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农场(且来花里)

“不用紧张，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你们只要准时到就可以了。”
棠月里在前面走着，附近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杨青的下属在冶炼兵器，每一次捶打，都有无数火星飞溅。
“神女，这边危险……”
在棠月里来之前杨青也在干活，他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头发也全都湿了，他想上前劝阻棠月里，却不敢靠近，生怕自己现在这模样污了神女的眼睛。
她旁边的小少年先不耐烦了：“既然交代完了，我们快走吧。”
杨青不由将目光转向那小少年。
墨发红衣，剑眉星目，虽然年纪还小，但通身威势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世子公子都强。
这想必是为小神君。
他靠近时，杨青觉得炉内火焰都蔫了下去。
可能是错觉的，那小神君姿容之甚如烈日朝阳，的确比那火焰还要耀眼。
神女身边尽是容貌出众者，各个神出鬼没，杨青每个都见过，但只有这位小神君，每次出现都与神女形影不离，且目不斜视，从来不理别人，他的视线总落在神女身上。
杨青有点好奇二人的关系，是……姐弟吗？
“那些人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要——”
那位姿容不凡的小神君突然顿住，整个人僵直地站在哪儿，杨青疑惑地抬眼一看，诧异发现对方脸上突然生出红晕，一路红到脖子根。
“你你你……”他听到那小神君压低了声音对神女咬牙切齿道，“你突然干什么？”
咬牙切齿？这词好像……又有点不准确。
杨青正琢磨着，忘记把视线收回来，见神女往旁边挪一步，离小神君更近了一点，二者的衣袖交叠在一起。
棠月里面不改色地勾勾凤煌的手心，再得寸进尺地握住他的手。
握了一两秒就分开，却很有效地阻止了凤煌的中二发言。
……哦，好像效果有点过于显著了，她的崽看起来脑袋都宕机了。
棠月里瞅了一眼，又勾勾他，凤煌还是没有回神。
棠月里没办法，就放他凉快一下，自己跟杨青聊天：“杨将军，你们的剑炼得如何了？”
杨青已经成功炼制出了剑，他还试着做了其他武器，可并不能每次都成功，模样也粗糙，和棠月里拿出来的那又美观又锋利的完全不能比。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令杨青高兴了，这段时间杨青和几个手下们全部沉迷打铁，恨不得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在炼铁炉上。
“咳。”
他们说话时，后面传来轻咳。
棠月里不理会，对杨青说：“休息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多谢神女，我们会注意的。”
“咳。”后面的咳嗽声大了一点。
棠月里观察杨青拿出来的剑，又看看正在锤铁的人，她没有实践过，很想上手试试，这一次却被杨青坚定地阻止了：“神女，此等粗活……”
“咳咳！”
杨青停顿，忍不住回头看了凤煌一眼。
凤煌走过来，不客气地无视杨青，把棠月里拉到一边：“你如果要剑，让那狐狸帮你去寻好材料，再用我的火，我帮你炼，绝对比这人类炼得好！”
棠月里心说我有那么多机甲我还要一把冷兵器干什么，但面对凤煌灼灼的眼神，她说：“好哦，那我就等着你的礼物。”
“礼物？我可没说过是特意给你的礼物！你不要自作、自作……”
凤煌刚刚放凉的脑袋又烧了，棠月里看他耳根通红色厉内荏的样子就越想逗他：“可是我想要嘛。”
她很少这样说话，少女轻软的撒娇让凤煌耳朵发麻。凤煌几乎就要答应了，可话到嘴边他一个激灵，不对，他是谁？他可是堂堂——
“哼。”堂堂禽族之王板着脸抬起下巴，大发慈悲，“好吧，看在你都这么求我了。”
看着棠月里的笑容，他心下决定，就不要那狐狸的材料了，他自己去找。

六只老虎，五匹狼, 三头熊。
“领主。”胡微酒叫了声棠月里，转头冲呆住的众人, “别愣着了，快来骑上。”
“骑……骑？”
这些曾经征战沙场的勇猛武将们齐齐张着嘴。
如果猛兽只有一两头, 他们咬咬牙可以上前战斗，可这么多……这么多……他们连害怕的情绪都没有了，只一个个茫然地看着那些轻易就能要了他们命的东西。
可是，他们立刻下巴落地地看到，当胡微酒转向猛兽时，最近的三匹狼突然互相冲撞起来, 身躯最大的那一匹胜出，伸出头去蹭胡微酒的手，双耳柔顺地贴在他手下。
众人惊悚了。
棠月里羡慕了。
胡微酒笑道：“领主喜欢的话，这头狼就给你, 不过嘛, ”他说, “比起狼, 领主要不要试试狐狸？”
说完，他朝棠月里眨眨眼。
现场只有一只狐狸。
棠月里从没有见过胡微酒的圆形, 只见过他偶尔露出的耳朵和那像云一样的尾巴。那样的尾巴有九条……九朵云朵，毛茸茸, 蓬松柔软……想……
“不用了！”
一个盛满怒火的声音。
棠月里顿了顿, 只好恋恋不舍：“好吧，那下次……”
“下次？！”凤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眼睛里冒出两团火焰。
棠月里：“……下次也选凤煌。”
“这样吗。”胡微酒完成每日一拱火，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遗憾。”
其他人就没有资格选狐狸了，胡微酒远远招手：“这里距离村子远，你们要赶回去参加宴会，骑这些小家伙是最快的。”
小家伙……
杨青吞了口唾沫。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率先回神：“神女，胡姑娘，这……”
“就是这样。”棠月里说，“杨将军，我先过去了。他们交给你了。”
后半句是对胡微酒说的。
胡微酒点头。
棠月里拉着凤煌走了。
凤煌仍然黑着脸。
棠月里没办法：“崽啊……”
脸更黑了。
棠月里说：“有信心胜过胡微酒吗？”
她让胡微酒搞这么一出，当然不是单纯的为了装逼。
而是想要收割一波信仰值。
听到棠月里的问题，凤煌咬住腮帮，重重吸气，一字一顿：“你、说、呢！”
这不是一个问句，他说完，并不等待棠月里的回答，越过她闷头就往前走。
糟糕，阿崽气得发梢都迸火星了。
是真·火星。
那火星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情绪，迸得噼啪作响，棠月里伸手捞了一把，明明非常爆裂的火，握在她掌心的触感却更像是柔软的羽。
凤煌注意到她的动作，回头瞪了她一眼。
眼神凶巴巴的，却带了点委屈。
“凤煌啊……”
“闭嘴！”他狠狠道，“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他们已经走出够远，那些人类看不到这里，凤煌说完，过来握住她的手臂，却并不看她，略略提气。
棠月里眼前一花，已经被带着飞到半空，身体腾空，然后落到温暖的羽毛上。
凤煌化为原形。
棠月里向下看去，树林深处，无数飞鸟朝拜而来。
凤煌鸣叫时，脖颈会微微扬起，显出修长美丽的弧度，棠月里摸了摸，心想明明他人形时张扬肆意、一点就炸，原形看起来却是这么优雅神圣。
凤煌心里有气，似乎故意和胡微酒较劲一样，长鸣不息，越来越多的鸟儿飞来，又碍于威压和火焰，始终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乌压压一片。
地面上，胡微酒带着人骑在猛兽身上，熊比较大，一头带了四五人，刚才得他宠幸的狼被杨青骑着，而他骑在虎王身上。
看见空中的情形，他啧一声，就懒洋洋地收回视线。
其他人可就没那么淡定了。
他们骑在猛兽身上，恍恍惚惚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儿，恐惧退去，生出些兴奋劲，正跃跃欲试地想来点刺激的，就听到了鸣叫。
“凤凰！”
“是凤凰！”
“天啊！凤凰！”
天空已经被百鸟遮蔽，但天地并没有暗下去，凤凰的火焰取代了太阳，照耀天下。
“先生快看！”书童激动地攥住慕翦的袖口，“是凤凰！真的凤凰！传说中的百鸟朝凤！”
凤凰距离他们这儿还远，飞到这里却只是一瞬间的事，人们的惊呼还没落下，那长翎已经出现在他们的正上方。
凤凰身躯优美庞大，羽毛间的花纹古老又庄严，如果人们识字，就可以看到他翅膀上的花纹是一个“义”字，而在火焰包裹之下，它的首部、背部，以及躯体其他地方，还有“德”、“礼”、“仁”、“信”。
慕翦收回目光。
前方，一位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也正抬头仰望着天空。
她的发色很浅，像日晕一样，蓬松地散在肩头背后。
“姑娘在看什么？”慕翦来过村庄几次，自然从村民们口中听说过女神身边有一位异族少女，他主动搭话。
少女转过来，没有回答他，反正这人不是酒馆的客人，不需要好好招待，她说：“领……神女大人要举办宴会，你们都到东边集合。”
“好，我会跟大家说的。”
“先生？”书童终于发现了自家主人在跟别人说话，疑惑地望过来。阿芙萝传完话就走了，书童看到她的背影，张大嘴，“啊！”
慕翦挥下他指向少女的手，叫了声书童的名字：“我没教过你这么不知礼数。”
先生真的生气了，书童不敢说话了。
人群再次传来惊呼，这一次他们喊的不是“凤凰”，而是“神女”。
凤凰盘旋时身躯微微倾斜，露出背上鹅黄的一抹衣角。
神女以凤凰为坐骑。
慕翦终于知道刚才那位少女在看什么了。
此时，凤凰伸展双翅，星星火焰降下。
因为神女在那里，所以大家并没有恐惧。
火焰降临在田野间。
毕竟是新开垦的地，土地不肥，作物的长势非常一般，而当那火焰降临之时，瞬间，万物生长。
小麦、棉花、土豆、甘蓝……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新种的还是该收获的，转眼长成，充盈在田地间。
这个冬天，他们不用再担心挨饿。
见到凤凰的激动仍未消退，对神女的崇敬更胜以往，人们却沉默了下去。
静默之中，他们自发、虔诚地朝天空跪拜。
棠月里是见过一次这样的情景的。
对于她的蓝星来说，草木是奇迹。
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庄稼是生命。
空中的视角让一切更加直观，再看一次，她仍然震撼无比。
信仰值蹭蹭往上升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她倾身包住凤煌的脖颈，他脖颈处的羽毛比翅膀柔软，棠月里脸颊贴在上面蹭了蹭，“凤煌，你好棒啊。”
轻叹声飘散在风里，凤煌并没有听见，却能感觉到她的动作。
这人类又轻薄他。
他周身火焰猛然膨胀，跳跃，却在下一刻消散，百鸟的簇拥里，他降落到地面，重新变为人形。
只是人形又缩水了一点。
棠月里之前跟凤煌确认过，这个位面拥有利于万物生长的环境，所以他不会发生像之前蓝星上那样的情况。
“上次我力量没恢复，属于强行透支，但这次不会。”当时凤煌是这样跟她说的。
可他如今，力量依然没有完全恢复。
他在半空就维持不住原形了，后半段棠月里是被嘤嘤和其他禽鸟带下来的。
棠月里一落地就扶住他：“凤煌，你怎么样？”
“没事，过几天就能恢复了。”
凤煌不让她担心，推开她自己站稳了身体，“信仰值怎么样？”
“还在涨，比胡微酒多了。”
凤煌露出“我就说吧肯定是我赢”的表情。
“啧啧。”几米之外传来一个声音，“阿芙萝，看到了吗，那就是个标准的错误示范。”
“这种时候啊可千万不能死要面子，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装虚弱装柔弱，顺势倒进领主怀里。”
“嗯嗯。”阿芙萝快速记笔记。
凤煌有些苍白的额头上爆出青筋。
胡微酒说：“然后你就可以求抱抱求摸摸，获得领主的关心和照顾。”
阿芙萝眼睛发亮：“胡姐姐真厉害！”
“死、狐、狸！”
伴随着这声怒喝，凤煌和胡微酒已战到一起。
胡微酒一边后撤一边用尾巴抵挡火焰，并且还在不停煽风点火：“看来你真的没什么事，恭喜你，完全失去了和领主贴贴的机会。”
“你——”
“嘭”“嘭”“嘭”！
棠月里：“…………”
连忙抛出天使羽毛，让那俩小学鸡去结界里打。
阿芙萝圆圆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跑向棠月里：“领主大人！”
她轻轻拉住棠月里的衣摆：“领主大人要阿芙萝传的话，阿芙萝已经传到了。可是……可是……”魅魔少女咬住下唇眼泪汪汪，“那里人好多，阿芙萝害怕……”
棠月里摸摸阿芙萝的头：“阿芙萝不怕，他们不敢欺负你。”
手放下来后，被尾巴勾住。
魅魔可怜兮兮地说：“领主大人，阿芙萝有点累……”
棠月里：“……”
棠月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配合阿芙萝，坐下来拍拍自己的腿：“那就休息一下吧，反正那俩一时半会打不完。”
阿芙萝迅速枕了上去，丝毫看不出有多累。
膝枕get。
不愧是胡姐姐，装柔弱果然很有用啊。
阿芙萝用尾巴翻开笔记本，上面记满了胡微酒的恋爱小课堂讲的知识。
内容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前面一部分非常纯爱。
可她是魅魔，天生与“纯爱”这两个字不想干，阿芙萝刷刷往后翻，在“偷家”那一栏后打了个勾。
打完勾，余光瞥瞥战斗中的凤煌和胡微酒，魅魔把自己桃心状的尾巴尖送到了棠月里手里。

小溪边架起篝火。
人们围在烤炉边, 十几人一组，肉已经提前处理好，切成小块, 他们挑选自己喜欢的，串上竹签, 放到烤架上。
过一会儿，肉一点点变色, 外皮变得焦脆，滋滋冒出油，再撒上一把调料，微风里都带着烤肉香味，引得人食欲大动。
刚烤好的肉有些烫，第一口光嘶嘶抽气囫囵地往下烟, 没尝出味道，再咬上一口，咸、香、辣就一下子在味蕾上爆开。
这里的人们多是平民，平时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肉, 就连对于贵族出身的杨青、陈耳、方盈等人来说, 这一餐花费的肉和盐都是极其奢侈的。
当然, 最重要的是, 他们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明明烹饪手法这么简单，甚至算得上粗糙, 可……
“神女说外面包上这一层叶子别有一番风味。”
杨青拿了片生菜，学着棠月里刚才教的样子给大家做示范, 方盈见状, 依葫芦画瓢地包上生菜。
生菜爽脆，带着清香, 瞬间中和了烤肉的油腻。方盈忍不住又吃了一串。
“这是什么菜？”向虎尝试过后，却更喜欢不包菜的，他大口吃着肉，吃得热泪盈眶，“唔唔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你之前吃包子也这么说。”
“我也听到了，虎子喝奶茶时也说奶茶最美味哈哈哈哈。”
一群人说说笑笑，丝毫不耽误手和嘴。
他们不是自通地领会了吃烤肉的精髓——抢。
慕翦混在杨青这些武人堆里，手速一点也不落下风，几乎挥出道道残影。
“喂！那是我烤的！”
“嗯嗯，不错，多谢。”
面对向虎的痛心怒号，他优雅微笑，优雅吃完，优雅擦嘴角。
被他夺走肉是自己技不如人，可看他抢了肉还作出这幅表情，向虎觉得相当憋屈。
“要酒吗？”这时，面前出现一只手。
“谢谢。”向虎刚伸出手，忽然一顿。
面前执碟的手修长如竹、色如冷玉，艳美华丽的袖子拂在手背，与肤色形成强烈对比。
向虎呆呆抬头，一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映入眼帘。
“胡……”他一激灵，舌头都捋不直了，“胡胡胡胡……”
他机械地移动目光。
胡微酒旁边，神女站在那里，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神女左右各伴着一个少年少女，女孩亲密挽着神女，小少年则站的远一点，与胡微酒同样一袭红衣，但气质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发现到了他们的到来。
轻笑声打破了寂静，胡微酒晃晃手中酒碟，再问一遍：“要酒吗？”
向虎这才注意到这碟小酒，浓郁的酒香萦绕而来，他情不自禁接过来，被杨青从后面一巴掌拍了脑袋，才反应过来，连忙立正站好，冲胡微酒鞠了好大一躬：“要……要！多谢胡姑娘！”
胡微酒没说什么，而另一个属于少女的笑声响起，阿芙萝走出几步，眼睛向后一瞥，见向虎还拿着酒碟一动不动，又笑了起来：“他笑得好像个傻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