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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底游了许久(是笙)


程舒怡擦了擦手,又探头往下瞧,一边问钟影:“待会想去哪吃?这里茶西图澜娅餐厅蛮多的,有几家比较正宗,尝尝吗?”
钟影继续躺倒在床上,揉着还有些疼的太阳穴,刚要说什么,就听程舒怡疑惑道:“咦,你家那位呢?”
钟影好笑:“你说他在捞金鱼的。”
“对啊,刚才是在捞的——骗你干嘛。”
程舒怡走到钟影带来的果篮前,拿起一颗苹果:“一人一半?”
钟影笑:“好。”
半分钟前——
裴决注视老了许多的钟振一步步进入阴影。
他慢慢直起身。
手里拎着的一袋金鱼似乎还在睡梦里,不知道已经被人明码兜售,前途未卜。
过了会,他转身叫住刚才一直围着自己出主意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笑容微显。
他送出金鱼,对高兴的男孩说:“叔叔想问一下。”

似乎料定了他在家,于是便只有两声。
一般这个时间点,是不会有人来找的。房东的钱一年一次□□付。钟振记得上回见到房东, 还是楼下那个学音乐的女孩搬来的时候。听声音就知道, 性格真是和小影不一样。他白天需要睡觉,所以专门下去同女孩说了声。还算可以说话, 只是张口闭口叫他“钟伯”,他真有这么老?
想想也是。自从那个婊.子扔下凯阳拿钱跑了, 他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钟振放下刷牙杯子,厌恶地狠皱了下眉,低头朝水池啐了口。
镜子里,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早年在宁江的风光。
双眼浑浊,皮肤暗黄,眼角双颊褶皱得厉害,黄褐色的斑挤在里面,没了当初的人模人样, 阴沉冷漠的表情做多了, 不仔细看, 整张脸就像变了个人。日夜颠倒的作息导致精神不济,动作也不利落。
镜子下的瓷砖裂开几片, 细小的纹路像蛛丝, 有些地方裂得厉害,能看到里面灰扑扑的石砖。窄小的洗漱池长久无人打理,边角水垢积得发霉,池子最底下, 漂浮着怎么都冲洗不掉的灰尘。
窗口深色的布帘并不完全遮阳,卫生间始终蒙着一层暗光, 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好像深色的幽灵。
拉开布帘洗好手,钟振才走出去开门。
日头刺眼,照着这间无比脏污的卫生间。
也就几步路。
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门边一侧进去是厨房。
天气太热,厨房正对东面,一大早没有遮挡的持续曝晒,这个时候,能闻到一股油污发霉的刺鼻气味,掺杂了过夜的饭菜馊味。
经过床前的饭桌,看到上面摆着的糖罐,钟振心想,年轻人知恩图报倒是挺好。
顺手扭开风扇,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钟振抬手打开了门。
门外,等了不多时的男人正微微低头,漠然冷峻的目光停留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对上钟振见鬼一样的神情,裴决没立即开口,他弯了下唇角,躬身进了房间。
仿佛临时起意来的这一遭。
进屋后,裴决神态闲适。他先是环顾一圈,左右贯通的鸽子间,只剩脏乱。
视线转回钟振脸上,裴决注目良久。
钟振惊疑不定,看着他,始终不敢确信。
彼时的记忆里还有青年的影子,这会已经是成熟稳重的男人。他身上似乎没有裴新泊和吴宜的八面玲珑、与人为善,他长成了一副不动声色的冷峻模样,不说话的时候,那股凛然的压迫尤其明显。
裴决进来的这一分多钟,钟振居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是来看自己死没死的。
过了会,裴决走到窗边。
茉莉的香气隐隐约约,说话声细碎。
他重新看向门边警觉的钟振,神情里的淡漠逐渐隐去。
他笑着叫了他一声:“钟叔。”
“好久不见。”
上午十点多,紫外线越来越厉害。
直射进来的白光里,似乎能看到过度曝光的彩色光晕。
外面的街道声也安静许多,至少没晨起那会闹腾了。
程舒怡啃完手上半只苹果,走到一旁洗手,问床上瞧着精神好些、还在吃苹果的钟影:“所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钟影抬头:“啊?”
程舒怡好笑:“啊什么啊——琰琰回国不是就搬过去了?”
“这回我申请做你的伴娘。”
钟影笑,想了想说:“我们没谈过这个。”
程舒怡背靠水池,回忆了下钟影说的关于他们的一些事,便问:“你怎么想的?”
在她看来,恋爱结婚、男婚女嫁,两个人在一起,好的结果不就是进入婚姻。
只是程舒怡问完,以为会得到一个深思熟虑、至少也会是比较慎重的回答——谁知,钟影看着她,一边笑一边语气轻松、随意道:“我没怎么想啊。”
她一会坐起来,一会躺下去,头发很快乱蓬蓬。程舒怡不由自主跟着笑,见她神情明媚,笑意纯粹,倒像个不知世故的小女孩。
“我算是看出来了。”过了会,程舒怡很慢地点了两下头。
“看出什么?”
程舒怡啧声摇头:“看出来——”
“你真的好爱你哥哥。”
钟影:“…………”
窗口茉莉顶着日晒,肆无忌惮地发散香气。
又一辆双层巴士叮叮咚咚穿街而过。
楼下传来女孩子打闹的声音——
“……我天!你居然脸红了!哈哈哈……”
“老天爷……八百年了……这男人有毒吧……”
“……能不能……声音小点……舒怡!”
相比楼下的阳光灿烂、愉悦明媚,楼上的光景好像骤然曝光的洞穴。
阴暗腐臭的一切摊开,流淌出人性最深的丑陋。
“小影在楼下?”
钟振扶着桌沿慢慢坐下,他没看窗口的裴决,低头瞧着脚边,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未等裴决说什么,他兀自说了起来,话比起裴决刚进门那会,多了些,语气稍稍上扬。
“你们……在一起了?”
“我就说嘛,小影肯定是要跟你的——她眼光不行的,还得我这个爹给她选。”
钟振抬头,笑容几近谄媚地望向窗边逆光、看不清表情的高大男人。
裴家如今的光景,就算他不清楚具体,东捷航空、东捷地产,他多少也是知道的。裴决是裴家独子,钟影嫁过去,那自己眼下的境况,还有凯阳的病情,都不算什么!就是钟影的态度。这点自知之明钟振还是有的。只是每当想起,他总是不满自己的亲生女儿居然那么恨自己,钟振忍不住想,真是不孝。不过现在裴决愿意主动来找自己,钟振又想,只要裴决这边说好了,钟影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他充满希望地看着裴决。
那张腐朽老迈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狡猾和审慎的神情。
阳光照在他脸上,回光返照一样。
裴决没作声。
他也看着钟振,眸色平静。
忽然之间,他暂时打消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想看看这个人能蠢到什么地步。
于是,裴决很轻地笑了下。
听到裴决的笑声,钟振便愈加以为自己说的入耳。
他神色振奋,一下站起来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钟叔我这些年过得不好。”
“看得出来吧?”
厨房传来碗碟磕碰的声响。
接着,水龙头打开,他似乎在灌水,准备烧壶水好好招待裴决。
“你也知道,我有个儿子……特别聪明,就是身体不好,要不我现在累死累活为谁?等小影愿意见我了,她肯定也会喜欢她这个弟弟的——”
橱柜挨个打开又关上,钟振似乎在找什么。
很快,铁皮罐头打开的声音十分清脆,伴随几下塑料袋拨拉的声响。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烧水声越来越大,钟振扬声问道。
只是半晌没等到裴决回答,他以为是烧水声太大了,便走出来,擦了擦手,对站在窗边的男人继续说:“我女儿我知道。别看一声不吭的,脾气最强。平常让着她些。不愿意也别惯。女人嘛,你看小影她妈——”
“不提了……”话音骤止,钟振别过脸,嘴角闪过一丝嫌恶,没再说下去。
他慢慢朝之前坐的地方走去。
“不过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一直都很喜欢她吧?叔叔我看得出来。”
钟振像是前后一番话把自己说通了,坐下来的姿势也没一开始那么僵硬。这会,烧着待客的茶水,他甚至有种已经喝上的通体舒泰之感。
“你们要是结婚,小影估计还是不大愿意见我的……”
钟振垂下眼,叹息道:“她妈死得惨……我也没想到。其实她妈就是拐不过弯——你懂我的意思吧?女人都这样。”
“还是不提了……”
钟振摆了两下手,顿了顿,他撑着膝盖低声:“我想好了,小影不愿意见我就不见吧。你也别为难。就是凯阳——”
他抬起头,望着裴决:“以后也是一家人。”
“这孩子身体不好,但真的很乖、很懂事,等你们结婚了,我带他去看你们。”
伴随一阵尖锐鸣啸,水烧开了。
钟振笑着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来这么会,都没——”
“钟叔。”
裴决叫住他。
钟振扭头。
他还是背光,看不清面色。
“你觉得我过来是做什么的?”他很有耐心的样子,一步步走近钟振,问道。
钟振微微一愣。
“提亲?”裴决笑了下。
似乎这个词正中钟振下怀,他也跟着笑起来。皱纹再度扭曲在一起,黑黄的牙齿露出来。
只是下秒,他突然不笑了。
因为他已经看清裴决的面目,而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已经死在这间屋子里多时。
“你知道我进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裴决的说话声有些低,像是刻意压低。也许是顾及这栋公寓隔音实在差。
“我在想,这个地方很适合你——”
“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一个人,想我一样,敲门不应,打开来,你就已经躺在那里了。”
“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什么的。”裴决慢慢笑道。
楼下又传来很轻、很细碎的说话声。
茉莉的香气似有若无。
裴决扭头,注视明亮的窗口。
“好了。”
再转回头,他轻轻拍了拍钟振完全僵硬的肩膀,笑着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不要做梦了。”

钟振不是很明白。
他站在原地, 还是前一刻起身去往厨房的动作,但之后裴决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难以理解。好一会, 身体仿佛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震动。他望着裴决, 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生出几分畏惧。
“……楼下有个小孩和我说了钟凯阳的病情。”
“真是不幸——听说前阵子差点没抢救回来?”
钟振瞳孔猛地紧缩。
他震惊的不是裴决知晓的详细, 而是最后那句里的恶意。仿佛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孩子,就应该这样, 时时刻刻,痛苦不堪。
裴决垂眼,语气怜悯,却毫无起伏:“不过我可以帮忙照看。”
前后差别太大,以至于裴决这句落下好一会,钟振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惊恐神情。
等明白过来,他的表情霎时一松,扯开嘴角要说什么, 又听裴决面无表情道:“前提是你——”
“从今往后, 给我躲起来。不要出现在影影面前。”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风扇吱吱呀呀的转动。
一壶水烧开有一会, 钟振这个时候才感到口渴。他咽了咽唾沫,后脊背僵直, 怎么都说不出话。
钟振觉得, 裴决大概是疯了。
但从裴决说话的神情看,他自己是一点不觉得。
甚至,眼下钟振突然的出现,对他而言, 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冒头,会吓到人的——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这只老鼠吓到人。
他希望老鼠永远地、老老实实地, 待在阴沟里。
“我看这里东西也不多——今晚就走?可以吗?”
裴决微微一笑,嗓音轻而低,依旧是一副循循的语气,听着竟然有些善解人意。
“不要留下痕迹。”
“不要告诉任何人。”
“如果让影影知道——”
前面所有的话他都说得无比自然,好像思虑已久,眼下已成定局。
唯独这一句,到了这一句,裴决注视钟振的眼神和表情才有了细微变化。
仿佛钟影一旦知晓,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裴决没有说下去,他神色平静,漠然端详着脸色煞白的钟振。过了会,他走到一旁,抬手关了咿咿呀呀叫着苦的风扇。
屋子里顷刻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
“如果我不走呢?”
钟振死死盯着裴决,浑浊不堪的眼睛里,闪过凶狠和迟疑,过度受惊的面庞一时间难以做出合适的表情,竟然出现些许扭曲。
从裴决进门,他发表完长篇大论的美好愿景,到现在,钟振觉得整件事过于荒谬了。因为即使在他最差的设想里,也就只有“钟影不见他”这一条。他至少还是钟影的父亲。裴决这样,好像他是钟影的噩梦——
可再怎么样,又关他裴决什么事!
似乎知道钟振不会心甘情愿,闻言,裴决很淡地笑了下。
他慢慢走到门后,抬头注视面前挂着的标有“港平医院”字样的塑料袋。
钟振视线跟随,有那么几秒,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他萎缩在原地,身体一点点地往后挪,然后在之前起身的椅子上坐下。
塑料袋里是钟凯阳的药单和最近几次的检测报告。
裴决一张张拿出来看,看完一张放回去再拿第二张。他的动作很轻,似乎很在意这些,于是看得也仔细。
时间仿佛静止。
钟振坐在座位上,渐渐有些坐不住。膝上捏成拳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他大概是真的老了。
看完,裴决细心收好,像是才想起来,笑着转头问钟振:“钟叔刚刚说什么?”
钟振没抬头,佝偻着身躯,好久才说:“你会帮我照顾他?”
裴决点点头,开口如同一个大善人:“我只尽人事。”
话音落下,老人猛地抬头望向他,面目狰狞:“凯阳要是有什么意外——”
“你又能怎么样?”
钟振僵在原地。
裴决冷笑:“钟叔,我不说第二遍。”
“就今晚。”
说完,他抬手放上门把,准备离开。
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听到钟振在后面低低笑着问了句:“钟影她妈死的那天,你也在医院吧?”
裴决顿住。
“我看到你了。”
记忆里,那天的天气可没有今天这样明亮。
阴沉沉的,仿佛随时就是一场天翻地覆。
他自知理亏,被钟影赶出医院,站在停车场等着。毕竟这样回去,秦家人看了,指不定又要闹一番。还有秦苒留给钟影的钱,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拿这么大笔钱?
只是很奇怪,天压得越来越低,雨却一直没下来。
他仰头看着天,心里为难又发愁,忽然,就看到楼上某道窗口前沉默伫立的青年。
那会,他是欣喜的,他希望裴决劝劝钟影。
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不说,钟振朝裴决招了下手。
他不确定裴决有没有看到自己,招了那么一会,他就看到面目模糊的裴决抬起一只手捂住脸,很久都没放开。
“——小影不会喜欢你的。”
“她亲口说的。”
身后,钟振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裴决面容冷漠,没再回头,迳直关上门离开。
炎炎烈日好像被定格,空气都翻滚起层层热浪。
喝了咖啡似乎精神些,钟影走到窗边往下看。那个原本在程舒怡嘴里消失的捞金鱼的男人,忽然又出现了。
这会他没有在楼下的金鱼摊驻足,而是立到了街对面,正仰头望着他们这栋公寓。
盛大耀眼的夏日白光照射在他身上,眉宇英挺,玉石一样黑沉的眼眸格外清晰。只是不知为何,整个人有种立在冰天雪地的彻骨冷意,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神思。
下秒,他就看见她了。
唇角扬起的笑容好像枝头绿意,清隽明朗,前一刻让人心头莫名不安的神色眨眼消失不见。
他两手插兜,仰头遥遥望着钟影,姿态疏阔,好像少年时,注视她的目光一如既往。
程舒怡正在换衣服,穿衣镜里瞧见窗口两人眉来眼去,不由好笑:“你先下去。我一会就来。”
钟影点点头,转身拿起包就跑了下去。
似乎知道她要下来,裴决没再站太阳底下。他走到金鱼摊前的遮阳伞旁等她。水底的金鱼不声不响,躲在阴影里。
随即,身后脚步声响起。
还未扭头,手臂就被挽住,钟影笑着去看那些乘凉的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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