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农场(且来花里)

更神奇的是，车子飙成这样，副驾驶上的贺存仍然腰背挺直，双手搁在长腿上，保持着他那标准优等生的坐姿纹丝不动，牛顿见了怕是要从地下爬出来怀疑人生和鬼生了。
“爽啊哈哈哈哈哈！”慕斯笑道，“老贺你要不要试试，在首都星可玩不到这个！”
贺存不想理他。
“棠小姐。”贺存知道棠月里在监控着这边，清醒的目光看着前方，他问了个问题，“你们明明有非常高的科技，为什么还在使用这种古老的车型？”
“恩……”这些车是蓝星上本来就有的，棠月里沉吟着，猜测，“大概是因为，这座地下城的设计者跟你的同伴一样，是个……快乐的男人？”
贺存：“…………”
慕斯还在：“哈哈哈哈哈！”
因慕斯这一波放飞，他们到达内城的时间比原定增加了二分之一。
虽然飙车比自动驾驶快，但慕斯绕了好大一圈，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方向盘。
棠月里算好时间，他们到达的时候，她也正好走到内城入口。
两人下车，看着缓缓走来的少女。
那女孩比照片上还要白一点，少见的纯黑色长发，发尾是干净利落的一刀平，眼神和她的声音一样清冷。
看到她，慕斯不禁瞥了眼旁边的贺存。
这两人身上的疏离感简直如出一辙。
之前看照片还只是怀疑，可现在，他觉得这位棠小姐跟贺存更像了。
不仅五官像，气质也像。
说不定她真的是棠浔和长公主的女儿。
在来的路上，他们商量好了要先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相认，慕斯扬着笑走上前：“棠小姐，幸会幸会，我叫慕斯，他是贺存。”
棠月里点点头：“你好。”
真冷淡啊。
但这并不能怪她。
是自己先说了蓝星的坏话，人女孩子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慕斯略有些气馁，恨不得穿越回去抽当初的自己一个巴掌。
深吸口气，重振精神，慕斯正想再说几句，刚摆了个口型，余光忽然瞥到什么——
“啊！”
“那那那那是龙降初代机？！”
目光所落之处是一座透明的玻璃屋，像个巨大的手办展示盒，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堆早已绝版的机甲。
“还有苍龙、神盾、大天使！！”
慕斯眼睛发直。
“哇！！！”
这些机甲全都是早期型号，在帝国早已停产，虽然它们的性能已经比不上现在的机甲，可初代机的意义并不止在性能，它们更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开始。
星网有个风靡全帝国的全息机甲对战游戏，慕斯在游戏里收集了全机甲图鉴，其中当然也包括这些早已停产的初代机，是他氪了无数金才得到的！他每次上游戏都要把它们拿出来欣赏个好久，没想到今天看到真的了！！
是真的啊！！！
慕斯眼巴巴地看向棠月里，猛男撒娇道：“棠小姐，能不能、能不能拍照？”
棠月里能看出男生脸上满溢而出的激动，但他仍没有要求试驾，而只是拍照。这份分寸感让棠月里对他的印象分上去了些许。
“可以是可以，但你们不急着接二皇子回去吗？”棠月里说。
“二皇子？”在星舰上看到棠月里的照片后，慕斯来蓝星的目的早已变成了见见棠月里这个人，经此提醒，他才想起正事。可“二皇子”这三字实在太煞风景了，慕斯一下子垮了脸色。
“没关系，就先……”慕斯不是很想救酒驾还牵连女孩子的人，他说到一半，想起二皇子平时的为人，猛然色变。
他急道：“那混蛋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一下就吓出冷汗来，他早该想到的，以二皇子恨不得一天24小时粘在少女肚皮上的德性，见到棠月里……
贺存也跟着变了脸色。
棠月里看着他们，眨眨眼，心想，有倒是有，但在那之前就被自己打晕了。可她不会在帝国公民面前承认这事，即使这两人看起来对二皇子印象不好。
“啊？”她装作没听懂，“什么？”
“就是……那个……”对着棠月里的眼睛，慕斯不好意思说出那些肮脏的事，他支支吾吾，“那什么……”
棠月里假装领会过来，镇定地说：“哦，他一直昏迷着。”
“那就好！”慕斯不疑有他，放下心来。
他很快把二皇子抛到了脑后，一秒变回没心没肺的沙雕样——眼前的绝版机甲可比那二皇子重要多了！他迫不及待道，“棠小姐，我先去拍照啦！”
棠月里：“那二皇子？”
慕斯已经跑远了，他背对着棠月里挥挥手：“不用担心，就让他再躺一会儿好了！”
棠月里收回目光。
没了慕斯，世界顿时安静了不少。
棠月里转向旁边另一位男生。
问道：“你不去吗？”
虽说贺存一直没说什么，但她看得出来，贺存其实对那些机甲也很有兴趣。
就在慕斯用看老婆一样的目光看着机甲时，他也偷偷瞄过去几眼。
在慕斯用短跑训练的速度跑去拍照时，他也无意识向那边迈了一小步。
“我……”贺存犹豫地抿抿唇，眼中浮起一丝被看破心思的赧然，但目光却又忍不住瞥向机甲。
机甲被慕斯的身影挡住了。
贺存彬彬有礼，不再推辞：“那就多谢棠小姐了。”
棠月里说：“不客气。”
慕斯光脑“咔嚓”“咔嚓”不停响着，上蹿下跳，恨不得把机甲的每个角落都拍清楚，贺存比他克制多了，但这么矜持的人居然调出了前置摄像头给自己和机甲拍合照……
行叭，机甲是男人的浪漫，她懂。
见他们一时半会儿拍不完，棠月里走回内城入口处，倚着墙，边等，边打开《妖怪农场》。
她想玩游戏想很久了。
下线前她获得了一样新的技能——员工召唤。
那时，她刚扫了一眼技能说明，地下城的中央控制系统就给她发警报说监测到帝国星舰，然后她只好匆匆下线。
那感觉就像是看小说看到高潮部分被人打断，抓心挠肝的难受。
以至于应付慕斯和贺存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游戏的事。
终于可以玩了！
打开，登录，加载……
等加载进度到达100%，屏幕一暗，慢慢浮现出下线之前的画面。
【员工召唤[1级]
详情：消耗500积分，将员工召唤至您的世界。
可召唤数量：1。
召唤时限：8小时。
技能冷却时间：72小时。】

酒馆里只剩下了凤煌。
不大的空间已经被打扫干净, 地板一尘不染亮到发光，门口“营业中”的牌子被拿进来放到了吧台上，旁边还堆放着几盘新制作的料理。
见到棠月里出现, 凤煌飞过来：“你回——”
“嘘——”棠月里抬头远远望了眼贺存和慕斯，见两人还沉浸在机甲中没有注意到这边, 她这才凑近光脑的内置麦克风，小声问, “其他人呢？”
一回来就问别的妖，凤煌原本不太高兴，但女孩刻意放轻的嗓音近在耳旁，语声较平时更软，还带有气声，像贴着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棠月里看到凤煌周身的火焰忽然不稳地跳了跳, 半边绒毛过电似地蓬开来，代表着他心情的数值条抽风似地跌跌涨涨跌跌涨涨涨。
棠月里：？
棠月里：“崽……？”
她问：“你怎么了？”
凤煌倏地转身，抖了抖翅膀，冷硬道：“阿芙萝带那狐狸精参观农场去了。”
“嗯？那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去。”棠月里带着笑意调侃, “就不怕胡微酒觊觎你的儿子们吗？”
凤煌的羽毛尖迸出火星, 顾不上纠正棠月里口中的“儿子们”, 只冷声道：“他不敢！”
“这么笃定啊。”棠月里不相信以胡微酒那样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会有不敢做的事, 他可是敢于主动挑衅凤煌的妖啊！
凤煌和棠月里对视。
坚持了几秒，他的眼神忽然游离了一下, 昂起的脑袋也微微僵硬。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对于棠月里时不时消失上一阵，凤煌已经很有经验了, 知道她每次在哪里消失就会在哪里出现——这次是在酒馆消失的, 那么出现的地点也会是酒馆。
这对他来说已经见怪不怪，可如果被客人看到……特别是那些弱小的凡人, 一定会吓得以为见了鬼。
他也不是非常关心那些凡人会不会吓到，只是那样会很麻烦，所以他决定先关闭酒馆。
然后那讨厌的狐狸精就提出想参观一下农场。
这个要求很合理，凤煌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警告狐狸精：“参观可以，不准打鸡的主意。”
胡微酒一拍手，像是才想起来：“对哦，这里有鸡！”
他摸摸腹部，笑眯眯道：“正好刚刚没吃饱，谢谢提醒！”
凤煌：“你！”
狐狸挑衅道：“怎么？”
凤煌周身冒出火团。
狐狸瞳孔变成一道危险的竖线。
“胡姐姐！”
眼看着两妖就要打起来，阿芙萝心里着急，忙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胡微酒的衣袖
“胡姐姐，”她怯生生道，“小鸡崽们很可爱，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吃它们？”
胡微酒在面对阿芙萝时瞬间换了副面孔，收起冰冷尖利的爪子，笑眯眯道：“妹妹喜欢它们？”
阿芙萝重重点头：“嗯！”
胡微酒摸摸她的头发：“好，那就不吃。”
棠月里：“噗！”
听到她隐忍的笑声，凤煌羽毛尖那些细小的星火“嘭嘭”炸成火团，眼中更是盛满金焰。
他几乎是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扭头，一声不吭地飞出去。
棠月里：“等等！”
棠月里：“凤煌。”
凤煌终于减慢了点速度，不情不愿道：“不是要找她们么，我带你去。”
“不急不急，”棠月里打开技能栏，“先让我试试新技能。”
凤煌：“什么？”
棠月里神秘地笑笑，抬手点击【员工召唤】。
凤煌晃了晃。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突然中断了几秒？
是错觉吗？
凤煌拍着双翅飞起来，边飞边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
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少女。
这地方很奇怪，有着奇形怪状的建筑，周围提供光线的东西既非火烛也非夜明珠，他能闻得出来，这里位于地下。
至于眼前的少女——
明明从未见过，但莫名有一个猜想充斥了他的脑海，呼之欲出。“凤煌？”
他听到少女轻声呼唤。
于是，猜想得到肯定：“——是你。”
棠月里：“居然真的……”
在现实里看到一只毛茸茸口吐人言还是很有冲击力的，棠月里回了神，朝他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叫棠月里。”
“凤煌。”他飞下来，拿翅膀跟她的食指碰了碰。
在吸收了鵷雏妖核后，凤煌的羽毛会时不时闪起星火。
游戏里凤煌的攻击对她全部无效，现实里他的火焰同意没有灼伤她。棠月里只感觉到微微的热，很温暖。接着她触碰到他的羽毛，那羽毛的触感果真如想象中一样，绒绒的，温暖而柔软。
棠月里：哇！
明明是在“握手”，棠月里却觉得那羽毛直接扫过了心头，她一下子就沦陷了。
毛茸茸！真的！太治愈了！
凤煌没有察觉女孩偷偷多摸了几下他的翅膀尖，他定睛在棠月里脸上，想，虽说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年纪那么小，瘦得好像他一拍翅膀就能被吹走，而且还是个凡人。
——但，TA果然个女孩！
什么“用女身傀儡的都是男人”，“喜欢给小姑娘买小裙子玩换装游戏的都是男人”！
凤煌在心里冷笑。
“棠小姐！”
远处有声音传来。
凤煌转身看过去，眼前却忽然一暗，他已经被棠月里藏到了外套里面。
凤煌：！！
凤煌：“喂！”
“别说话。”棠月里拉上外套拉链，“别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凤煌藏起来，就下意识这么做了。
慕斯和贺存拍够了照片，朝这里走过来。
“棠小姐，谢谢你！回去后我一定把照片全部裱起来！”
慕斯抱着满载而归的光脑，像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诶？你在玩游戏？”走到近前，他眼尖地看到棠月里屏幕上的画面——不是他故意窥屏，棠月里并没有把光脑调到隐私模式，而是明晃晃开着光屏。
“嗯。”棠月里顿了顿，抬头看他，“要不要一起玩？”
“要！”慕斯受宠若惊，像个吃到糖的小孩，“要要要！”他欢呼雀跃地打开AppStore，问道，“游戏名是？”
棠月里说：“妖怪农场。”
“妖怪农场……我看看……”慕斯在搜索框里打出四个字，按下回车。
刷出来的都是些毫无关联的东西。
什么口〇妖怪，梦想〇场，牧场〇语，符〇工房……
“咦？找不到啊……”慕斯困惑道。
棠月里：“是么。”
果然没有么。
棠月里瞥过他的屏幕。
屏幕的光芒映到眼中，掩去了她的异色。
说意外……也不意外。
慕斯点了下刷新，还是没有，便调转屏幕给她看：“是这四个字吗？”
棠月里点点头：“我很久以前下载的，搜不到的话……可能下架了吧。”她道，“这游戏挺老的。”
“这样……”现在是全息游戏的时代，一个老古董手游下架了也没什么奇怪的，慕斯略觉遗憾，但他并不放弃和棠月里拉近关系的机会，“棠小姐还玩其他的游戏吗？比如《星甲征途》《异世界》……”
他一连报了几个时下流行的游戏，竞技类，角色扮演，甚至还有恋爱游戏……
“《恋恋……》呃。”慕斯努力想着还有哪些受女孩子喜欢的游戏，一边抬头，毫无防备地撞上了棠月里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一激灵，瞬间忘记自己说到那儿了。
棠月里说：“我不怎么玩全息。”
慕斯不知怎么有点心虚，垂下目光，弱弱道：“哦……”
“好了。”棠月里转移话题，“我带你们去接你们的二皇子。”
内外城之间有一条十几步长的通道，站在出口处，内城的景象便一览无余。
举目望去是一片冷色调的白，脚步踏在冰冷的瓷面上，哒、哒、哒，留下空旷的回音，时不时会有机器人从旁边走过，对棠月里说：“欢迎回家。”
这里与外城几乎是两个世界，感觉上与帝国有点像，从极度的喧嚣到极度的冷寂，这种割裂感让慕斯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心里窜了上来，等他回过神，胳膊上已经全是竦然而立的寒毛。
“嘶。”他搓了下鸡皮疙瘩。
“棠小姐，你平时住在这里？”
“是啊。”棠月里觉得他问了个傻问题。
“那其他人呢？”慕斯四处张望，“别的居民住在哪里？”
“这里只有我。”棠月里说。
慕斯继续追问：“那其他人住哪里？”
棠月里侧头，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慕斯和贺存一开始没有读懂她的眼神，都疑惑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他们渐渐明白了：“你是说……蓝星上，只有你一个人？”
棠月里：“是。”
“……”
听到这个回答，慕斯懵了一下。
虽然之前有奇怪过为什么和帝国联系的会是一个小姑娘，她家里大人怎么不出面，可他们从未想过蓝星上只有她一个人。
慕斯张了张嘴，和贺存对视一眼，举步追上去：“可是——”
他说：“为什么会只有你一个人？你父母呢？他们在哪里？去别的星球了吗？”
终于追上了棠月里，他缓了缓语速，说：“能不能——”
“不能。”棠月里没等他说完就说道，顿了顿，她看向他们，语气很官方，“这是我的私事，与二位此行的目的无关。”
“呃……”她一用冷淡的语气说话，慕斯就莫名害怕，顿了顿，他道，“抱歉，我们并非想探寻你的事，只是……”他不知该怎么说。
“棠小姐。”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贺存走到了她前面，面向她，摘下了防护服的头盔。
“恕我冒昧，请问你的父亲是否叫棠浔？”

对于棠月里想也不想就把自己藏进衣服这个无礼的行为, 凤煌原本是有些生气的。
大胆的人类，竟敢——
火还没发出来，黑暗稀薄的空气里就有股清甜的气味飘过来, 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编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 包围他，蚕食他。
凤煌呆了呆。
棠月里走着走着, 感觉被她藏着的凤煌越来越热越来越热，衣角那片衣料都被烘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