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里的光,凉得像是一片薄薄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刮过他的面皮,如有实质般撕扯着他的血肉。
楚父被他这样看着,霎时间从额头掉下一滴冷汗,原本要骂人撒泼的几句话硬是说不出来了。
“这怎么回事?!”保安科的医生姗姗来迟,一进门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吼道,“怎么能对病人家属动手呢?!”
他扫视一圈,点了封欲的名字:“封医生,跟我出来,把这件事来龙去脉说清楚。”
封欲表情冷淡地擦去了溅在下颚的鲜血,也不分辨什么,朝楚娇娇和严楚点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楚娇娇连忙追出门去,不顾身后人的惊呼,在门口拉住他的手,“封医生,你没有事吧?!……这位医生,我可以作证,是他们先动手的,封医生只是为了保护我!”
封欲却对她摇摇头。安保科的人在旁边看着,他没有说太多,只伸出手,拇指轻轻地抚过楚娇娇脸上的伤,低声道:“待会儿让护士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我没事。”他笑了一下,“回去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他也没有等楚娇娇回答,转身跟着保安科的人走了。
楚娇娇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身后的晚上的封欲的影子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封欲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温柔体贴,看起来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普通医生了。
但此刻,在他的白色的医生服衣摆下,几滴鲜红的血迹是如此扎眼……似乎已经有什么在开始改变了。
“娇娇。”身后的严楚牵住了她的手,“先上药吧……你的伤。”
两人回到了屋里,严楚接过护士手里的药膏,用棉签小心翼翼地给她脸上的伤涂药,身旁,缓过神来的楚父楚母却忍不住了,开始在屋里大声地斥责,大意是抱怨封欲的“暴力倾向”还有女儿的不听话。
楚娇娇一点儿也不想理他们,根本没搭话。
严楚擦完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却转身面对着楚父楚母,慢条斯理地说:“伯父,伯母。其实昨天拜访两位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本来想说,只是感觉太过仓促。”
“今天既然你们都在……那我就直说了。”
他微微敛容,正色道:“伯父伯母,我喜欢你们的女儿,请把她嫁给我吧。”
“……”楚父楚母目瞪口呆。几乎以为面前这个人在开玩笑。
严楚表情严肃,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房车三金彩礼,我绝不会亏待她。伯父伯母还有什么要求,也尽可以提。”
“嫁给我之后,她就离开楚家,跟我住在一起,您二位也可以放心娇娇的病了。”
半晌,楚母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严楚,又指着他身上的裙子:“开什么玩笑,你可是精神病!”
“精神病就不能结婚了?”严楚反问。他平静地说出真相,“而且你们不就是想甩掉她吗?让我成为她的丈夫,让我来照顾她。你们想要什么,也可以提出来。”
“不行!”楚父厉声说,“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神经病!”
楚娇娇和严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荒唐之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做手术?
楚父从地上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皱巴巴的,却已经签好了字的《脑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恶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显而易见,比起女儿嫁给神经病,他更受不了自己的权威被自己的孩子挑战和忤逆。
恶狠狠地说:“我们已经约好了,让陈主任来给你做手术!陈主任昨天调走了,我们也跟今天来的新主任说好了,让他来给你手术!”
话音刚落,楚娇娇的眼前忽然一阵恍惚。
一瞬间,像是彩色照片褪色了似的,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斑驳而陈旧。
白墙开始脱落,沾染上了血迹,白色的窗帘变成了灰扑扑的老旧帘子,外面的阳光被挡住了,找不来,只有昏暗的一盏灯在头顶照亮。
楚娇娇眼皮一跳。又来了……幻觉,或者说,封欲杀人前的预告。
她看到眼前的两个人,忽然身体抽搐,紧接着,脑袋落了地……
再接着,是手脚脱离了身躯……
被分尸的光秃秃的躯干一下子掉在地上,两个血淋淋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那脑袋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甚至还在说话:
“听到没有,楚娇娇!马上就给我做手术,听到没有?!”
楚娇娇恍惚地将视线投向了门外——门外的血,甚至已经涌入了门内,那些血几乎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许多人的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
又滑稽,又恐怖。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恍惚,身旁的严楚伸出手来:“娇娇?娇娇?你没事吧?”
楚娇娇骤然转头——
严楚白皙而细长的脖颈上,忽然多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鲜血不断地从里面冒出来。
他的唇在动,楚娇娇还能听到他说的话,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变得僵硬扭曲,死尸似的惨白。
片刻后,就在楚娇娇的注视下……严楚的头变得僵硬无比,在她的眼前掉了下来。
血色在眼前弥漫开,如此诡异又如此怪诞的一幕,仿佛她正身处一个炼狱,只有她是唯一正常的人。
楚娇娇骤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晚上的院长封欲不是向来只杀作恶的医生吗!?严楚可是病人啊!
等等、等等……
楚娇娇忽然想到。她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晚上的封欲只杀医生而不动病人?
而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清晰:因为有白天的封欲医生在。
现在,他不在了。
第112章 你床下有人33
严楚的手还握着她的手。楚娇娇反手握紧了那双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严楚……”
铺天盖地的血色袭来,楚娇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她也像他们似的,脑袋掉在了地上?想到这一幕,她感到有些滑稽,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死死地攥着严楚的手,她的意识开始恍惚。
“娇娇?”严楚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脸色苍白,瞳孔涣散,神情仓皇而无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发出重重的喘息。
严楚试着反握住她的手,却猝不及防地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她身上。
“娇娇?娇娇!你怎么了?”
楚娇娇听到了楚母的尖叫,她又跑出去叫人了:
“来人啊!来人!医生快回来!她发病了!”
“按住她!快按住她!”
七八个没有脑袋的躯干涌入房间,整齐截断的脖子上冒出鲜血,把那些诡异的躯干变得像是泡在血里的人似的恐怖。
“喊医生来!”
“镇定剂,给她上镇定剂!”
“……”楚娇娇有些茫然。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后退了几步而已。
可是也由不得她反驳,七八个诡异的躯干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她抬到了床上,医生进来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她只感觉到,严楚还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严楚似乎在说什么,但她没有听清楚,就这样闭上眼,在一团混乱中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再次恢复清醒后,楚娇娇首先听到了身旁传来的交谈声。
“发病……又……手术……”
“我们早就说过要做手术了……都怪那个不负责任的医生……”
那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楚娇娇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楚了。说话的人是楚父和楚母,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是医生。
“是的,是的。”
“您女儿的各项指标都很合适。等她醒来就可以手术了。”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顿了顿。
“这个要看楚小姐的情况。手术这边随时都能做,就怕楚小姐今天情绪不稳定,还会再次发病。”
楚父急切地问:“那怎么办?!”
“这手术随时都能做。”医生耐心又轻描淡写地说,“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您放心把病人交给我们就行。”
“让我们怎么放心?”楚母立刻急切地说,“我们可是听说你们医院的医生专业又尽责才把女儿送来的,结果呢——我们交了那么多钱,你们就把我女儿交给一个庸医!庸医也就算了,他还打人!”
“你看看,你看看——”
“女士您先别急。”医生耐心地安抚她,“封欲医生已经被安保科的人叫去问话了,我们一定会给两位一个交代的,您放心。还有您女儿,她现在已经转到了我这里,以后不会再由封欲医生负责了,你们说的手术和治疗方案,我都会考虑。”
楚娇娇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听到楚父说:“考虑什么考虑!都这么久了,还考虑什么!”
“今天我们过来就是来送她做手术的,无论你们怎么说,今天一定要把我女儿的手术做好!”
她心说不好,紧接着,那医生便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楚父楚母态度坚决还是因为封欲伤了人,医院也自觉对不起楚父楚母,他十分顺从地说:“这手术不难,您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今天我们就是加个班也给您女儿把手术做好。”
楚父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医生走过来,看了一眼床头连着的机器,又看楚娇娇还昏睡着,有些奇怪地发了一声,从胸口袋子里掏出手电筒,扒开楚娇娇的眼皮往里照。
楚娇娇终于装睡不下去了,刚张开眼,医生朝外唤道:“醒了。”
“你们……”她挣了挣,却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严严实实地被捆在床上,“你们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她周围站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有楚父楚母,有医生也有护士,却都对她的挣扎和惊慌视若无睹,几个护工跑上来,确认了她身上的束缚带十分稳固后推着她的病床往外走。
“放开我!”楚娇娇大喊,却根本没有人理会她,一路被推出了病房,她不断呼救,走廊路过的人也并不少,有医生有护士也有病人和家属,却都对她的挣扎视而不见。
“救命!”她的手还有小幅度的活动空间,抓住了一个路过的病人家属,“救命,他们要逼我做手术,我不是自愿的!能帮我、帮我报警吗,我不是自愿的!”
家属却扯开她的手,随口朝旁边的人道:“又一个发病的。”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
病床下的滚轮咕噜噜地响着,最后被推上了五楼。
“手术室”的大门合上,断绝了她最后的希望。
楚娇娇完全挣扎不得,只能绝望地看着大门合拢,身前盖下一片阴影,医生已经换上了手术费,带着蓝色的橡胶手套,他连口罩都没带,随手给锥子消了毒,走过来。
阴影如同一条巨兽,缓慢地,随着他的脚步长大了深渊巨口,楚娇娇在床上动弹不得,清晰地闻到了缓慢逼近的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味,恍若死亡的阴影覆盖而上。
眼皮被粗暴地翻开,尖锐的锥子抵着她的眼眶,医生的眼神漫不经心,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角度。
生理性的眼泪像断了线一般落下,眼角的余光,却仍能瞧见寒光熠熠的锥尖。
死亡的阴影覆盖而下,近在咫尺。
她从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但在这一刻,楚娇娇清楚地意识到,她要死了。或者是变成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尖锐的疼痛缓慢刮过脆弱眼球,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没有人理会。
“咚咚咚。”
紧接着,见门里没有回应,外面的人突然开始砸门了!
“咚!咚!”声音震耳欲聋。
“谁啊?”医生不耐烦地说,外面的声音太大了,他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吩咐护士,“去开门。”
护士也满脸的不耐烦,跑过去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一句“谁啊”还没问出来,门外的人就推开门,猛地一拳砸在她的脸上,把她整个人打倒在地!
“啊!”尖叫声瞬间响起,但还不等屋子里的人反应,门外的人就冲了进去,又是一圈砸在了医生的脸上!
那医生攥着手里的锥子,竟就这样一圈被打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楚娇娇的眼眶里还挂着泪,却忽然情势调转,来人转过脸来,一言不发地解开她手脚的束缚,把她拉下了床——正是严楚。
屋里的几个医护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他握了握拳,转头看向楚娇娇,终于还是放弃了再补上几拳的想法,拉着楚娇娇下床:“咱们快走!”
拉着她一路往外奔逃。
楚娇娇踉跄了几步,还没回过神来,踏出手术室,只见手术室外的医护几乎都倒在地上,看来严楚是硬生生闯进来的。
还有几个护士尚有意识,拉着检查台上的座机,对着座机那头大吼道:“有病人闯进五楼手术室!快来,多叫几个人来!”
“嘶。”严楚不耐烦地啧了声。但他们来晚了,只听到护士呼救的后面几句,来不及打断她。
他一掌砍中护士后颈,见护士没了意识,挂断电话,拉起楚娇娇的手。
“咱们去哪儿?!”楚娇娇下意识问。
他拉着她往外跑,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掌心里还有一层薄汗。像是要从世界末日奔逃。
“带你走。”他头也不回地道。
沿着昏暗的消防通道一路往下。
楚娇娇紧紧地牵住了严楚的手,她们才下了两层楼,消防通道里就响起了其他人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严楚压低了声音,带着她直接从三楼的大门往外走,随意找了一间没有人的空屋子,把楚娇娇塞进了床底下,自己也蹲了下去,“嘘。”
楚娇娇点头。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还伴随着护工和保安们交谈的声音:
“人呢?!”
“不知道!已经去调监控了!”
“他们应该是走消防通道离开了,五楼的护士看到他们往下走了。”
“废话!还能往上走不成?”
“……”
床单垂到地上,完美地遮住了他们的身形,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躲在这里。但他们迟早会查到监控的,这里也不是久呆之处。
“四楼五楼不能再去了。”严楚在她的身边,凑得很近,咬着她的耳朵,说话时候的呼吸声扑进她的耳朵里,“这个医院里到处都有监控,现在不是放风的时间,病号服会很显眼,我们得想办法换件衣服。”
楚娇娇又点了点头,表情有些紧张,但没有多问。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精致的五官有些发皱,显出一些不合衬的严肃来,严楚看了,忽然就有些想笑。他顿了顿,话音未落,忽地用唇瓣抿了一下她的耳垂。
“……!”楚娇娇转头过来,表情又变成惊讶。
严楚没抿住笑意,露出一个笑来:“就那么相信我?”
楚娇娇没有说话,表情是:不然呢?
就好像是一只猫,娇娇地靠过来,贴在脚上便往地上一躺,等待人类给她解决难题。人类说往哪里跑,她就贴着脚,跟着走,软乎乎的一团,是十万分的依赖和信任,让人忍不住想逗弄。
“就不怕我把你拐走。”他的呼吸冲进耳廓了,声音很轻,气息却重重的,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猜想,“无父无母的小女孩,被变态精神病拐走……”
“被变态圈养在家里,不许出门不许见人也不许穿衣服……”
“会有人发现你被我拐走了吗,娇娇?”
“他们一定以为是你不听话逃走了。没人知道你被我藏在家里。”
严楚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侧身压着,沉甸甸地,含着她的耳朵,弄得她痒痒的,楚娇娇打了个颤,严楚注意到了,他顿了顿。
“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拐走你。”严楚说。“我就是想想——想想也不可以?”
他拍了拍楚娇娇的背,没给她留下回答的时间,转而装可怜道:“谁叫之前跟伯父伯母提亲被拒绝。这让我好伤心的,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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