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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流放日常(木妖娆)


她猜测应该是等着看诊的人,也就没有多想。
打开医馆的门,正要进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六、六姐……”
虞滢一怔,转回身看了过去,方才还埋头在膝盖的女子已经站在了身前。
约莫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面颊凹了下去,脸色略微蜡黄,但不难看出是个眉清目秀姑娘。
在余六娘那些不大清晰的记忆中,隐约感觉到了这人的熟悉。
“你是……八妹?”
这是余家人。
虞滢来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又四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余家人。

最小年纪的小九是个男孩,大概和伏安一样大。
余家被抄家,除却余父被砍了脑袋,除却已经嫁人的,妾室与其子女则全被流放到了这岭南。
要不是途中有人关照,只怕没几个能活着熬到这岭南来。
余六娘除了与的阿兄, 阿姐亲近外, 皆是眼高于顶, 看不上其他的兄弟姊妹, 所以与这八妹也不亲近。
余八娘可能不大了解余六娘比较细的方面,可不代表能松懈。
余六娘嚣张跋扈, 现在虞滢也不会假意扮成那样, 只能解释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把人带到了后院的屋子,虞滢给了伏安银子, 让他去买了一些吃的回来。
虞滢倒了一杯热茶, 递给她。
看到眼前递来的茶水, 余八娘受宠若惊,慌忙接过:“谢、谢谢六姐。”
虞滢开口:“你来寻我,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余八娘握着茶杯的双手顿时瑟瑟发抖, 眼眶逐渐泛红, 有泪光打转。
“六姐……你帮帮我, 我不想给人给人做妾……”声音带着哭腔。
虞滢惊道:“你不是还没及笄,谁让你做妾?!”
余八娘才十三岁的年纪, 还是个孩子!
而且印象中,余六娘生母对庶子庶女也算厚道,她这段时日托人送了银子和粮食过去,也不至于窘迫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余八娘眼泪就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了,她用袖子一抹,随后哽咽道:“是新县的一个恶霸,他年纪都近四十了,可听人说有那种、那种恶心的癖好,就喜欢未及笄的姑娘,有好些个姑娘都被他折磨没了……”
说到这,余八娘崩溃了,手臂捂住了双眼,呜咽地哭了起来。
年纪到底只有十三岁,父亲被砍了脑袋,全家被流放,又遇上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承受得了。
虞滢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那人有恋童嗜好!
忽然之间,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喉间。
她端起茶水饮下,压下了恶心反胃的感觉。
余八娘抽泣道:“大娘不忍我给那人做妾,让我偷偷来寻六姐……”
说话时,外边忽然传来敲门声,随后是大嫂的声音:“弟妇,坐诊的时辰到了,外头有好些个病患在等着了。”
虞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略一平缓了心绪后,朝着门外应:“稍等片刻我就出来。”
说罢,看向余八娘:“你且先休息休息,等我看完诊后,再仔细与我说那恶霸的底细,我与你姐夫再从长计议。”
听到这话,原本因为六姐看不起庶子庶女的性子而没抱什么期望的余八娘,怔然地放下袖子,双眼通红地望着对面的人,眼神中带着不确定:“六姐,你、你要帮我?”
虞滢没有立刻一口应下,站了起来,道:“这事情我不会坐视不管,但需得是在我的能力之内,你明白吗?”
闻言,余八娘连忙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哗啦啦地流。
虞滢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忽然想起什么来,顿住脚步,转头望向余八娘。
“我阿娘现在什么情况?”
被流放来的人,日子定是不好过,可新县那边倒是来过信,却是什么忧都没报。
现在作为余六娘的身份,她有义务照顾生母。
余八娘抹了泪,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低的应:“六姐嫁到玉县后没多久就病了,时好时坏的。小娘说是因为大娘挂念阿爹,挂念三姐和六姐,才病的。”
虞滢微愣。
几息后,点了头,道:“等你的事情解决了,我回去看看阿娘。”
说罢,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流放为贱籍之人不可随意踏出流放之地,你来寻我的事情,有谁知道?”
余八娘忙应:“只有大娘和小娘知道……”忽然想起方才在医馆外面当着一个小孩和妇人喊了“六姐”,她脸色一白,慌张道:“方才在医馆外头我一时没注意喊了六姐,怎么办?!”
“他们不会往外说的,你之后注意些。”
方才在外头听见她喊六姐的,也只有伏安和大嫂。
伏安以前嘴就严实,再有大嫂原本也曾是贱籍,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不会说。
余八娘连忙点头。
虞滢出了屋子。
温杏见从屋中出来,脸色紧张的压低声音询问:“亲家小妹没事吧?”
方才在外头,听到那一声“三姐”,温杏也知道来人是谁。
但因被流放的罪人是不可随意踏出被流放之地,温杏是清楚的,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虞滢脸色凝重道:“家里出了些事情,我先与二郎商量一下。”
“另外与伏安说一下,不要告诉旁人我与她是姊妹,旁人问起也只说方才来的姑娘想要向我拜师,我留两日先考察考察再决定。”
温杏点了头,说:“我晓得了。”
伏安刚好回来,温杏连忙把他拉到一旁去交代。
虞滢去坐诊,心头虽有事,但也没有马虎。
到了午时,休息的时间有一个时辰。
虞滢在茶馆坐诊小半个时辰后,立刻回去寻了余八娘。
医馆离县衙,脚程需得一个半刻,来回便是三刻,时间尚算充裕让她询问余八娘关于那恶霸的身份。
伏危用完母亲送来的饭后,正欲休憩片刻时听闻虞滢来寻,心下诧异。
平日无事,或仅是小事,阿滢不可能在这午休寻他。
伏危立即起身,疾步往衙门外走去。
夫妻二人见了面,并肩走到衙门前不远处的榕树下。
“你来寻我,是有要紧事?”
“余家有人来寻我了。”虞滢道。
听到余家来人,伏危周身温润的气势顿时一变,眼神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余家谁来寻你?”
“是八娘,六娘与她关系寻常,以前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
闻言,伏危稍稍松了半口气,但依旧没有松懈,眉心浅蹙:“她冒着被杖打的风险来寻你所为何事?”
踏出流放范围,轻则关押三日,杖二十辊,重则可取性命。
虞滢把余八娘来找她求助的事情说了。
“那恶霸强娶多个未及笄的姑娘,皆是贱籍,显然是觉得好欺负。但也已然触及律法,可新县知县却也加以阻止,二人之间似乎有些关系,这事恐怕不好处理。”
话到最后,问道:“你方不方便帮我查一查这个人的底细?”
伏危沉吟片息,应道:“查并不难,但不能让人知道她出了新县来寻你。这样,你让她先回去,后日我想办法去一趟新县,先把事情先拖一拖。”
虞滢沉默了片刻,道:“若不然我也一同去吧。”
“不成。”伏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虞滢轻叹了一声,道:“可一直避着也不是办法,说不定余家人早有怀疑。”
余六娘的医术不怎么样,但她这一年半以来做过的事传到余六娘生母李氏那处,李氏肯定有所怀疑过,只是可能暂时还没有往换了芯子哪方面想。
伏危神色肃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避不了之前,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决然不能去见余家其他人。”
这个世道最忌讳妖魔鬼怪之说,死于中邪被活活烧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若是余六娘生母李氏,还有余家长子,或是余家其他人指认她不是余六娘,辨出各种证明,旁人就算暂时不信,可种子也已然种下,再面对阿滢便不会当成常人。
“你别去,我心会慌。”伏危拉起虞滢的手,收紧手心,多补充了这一句话。
虞滢低头看了眼他的手,点了头:“我不去。”
默了一会,她抬头:“你怎不先问我会不会帮就去新县帮忙?”
伏危笑了笑,了然道:“我知道你。”
“这恶霸行的荒唐事,听着都让人愤而怒之,你会帮忙,不是因为余六娘与余八娘的关系,而是因为能力所能及地拉一把是一把。”
虞滢垂下了目光,难受道:“八娘还是个小姑娘,若是不拉一把,就会掉入黑不见底的深渊,或许会搭上一条命。”
人性有很多时候都是自私的,可是现在谋划一二或许能帮上忙,若真的为了明哲保身而置之不理的话,不是她,也不是伏危的行事作风。
伏危道:“莫朗还留了两人在郡治,我托一人先把她送回去,再让那人在新县留两日观察情况,若有情况也能及时收到消息。”
虞滢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分析道:“若是那恶霸真与新县知县有关系,只怕新县知县未必会给周知县面子,就算给了面子,但也不会因此惩治恶霸,那恶霸不再打八娘的主意,可也会有不少小姑娘会遭殃。”
说到这,虞滢眼神冷静镇定的道:“得先把他做的恶事散播出去,让整个苍梧郡的人都知道才行,然后八娘的事无论如何都要拖上一个月,等下个月我去郡治,便能解决。”
“你是想借太守夫人的手……”伏危明白了她的意思,余下未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虞滢点了头,确定了他的想法。
太守夫人也是有儿女的人,且现在还需要用到她,求到太守夫人那处定会相帮。
若是相帮效果甚微……
虞滢眼神变得冷漠:“若是惩治轻了,便求莫朗收尾,他们做那一行的,总有手段对付这样的人。”
要是取了那恶霸的狗命自是最好。
虞滢有这样的念头,却也不觉得自己内心阴暗,哪怕是在后世,这样的人死也不足惜。
伏危闻言,看向她:“为何不一开始就求莫朗他们相帮?”
虞滢:“我听八娘说被残害的小姑娘有很多个,我希望能经太守夫人这处把他做的恶事给定了罪,给受害的人一个公道,给那些被害被折磨过的人一个补偿,起码不用在钱财上发愁,可若直接动手,那些被害过的人就太冤了。”
与伏危分别,虞滢回到医馆,先去见了余八娘。
“今日你先回去,过两日你姐夫会去一趟新县。”
余八娘苍白着脸,颤颤问道:“那之后我是不是就不用给那恶霸做妾了?”
“这事我会与你姐夫解决,你且先回去,若是被知道你来寻我们了,会连累到我和你姐夫,届时想帮也帮不了了。”
闻言,余八娘虽然害怕回去,但还是连连点头:“那、那我今日就回去。”
“日落之前会有人送你回去的。回去后,别出门,待在家中,若是有什么情况再躲起来,不用冒险来寻我,会有人把消息传到我这里来的,到时我和你姐夫也会想好对策去找你。”
余八娘忙点头应下。
只要不用嫁给那恶霸,她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等到日落之前,医馆关门时,虞滢给帷帽余八娘戴上,再送其出医馆。
到了接头之处,将要分别之时,余八娘忽然道:“六姐,你不一样了。”
虞滢暼了眼她,冷静且漠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会变。”
余八娘帷帽下的脸色黯然了下去:“六姐你现在变得很好了,我来的时候,以为你不会帮忙的。我也想过了,要是六姐你不帮忙,我也不连累大娘和小娘,我会回新县再跳河。”
虞滢听言,脸色一沉:“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别做傻事,我说帮就是帮了。”
余八娘有了冀望,也有了活着的盼头,故而重重地点了头:“我不做傻事!”
虞滢松了一口气,上前与送余八娘回新县的人交付了几句话。
“劳烦陈郎君了,等到了玉县后,还需请陈郎君多多关照余家。”
那叫陈郎君的年轻男子点头道:“余大夫救过莫少当家,也给咱们寨主治头疾,于咱们而言有恩,这点小忙不用客气。”

虞滢与陈郎君说了一会话后, 便转头看向余八娘。
余八娘眼巴巴地望着她,虽然面容依旧稚气,可一双眼睛却是生得极好看, 楚楚可怜中又带着清澈单纯。
有那么一瞬间,虞滢似乎明白那恶霸为何会要纳她为妾了。
眼睛好看,且眼神太过清澈了。
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时道,没有能力自保,女子貌美倒是成了招来祸害的弊端。
她把准备好的包裹给了余八娘,道:“你是偷偷来寻我的,我也没法给太多东西你带回去, 这里有一些干粮, 还有三百文钱给你防身, 还有五两银子交给阿娘。”
想了想, 又说:“与阿娘说,往后我会照拂家里的, 让她好好养身子, 不然等大孙子出生了,她也照顾不来。”
年后时疫过后与余家互相通了信, 虞滢才知道余家大嫂有孕了, 算算日子, 现在已经有八个月了。
“还有,记得下回别再这样来寻我了,哪怕托人送信来也好。”
听余八娘提起, 她是听说到有经过村子的旅商要去玉县收药材, 所以趁着他们不注意, 偷偷躲到了货车上边,随着他们一块来的。
躲了两天一夜, 也饿了两天两夜。
虞滢不由得暗道这小姑娘主意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赶下车,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办?
更严重的,那些人起了歹心又怎么办?
可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走这险道,虞滢也就不说她了。
余八娘红着眼眶点头:“我听六姐的。”
分别后,虞滢目送着他们出城,旋即转身回了家。
余八娘随着陌生男子出了城,心里虽然害怕,但总比从躲在货车上担惊受怕要来得好。
陌生男子有马车在外头,上了马车,把六姐给准备的干粮还有钱袋子拿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东西,红了眼眶。
六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对六姐莫名的信任,她觉得六姐说要帮她,不是骗她的,是说真的。
马车只在晚间停留,比旅商车队还快到新县。陈郎君在途中为避嫌,也为了避免吓着人家小姑娘,便没有与余八娘说几句话。
到了石地村二里地外,已近日暮,得夜深才能把人送回余家去。
马车停在较为隐蔽的地方,陈郎君与马车里边的小姑娘说:“我们得入夜才能进村,你可记得你家的方向?”
片刻,马车里传出小姑娘怯怯的声音:“我记得。”
之后就没了话,直到夜色渐浓,村子里的人已然入睡,才有两道人影悄然入村。
陈郎君到底在山里长大的,夜视能力强,但余八娘只是个普通人,所以陈郎君拿着根棍子,让她拽着另一头。
二人摸黑进村,悄悄走到了余家的院子外。
余家人多,有六间住人的茅草屋,外头院子围了着一圈篱笆,院门也只是一个简陋的木栅栏,很容易进入院中。
陈郎君翻进了院子中,动作很轻的就把院门打开了,让余八娘进来。
余八娘才进院子,陈郎君就隐身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余八娘没有再看到那年轻人的踪影,呼了一口气,朝着小娘和大娘的屋子走去。
由于李氏身体一直不好,也就由余八娘的小娘,杨小娘去照顾着。
因前些天余八娘被恶霸看上,李氏怕她想不开,不去做活的李氏便让小姑娘住到屋子,她来头盯着。
这也就是只有李氏和杨小娘知道她去寻六娘。
轻轻敲响了房门,屋中睡得浅的两人都醒了,杨小娘忙问:“是谁?!”
余八娘压低声音应:“小娘,是我。”
听到是女儿,杨小娘又惊又喜,紧绷了几日的弦终松了松,连忙点了油灯,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便立刻把人拽入了屋中。
屋中,李氏也醒了,撑着床要坐起。
因病中,李氏很虚弱,她的眼窝凹陷,眼底还泛着一圈乌青,面无血色,嘴唇泛白。
杨小娘去而复返后,上前把李氏扶起。
余八娘走到床前,喊了一声“大娘”后,便把六姐给的五两三百文钱拿出来放在了床沿边上,如实道:“六姐给的。”
李氏看到银钱没有什么反应,抬头看向庶女,问:“你六姐答应帮忙了?”
余八娘连点了三回头:“六姐答应了!”
杨小娘闻言,露出了意外之外的惊喜之色。
李氏沉默了片刻,这不像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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