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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医院都穿了(流云南)


把正在检查行囊的玉竹吓了一大跳,忽闪着眼睛问:“这些是你画的?”
柴齐连忙点头。
玉竹捧着画卷出去了,两刻钟后才回来,郑重其事地问:“你不是国都城的人,可有其他去处或谋生之法?”
四处碰壁到快饿死的柴齐连连摇头:“实在没有。”残酷的现实让他知道,活命比画画重要。
玉竹把画卷还给柴齐:“魏家三娘喜欢你的画,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当魏家画师。”
柴齐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国都城内的写意画风正盛,自己的写实风无人问津,能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有用不完的画纸和笔,就是美梦一般的日子。
然而,更美的梦还在后面,他被派上山画飞来医馆,来医院的时间不算短,急诊的医护人员喜欢他的画,也因此对他格外照顾,他能听懂不少医馆话。
柴齐觉得现在的每一日都充实而愉悦,画起来就越发认真,更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卑微的农家出生,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处。
说不清的可以画,说清的也可以画,总之,一支画笔一张纸,沟通就有无限可能。
大郢农户描述种子的形状,柴齐画下来,再反复修改。
医院的果农们看着种子,确定水果的品种。
在金老和译语组的全力翻译下,好不容易双方把水果品种都确定下来,天都黑了。
果农们又根据农户们描述的国都城气候和土质,决定试种冬枣、苹果、梨、欧洲大樱桃和杨梅这五种水果。
然而,不论哪类种植都需要优质的种苗、成熟的嫁接技术、不同的肥料和优质土壤,简单来说,必须亲手实操才行。
果农们在医院纯纯是闲散人员,之前天天在地里忙得恨不得再也不种地,闲这么久又觉得手和心都各痒各的。
可是,只有水果的种子,没有优质的种苗,有好的嫁接技术却没有好枝,还没有肥料……这样一合计,果农们就有点慌了,要什么没什么,这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有位老果农姓徐,今年59岁,性格爽朗,喜欢在手机上刷视频,为了让大家认得清楚方便,自称“老徐”。
老徐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这些我都有。”
“啊?”其他果农们惊呆了,“不是,这不可能!”
老徐嘿嘿一笑:“我开车去农种站进货,收了快递送来的苗,肥料什么的,装了满满一车,准备拉回自己承包的果园去,忽然肚子疼,疼得实在太厉害了,就直接开车来了医院。”
“挂急诊一查,急性阑尾炎,当时就收住院开刀了,儿子来陪床,现在是康复病人。”
“下地的事情我暂时做不了,我儿子可以,这些必需物品,我有满满一车。”
“我小时候家里种蔬菜种小麦和水稻,后来种花木,种无花果,现在种大樱桃……什么都种过。”
果农们纷纷竖起大拇指,这可太厉害了,太好了!
大郢农户们不懂飞来医馆的普通话,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来看,肯定不是坏事。
同行业的人,没有利益冲突,交流起来非常愉快,哪怕要比划要重复好几遍,也是件快乐的事情。
魏璋在旁边看得如释重负,无意间抬头瞥了一眼天色,外面已经黑透了,清了清嗓子:“先吃晚饭,吃饱了再细说。”
这时,有农户随嘴说:“方才我们上山,看到京兆府的程兆尹,还有都尉和卫尉,也不知为何站在外面。”
金老和魏璋交换了一个眼色。
魏璋立刻一溜烟跑回抢救大厅,直奔太子殿下床旁:“殿下,天色已黑,您看……”
太子却只问魏璋,大郢农户们上山所为何事,如何解决,现在何处……只字不提京兆府那群人。
魏璋了解太子,他不提,自己就一个字都不说,早知道京兆尹程鸣不是什么好东西,哪知道根本不是东西,被晾也是活该。
给他一百个胆子,程鸣也不敢就这样下山,让他多吹吹山风,反省一下自己。
太子又问:“你说,他知道本王与皇后都在这里么?”
魏璋摇头:“太子仪仗出城那么大阵势,如果他们连这都不知,还谈什么保护国都城?”
太子的嘴角一弯:“难怪等这么久才上山道歉,原来是装给本王看的,呵……”
“奴明白。”魏璋转身出去,慢条斯理地离开抢救大厅,又蜗牛似的走进门卫小屋,蹭了王强半顿晚饭,确认饭菜的香味儿都传出去了。
王强觉得魏璋这人特别有意思,还很对自己胃口,用胳膊肘推了推:“哎,你再不出来,那两名武侯又要挨一顿揍。”
魏璋挑眉:“揍过啦?”
王强点头。
“这么好的戏,怎么能不叫我?”魏璋不乐意了。
王强可冤了:“你们一大群人在急诊大厅里坐满候诊椅,讨论国家大事、百姓生计,我怎么能随便打扰?”
魏璋啃完最后一块翅中,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指尖沾的酱汁:“味道真不错。”
王强不浪费半点同情心,用指节敲了敲监视屏:“他们怎么办?”
魏璋无声地笑:“演起来……”然后装着很慌张的样子,打开了蓝铁皮门。
两名武侯先是被刺骨的山风吹成冻竿儿,然后被当众揍了一顿,现在饥寒交迫不说,还又累又渴,忽然看到蓝铁皮门开了,简直喜从天降。
魏璋满脸堆笑:“哎呀,方才聊农事太尽兴,以为你们下山去了。唉,也是你们的不对,怎么就不知道再敲门问一下?”
武侯们的脸都冻僵了,心里怒骂魏璋鼠狗辈八百遍,脸上还要陪着笑:“那不是怕敲门太多,惹得飞来医馆大医仙烦扰嘛。”
魏璋颇为淡定:“之前,飞来峰下桃庄的陶石,因为擅自上山刚好遇到守门仙,误以为是什么恶人,引箭而射,被桃庄村民知道了……”
“你们猜怎么着?”
武侯们内心是崩溃的,没看到天都黑透了吗?没听到山风刮得多厉害吗?还猜,猜什么猜?
魏璋轻轻摇头,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望着武侯:“陶石的阿耶,将他捆绑送上山,在众医仙们的注视下,让他负荆请罪……”
“可怜的陶石啊,被他阿耶抽得满背是伤,文浩医生缝了半个时辰。”
“这还是守门仙没受伤的情况下,你俩,哦,不对,你还打得守门仙流了鼻血。”
这下,武侯们抖得更厉害了,刚挨了一顿揍,在寒风中袒了衣服再挨一顿荆条,那肯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对于武侯来说,向没有品阶的世家子弟或寻常百姓行礼,那是极为失格的行为。
他俩强行忍住向魏璋下跪求饶的冲动,只要那样做了,他俩立刻就不是武侯。
可魏璋这番话,明显是说给程兆尹、都尉和卫尉听的,他们听没听进去,听进去多少,全靠他们自己体会。
武侯们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逆冲上脑,小命不保!
说完,魏璋再一次把门关上。
王强想到陶石被抽的那个惨样儿,无奈摇头,陶五下手是真的狠,那是下决心要把自己儿子抽死的。
没多久,门卫小屋听到了敲门声,这次不是武侯的声音,而程兆尹的声音,温和有礼,敲门声恭敬又有耐心:
“京兆尹程鸣,携京兆府都尉、卫尉,带着上次激怒大医仙的两名武侯,上门道歉。”
王强小声插了一句:“我闻到了血腥味儿。”
魏璋更小声:“在他心里,谁都可以拿来垫脚,能供他往上爬就行。”
王强哼了一声,狗官!
魏璋朗声道:“请稍等,某立刻进去通传。”
王强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魏璋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然后吧,魏璋真的走回急诊大厅,好巧不巧的,再次被金老抓了壮丁。
因为大郢农户们尝到了飞来医馆的晚饭,先被饱满单粒大而晶莹的米粒吸引,再被丰富多样的食材勾得胃口大开。
吃完晚饭,大郢农户们恳求金老能不能给些种子,菜秧也好,可以让他们去山下试种。
于是,农户们与果农们开始了第二次关于农作物种植的交流,一个柴齐明显不够用,这时候魏璋必须在场,因为他总能抓住事情的重点,而且一抓一个准。
魏璋十分上心,竭尽所能地翻译。
金老和郑院长一起,按照人才统计表2.0版,去病房取了原来打算培育成“猫草”的麦种2千克;然后再去食堂仓库,拿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完全没有脱粒的水稻,5千克。
一齐交到大郢农户们的手中,老徐立刻认出麦粒和水稻的品种,还报出了亩产量。
大郢农户们听完翻译,抱着沉甸甸的种子,听完老徐毫无保留地栽种技巧和注意事项,个个热泪盈眶、欣喜若狂。
飞来医馆不止医仙们妙手仁心,农仙、果仙个个慷慨大方、仁善纯良,这里实在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地方!
就在郑院长和金老琢磨着,该把大郢农户们安排在哪里休息时,他们忽然起身告辞。
大郢农户们的理由非常简单,连夜下山,就可以在明日上午到达半山腰,在国都城夜禁以前抵达,越早到达,越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种植。
他们甚至请求“老徐”,请他有时间能下山一趟,到司农寺的良田里指导。
魏璋同步翻译。
老徐有些为难,然后爽快地同意了,不过下山的不是他,而是他儿子“小徐”,一个略显圆润的小胖子,戴黑框眼镜的书生型新农民。
大郢农户们再次恭敬地向老徐行礼,还留了一块腰牌,拿着腰牌就可以顺利到达司农寺的良田。
老徐盛情难却,收了腰牌,想了想,送了老农户一盏头灯:“下山路难走,戴上这个亮堂。”
老农户简直受宠若惊,戴上头灯、并打开的时候,被这前所未见的亮度惊呆了,这样趁着夜晚去农田除虫、夜巡,方便太多了!
魏璋把大郢农户们送出飞来医馆,并他们领到了“梯索”口,请崔家军将他们安全送下山。
农户们又一次被“梯索”的便捷震惊了,后来得知,“梯索”是飞来医馆工匠们和崔家军工匠们一起建造,并只用了三天两夜的时间,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魏璋转身走回飞来医馆的门卫,望着两名被荆条抽得后背血肉模糊的武侯,在心里骂了一句“真狗官”,然后再次有礼地抱歉:“程兆尹,实在对不住,方才与农户们聊得甚欢……”
程兆尹自认“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使恨不得把魏璋剁碎了喂狗,脸上也能堆出真诚的笑:“民以实为天,应该的,应该的……”
魏璋这才伸手:“程兆尹请。”
程兆尹就地整理好官袍,命两名武侯在前面开路,与都尉、卫尉一行人,迈着端方的步子,昂首阔步走进飞来医馆。
魏璋望着武侯冻得发青的脸和上半身,就知道程兆尹打的什么算盘,微微一笑,等他们全都进了门,向王强借了对讲机:“急诊,上次来的两名武侯身负重伤,再不救就迟了。”
很快,医护人员推着两辆平车从急诊一楼出来,把摇摇欲坠的两名武侯放到平车上,推进急诊的抢救大厅。
魏璋观察着京兆府的三位官员和师爷,果然,他们的视线都被大片琉璃吸引,眼神专注而贪婪,越走越慢。
真是可笑,堂堂国都城的官员,还不如司农寺派出的农户们专注。
程兆尹被飞来医馆外墙的五光十色晃晕了双眼,每走一段路就要掐自己一把,即使是张天师或其 他护法挂在嘴上的避暑宫,大约也不及飞来医馆的三成。
都尉和卫尉两人盯上了停车场的铁马,根本移不开视线。
只有程兆尹的师爷忧心忡忡,感觉不妙。
偏偏正在这时,一身华服的皇后出现在急诊大厅门口,在灯光的照射下,华服闪闪,皇后端庄优雅又温和。
程兆尹一行人立刻下跪行礼:“皇后殿下。”
皇后的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扫过,既没有喊“免”、也没说“免礼”,转身离开,向抢救大厅走去。
按照大郢律令,在拜首礼以后,上官如果不说“免”或同类的词,行礼之人就不得起身,否则就是不敬;如果程兆尹一行敢随便起身,那就是大不敬。
程兆尹多年的官场“老油子”总算明白,今日这样刁难自己的不是魏璋,而是太子殿下,皇后殿下无论何时何地,只会支持太子。
师爷的心头乱跳,这进门的“下马威”着实厉害,但也知道这样跪着。
没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跪在地上的一行人没有一个敢起来撑伞,最关键的是也没带。总以为太子殿下和皇后殿下在医馆,大医仙们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会很快原谅。
万万没想到,整他们的就是皇后与太子。
雨渐渐大了,越下越大,闪亮的官袍很快就淋透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在滴水,每个身体都被冻得直哆嗦……
雨越大,程兆尹的心越凉,这么冷的天淋雨,必定染上风寒,而在大郢,风寒是要人命的病。
皇后与太子殿下这是要他们死啊!
可是,为什么?
程兆尹冻得瑟瑟发抖却始终不明白,觉得自己像被淋透了水的木料,整个人都开始滴水。
这时,东宫洗马出来问:“程兆尹,太子殿下问,除夕夜,国都城共发生了多少起火事?”
程兆尹一怔,立刻回禀:“太子殿下,除夕夜,国都城竹响声声,驱傩游行,热闹非凡,平安无事。”
东宫洗马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转身就走。
程兆尹望着东宫洗马远去的背影,知道大事不妙,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上元节都过完了,太子殿下为何还要问除夕夜的火事?
师爷落汤鸡似的,同样在滴水,再看向另外两名官员的狼狈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好冷,好饿……

两刻钟后, 魏璋把晕倒在雨中的师爷推进抢救大厅:“新病人。”
文浩把平车拦住,盯着魏璋:“你这是浪费医疗资源!”
魏璋微一皱眉:“在大郢风寒是真的会死人。”
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这群狗官?
文浩不爽:“换掉湿衣服、泡个热水浴、最多再喝点姜茶的事情, 填饱肚子什么事都没有, 死什么人?”
魏璋一把勾住文浩的肩膀:“严惩狗官这种事情就交给大郢, 他们不值得医仙们费心。”
文浩特别认真地反勾出魏璋的肩膀:“淋雨着凉晕倒,真的就是热水浴换干净衣服,然后吃饱喝足就行了。”
魏璋诧异地极了:“真的?”
“骗你干嘛?”
“可第二天必定起热呀。”
“热水浴水温适当偏高,热食吃饱喝足, 衣服干净,第二天很少有起热的。”
“这……”魏璋撒手,找来魏家家仆,照着文浩说的, 嘱咐一遍,让他们把师爷拉走。
有一就有二, 半个时辰不到,跪在急诊大厅外面的三个都晕了,魏家家仆熟练地把京兆尹、卫尉和都尉都安置妥当。
把这四人安排在了二楼的留观八室,由魏家家仆盯着。
真正病重的是两名武侯, 身上有陈旧伤痕不说,后背的荆条伤比陶石更严重,伤口不规整, 深可见骨,两名外科医生缝了不少时间才完工。
等急诊忙完,大郢国都城的京兆府官员被雨中罚跪的消息, 很快传遍了急诊大楼,还有向门诊输出的趋势。
一个时辰后, 程兆尹四人醒了,睁眼看到带花纹的天花板,吓得立刻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纹衣服,以及柔软舒适的病床。
师爷摸着自己的下巴和颈动脉,这才放下心来,太好了,还活着。
程兆尹恼了:“谁?谁敢脱本官的官服?”
都尉和卫尉愤怒地盯着程兆尹,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有这样的上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处从来不想着下头,偏偏自己死还要拽两个垫背的。
程兆尹的眼睛一斜:“雷霆雨露皆是恩典,怎么?只跪了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住了?”
正在这时,魏璋推着餐车走进留观室,极为热情地招呼:“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请飞来医馆的厨仙们准备的吃食,味道鲜美,难得一见。”
魏家家仆立刻打开餐车,分装热腾腾的饭菜和热汤,摆到四人的床头柜上。
诱人的吃食香气,瞬间弥漫到留观室的每个角落,勾得四个人不由自主地捂紧了肚子,生怕传出什么不雅的响动。
但这哪里想忍就能忍得住的?
一时间,饥肠辘辘的响动此起彼伏。
就在他们准备扑向吃食的瞬间。
东宫洗马走进来:“传太子殿下口谕,不必拘谨,吃饱喝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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