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农场(且来花里)

人类躲入地下，用核能源取暖。
然而最终，这种为人类延续生命的能源，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摧毁了整颗星球。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污染仍未被消除。
动物无法在地面上自由奔跑。
种下的花朵永远活不到开花的那一天。
凤煌说：“如果想种花的花——”
凤煌偏头看棠月里。她太瘦了，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肉，迎面而来的阳光将的她眉眼映得虚幻，她唇色很淡，皮肤在光里更是白得几乎透明……那种，了无生气的白。
凤煌不喜欢这种颜色。
“你用精灵给的那根树枝不就好了。”

棠月里急匆匆进入升降梯。
她只想现在、立刻、马上, 去试试那【生命树枝桠的复制品】的效果。
但她仍然选择先回到地下城，直奔医疗室去给凤煌做了个更全面的检查。
待看到无异常的检查结果，棠月里才终于彻底安下心来。
凤煌拿鸟喙梳理了一下羽毛, 不太高兴地说：“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人类弄出的东西对我没用。”
“是是。”她顺毛道, “我家崽是最厉害的。”
“哼。”凤煌别过头去，过了会儿, 又忍不住回头偷偷瞄了棠月里一眼。
“不过你这里确实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看着棠月里锁门，他双爪帮她拿着光脑，问，“妖怪农场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棠月里就知道凤煌刚才听到了自己和慕斯的对话，她并不意外，毕竟在提到“游戏”和“妖怪农场”时她本就没有避着他。
“这个嘛……”出了内城, 再进到车里坐下，棠月里打开光脑，载入游戏画面。
她当着凤煌的面玩起游戏。
当眼熟的酒馆出现在屏幕上时，凤煌锐利的眼眸变得深重起来。
“你就是这样操控位面的？”他眸中金轮明明灭灭, “世间竟有如此法宝……奇怪……明明这里一点灵力也无,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不是法宝啦。
也不是什么位面, 这只是个由一串数据构成的世界, 一个程序软件——看着身边活生生的凤煌，棠月里就怎么也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口了。
……算了, 管它究竟是什么呢。
棠月里抬手把落到身前的头发拨到耳后，然后把光脑开到投屏模式方便凤煌观看。
她操纵着小人逛了一圈, 来到牧场, 牧场里多了一个正在建造中的牛棚，日志中显示, 这是在她下线之后，阿芙萝和胡微酒建造的。
她们还把新得到的鸭蛋放到了鸡舍的孵化器里，几只小鸡崽围在旁边，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见到棠月里来，它们又叽叽喳喳一蜂窝涌上来。
棠月里点击屏幕，从包里拿出玉米，再点击【喂食】，趁小鸡崽们埋头去吃时，她一一点击它们rua毛，让游戏小人替自己过了把手瘾。
凤煌一直冷眼旁观：“所以你其实并不能真正摸到它们，为何还如此热衷于此事？”
棠月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黄嫩嫩的小鸡崽们，头也不抬地回：“因为可爱呀。”
凤煌：“。”
凤煌：“呵呵。”
小鸡崽们真的非常可爱，她觉得自己看它们吃饭就可以看一天——如果没有凤煌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话。
说起来，以前她在网上云养鸟，见过很多次视频主人只rua小A的时候，小B就会生气，过来啄小A，然后两只鸟就开始打架。
棠月里瞅了眼凤煌尖利的鸟喙，心想，唉，毛茸茸太多，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她结束了雷区蹦迪行为，掏出锄头去农场种田。
凤煌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凤煌心里一突，她不会看出来什么……才……
凤煌偷偷瞄向棠月里。
她微微垂着头，耳后长发落下来几缕，长睫安静地伏在眼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凤煌才悄悄松了口气。
“领主大人——”
光脑里传来的声音让棠月里和凤煌同时回神。
“阿芙萝？”
棠月里第一次见阿芙萝飞，飞行时魅魔少女的蝠翼完全展开，棠月里这才发现，阿芙萝的翅膀并不是纯黑色，而是带有一点隐隐的深紫光泽。
啊，人外就是香。
阿芙萝降落在她面前：“领主大人，你回L——”
“啪嗒”。
光脑暗下去。
阿芙萝眼睁睁看着棠月里再次消失。
“…来了……”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对着空气补完下一句，“凤前辈不见了……”
“诶！”
眼看着凤煌忽然退出游戏，棠月里阻止不及，“阿芙萝刚刚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她伸手来拿光脑，凤煌不给，还抓着光脑飞了起来。
“别看她那样子就掉以轻心。”
“什么？”棠月里跳了几下，够不着。
凤煌：“魅魔和狐狸一样，最擅蛊惑人心。”
棠月里：？
棠月里不明所以：“哦……”
“阿芙萝，怎么了？”
“胡姐姐……”阿芙萝转头，“刚刚领主大人来了又走了……”
“嗯，领主从未用真身前来，应是很忙吧。”
“可是，凤前辈究竟去哪儿了，领主大人还不知道凤前辈不见了！”
“他么，”胡微酒眯起狭长的狐狸眼，显然一点也不担心，“我猜大约是见不到领主，所以离家出走了吧。”
“离家出走？！”阿芙萝吓了一跳，“那怎么办？！”
“不用担心，等玩腻了自然就回来了。”胡微酒说得轻描淡写，见阿芙萝仍忧心忡忡，他眼珠一转，指着前面，“快看，小鸭子已经在啄壳了！”
再三向凤煌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中阿芙萝的色诱之术，只是觉得甜妹超可爱（当然这句话没有说出来）后，棠月里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光脑。
先前她成功与胡微酒签订契约，完成任务，获得的奖励是一个【道具礼盒】。
棠月里飞快登上游戏，把【生命树枝桠的复制品】放入【道具礼盒】。
下一瞬间，【道具礼盒】就出现在了她的手边。
礼盒方方正正的，绑着精致的蝴蝶结，里面铺了层锦缎，像个真正的礼物盒子。
摆在里面的树枝乍看上去与普通树枝没什么区别，只有拇指般的短短一截，可当它被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树枝瞬间抽长成了手臂般长度，有新绿的嫩芽冒出来，周围漂浮起星星点点的浅绿荧光。
这就是生命的气息吗？棠月里握着【生命树枝桠的复制品】，感觉地下沉浊的空气瞬间清新起来，她依稀好像看到了森林。
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礼盒，棠月里的视线回到游戏，操控小人去找阿芙萝。
其实并不用特意寻找，她调了一下视角就看见，隔壁鸡舍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蹲坐在地上，肩挨着肩，不知道在看什么。
“阿芙萝。”她叫了一声。
“领主大人！”
阿芙萝立刻跑了过来。
棠月里看到她双手捧着的小鸭子，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就听阿芙萝慌慌张张道：“领主大人，不好了，凤前辈离家出走了！”
棠月里：……？
棠月里缓缓转头，看了一眼凤煌。
“咳，”她道，“凤煌的话，他在我这里。”
“啊……”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阿芙萝脸上微红，同时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你为什么认为凤煌是……恩……离家出走？”说到最后四个字，棠月里又瞄了一眼凤煌。
“因为……”阿芙萝转头，看向正闻声走来的胡微酒。
那意思不言而喻。
接收到她们的视线，胡微酒四十五度角望天，吹了声口哨。
一个绝色大美女（男）做出这样的动作，非但不会令人觉得不雅观，反而有种慵懒的美。
“贵安，领主。”他双手交叠在身前，端庄地行礼。
与他的闲适相比，凤煌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原来凤前辈是去领主大人那里了吗。”阿芙萝很羡慕，“真好啊，阿芙萝也想见领主大人。”
“嗯，会有机会的。”棠月里说。
不过，下次可不能毫无准备地用技能了，蓝星上的污染和辐射对凤煌不起作用，但不知道对她们会不会有伤害，还有凤煌，为了保险起见，最好也……
棠月里兀自作着计划，忽听耳边响起凤煌不悦的声音：“到了。”
车子抵达了设定好的目的地，缓缓减速，停下。棠月里回过神，向阿芙萝和胡微酒道了别，退出游戏。
拿着【道具礼盒】踏上升降梯，大门在眼前慢慢合上，棠月里的心跳忽然“咚咚”加快了起来。
灯光昏黄，齿轮滚动的声音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异常清晰，铁锈味萦绕在鼻间。
棠月里举头望着显示屏上向上的箭头，她坐升降梯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知道这扇门的背后，是一成不变的荒地，一成不变的黄沙，毫无期待感。
曾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试图为这片土地增添活气，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包括她。
数不清多少个日夜，她上到地面，接着父亲留下的实验，一次一次去尝试……
棠月里蜷起手指，不知不觉握紧了【道具礼盒】。
这次能成功吗？
“叮！”
升降梯到达地面。
凤煌率先飞了出去。
他的羽毛在人造太阳那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闪耀。
像火焰。
很奇怪，刚才她的心跳明明越来越快，而在门打开的那一刻，看到迎光而出的火焰，棠月里又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定了定脚步，棠月里也走出去。
她没有走多远，就选了试验田旁边的一块荒地，从礼盒里把【生命树枝桠的复制品】拿了出来。
“直接插入地面。”凤煌飞在她身旁。
“这样吗？”
棠月里按他说的做。
树枝一入地面，在它表面悠悠浮动的淡绿荧光忽然活跃了起来，树枝缓缓拔高，顶端分杈出枝桠，嫩芽长成新叶，俨然成了一株小树苗。
以它为中心，荧光向周围扩散，飘浮着，在树苗停止生长的那一刻，荧光没入土壤。
棠月里拿来仪器检测了一下，不但是土壤，这一整片区域内的污染都已被消除，比地下城都干净。
——奇迹。
望到眼前的一幕，棠月里因奔涌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她脱下厚重的防护服，褪去手套，穿一件单薄的T恤站在风中，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感受空气从指间流动，随后她张开双臂，让自己整个人都沐浴在这无色无形的空气中。
“原来，未曾污染的空气是这种感觉啊……”
棠月里微扬起鼻尖，感受着那团蓝星上做梦都不会有的清新自然的空气从鼻腔一路进入胸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洗涤了，她又深深嗅了一口。
然而这一下吸得太猛，她不住呛咳起来：“咳咳咳咳……”
恰有一阵风吹过，柔软的衣料轻轻飘扬，凤煌已经别开了眼，但他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转回去。
她腰侧有一块淤青，深紫泛红，严重处发黑，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待他要细看之时，衣摆已经落回去，所以凤煌不能确定那块淤青究竟有多大延伸至何处。
“那是怎么弄的？”
“嗯？”顺着着他的视线低头，棠月里隔着布料按了按那块淤青，整理好衣服，说，“大概是在哪里撞到的吧。”声音因为刚才的咳嗽而微微发哑，她顿了顿，清清嗓子，笑道，“我们人类身上总会莫名其妙多出块淤青的，问题不大，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一言揭过这个话题，棠月里转身从包里拿出她勤勤恳恳肝出来的三个【作物礼盒】。
其中一个她放了食物和种子，食物吃掉了，还剩下小麦红薯玉米种子各二，后来获得的两个她选了小麦种子x10，玉米种子x5，红薯种子x5。
现实里的耕种不像游戏那么简单，要考虑很多因素，不过嘛，现实没有魔法，但有科学啊！棠月里平时的实验都是改良土壤和种子，至于给土地开垦起垄等，则是交给机器人完成。
“种子其实无所谓。”凤煌看着机器人，眼角微微抽动一下，“但你最好还是用那个位面的农具。”
“嗯？”那种系统送的白板装备都有特别的用处？棠月里半信半疑，不过她的【道具礼盒】还有空格，便依言登上游戏，把耕种用得到的锄头和洒水壶拿了出来。
既然农具用了游戏里的，那步骤是否也一样？棠月里想了想，举起锄头。
一锄头下去。
荒地里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方格。
“……”棠月里把锄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都只是普普通通一锄头，铁制，木头柄。
但这……
她又看了眼面前的小方格，尝试着再锄一次。
于是，又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方格。
棠月里：……
牛哇这可真是强迫症福音。
棠月里锄了30格出来，把种子全部种下去，然后浇水。
最先发芽的是小麦。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像影片里加快了无数倍的效果，萌芽，破土，拔高，抽穗，分蘖，开花，结果。
12株小麦全部成熟。
棠月里忍不住弯腰下去，摸了摸那束小小的麦浪。
不久，玉米和土豆也都成熟了。
三种原本种植方式和成熟时间完全不一样的作物，在蓝星这片种啥死啥的土壤里成功结果。
“凤、凤煌。”棠月里几乎回不过神。
“如何，我说的没错吧？”凤煌人性化地双翼抱胸，“那根树枝只不过改善了土壤，大部分还是你的井水的功——”
棠月里：“凤煌！”
她的声音里满溢激动，以跪坐着的姿势直接扑过来，双手轻轻合捧住他。
“你、你干什么！”凤煌惊得毛又全炸开了。
那温暖的触感填满了手心，还能感觉到心脏的搏动，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啊，棠月里抱近他到肩窝，低头蹭了蹭。
“这不是梦啊……”她轻喃，“凤煌……蓝星，真的……真的……”
“对对，这都是真的，你种出了小麦红薯玉米！”凤煌无法体会她的激动，只觉得被她一蹭，女孩微甜的气味当头笼罩，扑了他满头满脸，还有，她的脸……太近了！
“还还还不快放开！”
凤煌在她手里挥舞翅膀挣扎，羽毛不经意扫到她的脖颈。
“别别别，痒！”棠月里往后缩，手也微微松开了，凤煌慌忙挣脱出来，余光里忽然瞥见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了一下。
像水珠。
凤煌呆了一下，停下动作，慢慢抬头。
她眼尾睫毛上挂着水珠。
“你……”凤煌说，“不就是种出作物了吗？你有生命树，虽然是个复制品，还有灵脉水，种出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有什么好、好哭的。”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声音轻缓下去，带着疑惑和不理解，还有些不知所措。
”嗯。“棠月里没有解释什么，她的激动只有生活在蓝星上的人才会懂，她只轻轻应了一声，放开凤煌，坐回去弯下身，爱不释手地抚摸金色麦穗。
凤煌停在旁边，默默看着她。
许是因为激动，气血上脸，她苍白的皮肤终于有了点颜色，黑眸微微湿润，看起来柔软了很多。
其实……高兴就高兴吧，对于人类来说，耕种收获本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也没那么难以理解的。
凤煌喉咙动了动。
“你想看太阳吗？”
他鬼使神差地说道。
“什么？”
棠月里闻言看过来。
凤煌说：“看着。”
凤煌扔下这句话，展开翅膀，直直朝天空飞去。
一道红色光芒亮起，他的身影不断变大，圆圆的Q版身材变得纤长优雅，绒毛变成华丽的翎羽，火焰熊熊燃烧，染红了云层，光芒将人造太阳完全遮盖。
她听见了清越的长鸣。
棠月里站起来，眼睛里映满了他的火焰。
如此耀眼，如此壮丽。
她想起了游戏片头动画里，最后出现的那只凤凰。
她一直觉得画里的东西总是比现实美的，今天才知道原来不是。
凤煌游弋在云间，目光始终锁定在棠月里身上。
他的五感远超人类，可以清晰看到她的身影、她的表情。
他的火焰焚灭一切，也——掌控新生。
凤煌注视着棠月里，又瞥了眼那株生命树的小树苗，随后眼神忽然一利，翻身穿出云层。
棠月里听到了第二声长鸣。
然后她看到，凤煌周身的火焰又蓦地膨大一圈，他在天空如鱼得水，游弋一圈后，调头飞回来。
所过之处，云朵化为甘霖，黄沙变为土壤，幼苗破土而出，清泉潺潺流下，绿苔攀上石岩，光秃秃的山脉覆上绿意，花骨朵点缀其间，争相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