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琮未曾补完这幅画,也没有修复,就这么挂在这里,以法术保存着,不让它褪色或损坏。
此处应该是他在妻子死后修炼打坐的地方。
他活得像个苦行僧,殿中极简,唯一的色彩就是妻子的画像。
薛宁望进画中女子的眼睛,哪怕只是一幅画,却可以看到她当时望着作画人的满腔爱意和期许。
一点都亚于她看秦江月的眼神。
江暮晚深爱自己的丈夫。
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不会再怀疑这件事。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江暮晚是真的爱薛琮, 她看薛琮的眼神让薛宁明白她不可能心甘情愿跟倾天走。
仙凡有别,魔族和凡人更是有壁,那她很可能是被迫的。
生下女儿不久就被迫跟魔族离开, 直到丈夫陨落, 都不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
也不知她这些年在倾天身边过得如何, 如果倾天收集凡人骨粉和生魂是为她续命, 那说明对方还是很看重她,她应该过得还好。
想到碎裂的铃音珠, 薛宁攥了攥拳。
若她以前过得还行,因为她惹怒长圣, 反而让江暮晚受累,那可真是……
“过来看。”
秦江月忽然开口,薛宁从自我沉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走过去看他找到的东西。
她在这里发呆, 他却分·身幻影将这里看了个遍。
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在他手中了。
“这是什么?”
秦江月掌心躺着个哨子一样的东西,通体玄黑,上嵌紫色宝石,宝石因放置太久已经没了原本的光泽。
“魔的信符。”
薛宁想碰, 被秦江月挡住。
“还有些残留的力量, 你境界不稳,别碰。”
薛宁望向他:“我境界不稳?”
“你方才又在发怔。”秦江月将信符收起,“进来之前你说身上不舒服, 恐怕不止是未曾彻底炼化祭祀之力的原因。”
薛宁紧张起来,他既然说出口, 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恐怕还有什么我未曾发现的怪异之处。”
他手落在她后脑, 带着微凉的温度道:“别动,我仔细看看你的境界和灵府。”
薛宁想到上次修复神魂, 热度爬上全身,手脚已经开始战栗。
“你别……”
她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咬着唇,唇瓣嫣红水润。
秦江月看了一会,转开视线,接着又转回来。
“和上次不一样。”他轻声道,“别紧张。”
薛宁声音都哑了:“我怎么能不紧张,感情不是你被……”
秦江月背过身去:“那回去再检查吧。”
看看周围,薛宁也觉得这里确实不太适合做这些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几乎有些同手同脚。
“真的和上次不一样。”
上法器离开前,秦江月背对她道:“上次……你不喜欢吗。”
那语气,可真是很在意她的回答。
她要是说一句不好,他估计都会觉得自己能力被质疑了。
男人的通性吗?薛宁还是很吃惊秦江月这样的人也会在意这个。
她跟他一起上了花枝,从后面抱住他,等花枝飞起来,才握住他垂下的手,小声道:“我喜不喜欢你还不知道吗。”
秦江月喉结上下一动,过了一会,快到仙阁时,才再次开口:“你想错了。并不是只你一人有感觉。”
薛宁瞳孔缓缓放大。
“……我亦有感觉。”
这五个字好像什么艰难的法咒,秦江月说得极慢,吐息不稳,时高时低,要不是薛宁全神贯注在听,都不一定能听清楚。
“是吗。”
薛宁看着近在咫尺的仙阁,和他一起下来,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的双眼。
“真的吗?”
五脏之精藏于目。
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嘴上和表情可能不会泄露,但眼神总会有些表述。
薛宁那次真是被他弄得发不出声音,好几日都缓不过来。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内窥灵府就浑身发热,不自主地回忆起那时通体彻骨的感受。
她也记得秦江月那时很冷静,按部就班,理智决断。
于是她就觉得他是没什么感受的,只有被侵入灵府的她才有。
“你也有吗?”
她声音很轻,有些飘忽,秦江月发丝飞扬,几缕擦过她的唇瓣,他抬手拂开,还是让她面颊发痒。
“那你怎么一点都没表现呢?”
秦江月有些狼狈地退却,几次想进仙阁里去,都被薛宁拉住。
“这次干脆不转移话题,直接想要逃走了?”
她不依不饶地跟再后面,几乎是被高大的仙君拖着进了阁内。
刚一进去,白纱遮住身后的风景,薛宁就发觉自己被人抱起来了。
耳边传来他温凉的气息,耳根发痒:“我习惯忍耐。”
他惯于克制和约束自己,哪怕是在这种事情上。
薛宁靠在他怀里,被他放到软榻上,直勾勾盯着他:“当时还有天罚吧?是疼更多一些,还是……”爽更多一些?
不知为何,她特别喜欢问这种超出他承担范围的暧昧问题。
看他在其中为难挣扎,她就觉得神清气爽,很是过瘾。
薛宁爬到他身上,将正襟危坐的仙君拉着倒下。
“说呀,快说。”
她轻柔地催促,秦江月不禁闭上眼睛。
良久,他才艰难回答:“天罚带来的痛,让后者愈发强烈。”
薛宁觉得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秦江月这个人不想回答是不想回答,当被迫回答不得隐瞒时,也直白坦诚得叫人恐惧。
“可以了。”她受用地说,“我很开心,来吧,请随意检查。”
她趴到他身上,将后脑送给他,简直像是做好了与他神魂交融的准备。
……或许不是像,是真的做好了准备。
但秦江月也素来不骗人,说这次不一样就真的不一样。
薛宁等着来劲儿,但人家一点逾越都没有,认认真真给她检查了一遍。
“境界确实有些不稳,待入了秘境,或可寻到解决之法。”
他思索着,“心脉中有些不同寻常之处,暂时无法不确定是因何而至,你既说心绪烦乱,就把这个戴上。”
他将手上的玉扳指摘下来,戴在了她的拇指上,扳指本来很大,套在她手上很快变为合适大小。
“戴着它可保心神不受邪魔侵扰。”
这扳指秦江月做潮凝真君时就戴着,找回本体修为后,扳指样式有些改变,从青玉变成白玉,剔透清莹,时刻随身,一看就是很要紧的东西。
薛宁是不想拿的,怕他摘了扳指会有什么不妥,但戴上之后她确实感觉神思清明,心中一片祥和。
“给了我你怎么办?”她抿抿唇,摩挲着扳指,心里冒酸水。
他对她是真的很好。
“我有它。”
薛宁抬眸去看,他一手拿着花枝,将她编的剑穗缓缓戴在上面。
“还未曾寻到更趁手的剑,就先挂在这上面。”
秦江月试着用花枝挽了个剑花,流苏轻漾,诗情画意。
“我有它就够了。”
他说得认真,显然是真这么觉得。
“扳指你要记得戴好,待我寻到你体内究竟何处不妥,祓除干扰后,便可以归还于我。”
薛宁都已经要摘下来了,听他这么说才减缓动作。
他给人东西时一向懂得叫人如何不好拒绝。
既然是要拿回去的,暂时借给她戴几日影响不大。
也免得她再出什么问题,两人更是麻烦。
薛宁刚要应下来,仙阁外结界忽然波动,秦江月眉目一凛,薛宁便知来人是他不喜的。
“阿宁!”
熟悉的呼唤传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是银枫。
“阿宁,快去帮帮阿姐!”
秦江月还没到外面,薛宁已经闪身出去了。
“怎么回事?”她抬手拂开结界,蹙眉道,“银心姐姐怎么了?”
银枫脸上有伤,像被人故意划破的,身上法衣也有些破损。
“阿姐和慕小姐因为我吵了起来,还动了手,慕小姐有白霄真君相护,他伤了我宗其他师兄师姐,正与阿姐斗法,眼瞧阿姐像是撑不住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找你。”
银枫落了泪:“阿宁与仙府中人相熟,与白霄真君定然也能说上话,烦请他别伤害阿姐,要我如何给慕小姐道歉都可以,我都可以的!”
秦白霄?
薛宁立刻去看秦江月,银枫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仙尊在这里。
仙尊原来就是潮凝真君,他也是知道了的,也明白秦白霄是仙尊从前和现在都还看重的弟弟。
他咬咬唇跪下来:“仙尊恕罪,我并非有意惹怒白霄真君,亦不想再辩解什么,只希望白霄真君看在马上就要仙门大比的份上,莫要伤重我阿姐,不然她在秘境中肯定会吃亏。”
他以头点地:“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不敬慕小姐,被划破脸也是咎由自取,我可以放弃参加仙门大比,向慕小姐道歉直到她满意,只要阿姐没事!”
怎么就到放弃仙门大比了,此次大比对修士多重要大家都清楚。
薛宁也不太看得下去银枫跪秦江月,又不是秦江月伤人,找他哭诉哀求什么。秦白霄也真是的,秦江月都成剑仙了,怎么还要替弟弟处理烂摊子?
“你别抱他。”
薛宁往前一步,拦住快要挨到秦江月衣袂的银枫,横身挡在他面前,庇护之姿显而易见。
秦江月意外地看着这一幕,错愕之色飞速闪过眼眸。
银枫哭成那样,他以为她会担心对方,未曾想到她维护的人会是自己。
他当然不想让银枫触碰自己,更不想让对方的眼泪洒在自己衣服上。
可那是薛宁的友人,她在意姐弟俩的安危,他便勉强自己不躲开。
她看出了他的勉强,选择维护他,这让惯于掩饰本身困扰的秦江月心弦波动。
“此事与他无关,你来找我便同我说就是,不要牵扯他。”薛宁抄起法器,指了指前面,“在哪里打,前面带路,我跟你去看看。”
说完又转过身来,检查了一下秦江月身上,轻声说:“你恢复雪隐峰肯定耗费不少法力,就在这里好好休息,银心姐姐待我好,我不能不管她,去去就回。”
她侧身要走,秦江月抓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薛宁反握住他:“这点小事儿还要你出面,岂不是乱套了。”
他又不是居委会,什么大情小事都要他出面,先不说于他身份有碍,她比较担心秦白霄看到他,能吓得以头抢地。
“我很快就回来,你若不放心,拿神识看看就好。”
薛宁嘱咐完,就带着神色怔忪的银枫离开,他本来还眼中含泪,满腹话想说,这一路走着,反而异常沉默。
在剑仙面前都没这样沉默,只剩下他们俩却这样,他心中定是有什么计较。
也无所谓了,薛宁心里记挂银心,不交谈能更快赶到。
合欢宗和无争仙府起冲突的地方不算远,正在前往山前道场的夹道上。
合欢宗的人都受了伤,正紧张地看银心和秦白霄斗法。
他们已经打了一阵子,银心虽和秦白霄修为相近,但一个剑修一个媚修,根本不是一个量级,难不成让她这个时候去魅惑秦白霄?
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是不行,若成了,仙府弟子肯定嘲讽她不知廉耻,但没关系,这也叫秦白霄丢尽脸面,看他还如何替人撑腰。
眼见自己要撑不住,银心狠下心打算用媚术,薛宁就在这时赶到。
数朵鲜花朝秦白霄袭去,远看还小,到了近前瞬间变大,花蕊如张开的大嘴,快要将他吞噬进去。
秦白霄的游刃有余在此刻结束,他僵了一下,握剑落地,试图将食人花挡住。
大部分食人花都被挡在了剑刃之后,原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谁知食人花竟没有这样消散,承载了薛宁催育的灵力咬住他的剑刃狠狠一扯,扯得他踉跄一下。
薛宁在不断进阶,秦白霄也是,他顿悟几次,已快要元婴。
筑基还不圆满的人打快要元婴的真君,居然不落下风。
“……薛宁。”秦白霄眼神复杂地看着风尘仆仆的女子。
她穿了件水绿刺绣编织的短褙子,里衬的袖口处刺绣精美,缀下数个小铃铛,腰间系的带子上也挂了铃铛,人已落地站稳,身上还在叮铃铃响,响得他心中七上八下。
“别停手,来,继续打。”
银心见了薛宁,眼眶不禁一热,他们毕竟不是在自己宗门,无争仙府实力强,弟子多,慕妏又是府主千金,行事无所顾忌,他们吃了亏,不想忍就得硬上,结果就是恶性循环。
她知道弟弟去搬救兵,也想到会是薛宁,但其实也不确定她会不会来。
今日与他们起冲突的可是慕府主的独女还有仙尊的弟弟,不管从哪里看,薛宁都该是他们那边的。
“阿宁,给你添麻烦。”银心也不多话,抱了抱拳,“恩情记下了。”
薛宁回头:“记什么?你不是还教了我编剑穗?收礼的人很是喜欢,反而是我要多记银心姐姐一份好。”
银心心中熨帖,不想薛宁为难,快速解释了一下今日之事:“我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今日本来要和小枫一起去山下道场寻师尊,他去与道友底下论道,叫我们有空也过去。路过这里时偶然遇到慕小姐,非说小枫挡了她的路,小枫让了路她还要纠缠不清,叫我们报上名来,颐使气指态度极差,小枫不肯说,我想着息事宁人,带他赶紧走,她便挥鞭子阻路,划破了小枫的脸。”
银心回忆起来还是很生气:“慕小姐的鞭子何等厉害,留下的伤口经年不好愈合,小枫才刚筑基,怎么受得了?我宗弟子实在看不过围住了她,她便说我们几个人一起欺负她,喊了白霄真君来当帮手。”
慕妏一直抱臂观望,看银心被秦白霄压制。谁知薛宁居然来了,她莫名心虚起来。
“不就问你们个名字,一次两次不肯说!我若想知道,问别人也能知道,要你们自己说是看得起你们,是你们先对我不敬,白霄师兄才替我出手!”慕妏跑到薛宁身边,“你可别信这些媚修的一面之词,他们花花肠子多着呢,我就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受不了,一副受辱模样,别的宗门弟子都懒得理他们,我主动和他们说话,居然还是我的错了?”
薛宁被她吵得耳朵疼:“你自己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你这样的主动,也要人接消受得了。”
慕妏瞪大眼睛十分委屈:“我说什么了,我向来如此,你不知道吗!”
“合欢宗再不受人待见,也无需慕大小姐施舍。”银心果然听不下去,冷着脸道,“你想知道我们姓甚名谁,我们就要说?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你也该知道我的名讳是什么,你不过是想知道小枫的名字。”
银枫是第一次下山,生得确实好,是小女孩会喜欢的样子。
他站在师兄师姐身后听到阿姐提到自己,神色难堪。
“慕小姐想认识小枫,又不屑于表达你的欣赏,言语间辱他低贱卑微,该来讨好你。我作为他的姐姐,不可能任你如此。”银心一字一顿,“无争仙府的弟子要迁就你大小姐的身份,可我合欢宗不会。”
“再来打,我也不会退缩。”这次她看的是秦白霄。
秦白霄一个头两个大:“慕师妹,到底怎么回事?”
见薛宁还朝自己比着法器,他放缓声音:“我不会和你动手,你莫要起势。”
“为何?因我与你兄长的关系吗?别担心,哪怕我伤在你手中,也是我们之间公正斗法,不会让他参与其中。”
秦白霄焦头烂额:“慕师妹,你说句话。”
慕妏眼睛都红了,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大小姐,现在成了全场焦点,却高兴不起来。
“我,我……是他们先动手啊!还说我侮辱人,我没有!我就是……”
她解释不得,气到自己,红着眼说:“我就侮辱人怎么了!打就打!白霄师兄怕仙尊不出手,我可不怕!”
薛宁不收起法器,她干脆也抽出鞭子应战,秦白霄心叫不好,刚想阻拦,就被一道极强的法咒定在原地,所有在场弟子都动弹不得。
“仙门大比在即,又是多事之秋,竟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吵闹争斗。你们若无心为人间开太平,修得自身大道,自可滚出仙府去,本座绝不挽留。”
慕不逾紫衣白发,施施然落地,冷肃的眼眸划过慕妏:“包括你。”
慕妏再是委屈不甘,也不敢放肆一个字。
她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唤了一声。
慕不逾冷淡地收回视线,望着薛宁:“还不收手?真想再打去秘境里打,没人管你。”
薛宁干脆地收了法器,想了想道:“你女儿该和他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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