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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老公回魂了(竹兔南山)


道路两旁都是小摊小贩,热闹得不行。
“那边有捏面人,”苏蔓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过去看看吧?”
萧玉随不置可否,两人便一同走了过去。
方渺始终与他们相隔两三米远,望着那两人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心情郁上加郁,想要跟以前一样,佯装万事不过心的无所谓态度,这回却怎么也做不到了。
捏面人师傅手脚麻利,很快捏出两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像,分别送到两人手中。
“来,收好。”
萧玉随主动付了钱。
苏蔓面上红红的,总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瞄几眼,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就在这时,街角一个举着糖葫芦的小孩嬉笑着跑过来,猛地跟转身要走的两人撞在一起,小孩儿身板轻,像个面口袋一样摔到地上,愣了一下,才哇哇大哭起来。
两人忙上前询问,发现人没摔伤才放下心来。
等小孩儿破涕为笑,举着新买的糖葫芦跑远了,萧玉随陡然发现手中的面人已经不知所踪,于是垂下眸,四处寻看……
蓦地,一双匀称纤长的腿映入他的眼帘。
踝骨的曲线优美流畅,脚很小。
萧玉随直起身,视线往上——
站在前头不远处的,是一个看起来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女。
对方身着一件清凉的过膝裙,露出大片奶白的肌肤,两条手臂也光裸着,这打扮放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可周围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
少女长得很漂亮,个子不高。
一双微圆杏眼看过来,格外招人。
支撑面人的细长木棍正好被她踩到脚底下。
萧玉随迟疑了一下,刚上前两步,朝她礼貌地说了句:“麻烦让一下,我捡……”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步履匆匆的男人从她身后奔过来,毫无阻隔地穿过了少女的身体,擦着萧玉随的肩,离开了。
离开前,还甩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年轻人,跟谁说话呢?
刹那间,万般喧嚣尽数退远了,整条街似乎只剩下这两个面面相觑的少年,皆是满目惊疑,张嘴却说不出话。
良久,还是方渺忍不住先开口了:“你看得见我?!”
萧玉随移开目光:“……”不,我什么都没看见。
方渺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激动地往前飘了飘,跟萧玉随相距不过半米,一伸手就能够到他,“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对吧!”
萧玉随闭上了嘴:“……”不,我什么都没说。
恰时,苏蔓在背后纳闷地问了句:“还不走吗?”
萧玉随如大梦初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他长吸一口气,僵硬地转过身,语气平直:“哦,来了。”这就要转身走了,没想到腰后一紧,传来一道阻力。
是有人拉住了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同时间,适才那道清亮的女声传进他耳中:“萧玉随,不要不理会我。”
萧玉随:“……”
八九点钟。
萧玉堂喝得半醉,回到了暂住的小院里。他人还算清明,只是脚步略略虚浮,见萧玉随的房里亮着灯,高声叮嘱道:“阿随,早点睡!”
房里传出一声:“哦,知道了。”
怎么感觉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
萧玉堂的年龄比弟弟大很多,几乎是把他当做半个儿子养的,自然察觉得出异样,可惜现在酒精作祟,让他忽略了过去。
萧玉随的屋内。
方渺无聊地在半空中飘着,声音拖得很长:“萧玉随……”没回应,她鼓了鼓嘴,抱怨道,“你一整晚都不理我。”
被她点名的人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神色淡然,如坐泰山,端得一副翩翩少年郎的风采。
“顺便一说,”方渺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忽然靠近他,几乎脸贴脸,“你把书拿倒了。”
萧玉随:“……”
强撑了一会儿,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天都这么晚了?该睡了。”
没一会儿,屋子里暗了下来。
萧玉随面朝上,睡在床的最里侧,两手压着被子,姿势要多标准就有多标准,呼吸节奏平缓,好似已进了梦乡。
如果忽略他乱颤的睫毛的话,装睡还是很合格的。
方渺本就眼力好,现在切换成魂体状态,视力更上一层楼,甚至能夜视如白昼。她站在床边,啧了一声,要知道当初她可是淡定地跟这人的牌位睡一块儿……
现在,牌位本人呢?
就这???
方渺被忽视了一晚上,有些气闷,眼珠子一转,两手一叉腰,桀桀桀地笑着:“少年郎,你知道厉鬼是如何索命的吗?”
这么笑,嗓子有点劈叉。
方渺不小心呛了一口空气,咳了两声,又桀桀地笑起来,活像是动画片里热衷于吃小孩的巫婆:“等下,我就顺着你露在外面的脚钻进被子里……”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萧玉随的表情。
睫毛颤得跟成精了一样。
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衔起了自己的下唇。这种充满了少年气息的小表情,是方渺从未在厉鬼萧玉随脸上见过的。
她憋着笑,将目光移到萧玉随的脚上。
现在的他身高腿长,或许是怕热,半截小腿都摆在薄被外头,方渺的贞子语录刚出来,他的脚忽地动了一下,就再没动静了。
一会儿,好一会儿。
方渺就瞧见那两只白净的脚丫子缓慢地往被子里缩,像是怕惊扰了谁似的,动作格外慢,格外轻。
足足花了两分钟,才把脚严严实实地藏进被子里。
方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了这阵难以安放的爆笑,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我是吓唬你的啦,谁叫你不理我。”
“萧玉随。”她唤了一声,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原来他是这样一个怕鬼的人啊,可后来却……
方渺忍不住伸出手,就像曾经萧玉随捂住她的眼睛那样,也轻轻地捂住了装睡少年的眼睛。
她感到睫毛在掌心骚动,痒意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方渺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弯弯。
……真好,是热的。

翌日, 大早。
天光大亮,屋外的老树枝头停歇着几只雀鸟,啾啾地叫着,清脆且婉转, 唤醒了一座城。
饭桌上, 萧玉随悄悄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
坐在对面的萧玉堂举起筷子, 虚指了一下弟弟眼底挂着的两抹雪青色, 神色古怪地问他:“你是不是半夜偷摸跑出去做贼了?”
“……”萧玉随顿了一下,摇摇头, 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萧玉堂没多问, 男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心事和小秘密, 他边吃边交代:“今儿中午我去望月酒楼谈事,那里的烧鹅很有名,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那里沿河,最近要办河灯节,还挺热闹的……”
不成想, 萧玉随干脆利落地再次摇头。
萧玉堂打趣道:“哟,有安排了啊?是不是约了女孩子?昨天不是还说你没……”说到一半,他就见对面的少年目光忽地往自己身后移了一下。
萧玉堂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身后,门扉大敞。
空荡荡的, 一只飞虫都没有。
萧玉随垂下脑袋, 用筷子戳了戳碟子里的小笼包,说:“反正, 我也有正事要做。”
萧玉随所谓的正事, 其实就是满大街乱转。
临近正午时分, 老街巷尾。
他终于找到了昨天遇见的那个天师。
那人的算卦摊子一如既往的简陋,此时正盘膝坐在地上,这回倒是没捧着旧书看了,而是举着罗盘,满脸凝重。
凑近了,萧玉随听见他正喃喃自语:“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没道理会招错啊。”
又见他摇着头,收拾起这零星家当,似乎打算离开,连忙上去拦住:“这位先生,我是昨天的……”
“哦,昨天算姻缘的那位。”方天印对这位出手阔绰的少年有印象,况且那卦象也令他隐隐心惊。
得知方天应要去吃饭,萧玉随很主动地请他吃饭,并在饭桌上将昨天撞鬼的事情和盘托出。
“嗯?你能看到鬼?那女鬼还纠缠于你?”方天应正吃着,似想到了什么,又问,“她长什么样?”
萧玉随刚提起话头:“她……”
就被方天应打断了。
对方瞥向饭馆门口,语气很是稀松平常:“是不是那个人?”
萧玉随回头。
方渺站在门外,朝两人挥了挥手。
日头正毒着,但她感受不到炎热或寒冷,于烈日下,整个人像是发着光,挥手时,被一个个进出的行人穿过,画面极其荒诞骇人。
萧玉随:“……是。”
方天应仍在思索昨天招魂失败的前后因果,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便朝门外那抹相隔甚远的生魂招了招手。
方渺看到,随后指了指自己,发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方天应无声点头。
萧玉随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原来你俩认识啊?仔细一看,眉眼似有两三分相似?
见萧玉随终于正眼看自己了,方渺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如春风过隙,拂过了整个夏天。
萧玉随却迅疾移开视线。
好看是真好看。
但他怕鬼也是真怕鬼。
不成想,下一刻就听见方天应大咧咧地招呼两声,让那女鬼过来一起坐下,转头便对萧玉随说道:“她是生魂,不是吸人阳气的厉鬼,不会害人的,也没办法驱逐。”
又转头问方渺:“为什么跟着人家?你赶紧交代姓名身份,早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方渺又笑了。
这次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是真没想到萧玉随这么怕鬼,昨晚吓唬他一遭,如今已经后悔了。今早到正午,她都不怎么敢现身。
此时,三人围坐于一桌。
方天应最是自如,方渺和萧玉随都有些尴尬。
尤其是萧玉随。
直到饭馆门口传来一阵噪杂的人声,打破了这莫名的气氛。几个男人结伴进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被服务员领着坐到了他们的隔壁桌。
说话声愈发清晰起来。
“你们都听说了么?陈绍的父母已经闹翻天了……他娘都疯了,压根不顾陈老板的反对,大张旗鼓地找天师,要招她儿子的魂。”
“不是已经找过了吗?我听人说的。”
“嚯,我也知道这事……不过先头那几个都是江湖骗子吧?都是些骗吃骗喝骗财的主儿,都叫陈老爷打出门了。”
方渺瞥了一眼自家祖辈。
他很淡定,仿佛那些人不是在说自己。
那些人点了菜,等待中途,聊得更起兴了。说到诡秘处,还压低了音量,然而两桌只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说话声还是传了过来。
“哎,我娘跟陈绍他娘交情不错,今早才去探望过……告诉你们个秘密,千万别往外说。”
众人竖起耳朵:“不说,肯定不说。”
“其实陈绍他娘闹起来是有原因的。听我娘说,是因为她昨晚梦到陈绍了,梦中看到儿子泡在水里,哭着向她求救,让她救救自己……”
“真的假的?这么玄乎?”
“我骗你干嘛?又没有钱拿,作甚么拿死人编瞎话。”
“陈绍不是在望月酒楼跟人喝酒,喝大了,呛死的吗?”
“还真不是,这事怪蹊跷的……我哥们儿那天也在酒桌上,他酒量不好,早早就在一旁睡着了。后来他跟我说,半醉半醒的时候,好像看到陈绍的脸埋进了敞口酒碗里,手脚不停挣扎,后来第二天宿醉醒来,他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太瘆人了……陈绍他该不会,是淹死的吧?”
“难不成,真是闹鬼了?陈绍死得冤枉,所以托梦给他娘?”
隔壁桌,三人不说话。
方天应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看了看方渺,道:“原来是这样,这是两件事啊!陈绍大抵是被拘了魂,我才招不回他……但是,你又是怎么来的呢?”
方渺知道内中关节,可又说不出口,只好打哈哈道:“巧合,都是巧合。”就是不知道碰了眼前这两位,哪一位的巧。
这两人都跟她有很深的羁绊。
方渺直觉,她穿越引魂之门来到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萧玉随听得脸色一变,问方天应:“望月酒楼,真的闹鬼?”今早他兄长才提过,中午要去那儿吃饭谈事。
方天应虽是个穷天师,但遇到这等邪祟之事从不会躲避,他放下筷子,将布袋挂在身上,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玉随自当一同跟着去。
方渺飘在两人身后,见他眉头皱着,极为忧虑的模样,静静地看着他,道:“放心啦,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经过方天师的解释,萧玉随知道对方不是他想象中的厉鬼,撞鬼的恐怖惊悚之感退了大半,如今也能坦然地跟方渺目光相接了,以为她只是随口安慰自己,便点了点头,面上还是担忧。
方渺凑近了些:“真的,早晨你们吃饭的时候,我见过他……你哥印堂饱满,财气兴盛,估计做了不少好事。就算那个地方真闹鬼,你哥也不是第一选择。”
说着说着,她想到萧家的灭门之祸,忽地沉默下来。
方天应好奇地瞥向她:“你会看相?懂命理之术?”
方渺想了一会儿,才半遮半掩地道:“是啊,我祖上出过一位天师,留下来许多玄门旧书,我闲着没事看了看……”
“你也是天师?”他又问。
方渺飘得高了些,望着前方的临湖小楼,道:“……勉强,算是吧。”顶多算个半吊子。
到地方了。
望月酒楼临湖而建,以湖中水月倒影为名,是凤城县最著名的酒楼饭馆,老板背景很硬,之前陈绍死在这里也没闹出什么水花,现在仍旧客似云来。
再说了,陈绍自己喝酒呛死的,实在怪不到酒楼头上,还有不少当地人觉得这是遭了无妄之灾。
一进门,方天应就顺手从布袋里掏出了罗盘。没成想酒楼里的小哥快步上前,朝他甩来两个锐利的眼刀子,并咄咄逼人道:“哎,哎?干什么呢?我们酒楼不兴弄这个啊?不吃饭就出去!”
转头又笑脸迎向萧玉随,客客气气地问:“您好,需要订桌儿吗?现在还有包间,再晚就没有了……”做他这行的,眼都尖,瞅着萧玉随相貌堂堂,一身衣物华贵,绝对是哪家的富贵少爷。
方天应抢白道:“来个包间,要能看到湖景的,最好就是先前死过人的那一间。”
这话一出,小哥脸都黑了。
方渺抿了抿下唇,忍不住偷笑了一瞬:不愧是她太太太爷爷,简直就是雷区蹦迪之王。
笑到一半,嘴角的弧度还没收回来,方渺就发现旁边的萧玉随正瞧着自己,可等她将目光投过去……
少年移开了视线,躲了躲。
方渺还没来得及失落。
因为萧玉随又把脸侧了过来,面朝着她,绽开一抹与她别无二致的暗笑,狐狸眼微眯起来,瞳孔如黑曜石般纯粹干净。
又说了两三句,那位主事的小哥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把这破落天师赶出去了,不料一旁的少爷主动开口道:“我们是一起的,就按照他说的办的。”
小哥左右看看两人,满脸诧异,语气也很犹豫:“这个……这……”
萧玉随很淡定,发动了钞能力。
二楼,最尽头的包厢内。
方天应推开紧闭的窗,外头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方渺也飘了过去,秀气的鼻子皱了皱,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臭味。只是这味道若隐若现,极其轻微,叫人分辨不清是不是错觉。
方天应捧着罗盘,掐了个诀,罗盘中央的指针开始转动起来,不一会儿,那指针果真指向了楼外的湖。
这湖是从凤城县的一条河干分流出来的,湖面碧波荡漾,银光粼粼,周边栽了几棵垂柳,稍长的柳条已经浸入了湖面。
指针刚刚定下来,又忽然转动起来,偏向了别处。
两人一魂根据罗盘的指引出了包厢,顺着走廊往另一侧走去,最终在一间包厢门前停下来。
方天应:“就这,阴气窜过来了。”
屋子里隐约传出几个人的谈话声。
这时候,萧玉随捕捉到里头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顿时脸色一变:“我哥在里面。”
方天应先是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对方渺道:“小姑娘,你是魂体,别人看不到你,为免打草惊蛇,你先进去看一眼成不成?”
方渺当然应允。
她穿过门扉,进到包厢里。
大圆桌上摆满酒菜,香气诱人。四个男人各自坐在一边,谈笑风生,交杯换盏。其他三个年龄较大,已经是中年之列了,身材大多宽胖,面上已经微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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