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光影由明渐暗渲染过偌大的观众席,梁闻序神情静默,深邃立体的五官陷落于阴影中,那双漆黑剔透的眼定定注视着那抹坐在钢琴前的身影,瘦削的唇微抿成一道笔直的线,让人琢磨不透情绪。
他不是没见过这姑娘弹琴演出的样子,然而那回却是在酒吧,有人欣赏,有人心怀不轨,心思纯粹的的确没几个。
好笑的是,他就是那心思不纯粹的人之一,如今他坐在这里,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思依然不纯粹。
如今这里是学校,台上的人是她,台下的人还是他,可此时的南婳却与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舞台上的女孩自信优雅,明艳生动,葱白纤细的指尖行云流水般从黑白琴键上跳跃,乐声从她指间倾泻而出,似浮浮沉沉的浪,冲击着岸边的礁石。
梁闻序以为的南婳,自卑敏感却也温软坚韧,如今再看她的独奏,他才发现,眼前的一切或许只是她锋芒的一角。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南婳邀请他来看这场演出的意义。
一曲结束,观众席的掌声经久不息,直到女孩鞠躬谢幕离场,周围的喝彩声依旧不断。
在前排一行人商量着要不要去找这位系花要联系方式时,梁闻序起身,从后门离开。
南婳表演结束后回到后台,刚进化妆间,林锦棠紧跟着进来,迎面便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语气开心又激动:“南南,你刚才的演奏绝了!”
“刚才我就蹲第一排,帮你拍了好多照片,每张都巨好看,我也太全能了吧~”林锦棠沾沾自喜,一边拿起相机,给南婳翻看她刚才拍的照片。
南婳凑过去,看得认真,唇角噙着抹清浅的笑痕,笑着夸她拍照技术好。
不多时,有同学进来通知,叫两人出去跟大家拍合照。
南婳看了眼手机,嘴角那抹弧度不经意间落下,她的演出结束了,等的那个人始终没出现。
他的失约,意味着两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明明演出前她悄悄在心底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可当真正面对这个结果,南婳还是忍不住鼻尖泛酸。
怎么会不遗憾呢?
那束光的的确确照在了她的身上,差一点点,她以为自己碰到了月亮。
南婳咽了咽刺痛干涩的喉咙,迫使自己不再去想那个人,默默跟在林锦棠身后,努力控制好情绪不让旁人看出破绽。
报告厅后台的位置,还挨着两间阶梯教室,教室前的空地很宽阔,那里站着几名指导老师,还有一群表演结束的学生,大家三三两两站着,有的聊天,有的正举着手机自拍。
南婳和林锦棠过去,见学生都到齐,老师才招呼大家站一块,拍一张合照。
调整相机的男生正是音乐社的社长许慎,等他设定好快门时间,转身跑过来,就站在南婳身侧,然后大家一起对着镜头的方向比耶。
大合照结束后,众人渐渐散开,林锦棠跟着老师去其他地方拍照,南婳准备去更衣室换下身上这套礼服,因为是租来的,所以得在规定的时间内还回去。
她正要离开,却被身后的男生叫住。
南婳回头,只见音乐社的社长许慎朝她走过来,将手中一张刚洗出来没多久的相片递给她,笑道:“南婳,这张照片给你。”
当留意到男生递来的相片,正是她刚才在台上演出时的一幕,南婳的神情有些诧异,又有一分惊喜。
或许是拍立得自带的复古滤镜效果,让这张照片看起来很有艺术感。
南婳微微颔首,轻声道谢。
许慎顿了顿,欲言又止,低垂的目光落在女孩瓷□□致的面庞,定格了两秒,有些愣神。
社团里都在传,这位声乐系的系花长得明艳漂亮,就是比较高冷,不太好追,当实打实的迎面相迎,许慎还是被这张精致小巧,略施粉黛的脸冲击了一下。
平日里因为音乐社的活动,许慎同南婳有过几次交集,但眼前的女孩似乎对什么都淡淡的,无论是社团聚餐还是音乐社举办节目,南婳都极少参加,以至于许慎真正近距离接触南婳的机会并不多。
今天这场音乐会,他就坐在前排,距离舞台上的南婳很近,情不自禁拍下很多张照片,挑挑选选之久,才以这张照片作为开场白。
“社长,你还有别的事情吗?”南婳问得认真,明显看出来,许慎像是有话想对她说。
......
从报告厅出来,梁闻序沿着身侧这堵白色的高墙一直往前走,听说化妆室就在那。
却在路尽头的拐角,南婳与人同框的一幕,不偏不倚地落入他眼底。
女孩还穿着那套白色礼服,俏生生的立在那,肤白胜雪,乌发似绸缎,柔顺的垂落在胸前,漂亮的像是晚宴出逃的公主,站在她面前的男生斯文清瘦,目光尽数落在南婳身上。
两人应是年龄相当,聊得似乎也很投机,不知男生说了什么,南婳抿唇轻笑,那双剪水杏眸,如云似雾,弯成两抹皎洁的弧度。
梁闻序没再往前,眼帘轻掀,饶有兴致地盯着瞧,心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梁闻序停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只觉得来都来了,就没有转身走的道理。
他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却在拨动打火机时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指间的玩意儿放回到原处。
......
南婳目送许慎离开,拎着裙摆朝更衣室走,置于身侧的包包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无论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都成功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看到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南婳神情微怔,演出结束,如今接到梁闻序打来的电话,她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唯一确定的是,失联的这段时间,她很想想听听他的声音。
电话接通,男人那道熟悉温沉的声线传来:
“南婳,是我。”
南婳慢慢朝更衣室走,仍听得心口一颤,她的语气故作轻松,平静坦然:“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打来电话了。”
梁闻序缓缓勾唇,笑了笑:“怎么会?我们约好,今天会来学校看你演出。”
闻言,南婳的脚步顿住,整个人像被按下静止键,呼吸也跟着停了一下:“你真的来了?”
梁闻序不急不缓地从拐角处走出来,跟在南婳身后,看着不远处女孩单薄清瘦的背影,低低“嗯”了声。
得知他来学校的一瞬,南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作响。
“我以为——”她张了张唇,加快脚步朝室外走去,试图寻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以为我不会来?”
随着男人温和含笑的声音传来,隔着手机,南婳觉得这道声音很近,近到让人以为他或许就在她身边。
“南婳。”
明明只是寻常的两个字,可从对方口中说出,却有种温柔缱绻的意味,像情人间的低语。
还是同样的声音,不同的是,这一次却不再是从手机里传过来,温柔真实到让人想要落泪。
南婳握紧手机,心跳持续加速,迟疑地转身。
直接撞进男人那双漆黑含笑的眼里。
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相撞, 不知何时,那个人近在咫尺。
南婳呼吸微窒,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变缓,她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垂落, 抬眸望向男人眉梢眼角好整以暇的笑意, 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开口。
明明在此之前, 她在心底打了无数遍草稿, 此时大脑却一片空白。
人总是贪心的, 一开始她只是希望他能来,如今他真的来了,南婳竟有了别的顾虑。
梁闻序垂眸看向她, 漆黑的瞳仁平静的像一汪深潭,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痕:“我还以为, 你要过很久才会发现我。”
南婳定在原地, 整个人陷入激烈的心跳声中, 呼吸轻轻屏住,以此来保持平静:“你什么时候来的?”
梁闻序:“刚好在你登台。”
南婳:“可是,我留给你的位置上没人。”
梁闻序的语速不急不缓,自始至终都是笑着的:“前排不好走, 后排刚好有位置。”
南婳经历的遗憾太多, 慢慢已经成习惯, 对于今天的约定,她一直反反复复出于期待和放弃的纠结中, 梁闻序不知道, 他的只言片语,却足以在南婳心底悄悄掀起巨浪。
南婳琢磨着该如何邀请他, 今晚一起吃顿便饭,两人这几次的相处,一直都是梁闻序主导。
就在南婳斟酌该如何开口时,梁闻序率先开口,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眉眼:“刚才那个男生,在跟你告白?”
南婳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梁闻序所说的“那个男生”应该指的是音乐社的社长,许慎。
梁闻序的发问太直白,南婳有些窘迫的摇头:“他只是来问我,会不会参加社团聚餐。”
“你们很熟?”他问。
“还好,他是同社团的社长,拉大提琴很厉害。”
提到对方的大提琴很厉害,面前的女孩似乎回忆到些什么,弯唇轻轻笑了笑。
梁闻序黑眸睨着她,笔直浓密的眼睫低敛,丝毫也笑不出来,他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语气,却少了一分温和,懒懒问:“喜欢他?”
南婳不知梁闻序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不清楚他是如何定义“喜欢”二字,南婳想到许慎,一点也不讨厌,甚至在社团经常得到对方的指点和帮助,于是认真道:“同学间的喜欢。”
梁闻序听了挑眉,俊脸无波无澜,心里却饶有兴致的反复回味着这句“同学间的喜欢”
说到底,也算是一种喜欢。
后台大厅不比报告厅内部有空调,此时一楼入口的玻璃大门敞开着,一阵沁着冷意的过堂风涌进来,吹乱女孩垂落在肩侧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在风中轻扬,夹杂着淡淡的应是栀子的发香。
梁闻序脱下身上的黑色风衣,盖住女孩裸/露在外的纤白肩背,骨节匀称的长指替她撩出压在风衣内的头发。
男人宽大的衣服还残留着他温热的体温,那股熟悉清冽的雪松香,浅浅淡淡的将南婳笼罩,包围,替她阻挡了不断涌入的冷风。
梁闻序微垂下脑袋,视线与她平齐,黑眸安静温和地注视着南婳,忽然问:“那你对我呢?”
面前的女孩披着他的黑色风衣,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被衬得雪白,单薄纤瘦的身体被宽大且不合身的外套遮挡,让南婳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唯独那双望向他的眼睛,干净澄澈,明亮得不可思议。
南婳眼神怔怔,轻轻屏住了呼吸,看着梁闻序薄唇轻掀,淡声问她:
“你对我,是什么样的喜欢?”
南婳愣在原地,明明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甚至可以脱口而出,可在对上梁闻序的眼神时,她还是产生一丝犹豫。
她猜不透梁闻序的心思,面前的男人太过游刃有余,从容淡然,两人相比,她更像是一张白纸,任他涂画,便能联想出种种。
明知他危险,却不愿意逃离,让她一边清醒,一边又不受控制地沉沦。
南婳不知道,就这样一直走,未来有没有退路,就算有,她又能否全身而退。
心底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就在南婳正要回答时,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被一个略显慌张的男声打断:
“梁总,公司那边出事了。”原本一直在大楼外全程等候的吴助理,此时神色紧张地小跑进来,看见南婳并不惊讶,而是快步走到梁闻序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南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眉间蹙起一道极淡的褶皱,应当是发生了很紧急的情况。
她刚到嘴边的话,适时地咽了回去。
梁闻序眸色深敛,神情静默着伫立在她面前,薄唇牵动,同样欲言又止。
南婳脱掉身上的黑色风衣递给他,轻声说:“如果你有急事,就先走吧。”
大厅冷清又寂静,时不时有萧瑟的风涌入,梁闻序黑眸盯着她,因她脱衣服的举动,眉间拧得更深,他一言不发地从南婳手中接过衣服,重新披回在她肩上。
“天冷,别着凉。”
男人温热宽大的手掌轻按在她纤薄的肩头,停留了两秒,温和且克制,像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接着慢慢收回手。
片刻的沉默之后,梁闻序才开口:“南婳,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等下次见面,你再告诉我好不好?”他放轻了声音,很认真的开口,女孩在风中轻扬的发丝,轻轻蹭过他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
南婳一怔,心口莫名涌起一阵酸涩,许是两人身份的云泥之别,让她觉得,和梁闻序每一次的见面,都像是最后一面。
而他口中的“下次见”,她只敢信一半。
即便如此,南婳还是鬼使神差地,迟疑地说了句:“好。”
南婳停在原地,目送梁闻序离开。
直到那抹挺拔高大的身影在助理的陪同下消失在视野中,南婳仍久久未回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林锦棠拍完照回来,正打算去找南婳,还没到更衣室,就看见女孩那道熟悉的背影,还停在刚才合照解散的地方,只不过身上多了件黑色风衣,像是男款。
“南南,你怎么还没去换衣服?”林锦棠走过去,轻拍了下室友的肩膀,顺便往她出神的地方看了眼:“你看什么呢,人都傻了。”
南婳回过神,怕冷似的裹紧了身上的风衣,终于挪动脚步朝更衣室走:“没看什么,我先去换衣服。”
林锦棠小心翼翼地抱着相机,深怕磕碰,跟在南婳身边叽叽喳喳:“南南,刚才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你身上这外套该不会就是对方的吧?”
南婳身上这件看起来不便宜的男士黑色风衣,出现得太及时,看款式和材质,不像是他们学校男生会穿的。
衣服的主人应该比她们成熟一些。
南婳心不在焉地往更衣室走,并未留意林锦棠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梁闻序的身影,还有离开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两句话。
这算不算,变相的在确认两人的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南婳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林锦棠也在这时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南南,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南婳定定看向她,忽然正色问:“林林,你觉得,两人身份悬殊的人在一起,他们会有一个好结果吗?”
冷不丁听到这句,林锦棠有点懵:“悬殊有多大?”
南婳抿唇,一字一顿地说:“天渊之别,判若云泥。”
林锦棠撇撇嘴,直摇头:“大概率不会有很好的结果。”
听到室友不假思索的回答,南婳的表情未变,心却跟着沉了沉。
林锦棠没察觉到南婳情绪的微妙变化,转念又道:“现在人谈恋爱,只要互相喜欢那就在一起,没多少人会考虑结果是好还是坏。”
“有些人恋爱长跑很多年,最终各种原因导致分手,也有人认识没几天就闪婚,分手和结婚算坏结果和好结果吗?也不见得吧。”
林锦棠笑眯眯道:“所以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南婳静静地听,每一句都记在了心上,一直以来钻的牛角尖,好像在这一瞬,被林锦棠的这番话点醒。
两个人在一起,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
离开音乐学院,梁闻序直奔医院。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梁老爷子顺利推出心外科的抢救室。
梁闻序到时,重症监护室门房外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他抬眼扫过去,梁家的叔伯姑嫂,老老少少竟全来了。
人群中梁致远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看到梁闻序似见了仇人,脸色骤变,比刚才更难看,正欲冲过来时,被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梅婉霜忙拉住了胳膊。
梁闻序面色冷淡,云淡风轻移开了视线,听张特助说,老爷子和梁致远在股东大会上争吵,老爷子情绪激动,心脏病发作,好在抢救及时,总算捡回一条命来。
梁闻序听得挑眉,看梅婉霜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子没缓过来,一家人搁这哭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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