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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年方八岁(王廿七)


众人齐齐朝他翻了个白眼。
饭后,林砚迫不及待去过问林长世的功课。
林长世的婚事自有毓秀和二婶操办、长安跑腿,所以这段时间都在废寝忘食的用功, 背经义, 背程文,林砚指给他什么,他就看什么,除此之外只看医书。
林砚一愣:“医书?”
往他枕下一摸, 果然找到一本《万氏女科》, 不但是医书,还是记载妇科杂病的书。
“你还挺有闲情逸致。”林砚坐在书桌上, 一页页的翻看:“现在弃文从医也有些晚了。”
林长世不好意思的笑笑,将书拿回手中, 锁进抽屉。
青筠每月腹痛, 痛苦难当,是他当日亲眼所见的, 可眼下两人还未成婚, 不便带她去寻医问药, 反正家里向来不缺书,翻几本医书又不费多少功夫。
林砚瞧他脸都红了,也就不再拿他打趣,拾起桌上的程文:“说正事吧。”
林长世坐正了一些,像个刚刚开蒙的小学童。
“国朝的科举制度已经施行百年,自有其合理之处,却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林砚道:“省一级考试之前,出题范围仅限《四书五经》,答题的范围也有限,必须围绕圣人之言阐述经义,不能自行发挥。”林长世点点头,这些他还是知道的。
林砚接着道:“你大哥从小博闻强记,悟性又强,除了《四书五经》、程朱传义,还要读《三通》、读《四史》,公羊谷梁、胡氏张洽,经史子集、列传通史,才有了今日的厚积薄发。但是你,显然是来不及的。”
长世眼皮一耷拉,扎心呐。
“好在这世上的事,但凡有个范围,就不能算是难事,至少不是难以企及的事。既然眼下的目标是院试,我们索性目光短浅一点,毕竟院试、科试甚至乡试,都是可以速成的。”
长世眼里又放出了光。
“话说的难听一点,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我这段时间让你背经义,背程文,也是这个意思,背得多了,在考场上凑一篇文章出来也是不难的。”
林长世:……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捷径”,听起来怎么好像更愚蠢呢?
但到了这个时候,林长世除了不折不扣的施行,没有第二条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林长世一边背文章,一边学写文。林砚从破题承题开始,到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大结,共八个部分,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
开篇三到四句点明主旨,谓之破题;然后引申其意,写四到五句,谓之承题;再提出圣人因何提出此言,谓之起讲云云
林长世这时才真正弄懂了八股文的格式,再结合背过的程文,拼拼凑凑,确也能“凑”出一篇中规中矩的时文来。
早朝之后,林长济照常去翰林院点卯。
做完手头那点不够塞牙缝的差事,然后一边喝茶,一边听同僚们侃大山。谁家要娶妻,谁家要嫁女,谁家的长子蒙父荫入监……片刻又聊到朝局,聊到兵制,从封贡互市聊到西南土司,没完没了。
不知怎么,最后说到了他们的孙学士——孙学士上书乞骸骨,要告老还乡。
“致仕?”有人问:“孙学士不过耳顺之年,身体又尚且硬朗,为什么要致仕?”
“陛下应该会下旨挽留的。”又有人说。
他之所以说“不过耳顺之年”,是因为国朝规定官员七十岁致仕,文官多善保养,翰林院又不像六部衙门那样累心案牍,不是所有人都像林庭鹤那样,天南海北弄出一身的病,不得不提前致仕的。
知情者称:“还不是皇极门书堂的课,实在是上不下去了,三位学士,不是称病就是乞骸骨,惹不起躲得起呀。”
又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那小祖宗,又闹幺蛾子了?”
祁嵘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已经“威名远播”了。
“实在太多了。”知情者又称:“花样百出,热闹极了。”
林长济听着,啼笑皆非。忽而又想起自己的儿子来,也是块淘出天际的料。
无奈的摇摇头,侧头望向窗外,已是六月初了,晌午的太阳都有些毒辣,不知家里情况怎样,一家人好不好,长世的院试准备的如何。
他向来谨慎克己,即便闲的连吃饭都不用放盐,也不会露出丝毫厌倦之色,依旧每日按部就班的点卯上衙,做好手头的事。
昼食之后照例午休,林长济没有午睡的习惯,多是看书打发光阴。
太监这时进来传旨,命林长济去乾清宫见驾。
一时间,同僚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翰林院掌侍讲、经筵,伴随圣驾的机会很多,可那是侍讲学士的事,眼下才是初夏,经筵也尚未开始,皇帝为什么特意下旨宣召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呢?
林长济显然也有些惊讶。
传旨的公公早就见惯了风浪,出声提醒道:“林编修,快随咱家去吧。”
林长济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公公穿过太和门,经过开阔的殿前广场,再穿乾清门,门两旁各有一道琉璃装饰的影壁,此时已进入内廷,他垂首不敢乱看。
圣躬在东暖阁午睡,要他先在西侧的配殿等候。
配殿很热,但林长济一身绿色银带,衣冠齐楚,正襟危坐,约等了盏茶功夫,有人来宣他去见驾。
进入乾清宫东暖阁,圣驾正坐在御榻上看奏本,林长济俯身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搁下奏本,面容依旧慈和:“林卿,翰林院公事繁忙吗?”
一般来说,上级问忙不忙,无非两种情况:一是随口一问表达关怀;二是另有差事交代。皇帝百忙之中特意将他叫来,不可能只是随便问问,所以多半是后者。
林长济恭声道:“陛下圣明,勤政务本是臣的本份。”
皇帝看了他一眼,拿起奏本,又看了他一眼,突然忍俊不禁。
天子一笑,身边的太监刘佰也跟着笑。
“翰林院忙还是不忙,朕还不清楚吗?还勤政务本……”皇帝道:“不过朕倒是听说,这一届的三鼎甲中,属你最谦逊,不骄不躁,从无轻狂之态,这很难得。”
林长济心想,我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狂的起来么。
果然,皇帝话锋一转,道:“朕眼下有件棘手的事儿,只有托付给你才放心。”
林长济心里咯噔一声,他想到了同僚嘴里的,皇极门书堂里作天作地的小祖宗……“宫里有两个宗室子弟,一个是赵王世子,一个是吴王子,都是朕的侄儿。两个孩子是极聪慧的,小传胪那日,你见过了。”皇帝道。
林长济听来,心凉了半截,诺诺称是。
“今年的暑热来得早,翰林院两位学士一起病了。但读书这种事重在日积月累,最忌讳一曝十寒,所以朕打算让你去皇极门书堂,给他们授课。”
“臣……”林长济期期艾艾的说:“臣惶恐莫名,唯恐才疏学浅,不能胜任。”
皇帝“呵呵”笑了两声,用一种拍花子拐骗小孩儿的语气对他说:“你是朕钦点的探花郎,怎可妄自菲薄,说自己才疏学浅呢?朕说你能胜任,就一定能胜任。”
这下,那半截心也彻底凉透了。
二十八岁就上书乞骸骨的话,行得通吗……
作者有话说:

林长济从内廷出来, 特意去探望了两位称病的学士。
果然,两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是特别好:一位举头望天无语凝噎,另一位垂头看地叹息连连。
摊上祁嵘这样棘手的学生, 是整个翰林院的灾难。打不得骂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作妖。
上禀天子?帝后毕竟不是亲爹亲娘, 待他们亲近之中仍有一层客气,即便是申斥几句, 或许能管一时的效果, 可最多安分不到两三天,便又原形毕露了。
总不能日日跑去乾清宫告状吧?
李学士擦着满头虚汗对他说:“这么跟你说吧,我有八个儿子,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难教。”
周学士嘴里长了三个燎泡, 呜呜啦啦说了些什么, 林长济也不能完全听懂,只听到他说,不能跟小孩子计较,所以上书参了吴王一本。
林长济:“……”
吴王:人在封地坐, 弹劾天上来。
两位前辈只给他总结了一个经验——凭他上天入地, 千万不要生气。
生气伤身体,气坏了身子朝廷又不给出钱医治, 不划算。
可林长济又问:“既然您知道不能生气,为什么还把自己气成这样?”
李学士喟叹一声:“我一想到大亓的未来或将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就忧愁幽思, 夙夜难寐啊!”
林长济:“……”
经过一番拜访,林长济次日入值皇极门书堂时, 心中也有了些底。
士大夫善于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面对储君的人选, 要求固然更严格一些,所有孩童的任性举动,落到他们眼中,都是行为不端,望之不似人君。
说千道万,就是个有些顽皮的孩子而已,才十岁年纪,童心未泯,何必急于定性,与国朝的未来相提并论?
正想着,两位内官引他进入书堂,林长济换上一脸肃然,步伐也愈发稳重,师道尊严是必须要维持的。
可当他进入书堂时,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的这样简单。
这个孩子,他就不是任性的问题。
殿内只坐着一个赵王世子,另一个呢?不翼而飞了……
内官慌了手脚:“诶呀,吴王子刚刚还在,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林师傅,您先坐,容小人们先去找找。”
林长济点点头,又看向祁屹,祁屹起身绕过书案。
林长济行礼道:“臣翰林编修林长济,参见世子。”
祁屹俯身还礼:“林师傅好。”
院子里的太监正四处寻找祁嵘的下落,林长济收回目光:“请问世子,吴王子何在?”
“他……”祁屹四十五度望天。
林长济这才看到,院中有颗高大的桂树,眼下还不到丹桂飘香的季节,树冠是一大片茂密的翠绿,四下无风,枝叶却簌簌晃动,似有人影。
他来到树下,果然有个小童骑在枝杈上掏鸟蛋,不是祁嵘又是哪个。
心中暗哂,原来“上天入地”真不是夸张的说法。
“喂,你!”小童突然低着头喊他,极其无礼:“就是叫你,把地上的篮子给我递上来。”
林长济往脚边看去,果然有个精致的小篮子,篮子里有个瓷碗,碗里头是密密麻麻的小蚯蚓,还是活的,拧在一起蠕动,看得他头皮发麻。
但他一言不发,默默将篮子递了上去。
这才看清楚,原来祁嵘不是在掏鸟蛋,是在喂鸟,树上一窝雏鸟张着嘴扯着脖子等他投喂。
喂着喂着,祁嵘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上一顿,又低头朝树下看了一眼,果然对上林长济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糟糕!”他轻呼一声,将篮子往枝头上一挂,顺着树干往下爬。
小太监们这时才发现了他,一股脑围了过来,扶着护着,总算将他从树上弄下来。
有个机灵些的在他耳边提醒:“这是林编修。”
“我见过。”祁嵘道。
说着,他拍拍手上身上的土,尴尬的笑道:“林编修,刚刚真是失礼了。”
林长济心想,知道尴尬就好,知道尴尬就还有救。
“林师傅请稍坐,等我喂完了鸟就进去上课。”说着,又要往树上爬。
林长济一口气险些没倒上来。“小王子,当着师傅的面呢,您可收着点闹吧!惊动了陛下,咱们非吃不了兜着走……”小太监们连劝带拦。
树梢上挂着的小篮子,摇来晃去,直接滑落下来,“砰”的一声扣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蚯蚓爬了一地。
幸而林长济年轻躲得快,若换做之前的三位老翰林,怕是直接扣在脑袋上了。
“林编修,您没事吧?”内官问道。
林长济摇了摇头。
他们便又忙着去捉蚯蚓,院子里乱作一团。
林长济这下也不难理解三位老前辈的感受了。
“小王子。”他咬了咬后槽牙,面无表情的说:“您请先过来,臣有话问你。”
说着,转身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
祁嵘一愣。
林长济这般镇定自若,既不放任也不疾言厉色,到让他不知该如何闹下去了,挥手打发太监们散去,拖拖沓沓的凑到林长济身边。
“林师傅,您不生气吗?”祁嵘问。
林长济反问:“小王子十分想看臣生气?”
祁嵘无言以对。
林长济又道:“臣猜猜看……王子是想让臣去向陛下告状,对不对?”
祁嵘嘴角抽动两下:“林师傅难道不打算去告状?”
林长济顿了顿,答非所问道:“臣也有个儿子,与小王子年龄相近,同样不喜欢困坐书斋,所以王子心里在想什么,臣都懂。”
祁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懂个屁呀。
林长济接着道:“既然王子不想谈,那就算了,走吧,我们回去上课。”
“林师傅。”祁嵘叫住了他,正要说些什么,忽见一队宦官进了院子。
“呦,好热闹呀。”为首的太监是在皇帝身边的伺候的,也不与他们多寒暄,便传旨道:“有上谕,宣吴王子祁嵘、翰林院编修林长济觐见。”
显然他大清早的胡闹又惊动了圣驾。
祁嵘一路垂头丧气,没发出任何声音,事到临头,还是有些胆怯的。
林长济仍一副克己守中之色,让人辨不出喜怒。
天子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疏,今日穿一身浅褐色的道袍,像个寻常人家闲适随和的老员外。
可林长济丝毫不敢怠慢,行礼如仪,一丝不苟。
“林卿,今日轮值书堂,对这两位王子印象如何?”皇帝问。
林长济倒也实在,他说:“回陛下,臣尚未来得及授课。”
“哦?”皇帝明知故问:“嵘儿,听说你又爬到树上去了?”
祁嵘诺诺应是,鼻尖都渗出了汗水。
林长济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你有本事上树,你有本事别怂啊。
“你是皇家子弟,言行举止当为天下人表率,爬树上房如野人一般,成何体统!”皇帝呵斥道。
祁嵘小心翼翼的回答:“树上有一窝雏鸟,大鸟三天没回来了,再不投喂,就饿死了……”
皇帝瞪眼:“这你都要操心?”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祁嵘声如蚊蝇。
“你……”皇帝无言以对。
“臣斗胆,”林长济插言道,“小王子,臣昨日问过李、周两位师傅,都说你学到了《论语·子张》,怎么对《孟子》的内容如此熟悉?”
祁嵘闭了闭眼,暗悔自己多嘴。
“不知听哪位师傅说起的,亦不知道是《孟子》的内容。”他赶忙搪塞道。
“是么。”林长济似笑非笑。
皇帝此时也看出了端倪,但没有当面戳穿祁嵘。
他话锋一转,问林长济道:“林卿在京中尚未置宅吧?”
“是。”
“长安居,大不易。”皇帝感叹了一声,忽然唤:“刘佰。”
“奴婢在。”
“选一处靠近皇城的宅院,作为林编修的住宅。”皇帝道。
皇帝赐宅?那是什么级别的官员才有的待遇?
“臣不胜惶恐。”林长济撩襟而跪,坚辞道:“陛下,臣素无尺寸之功,万不敢受。”
“你替朕规劝教导吴王子和赵王世子,教他们读经史、明正道,就是大功。”皇帝坚持道。
“臣……谢陛下隆恩。”
他知道,过几日还有正式的圣旨下达。
林长济起身后,幽幽的瞧了祁嵘一眼。
看见了吧?我也不想管你,可是你大伯他送我房子啊。
祁嵘后背发凉,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皇帝又问:“朕听说林卿也有个儿子,与吴王子年纪相仿,还是个神童来着?”
锦衣卫探子无孔不入,皇帝知道这些事情,林长济并不惊讶,只是说:“犬子愚钝,当不得神童的称号,只是亲朋邻里间的戏称罢了。”
“林卿过谦了。”皇帝侧头瞥了祁嵘一眼,长长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又是一阵急咳。
刘佰忙上前抚胸拍背,奉上润喉的药,被皇帝摆手推拒了,他还在说话,含着药多有不便。
林长济赶忙宽慰道:“陛下切莫心急,孩童心性,大抵都是如此,犬子从前也很顽劣,爬树抓鸟,上房拆瓦,巷子里的狗见到他都哆嗦。”“哦?”天子瞬间来了兴致:“那么,他后来是如何改变的?”
……这下轮到林长济语塞了。
他要是跟皇帝说,我儿子是老祖宗附体了。
大抵下一刻就会被叉出去,当成欺君之罪下狱吧。
他又看了祁嵘一眼,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那就给三位老前辈浅浅报个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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