除此之外,右边还有一大片村庄,正值饭点,炊烟袅袅,烟火气息浓重,住在里面的人怎么也想不到离他们不到几百米的地方,此时正在上演一场夺命追杀。
萧城抽空瞟了一眼副驾驶,映入眼帘的竟不是抖成筛子的人儿,反而安安静静地按照他的话,规规矩矩地趴着,甚至从头到尾连姿势都没变换过。
嚯,倒是有几分胆量,不错。
“我数一二三,你往我这边跳。”
闻言,林爱云探出一个脑袋,一双大眼睛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唇,心里止不住地打鼓。
“一。”
子弹擦着萧城的肩颈上方打中前挡风玻璃,留下深深的凹槽,他表情未变,林爱云却吓得红了眼眶,脸色煞白,唇瓣上上下下碰撞,嘴角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
“二。”
他调转方向,紧随而来的子弹打中后视镜,玻璃碎片在空中飞舞,有一些扎进萧城的胳膊里,开出一朵朵血花,此时后面两辆卡车追得极紧,但是隔得还是有一段距离。
“三。”
话音刚落,林爱云咬牙猛地起身,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扑到萧城怀里,于此同时驾驶座的门被踹开,他揽住她的腰,跌进翻滚的河水当中。
整个人往下沉,河水灌进口鼻当中,就算早有准备,还是呛了好大一口水,肺里的空气仿佛要被榨干,窒息感接踵而至,昔日溺水的恐惧涌上心头,令她下意识地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绝望之际,腰间牢牢禁锢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没过一会儿就将两人从这湍急的水流中拯救出来,浮出水面的瞬间,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泪水一滴滴砸在脸上,劫后余生般牢牢抱住身前之人。
萧城被突如其来的柔软压得一愣,半响才扭开头,耳尖爬上一抹红晕,有些不自在地伸出手搂紧了她。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怀中之人的不对劲,眉头蹙起,开始奋力往岸边游去。
萧城先将她送上岸,自己紧随其后,几乎是刚爬上去,前方就传来了震耳的木仓炮声,他没往那边看一眼,注意力都系在林爱云的身上。
她浑身湿透,面色煞白一片,额头布满细汗,身子颤抖得厉害,双眸已经完全闭合,眼角带泪,看上去楚楚可怜,仿佛正在经受梦魇折磨。
“没事了,没事了。”萧城才刚触碰到她的手,她的指尖就条件反射般往后缩了一下,他追上去紧紧握住,又喊了几声,见她没醒过来,便作罢,然后顺力把人打横抱起。
“城哥,那帮狗崽子我都给抓,起,来,了。”
刚才萧城是背对着他的,现下整个人转过身来,他才看清对方怀里还抱着个女人,东子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石化般愣在原地,潜意识告诉他不要再看了,可是却像被篡夺了心智,好奇的目光直勾勾盯在她身上。
“还看?”这句话很微妙,明明平静无波,可是东子却听出了浓浓的威胁。
东子果断挪开视线,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咱先走吧,现在回去正好能赶上晚饭。”
萧城瞥了他一眼,率先迈步往右边的村子走去,东子赶忙跟在他身后。
“哎呀,城哥您受伤了?”
“周金那小子呢?他怎么做事的,连您都保护不了,我看还是让我跟在您身边吧。”
村子不大不小,由上百户人家组成,依山傍水,是个仙境般的地方。
靠山的一处房屋里,萧城抱着林爱云,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床铺,嫌弃地皱起眉,旁边的东子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他觉得屋子小,“城哥,这可是这儿最大最好的房间。”
平时都是他在睡,要不是城哥来了,他是绝对不会让的。
“拿床新的被子来。”
“啊?”
萧城不耐烦地踹他一脚,“叫你去就去。”
“哦哦。”东子没耽搁多久就抱着一床大红色的棉被回来了,先将原本他盖的被子全都收起来,又用抹布擦了擦床板上的木屑,再重新铺好新的,忙活大半天才算完工。
萧城看着这喜庆的颜色,抿了抿唇,只道:“记得多给些钱。”
东子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随后点了点头,这年头都是一床被子用许多年,除了某些富贵人家,哪家能有条件奢侈到做新被子,就这床被子都是村长家的儿子要娶媳妇儿了,咬牙做的一床。
林爱云被放在宽大的木椅上,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妖娆身段,丰满的曲线若隐若现,腰肢纤纤,被水泡过的肌肤柔嫩光滑,泛着一点点的皱。
好在除了晕着,身上没有其他外伤。
萧城在旁边护着她,看了眼她身上湿漉漉的衣物,又让东子去找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个手脚利索的女人来。
室内恢复安静,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时间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一样,走得慢极了,前去喊大夫的人现在还没回来,烦躁,焦急交错着往脑海里钻,他捏了捏鼻梁,强逼自己镇静下来,拿着干毛巾帮她擦拭着手脸。
明明他自己看上去更为糟糕。
手臂上受伤的位置经受这么多折腾,此刻仍旧流血不止,虽然玻璃碎片被拔了出来,但伤口里夹杂着河水里的污垢,还没得到及时清理,说是血肉模糊也毫不夸大。
“只不过呛两口水,怎么就这样了?”
呢喃声中藏着掩不住的担忧。
林爱云感觉自己正身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心脏深处好似有一面小鼓,一直在“咚咚咚”敲个不停,同时周围看不见的缝隙里开始往外涌出细流,眨眼间腰腹就已经被淹没,她想要逃离此处,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呼吸越来越急促。
“救救我,救救我。”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猛地牵住她的手,将她扯出了那虚无的空间。
“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扭头望去,在看见萧城的面孔时,林爱云惴惴不安的内心有了片刻的安宁,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死了。”萧城语气别扭,拿手指抹去她的泪。
“我害怕。”林爱云才不管萧城说的话有多刺耳,软声软气地开口,又将他的手捏得紧了些,后者这时才察觉到刚才为了安抚她才握住的手,现在还握着,并且变成了十指紧扣。
这个姿势过于暧昧,他轻咳一声,没有松开,而是挪开视线放在她脸上。
“你怕水?”他们俩在水里没有待多久,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至于晕过去,所以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果不其然,她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之前掉进河里差点儿淹死了,要不是被人救了……”
自打此后她就留下了心理阴影,极其怕河水,往日都是离得远远的,今天事出突然,冷不丁地落水,恐惧和绝望放大数十倍滚上心尖,才导致了短暂的昏厥。
“抱歉,我不知道。”要是知道,他肯定不会选择这种法子拖延时间。
所有都计算到了,偏偏算漏了这一点儿。
闻言,林爱云诧异地看着萧城,没想到他会跟自己道歉,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是……
“这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又不知道我怕水。”
“连累你跟我一起逃命也是要说声对不起的。”说完,萧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显然是极少说这类的话。
林爱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注意到萧城身上还穿着之前的衣服,半干半湿的贴在身上,虽没影响半分他的俊气,但是看上去还是有些狼狈。
而她早已经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物,还躺在暖呼呼的被单里。
两相对比下,说不出的唏嘘。
第27章 27害臊
林爱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眸光瞥到他衣衫上的血,想到什么, 她面色又是一变:“你的伤怎么样了?这又是在哪儿?那些坏人呢?”
一连好几个问题抛出来,原本渐渐缱绻的氛围消失不见,变得严肃紧张起来。
林爱云抓住他的手上下左右反复检查了一遍,发现不光胳膊上,还有后背上也有血迹,看上去骇人得很,只这一会儿的功夫, 她的心又被拎得悬到半空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落不落的挂在了眼眶当中。
见状,萧城连忙开口解释道:“这是一个叫长竹村的村子,我们现在很安全, 我没多大事, 等会儿擦点儿药就好了。”
平素都没怎么见她哭, 今天倒是变成水做的一般了,动不动就红眼睛, 是被吓坏了吗?还是说在担心他?
“这儿是不是没药?”林爱云看了一圈屋内,简简单单的农家房间, 可能是在她晕过去之后, 萧城临时找附近村民借住的。
他们被追杀时外面还是大太阳, 现在已经快天黑了, 耽误这么久, 萧城都没有处理伤口,可想而知这儿应该是没有药的, 想到这儿,她再也坐不住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床,“我们现在就去找医院,你这个伤口再不处理很有可能要感染了。”
在刘家待了那么久,这么点儿医学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有药。”
至于为什么不及时处理,萧城眸光闪了闪,他一直在这儿守着她,等人醒了才放心,根本没顾得上自己,再说了,以前比这更重的伤都受过,这点儿小伤他就没放在心上,等会儿再管也没关系。
“啊?”林爱云怔愣片刻,“那药呢?”
“这儿。”萧城指了指脚边矮凳上放着的药箱,这是刚才东子送过来的。
顺着萧城指向的方向,林爱云这才看到视线盲区里的药箱,“这儿有没有医生?没有的话,我来帮你,之前我帮惠姨给病人换过几次药,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是处理这个还是可以的。”
听见这话,萧城鬼使神差地咽下嘴里那句“有”,转而摇了摇头,“那就麻烦你了。”
其实他自己处理就行,以往都是如此,但是眼下有人帮忙,何乐而不为呢?
话音刚落,就见林爱云掀开被子,弯腰去够床边的药箱,自然而然地两人相握许久的手也随之松开,他可惜地捏了捏掌心,然后开始解胸前的衬衫扣子,动作迅速,没一会儿就脱了下来。
刚查看好药箱里的物品,林爱云一抬头,一具精壮的男士躯体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她僵在原地。
就算要脱,也不用这么突然吧?能不能给个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虽,虽然,之前也看过,前世也没少看,但是她还是会害羞的好不好?
见林爱云脸蛋红红,眼睛却不忘傻傻地盯着他的身体瞧,简直色胆包天,萧城挑眉,一边用眼神询问她还不开始是在等什么,一边勾唇提醒道:“林老师?”
“有没有干净的温水?需要先擦洗一下。”林爱云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的杂念抛开。
“等一下,我去拿。”萧城大大咧咧就要往外面走,见状,林爱云连忙把人叫住,“你把衣服穿上再出去。”
萧城回头,就瞧见她长睫微颤,身上穿着的靛青碎花衣更衬肌肤雪白,整个人像是春日盛开的梨花一样,怪惹人喜欢的。
他难得听话地随手披上了衬衫,穿了跟没穿一样打开房门往外冲,林爱云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扶额在心里祈祷屋外此时没人。
但此时的院子里,东子蹲在一块儿大石头上,嘴里磕着晾干的南瓜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看似漫无目的地望天望地,实则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你来得倒快。”
在他旁边规规矩矩站着的是才到不久的周金,眼神同样望着同一扇门。
“这女的看着眼熟,但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东子眉头皱成“川”字,舌头卷着刚磕完的南瓜子吐在脚边的撮箕里,“你天天跟在城哥身边,肯定知道是谁吧?”
周金瞥了东子一眼,不紧不慢道:“她是城哥在兰溪县找的书法老师。”
“放屁,就城哥那宝贝的样子,能只是个书法老师?你怕不是骗鬼哦。”东子砸吧了两下嘴唇,折腾许久才将卡在齿缝的瓜子壳吐出来,说的话也含糊不清。
周金没有回答,也没有要再继续搭理东子的想法。
见状,东子毫不在意,勾起一抹坏笑,“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绝对是城哥悄咪咪谈的对象。”
话毕,又犹豫着说:“要不就是花钱包的女人。”
但后者的可能性太低,萧城从来就不是会搞这种事情的人,不然这么多年,要是他想,他养的女人能从京南边排到京北边。
“书法老师?”东子仔细品味这四个字,渐渐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城哥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居然在那小县城学书法?”
脑海中突然一道精光闪过,东子从石头上跳起来,手里抓着的南瓜子差点儿没拿稳洒了一地,唇瓣嗫嚅半天才道出:“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是上次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的那个女的吗?”
“就是从地下室救出来的那个。”生怕周金理解不到他的意思,东子还补充了一句。
看着像是猴子耍大刀般在大石头上上蹿下跳的东子,周金许久没翻过的白眼此刻只差没翻上天了,满脸写着两个大字——“无语”。
萧城从房间里出来时,就正好撞上这一幕。
这两人,一个想挖对方墙角,一个嫌弃对方话多,每每凑到一起就不免发生各种笑料,毕竟能把周金这样性格的人气到跳脚,也算一种别样本领。
“城哥,嫂子醒了没?我让人一直温着鸡蛋羹呢,现在端上来?”东子把南瓜子塞到兜里,挤出一张笑脸就凑了上去,那副谄媚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说完,又注意到萧城那“不雅”的穿着,装模做样单手捂住两只眼睛,笑得意味深长道:“唉哟,您真有兴致啊,好体力!”
“嫂子?”萧城没管他不着调的其他话,嗤笑着反问一句,倏然听到这新鲜称呼,只觉得好笑,可是细想过来,居然发现他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反而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嘿嘿,都这时候了,还瞒着东子我呢。”东子挤眉弄眼。
萧城环胸,沉吟片刻才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是你嫂子?”
“我这么聪明,那是一眼就看出来不一般了,哈哈哈,城哥您哪是个体贴人的。”
听到这儿,萧城脸色一沉,偏偏东子没察觉到,还在自顾自往下说:“今天却忙上忙下给嫂子打点好一切,先是一路给人抱回来,又是找新被子,新衣服,还亲自喂姜汤,最后守了这么久。”
“这不是嫂子,难不成是您认的义妹?”
东子觉得萧城没有反驳,那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因此说起话来也没有了顾虑。
“城哥,东子喝多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时周金从远处走过来,颔首点头以示打了个招呼,说完就要拉着东子离开。
“周金你脑壳有病吧,我今天可是一滴酒都没沾。”周金力气巨大,东子尝试挣扎了两下都没有挣扎开,索性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萧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在原地半响,才对着那两人的背影轻飘飘甩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看样子没有跟东子计较的想法。
“晚上开会。”
“是。”
萧城端着温水回到房间的时候,林爱云已经穿好床边放着的草鞋站起来了,一见到他进门就迎了上来,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木盆。
“快坐下。”
他坐在床上,看着她将毛巾放进盆里打湿,拧干,然后走过来把他虚虚披着的脏衬衫搭在椅背上。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林爱云深吸一口气,现在走近了才看清他身上的伤有多狰狞,除开新伤,还有旧疤,交错盘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他手臂上的血口子有几道比较深,其他的相较下都还好。
“如果弄疼你了,记得告诉我。”她柔声叮嘱,见他点头才开始从上往下依次擦拭,白色的毛巾很快染红,她瞧着都觉得疼,可是萧城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感知不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