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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新娘(爆炒小黄瓜)


让她看到他的过去,则是因为作为“谢启则”被拯救,已不能满足他。
他希望,真正的自己也可以得到拯救。
这一可能性,让人深感荒谬。
谢黎还记得,在研究所时,修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姿态平静而优雅,口气温和而轻缓,仿佛马上要参加一个上流宴会。
这样一个人,却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变成了一个敏-感爱撒娇的粘人精。
……如果只是为了羞辱她,他有必要这样丑化自己吗?
谢黎闭上眼睛,心脏像被无数根钢丝拉扯着往下坠,有种从高处跌落的失重感。
她一向头脑清醒,目标明确,问心无愧,这时却感到深深的茫然。
不管怎么说,既然“谢启则”是修,那他的未来就不用她操心了。
她也不用再担心,他是否能守住这座金山银山。
……这一个亿,本来就是他的。
是她自不量力,居然想教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如何赚钱,如何树立正确的金钱观。
也许有的人面对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逃避,谢黎却不是这样的人。
她接受“谢启则”时坦坦荡荡,此刻也会坦坦荡荡面对修。
谢黎沉吟片刻,给“谢启则”发了一条消息:【你在附近,是不是?】
“谢启则”没有回复。
她想了想,又说:【回来吧,我都知道了。】
几秒钟后,“谢启则”——或者说,修的回复到了。
他说:【好。】
门锁被打开时,谢黎刚刚收拾完行李。
除去那一个亿购置的物品,她自己的东西很少,一个28寸的行李箱都填不满。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把行李箱搁在客厅沙发旁边,看向门口。
修正站在门口,逆光而立,一身剪裁精细的灰色大衣,气质高峻而清贵,就像他们刚见面那样。
他看了看她脚边的行李箱,神色完全看不出“谢启则”的影子,语气平静:“你要走?”
谢黎高估了自己的气性,看到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想冷笑。
她的颈窝都快被他磨蹭出茧子了,他在这里跟她装不熟?
谢黎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一开始并不觉得愤怒,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细节浮现上来,她很难不感到怒火中烧。
她打掉他半个脑袋时,他曾竭尽全力,贴近她的耳边说道:“我们会再见的。”
他做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不就是被摆了一道吗?
不就是被耍得团团转的同时,还被迫做了一场噩梦,亲身体会了他的“苦衷”吗?
不就是他演技高超,有两副面孔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端起刚做的咖啡喝了一口。
想到今天刚从咖啡里喝出来的菌丝,以及他还是“谢启则”时,给她煲的蘑菇汤……谢黎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这时,修走过来,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递到她的面前,温和地说道:
“可以吐在我的手上。”
……这是“谢启则”才会说的话。
谢黎恍惚了一下。
她强迫自己咽下咖啡,一把推开他的手:“不了,哪儿敢。”
修盯着她的脸庞看了片刻,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在生气?”
谢黎:“没有,我深感荣幸。”
“……我很高兴。”他忽然说道。
谢黎心想,可不,换了她摆了别人这么一道,也得乐上几天。
她继续喝咖啡,没有说话。
修似乎真的很高兴,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的手指在轻颤。谢黎不了解修,但了解“谢启则”,这的确是“谢启则”高兴的表现。
“谢启则”的口腹之欲不强,但因为婴儿时期未能得到周全的照顾,口-欲极强,每次吮什么时,手指总会颤栗不已。
想到他过去的境遇,谢黎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但很快,她又怒火中烧起来。
“……你为我生气,”他低声说,“我怎能不感到高兴?”
谢黎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骂了一句:“你有病?”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竖起一根食指:“我知道,我这时候应该冷静地表露心迹,把一切错误都推给畸形的童年,告诉你‘谢启则’才是真正的我,你并没有受到欺骗。我接近你,是因为爱上了你,而不是为了羞辱你。”
他不愧是洞悉人心的高手,三言两语就点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直到这时,她才有种实感——“谢启则”和修,居然真的是同一个人。
不是她在做梦。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的心尤为柔软,只要我足够不要脸,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他慢慢地说,话的内容几近恬不知耻,“可是,我一想到,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还因为我生气,我就高兴得要疯了。”
在此之前,修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永远隐瞒下去好了。
忘记修这个人,作为“谢启则”活着,何尝不是一种得偿所愿?
只要他想,谢黎永远不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永远不会知道“谢启则”其实是修。
然而,爱情怎么可能容下第三个人的存在?
即使那第三个人……是他自己。
他想要谢黎发现这一切,想要谢黎看到自己的全部。
他是这样的贪婪无耻,得到谢黎还不够,居然想要真实的自己也被拯救。
梦境里,谢黎在看他。
他则在看谢黎。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心声曾短暂相连——谢黎想要救下那个“婴儿”时。
他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脑中嗡响一声,胸口遏抑不住地震颤起来——明明里面没有心,却跳得像要炸开似的。
他曾嫉妒每一个被谢黎救下的人。
……现在,他也得偿所愿了。
谢黎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见过的疯子和变态不说有一打,也肯定比普通人见过的多了,但疯成修这样的,真是第一次见。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和修认识的经过,又想起了救下“谢启则”的经历,只觉得一阵头疼。
什么是“剪不断、理还乱”,她算是切身体会了。
本想修回来后,跟他说清楚,然后断个干净,一走了之。
现在发现,别说“一走了之”了,这事儿根本掰扯不清楚。
她用力揉了揉眉心:“……疯子。”
她该拿他怎么办?
明明在骂他,这人的神色却变得更加亢奋了,四面八方传来诡异的震颤感。
谢黎这才想起,修是没有呼吸的,只有这种古怪的震颤感。
“谢启则”却是有呼吸的,而且十分滚烫……说明这小子为了骗她,硬生生装自己会呼吸,还试图用急促的低喘声引-诱她!
他真的是……
谢黎想不出贴切的形容词。
骂他夸他,都会让他更加高兴。
离开?他会想尽办法贴上来,与她纠缠,就像“谢启则”一样。
就在这时,修不知想到了什么,稍稍抑制了一下亢奋的情绪,问道:“你知道生物科技的体量有多大吗?”
谢黎疲倦道:“干什么,你要威胁我?”
修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说道:“除了奥米集团的航空航天领域,以及高科公司的保险箱服务,生物科技几乎垄断了所有行业,尤其是农业和医疗业。”
谢黎当然知道生物科技垄断了多少行业,这是六年级课本上内容。
修到底想说什么?
要是她不跟他在一起,他就让全世界陷入饥荒?
可惜了,她不吃这套。
一个人的善心是有限的,她又没有生下耶稣,哪有那么多善意可以挥霍,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
“我虽然不再是生物科技的控股股东,但仍然可以操控高层的每一个决策,夺回来只是时间问题,除此之外,我还有北美洲10%的房地产,主要集中在曼哈顿、洛杉矶和费城,你应该知道,这三个地方代表着什么。”
起初,他的声音还算轻缓稳定,说到“房地产”时语速却陡然变快,言辞间流露出一股狂热的兴奋,让人毛骨悚然。
谢黎:“……你想说什么?”
她越听越不对劲,背脊上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她不害怕修,纯粹是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他应该没有疯到她想的那种程度吧?
他说:“我已经把所有财产,全部无条件转移到了你的名下。”
“当然,你也可以再转回给我。”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温柔,只有神色始终冷静得可怕,那是一种自信、疯狂的冷静:“但没有我的帮助,你永远也算不清楚,我转移了多少东西给你,有可能是一条街,一幢楼房,一座大厦,博物馆里的一件文物,也有可能是一笔基金,一项专利技术,一个突破性的科研成果,或者是某个公司的控股股份。”
“谢黎,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我不是。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绑住你……我爱你。”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花你的钱?”她冷笑一声,“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道德感倒也没有这么高。”
话音刚落, 她内心忽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再看向修时,他的神色已变得更加亢奋, 眼角微微泛红, 喉结不住滚动, 手指甚至控制不住地分泌出些许菌丝。
这显然不是心疼钱财的表情,更像是……某种怪癖得到了餍足。
谢黎:“……”死变态。
她彻底无话可说了。
是她想的太天真了, 居然会觉得, 修在道德绑架她。
他分明是想用金钱“囚禁”她。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什么都转移给她了, 包括基金、专利、科研成果等等,那她现在肯定在资本圈子里出名了。
修所在的资本圈子,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公司高层, 手段比畜生还要畜生。
谢黎之前曾在警局内网上看过一个案子,一个工人因长期接触有毒废料患上了肝癌, 而工厂给出的赔偿方案, 居然是提供高-利贷途径,让这位工人去换一个仿生肝脏,然后回来继续为工厂发光发热。
工人拒绝了这一“赔偿方案”,但直到死,也没有等到真正的赔偿。
不过, 这个案子之所以会上警局内网,并不是因为工人奋起反抗, 一怒之下报警了,而是因为工厂老板离奇死亡了。⑴
经法医鉴定,死者颈部存在明显压迫痕迹,大概率是突发性压迫式攻击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这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是职业杀-手。
谢黎当时看完,面无表情地划过去了——只有公司才会培养职业杀-手,她对狗咬狗不感兴趣。
现在,这群畜生中的畜生里,出了这样一头恋爱脑畜生,必然会享誉圈子内外。
别说公司高层了,就是谢黎自己路过听见这个八卦,也得停下来问问,让这头恋爱脑畜生放弃所有财产的女人是谁。
谢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可能因为气过头,也可能因为怒火燃尽,只剩下一堆温热的灰烬,她现在不愤怒了,只觉得无力:“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某个畜生却朝她俯近了一些:“那你抱我一下。”
谢黎手背上蹦出青筋:“……别逼我打你,滚!”
修不愧是疯子中的疯子,变态中的变态,被骂以后,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一个愉悦至极的表情——谢黎只在某些吸猫上头的人脸上看过类似的表情,程度还略逊几筹。
这下,她连骂都懒得骂了,向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也许是怕她真的生气,这一次,修不再讨价还价,顺从地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站在门口,低沉而缓慢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谢启则都是我。他是我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你见过。”
谢黎一阵心累,心想,不为人知的一面,指的是患有皮肤饥渴症的粘人精吗?
她揉着眉心,继续摆手,还是那个意思——滚。
关门声响起,这下,修真的走了。
谢黎本想在沙发上躺一会儿,谁知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修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庞,只好站起来,随手披上一件外套,出门散心。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逃跑——逃跑不能解决问题,也不是她的风格。
她想逃的话,被同龄人骂“懦夫”的那一刻,被同事放冷-枪失去“副队长”的头衔时,就可以逃了,而不是坚持到现在,继续当一个无知无畏的战士。
现在,战士喜欢上了怪物。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黎两只手揣在兜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这座城市还算发达,但也有不少外表光鲜内里破败的烂尾楼,每次经过那些空荡荡的高楼大厦时,都能闻到一股垃圾发酵的腐臭味儿。
仿佛这些大楼也是有生命的,化为钢筋遗骸,也会生蛆发臭。
一路上,不少人都跟她挥手打招呼,谢黎一一点头回应。
走到一半,她有点口渴,去排队买了一杯奶茶。
这玩意儿比咖啡还要刺激神经,喝了两口,她心脏就怦怦狂跳起来,手也有些发抖。
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道渴望的目光,低头一看,一个穿开裆裤的小朋友正眼巴巴望着她手上的奶茶,干瘦的脸上写着两个字:想喝。
这孩子一看就家境拮据,衣服已经穿到发馊,裤子也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瘦如芦柴棒的胳膊上还有几个来历不明的针孔。
谢黎不由眉头微皱,半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柔声问道:“小朋友,你胳膊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针孔呀,你生病了吗?”
小朋友点点头,眼珠子仍然粘在她的奶茶上:“妈妈说我生病了。”
“可以告诉姐姐,你生的什么病吗?”
“基因病,”小朋友答得十分爽快,“妈妈被黑心商人骗了,买到了有瑕疵的种子……”
“种子”是“精-子”的黑-话。
……这孩子跟修有着同样的境遇。
谢黎一怔。
下一刻,她只觉得兜里一轻,有什么东西被利落掏走了,回头一看,只能看到一个半大孩子拼命逃跑的身影。
谢黎嘴角微抽,伸手往兜里一摸,果然,手机被偷了。
再抬头一看,那位身世悲惨的小朋友也不见了!
什么叫“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她算是体会到了。
谢黎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打算去追。
这种半大的孩子最难逮捕——他们身形瘦小,手脚灵活,对城内大大小小的管道了如指掌,比纽约的耗子还难捉。
偷了就偷了吧,反正她的手机都是性能一般的千元机,值不了多少钱。
只是,思绪难免飘远。
“基因病”指的是遗传性疾病。直到现在,许多遗传病依然无法根治,只能在出生前接受“基因编辑疗法”,才能免除病痛折磨。
所以,现在的有钱人,基本上是没有“基因病”的。
然而很久以前,贵族近亲通婚的时代,“基因病”却是血统纯正的象征——不是近亲结婚的贵族,还不一定能遗传到那些纯正的有害基因。
多么讽刺,生而为人,是优是劣,全是“上层人”说了算。
当跨越阶级的道路被封死时,便开始寄望于上层人“漏”下的基因。
不管是修,还是刚才那些孩子,都不过是时代洪流下的……牺牲品。
唯一的区别在于,修的运气稍好一些,没有遗传到有害基因。
不然作为弃子,他下场比起刚才那些孩子,不会更好,只会更惨——那个小朋友虽然家境颇为拮据,父母却愿意缩衣节食,给他打针。
修显然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不知不觉间,谢黎已经走到一幢烂尾楼下。
这幢烂尾楼高得惊人,似乎有五十多层,零零散散住了不少人,底层甚至开起了商铺。
霓虹招牌忽闪忽灭,人群熙熙攘攘,噪音如潮水般朝她涌来……老板热情的吆喝声,互相问候爹妈的讨价还价声,全息影像的揽客声,以及角落里消-音-器一闪而逝的闷响。
谢黎心想,如果修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他肯定有着不可忽视的“基因病”,轻则红绿色盲,重则智力障碍。
唔,如果他有智力障碍的话,那他们肯定谈不了恋爱了,但肯定能满足这小子被拯救的愿望。
如果是别的“基因病”的话,他像现在这样死皮赖脸一些,她再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谈。
问题是,一个从小患基因病、不被父母喜爱的人,有可能像现在的修一样无耻吗?
答案是否定的。
而且,她一开始之所以会救下修,也是因为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撞了他。
不然以她的开车技术,估计只有老眼昏花或车载AI失控,才会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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