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婉。
沈灵姝找来了客室。
卫曜一身墨蓝圆领袍,一手摸着怀中白犬的毛脑袋,一手捧着卷古书看。
旁边是福允,不知在桌案上收拾什么。
沈灵姝进门没好气:“抛夫弃子?亏你编得出这番瞎话骗人。”
卫曜抬了眼,只淡淡扫了人一眼。
“有人听故事,有人揽镜照。小娘子心里有数。”
沈灵姝一噎。
被人堵得话说不出来,眼一瞥,看见了旁边的福允正在收拾角弓的东西。磨牙棒、狗零食、还有沈灵姝闲暇给小白犬做的数件冬衣……都一一收进了蓝色的包袱里。
沈灵姝面色古怪:“福允,你在做什么?”
福允:“娘子,是……”
“是我让他收拾的。”卫曜放下了书卷,“小娘子大抵是看我们倦了,不留我们角弓在这里受气。”
什么看倦了?
倦也倦你一个人。
沈灵姝见养了大半个冬天的“儿子”要被抱走,急了,“要走你自己走,你抱走角弓做什么!”
“小娘子大概是忘了,角弓是某托付小娘子照料一段时日而已。”
“你才忘了,角弓本来还是我的狗呢。”沈灵姝不养倒没什么念想,养了大半个冬天,小白犬都亲近自己了,怎么能放手。
“很好,沈灵姝,依依不舍,原来是惦记是你君琢哥哥赠与之物。”卫曜冷冷抬眼。
“关君琢哥哥什么事,君琢哥哥为人大方,才不会像你小心眼,小肚量!连狗都要跟我抢!”
“好一个君琢哥哥,怎不见沈娘子嫁你的好哥哥?”
“我嫁谁不用你管!”
“怎么不能管?沈娘子心头放一个,身边一个,枕边还想再躺几个好郎君?”
“你……你臭不要脸,把自己算一个!”
卫曜眸子濯沉:“果然,小娘子还藏着无数个好相好啊。”
福允:“……”
福允眼疾手快。捂着小狗耳朵, 将人抱离。
至于主子和裴小公子怎么样了。从主子气呼呼离开,到裴小公子后一步离开客室。
似乎分别得并不愉快。
福允小心观测了几日。裴小公子三日没来了。
娘子成亲之际,还日日和以前的旧相好会面, 福允虽然帮忙打掩护, 但每次心里头都直哆嗦。见到两人暂时别了, 心头还是略微宽慰。
也好, 娘子和裴小公子闹矛盾, 这下小角弓就暂时由他来照料了。
沈灵姝气不过归气不过, 总归角弓留下来了。
却没想卫曜更狠。
早知道暗里给人拉红线, 会惹恼人, 沈灵姝定不做。
林君熙找上门来时,正是李家的赏花宴结束没几日。
初春时节,沈灵姝在暖亭中,给着白绒绒的儿子做小衣裳。因为卫曜没能把小白犬要回去, 沈灵姝以为是自己得胜了。
林君熙着一身青荷色襦裙匆匆而来。外罩着天水碧斗篷。斗篷上以银色丝纹绣着梅花暗色点缀,别样的清雅。
林君熙被云月带进来。
沈灵姝正给趴在自己腿上的小白狗梳理乱蓬蓬的毛发。撩起眼皮一望, 见来人脸色赤沉。噗嗤笑了声。“谁惹我们林小娘子生这么大的气了?”
“春桃, 煮些菊花茶来。”
春桃:“哎。”
春桃离开后, 亭中只剩下沈灵姝和林君熙两人。
“怎么了?”沈灵姝笑问。怀中的小白狗正好伸长了短短的四肢, 伸了个长长懒腰, 耳朵翻动, 毛茸茸屁股冲着林君熙, 翻一面继续睡。
林君熙扫了眼沈灵姝怀中的小狗。穿着朱红海棠印绸缎做成的小衣。毛发卷白, 活脱脱金贵的一只小宠。
“你的寒门相好。”林君熙是憋不住话的, 不太悦色地瞪看了沈灵姝一眼。“他竟然向圣人提了与你赐婚!要表兄和你退亲!”
“这……”沈灵姝佯装惊讶。她是早早知道这事的, 毕竟卫曜明里暗里一直挂在嘴边。但退亲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而且还是林家的亲事。
沈灵姝一直有恃无恐, 庆幸自己找林家结亲找得对,毕竟若是小世家,卫曜可能还真有法子干涉。但林家大世家,朝堂上有五分薄面。另外五分在王家手中。现今皇上只是个小少将,还真能撼动两个大世家不成。
是故沈灵姝根本不在意。“便当他是糊涂理不清,让林伯伯不用理会。”
“快看看我给角弓新做的小衣衫,这还能搭个竹青的小马甲……可惜天渐暖了,角弓都不爱穿了。”沈灵姝嘟囔着自己的小白狗。
林君熙一副恨铁不成钢:“二叔已经应允了,昨日找还了表兄谈话!”
沈灵姝面上的笑意凝住。“什么?”
林君熙左右环看了一圈,压住了声音朝前,“你,你与你那寒门相好……有没有过矩?”
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林君熙费了老大劲说出嘴,脸上还有点臊热意。耳朵更是不知是羞还是恼,红了两片。
若不是对面是沈灵姝,搁着这话,林君熙还不敢说出口咧。
且两人都是悄悄躲过被窝一起偷看风月话本的。旁人不能说的,两人自相说了许多。
沈灵姝已是身经百战。现在自然不会害羞床.事之谈。
但身经百战的百战是上辈子的事,现在自是得撇清。
沈灵姝立马摇摇头。
林君熙松心,坐了回去。也知道自己的闺友爱玩是爱玩,还是会有分寸把握的。“都怨你,生得这副花容月色,也不怪乎你那寒门相好恋恋不忘,顺杆上爬。”
沈灵姝:“你莫‘寒门’、‘寒门’的叫,他有名字的……”
林君熙一楞,随而眼一眯。“好啊,你还向着他了。”
沈灵姝:“这怎么能叫向着他……这是礼数……”
林君熙“哼”了声,“反正你那相好是誓死要拆散了你和表兄这桩婚事,你自己瞧着办吧。我表兄耳根子软,一向敬畏我二叔,定是撑不过几日。你要是被退婚了,就成整个长安的笑柄了。”
笑柄不笑柄,沈灵姝哪里有空管得上这个。要是退亲了,卫曜为刀俎,她不就真成了卫曜刀下的鱼肉了。
“怎能如此?”沈灵姝确实坐不住,“林祭酒一向必也正名,秉公遵礼,况且婚事也不单单是林家的婚事……”
林君熙也只能提前来通风报信。“你若有机会,你便同你有礼数的相好好好聊聊。强扭的瓜也不甜,我见过他几次,相貌堂堂,气度不凡,有礼数的嘛。应是能听得下道理。”
“……”沈灵姝有苦难言。
若是卫曜能明白这理,他还能干出咄咄逼人让人退亲的事么!
林君熙走后,第二日沈灵姝便在林府见到了林祭酒。
沈灵姝是被约见来的,由林祭酒借着林君熙的名头。
林祭酒学富五车,是当朝的一品大官,又是会稽林家在长安的主话人。虽归是林君熙的亲叔叔,但平日里忙碌宫中政事和太学之事,几乎在宅邸见不到人。
所以沈灵姝与人并不多见。对人也只有恭敬。
“林伯伯。”沈灵姝见到了林祭酒,心下大致明白。不卑不亢先行礼。
“坐吧,你与君熙常往来,伯伯眼熟你。莫客气。”
林祭酒特地请人来,一来试探沈灵姝对自己侄儿情深到何种地步,二来主要以劝散为主。
林祭酒前不久得知了卫曜向朝廷提出的求娶沈灵姝为妻,以赐婚一事。晋皇帝现今病倒,朝政主要是由王林两家共同把持。王家乐见其成,巴不得破坏沈府和林家的联姻。立马就表示他那一方应允了。
但沈娘子的婚事,是早已与自家侄儿连成。林祭酒不太愉快。私下寻了卫曜询问商榷。
他一直以为这个少年侠肝义胆汁源由扣抠群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正直良善,是个可用奇才。但如此明目张胆拆人婚事,拆的还是他们家的婚事,林祭酒脸立马就拉下来了。
以为是少年年轻气狂,被美色迷误才提了如此荒唐要求。
谁知人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令林祭酒心悸。
卫曜提出了拱手让汴州三郡。
汴州三郡,是现今闹起义最凶的三郡。地形位置甚至能与剑南州相抵对,若是以后攻打剑南州,是最佳地段。如今却被起义军所占领。
若能所得,已是有一只脚站稳在现今明合暗裂的晋朝。毕竟是连剑南谢家都没能攻克下来的郡城,一个小儿竟然能说出“拱手相让”这番大话!
坐拥长安,周围都是豺狼虎豹,本就会成为箭矢之的。各州起义的兵民会涌向长安来,长安是每一个野心者最终的目标。其他重兵世家,也会瞅准了长安城破的一刻,蜂拥而上来夺这块肥肉。坐拥长安,攻易,守难。
而最令王林两家忌惮的,除却了关东自有马背上善战一族之称的司马氏。还有剑南持有重兵的谢氏。朝廷几十年来派兵驻守剑南疆域,一驻就十年二十年,那些朝廷兵,早已被谢氏驯化为己所用。
而不同于关东长安平原地段不易养马。剑南州有广阔的牧原大漠,地势极优,得天独后。战马自养自供,几年前就成了一方独立的势足。
要想铲除谢家,绝非易事。而要铲除谢家,汴州三郡就不得不握在自己手中。然这个少年将军竟敢夸下海口。
但若是真能铲除,对任何一个世家来说,光有了汴州三郡,都是莫大的助力。
朝廷平起义的兵马中,不乏有王林两家私心塞进去的人。朝廷正官刺史关于平起义的几次战役都有详细笔录。但王林两个世家更倾向于相信自己卧底进去的人。从手下的报告中,也知裴曜此人,绝非庸才。也并不是刺史谬赞。人是真有本事。首当其冲,战局部署,兵法使用,甚至军纪军威的施压,无一不老练至极。
林家塞进去的人有多年打仗的老兵,跟随了数多晋朝的将军,却在汇报之中,以“老练”二字来形容这个少年将军。
一个少年,平生第一仗。怎能堪当老练一词!
如若此人真有此能耐,那便是要林祭酒拆散一段婚事又如何。即便是要长安第二把位置,大概也有人敢拱手承诺。
“明越伤了根本,离了江南他家中人也担心,不日便要回江南。当初是伯伯没斟酌清楚给你们允诺了亲事,明越胆小,怕是与灵姝你不能匹配。“
林君熙一旁差点没坐稳,开口想说话,被自家二叔一个眼神堵住。只能不满又坐回椅子上。
沈灵姝:“林伯伯的意思是……江郎想要退亲?“
林祭酒没有应话,反而说起了朝中小公主的状况。晋朝现存的公主养在姜贵妃膝下。前几日姜贵妃不知从哪里拿出了皇帝的手谕,竟是晋皇帝要赐婚公主和关东的司马氏。手谕不仅是晋皇帝笔迹,还有晋皇帝的玉玺印。
王林两家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姜贵妃和司马家的别有用心,只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利用了晋皇帝罢了。
“你们两情相悦,自然是喜事。但若是大道在前,个人小利便皆有一放。明越养好伤便会回江南。婚事应该由他父母来主持,由伯伯来还是太为不妥当。”
沈灵姝听到这心下也明了。轻叹了声气,“婚姻不是儿戏,林伯伯训导得是。”
林君熙听得满肚子火。因二叔无法劝服表兄,转而假借着她的名义找来沈灵姝。想让沈灵姝这边退亲。实属和那什么寒门相好沆瀣一气!
林祭酒终是心头有愧,背手,不再多劝。
沈灵姝出了门,便被林君熙拉到一旁。
“灵姝,你莫听二叔胡言乱语!我对二叔实在太失望了!表兄被二叔如何威逼利诱都没有点头过。表兄是真心想要娶你的!你可不能先放手了!”
沈灵姝拍了拍人的手。
总归也只是假成亲,若是要江明越帮忙,结果还多次连累江明越跟着自己被卫曜针对。那该她扪心愧疚了。
“林伯伯说的话在理。虽然不好听,勾心斗角,利益驱之。但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他不这样做,你兄长也要这样做……怪,就怪在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沈灵姝倒是从不知道皇上能执拗如此。
退亲怕是已成定局。
但沈灵姝也能猜出,是卫曜许了这些人好处。
难办的,自始至终就只有卫曜一人而已。
毕竟这天下,若是不出意外,将来都是卫曜的天下。和人比勾心,谁能比得过。
消失了几日的卫曜又重新出现在沈灵姝屋中。
自退亲事已定, 人似乎不知羞燥和男女有别两词怎么写似的。几乎每夜都会来她房中。
沈灵姝恼,却拿人没办法。
哪怕她以要喊仆人进来为由,卫曜也是老神在在。明示沈灵姝喊, 这样正好可以坐实他们的私情。
卫曜将“私情”二字轻飘飘带过。怀中揣摸着沈灵姝的小白犬。一副当家主子的模样。
沈灵姝气得无法。
起床点了灯烛。烛光光晕照拂在银丝罗绣仕女屏风上。嘟囔。“小郎君不休歇, 也不让我休歇。好没有理。”
卫曜:“你歇。”淡淡两字, 仿佛莫大开恩。
沈灵姝:“……”
沈灵姝被人这么一搅霍也没了睡意。好赖人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在桌前也坐下, 径直将人怀中的小狗夺回来, 强行安置在自己怀中顺毛。
小白犬已经睡了好几歇, 打了哈欠。前小半个月因为沈灵姝“伺候”得舒服, 既给梳理毛发又给喂好吃的, 几乎是不排斥着被沈灵姝抱来抱去。这会也乖乖任由着人抱走。
“裴小郎君,老人云: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倒好,直接让圣人来拆婚。”
卫曜在灯下, 注视着沈灵姝一边给白犬顺毛,一边与着自己讲话。
女娘外罩着杏色的云绣袍, 乌发垂散, 眼睫在莹润的面上投下小片阴影。
“拆婚?”卫曜顿了下, 移开眼, 冷冷道, “小娘子还未成亲, 怎么能叫拆婚。”
沈灵姝抬眼:“若不是裴郎君从中阻拦, 这亲早就成了。”
卫曜冷眸:“绝不会有这事发生。小娘子便是成了, 某也会定叫你这婚无法善终。”
“你……”沈灵姝被噎了一句, “你便是存心要与我过不去是吧。”
卫曜没应话。
他坐在雕纹花卉的圆椅上。案前烛光将人的眼眸倒映得极为明亮。
淡薄的唇紧抿, 竟隐隐让沈灵姝看出了几分委屈不快出来。
沈灵姝垂眸下了眼。“世间女子千千万,小郎君尚且年少, 何必执拗于我。”
“所以,小娘子是千帆过尽,现在想要另择良木了?”
沈灵姝辨出人了语中的不悦。听着似在谴责沈灵姝移情别恋似的。
“小郎君你现在只是小,等你以后遇见了合心投意的女娘。小郎君心思在不在我还难成。倒是妄费我这一桩姻缘。”
“小?”卫曜抬眉,凉凉问。
沈灵姝转眼看怀中的小白犬,心想却是反正加上上辈子的记忆,人现在才十六岁,就是比自己小。
沈灵姝将白犬放下,到窗边剪烛。
如今夜深。烛火燃曳不止。
婢女们都在耳房歇息着。这活也只有沈灵姝自己来做。更不用说,自己屋中还有一个鸠占鹊巢,不能被看见的人。
卫曜揉着桌案上白犬的毛,眼却是望着窗边沈灵姝的位置。
沈灵姝着月白中衣,墨发披垂至腰。外头披罩着一件杏粉色的外袍,绸带未系,宽宽松松随着人的动作起伏跌荡。
倾身剪烛时,往前探的腰身,腰臀袅娜,婀娜一握。
卫曜眸色晦暗。
沈灵姝剪了烛后,便又坐回了桌前。见卫曜将自己暖手的小狗抱走,扁了扁嘴。
小白犬睡熟了,任由两个主子来回揉搓。只是偶尔动了下耳,扫了下尾巴以视被惊扰了睡眠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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