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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医院都穿了(流云南)


董斌一眼就看到看片灯上的CT片虫影,直接把头颅模型打开:“请看,按照CT片所示,虫影大概在这个部位……”然后演示手术操作过程。
半小时后,董斌讲解完毕,把头颅模型推到崔盛面前:“不着急,时间很充裕,想好以后通知我来签手术同意书,告辞。”
崔盛抱着头颅模型,极缓慢地躺回床上,非常沉默。
崔五娘走回床边,只觉得心惊肉跳,浑身像浸在冰水里,越来越惊慌,也越来越担心:“盛儿,要不……别做了吧?”
崔盛没有立刻反对,但也没同意,只是反复摆弄模型。
抢救大厅比平日里更安静。
与此同时,门诊三楼眼科,有两个诊室在做小手术,大部分眼科医生则在手术室。
这次的术前签字却比以往都顺利得多,太子殿下在病床上工作,签字的事情则由打量一切的太子洗马完成。
因为诊费和手术费由太子殿下私库出,若手术失败有任何后遗症影响劳作,都会被安排到寺庙悲田坊妥善照顾。
眼疾病人和医护们都没有后顾之忧。
相对于抢救大厅这两天的沉闷和压抑,留观一室的魏勤则开心得要起飞,因为护士长周洁在查房以后,换了床尾的饮食牌,“流质”终于换成了“普食。”
最重要的是,周洁不用魏勤提醒,就从护士值班房的冰箱里取出冷冻的小龙虾,为了安全起见,还送到食堂去回了一下锅。午时分,魏勤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满心欢喜地等着飞来医馆的美味午饭。
等到周洁从保温盒里取出十三香小龙虾盒了瞬间。
魏勤发出了激动又兴奋地欢呼声:“可以吃了吗?真的可以吃吗?”
随身小厮梧桐赶紧替魏勤系好塑料围裙,又替他戴好手套,顺便提醒:“十七郎君,挺烫的,刚出锅。”
护士长周洁也好心提醒:“当心烫,因为冷冻的,食堂大厨特意多热了十分钟。”
魏勤闻着令人陶醉的十三香,迫不及待拿起一个鲜红油亮的小龙虾,立刻被烫得呜呜呜……不舍得放回盒子里。
梧桐觉得自家郎君死里逃生真是遭了大罪,想要代劳才发现自己从没见过、更别提怎么吃,思来想去,问:“十七郎君,这个什么吃法?奴替您剥开?”
魏勤特别严肃地摇了摇手指:“不,七叔说过,拿起来先吸一口汤汁,自己剥的才特别好吃,本郎君可以等。”
梧桐觉得自家郎君自从进了飞来医馆,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以前动辙有脾气,现在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像温和闲散的魏七郎君,什么都要自己做。
可自家郎君什么都自己做,那必须是小厮的无能,想到这里梧桐有些难过。
魏勤努力吹凉了一只小龙虾,学着魏璋的样子先掰开头部,吸一口灵魂汤汁,不由地长叹一声:“这滋味儿实在太好啦!”
剥开虾壳,再蘸汤汁,扔进嘴里,虾肉紧实弹牙,滋味十足,魏勤闭上眼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吃上了,真是太好了!
吃完一只,紧接着就是第二只,魏勤吃得停不下来,刚想向魏璋炫耀,发现他又不见人影,只能再叹口气,没办法,谁让他是七叔呢?
回想起自受伤以来,魏璋对自己的看护,再比较梧桐对自己的精心照顾,魏勤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梧桐的重要性。
“梧桐,来,张嘴。”
“啊?”梧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一整只龙虾肉,味蕾毫无准备地受到了复合香料的洗礼,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吃的东西?
“好吃吗?”
“嗯嗯嗯,”梧桐连连点头,“太好吃了。”
“你不知道啊,那天我就这样,看着七叔一个人吃独食,他只分了小半只,害我还没吃出味儿就咽下去了……那天我好想哭啊……”
“哟,总算吃上了?”魏璋刚给译语者组上完飞来语课,又赶去眼科上医学专业知识课,现在满脑子都塞着术语,有点宿醉的感觉。
“七叔,太好吃了!”魏勤吃得停不下来。
魏璋毫不客气地坐到病床边,挑了一只最大的小龙虾,旁若无人地剥起来。
“七叔!”魏勤惊呆了,“你怎么能这样?”
“见者有份,你懂不懂?”魏璋完全不搭理,吃完一只又拿一只,漫不经心地评价,“没有那天的新鲜,味儿差了那么一点。”
魏勤双手遮住小龙虾盒:“味道不好,我自己吃!”
“嗯,你吃吧。”魏璋从衣服里掏出一瓶可乐,是眼科花主任自掏腰包从自动售货机里买来送给他的,说是辛苦费。
魏勤盯着可乐瓶,眼睛都直了:“七叔,这又是什么?”
“飞来医馆的饮料,”魏璋拧开瓶盖,先喝了一口泡沫,“虽然有些扎嘴,但比第一次好喝些。”
魏勤嘴里的龙虾肉顿时不香了:“什么?你都喝第二次了?”
魏璋当然不可能说喝第一次的大糗:“因为飞来医馆救了你的命,你七叔我真是拿命在还,医仙们体恤我的辛苦,送我的,你别大惊小怪。”
魏勤闭上眼睛,默念“不生气”,因为女医仙提醒过,现在还是恢复期,要处处小心。
没事,等自己完全好了,活蹦乱跳了,一定把飞来医馆好吃的吃个遍!
忽然,魏勤萌生出一个不该有但不时冒出的念头,如果能把飞来医馆的食材和菜色送进国都城,开个饭庄,一天能赚多少铜钱?
魏璋还是不太适应可乐的扎嘴,以及喝完以后不断喛气的感觉,秉持着不喜欢的一定要分享,找了小塑料杯,给魏勤和梧桐都倒了一些:“你们尝尝?”
魏勤立刻阴转晴,望着杯底和杯壁聚集的小气泡:“为何会冒泡?”
魏璋提醒:“泡消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你俩快点。”
梧桐捧着小塑料杯,仿佛里面装满了金子:“奴谢过魏七郎君。”然后一饮而尽,先微苦再回甜,无数泡泡在口腔里跳跃的感觉,实在超出想象,就……还挺好喝的!
魏勤喝一小口,觉得饮料的口感实在太丰富了,然后打了个嗝。
梧桐也没忍住嗝了一下,这可太失礼了,幸亏是在医馆,如果是在魏府,免不了被大管家责罚一顿。
魏璋等他俩喝完,把可乐分光,再拿着空瓶扔进分类垃圾箱,刚要往回走,就听到蓝铁皮外的敲门声。
咦?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时候,谁又上山来了?
不对,半山腰的崔家铁骑怎么能把人放上来的?靠近山顶和医馆附近的东宫六率竟然也不阻拦,难道是第二批瞽者?
魏璋立刻调转方向,走到门卫打算看个热闹。
保安队长王强正盯着两个小朋友吃午饭,孩子们先吃,因为饭盒的保温性不错,也不用担心饭菜变冷。
听到敲门声,王强看向监控显示屏,又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有几位还穿着官袍,立刻摁下对讲机:“急诊,马路有一群人,让不让进?”
急诊蒋主任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穿官袍的?那就等他们自报家门,递来拜贴再说。”
毕竟皇后与太子都在,还是小心为妙,特别是太子正处在手术前准备期,容不得半点差池。
“收到。”王强关掉对讲机,给盲童摆好便当盒,把筷子塞在他的手里,给他比划了餐盘分格,与此同时王一一小朋友同步讲解。
盲童听明白了,拿着筷子凭借嗅觉与听觉,慢慢吃午饭,完全不用旁人帮忙,不当累赘是他无比坚定的决心。
王强从另一个监控屏看到,上山的人停在最远处,就地圈出围障,过了好一会儿,围障撤掉,那几位穿官袍的人还精心装扮了一番。
不仅如此,还有随从捧出铜镜,前后左右地照。
“……”王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上山那么多人,什么官阶的都有,皇后与太子甚至都是先上路,连婢女侍从都撇在身后的。
这位不知道是什么官,竟然还要原地更衣打扮,上飞来峰这么艰难,还让随从背铜镜……真是……装腔作势的狗官做派。
好不容易在远处重新整队,一行人再次走动起来,知道的是上飞来医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摆法阵唱戏呢,走的那叫一个讲究。
王强瞥了一眼监视器上的时间,好嘛,快半小时了,一一和盲童午饭都吃完收好餐盘了,这群人还没走到门卫。
一一把三份餐盘分开放好,把厨余扔去垃圾分类房,把餐盘送回食堂,绕了一圈回到门卫。
王强哼了一声,这群人终于到了。
王一一盯着监视屏看了又看:“爸爸,这就是京兆府的京兆尹程鸣,这是师爷,京兆府都尉,京兆府卫尉,还有上次在医馆撒泼的两名武侯……”
“终于来登门道歉了,”王强呵呵,“也不知道打算唱哪一出戏,官架子倒是摆足了。”
还是上次的武侯,这回不敢再造次,终于学会了有礼貌地敲门,敲三下,等着。
王强摁下对讲机:“急诊,上次金老大发雷霆,那俩武侯带着京兆尹上门来了,嗯,我们三分钟跑完的马路,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比戏班子还热闹。”
“武侯正敲门呢,比上次有礼貌多了,开不开?”
“……”对讲机那儿一阵沉默,随后响起魏璋的声音,“我马上就来。”
“收到。”王强一听魏璋来就知道有好戏看。
蓝铁皮的门隔音不是很好,为了沟通有效,大家的对讲机音量都调得很高,所以,外面等的一干人都能听到小屋里有人说话,摆明了就是不开门。
武侯下山后挨了好几次板子,天天过得生不如死,还被程兆尹硬点上山,目的很明显,如果登门道歉医仙们气还不消,自己很可能再次倒霉。
于是,武侯只能捏着鼻子再次恭敬敲门,不轻不重三声响。
王强见魏璋来了,小声问:“准备怎么搞?”
魏璋给了王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迅速打开门。
武侯刚准备敲第三次,指节刚要碰到门的瞬间,打开了,险险收住手,见门后站着的不是守门仙,也不是上次的孩子,而是国都城有名的闲散魏七郎君。
一时间,上山前预备许久、要对守门仙表达的歉意,忽然就卡壳了,人不对说什么说?
武侯和魏璋面对面站着,互不相让。
魏璋面无表情高声说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武侯的脸皮抖了抖,咬着牙开口:“京兆府程兆尹携京兆府卫尉和都尉大人,上山向飞来医馆的大医仙致歉,并澄清上次登门的无礼。”
魏璋不以为然地伸手。
武侯瞪大了眼睛,一个没官阶的世家闲散郎君,竟敢站在飞来医馆门前,公然索要门包(通传小费),这是根本不把程兆尹放在眼里啊!
“拜贴!”魏璋没好气地提醒。
武侯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从师爷手中取了拜贴,双手呈上。
“等着。”魏璋接过去,转身关门。
武侯能感觉到身后如芒在背的眼神,只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交待在这里。
另一名武侯同样瑟瑟发抖,飞来医馆如果能很快开门还好,但凡等的时间久一些,说不定会在这里就地挨板子。
十步开外的程兆尹脸都绿了,明知京兆尹、京兆府卫尉和都尉都在外面,飞来医馆就这样把门关上了,关了……
天上乌云厚重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山风吹得冰寒刺骨,眼看着就要下雨。
王强坐在门卫小屋里,时不时瞥一眼时间,现在急诊门诊都知道京兆府渎职严重,对站在外面的那群人,不开门已经算很客气了。
“一一,你带着他去门诊三楼找罗娟阿姨,说是要量眼睛准备义眼。”
“知道了,爸爸。”一一牵着盲童的手去了门诊。
王强时不时瞥一眼监视屏上的时间,好家伙,已经过去一小时了,魏璋还没出来。
程兆尹的脸色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黑,恨不得把两名带路的武侯大卸八块,要不是他俩蠢货,自己至于受这种气?
师爷恭敬地站在程兆尹身旁,跟着上山的卫尉和都尉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但他们心里清楚,如果这次不能得到飞来医馆的谅解,阁老那关更难过。
偏偏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山路又来了一波人,背着各种农田工具,气喘吁吁,明显是不知道飞来峰的对侧有上山极为方便的“梯索”,纯爬上山来的。
这波人先看到一身官袍的程兆尹,赶紧结伴来行礼。
程兆尹特别傲慢地受了礼,然后就把人晾着。
这些农户装扮的完全不在意,特别恭敬地敲飞来医馆的门。
王强摁下对讲机:“又来了一波人,农民打扮、还背了农田工具……正在敲门,开不开?”

很快, 魏璋打开蓝铁皮小门,问:“你们因何上山?”
为首的老农恭敬行礼:“奴等是司农寺治下的农户,专事果树栽种和育苗。”
魏璋问清楚以后才知道, 当初飞来医馆受邀参加东宫宴, 金老修书婉拒, 让旅贲军带了一篮子水果下山。
太子妃在东宫宴时,让家厨把水果分切了,摆在宴席收尾时呈上,万万没想到, 各种水果的香甜惊呆了参加宴会的所有人,包括太子妃。
刚好司农寺的官员也在场,当即顾不得体面地问太子妃,能不能把水果的种子留给他们, 得到允许后,直奔后厨的污桶扒拉水果种子。
司农寺的官员捧着所有完好的种心满意足地回去后, 立刻找来治下最擅农事的农户,没过几天又腆着脸去了太子府,请求太子妃写个拜贴推荐他们上山请教。
魏璋接过拜贴,一眼就看出魏勉的字迹, 和颜悦色地邀请:“进吧,外面怪冷的。”
农户们道谢后,兴高采烈地进去了。
两名武侯见魏璋出来, 激动不已,刚要跟着进。
魏璋随手把门关上。
武侯的鼻子就这样和蓝铁皮门撞上了:“啊呜……”疼得眼泪鼻涕一起下。
程兆尹、京兆府都尉和卫尉盯着两名武侯,杀心骤起。
两名武侯立刻跪在三位官员的面前, 额头贴地,大气都不敢喘。
进了飞来医馆的农户们, 只是被大片的琉璃惊呆了三秒,之后满心满眼都是飞来医馆的水果,最后惊讶地看着坐在轮椅上赶到急诊大厅的金老。
不约而同地想,这大概就是飞来医馆的大医仙之一了。
急诊大厅里,魏璋把拜贴郑重其事地交到金老手中:“拜托了。”
金老认真看完拜贴,对农户们说:“请稍等。”
魏璋陪着农户们一起等。
农户们很忐忑,在大郢,不论何时何地,带着农具上门讨教农耕农育的事情,都带着夺人心血的性质。
出发前,司农寺的官员再三嘱咐,飞来医馆愿意教自然最好,不愿意也要恭敬地感谢,哪怕不愿意教、能多给一些种子也是好的。
农户们谨记在心,特别恭敬。
很快,金老用急诊的对讲机找来了郑院长,郑院长又用对讲机找来了果树能手们(康复病人和家属)。
古今种植能手们就在这意想不到的时间和空间相遇了。
大郢农户们二话不说,对着果农们行了大礼,请他们不吝赐教。
这下把医院的果农们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他们扶起来,在金老的解释下,才明白这是上门来讨教果树种植的。
问题来了,当初凑果篮凑得很随意,郑院长问了保科长和营养科樊主管,都是每天睁眼一堆事情的人,谁也想不起来当时篮子里装了什么水果。
大郢农户们只见到种子,不知道果实长什么样儿,同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金老翻译医学专用术语已经很吃力,翻译农业专用术语更是两眼一黑,这可怎么办?
情急之下,金老抓来了魏璋。
魏璋什么都略懂,唯独对耕种一窍不通,最后实在没办法,把译语组的学生们抓来,还抓来了魏家画师。
魏璋看着画师半晌,一拍脑袋:“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画师吓得连连摆手:“魏七郎君,万万使不得,奴姓柴名齐。”
一番连比划带画画的沟通下来,最终留下了画师柴齐。
连魏璋都没想到,柴齐是意外大惊喜,家里世代为农,偏偏他自小就喜爱画画,割草喂猪、放牛放羊,尤其喜欢下雨,因为雨后泥地就是画纸,拿根树枝当笔,可以画很久。
原因很简单,家里穷,买不起纸笔,就这样画了十六年,背起行囊进国都城想谋个画师做生计,盘缠用尽,饿晕在路边。
当时的魏勉每日不是驯兽就是骑马狩猎,回家路上看到饿晕的柴齐,就让家仆抬回魏家。
柴齐醒来时,躺在魏家柴房,看到手边摆着胡饼和馎饦,吃食的香味勾得他饿了好几日的肠胃发出了最大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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