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迎上沈衔川的目光。
“但爱情婚姻跟这我们这种非典型不世俗的淡薄友情不一样,所以……我和你,到这里就可以了。”
到这里,她可以体面的离开。
再等下去,再拖下去,她的感情就该像她的泪水,收不住了。
林耀站起身,在哭腔还不明显的时候,和沈衔川告别。
“你与我的世界,也格格不入吧。”林耀说。
就像那次别扭的cosplay,他虽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礼貌的玩了下来,但那种格格不入,让她回忆起来,只想按快进键。
如果说,山风因爱好,短暂的下凡,跟他们在人间游玩。
那沈衔川……他与她的世界,隔着明显的玻璃挡板,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背后的磨砂玻璃门,能看到的玻璃墙,能看到的挡板。
他住在高处,本就不相融,为何要拉他下凡……
“再见。”
林耀视线落下,匆匆一点头,小步离开。
走出这道暖光古街,冲入黑暗中,她的眼泪像不会断,不停地流。
“有什么好哭的。”林耀自语。
有什么好哭的。
没有确认关系,也没有付出太多感情,更没有在他身上寄托希望。
这甚至谈不上分手,还是她提出来的。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要流泪?
一见钟情。
五年前,那一瞥,随着时间入魔,但也不是斩不断的程度。
现在想,是她挑来挑去,一眼看中了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人……该说自己什么好呢,怪不得会对他一见钟情。
眼光挺好。
但也……到此为止了。
是自己选择的,是自己的理智告诉自己的,这是正确的选择。
她从小想要的,她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过小日子。
找个过日子人,会对家人做的饭菜发着牢骚或者碎碎念着好吃,会在入睡前说着今天的烦恼,会因为从衣服口袋里翻出意想不到的零花钱而高兴欢呼,会对她说最近的绿叶菜又贵了几毛钱。
她要的,她从小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家庭。
小时候,她踩着塑料板凳给自己做晚饭时,总能听到邻居家厨房,小夫妻俩的交谈声。
他们说的就是这些。
他们每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虽然,虚荣心作祟时,她会在家长会骄傲的念自己的作文,介绍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的妈妈是一名援外医生……”
“我的爸爸是著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
“虽然我们见面很少,但我知道我的父母爱着我,我也爱着我的父母,我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自豪……”
大学时,回家吃饭,外公问她交男朋友了吗,她说没有。
外公问她:“小耀,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她开玩笑说,
“会中文的,中文说得流利的,在国内工作的就行。”
她没有大志向。
她的爸妈把家里所有的大志向和理想都占据了,她就不需要了。
她只想要个,普普通通的家庭。
普通的,温馨的,世俗的。
林耀坐进车内,擦了泪。
眼泪是滚烫的。
擦干眼泪后,开车回到家,打开灯,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眼睛没有红,就像她没有哭过。
没有哭,只是有些苦涩,只是流了点眼泪。
林耀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说道:
“纪念五年前的一见钟情。”
五年来,她许愿,再见他一面。
见过了,他很好。
见他一面,不必结缘。
到此为止,这样就好。
谁又能说,这不叫如愿?
雨在第二天上午转为暴雨。
约好今天上课的学生跟她请假,和她坦白说自己编了好几个理由, 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因为下了雨, 所以想窝在家里, 不想冒着雨去工作室写字了。
“我保证在家也能好好写的。”学生是这么说的。
林耀破天荒的跟她聊了许多。
大多数时候, 是听学生在说。
说她喜欢下雨天睡觉,听雨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但很讨厌雨落在脏东西上,或者雨把她衣服弄脏。
“林老师有没有这种感觉,淋过雨的垃圾看起来更脏了。”
“如果雨湿了鞋子,还把裤边也弄湿了,我就连家都不愿意回去了……”
“淋了雨的猫, 看起来也更可怜了。”
学生说完这些, 林耀也讲起了她大学时淋了雨的裙子。
她有一件非常漂亮的裙子,是黄色底的碎花连衣裙。
“就是那种, 柔和的春天的颜色, 特别好看, 我穿上那条裙子,哪怕不梳头发, 出去就一定会有人转头看我, 一定会有女生问我裙子在哪里买的。”
然后, 也是这么个雨天,下这么大的雨。她从地铁口跑到宿舍, 也就五百米的距离,到了宿舍, 发现手指上莫名染上了颜色。
再一摸裙子,满手都是那个颜色。
“虽然底色是黄色的……但它碎花是那种浅蓝色的,大腿全染成蓝的了,就特别小面积的蓝色碎花,能掉那么多颜色。”
“好讨厌啊,这种雨天还在外跑的话。”学生说。
“好讨厌啊。”林耀回。
那晚,雨势转小,没停,沈衔川也不再发字给她。
青玉案元夕已写完。
林耀盯着对话框看了很久,息屏睡觉。
过几天,山风应该会问她怎么了吧。
到时候不用跟山风多说,就说不投缘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林耀睁开了干涩的眼。
虽然睡了一觉,但总觉得灵魂失眠了一夜,好累。
她摸到手机,打开群。
山风在群里发了几张风景照。
林耀没管,点开朋友圈小红点,这才发现山风在国外。
怪不得会在群里莫名其妙发风景照。
再返回群,小A有了动静。
他一直是习惯早起的人。
小A:“去哪了?”
山风回:“索菲岛。”
“怎么突然跑那里去了?”
“我爸在这边参加个论坛,离这里也不远,给我补过生日。”
小A发了一串666,山风顺手回了几个表情包,又说:“这里海岸线跟沙滩的形状特别像之前更新的那个夏季大活动……你们能挤出时间来这里拍吗?”
小A:“我们要上班,亲爱的。”
“请年假可以吗?就你跟宁瑜,你俩。”
“请不了,亲爱的。”小A依然这么说着,“要不这样,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把宁瑜的公司买下来吧。”
山风发来一长串哈哈哈。
林耀想,怪不得一天过去了,山风也没私聊她。
原来是出国补过生日去了。
心里说着,果然不是一个世界。
她关了手机,起床找饭吃。
速冻的小馄饨熬成了一锅面片肉汤,她吹着空调,捏着一次性塑料勺子吃着混沌不清的小馄饨,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饭不好吃,是快餐,一股塑料味。
空调吹得头疼,想吐。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屏幕上两个字,梁宇。
上次给梁宇他们公司写好公司名后,就添加上了梁宇的手机号跟微信。
他们还简单聊了几回,不过大多数是围绕着沈衔川的一些旧日八卦闲聊。
比如沈衔川不大喜欢智能机,但其实他对智能机的使用比大多数人都更精通一些。
“那小孩喜欢时髦复古的东西。”
比如收集磁带,收集橙色的削皮铅笔,收集硬材质的橡皮。
“一张毕业合影都没。”
梁宇说,四舍五入,沈衔川就跟没上学一样。
博士毕业,他的毕业论文获奖,当时跟着导儿飞国外出席交流会,回来早过了毕业季,他也没再找衣服拍照。
“对生活常识有一种很诡异的熟练。”
去梁宇家他会自觉做饭,梁宇都摆弄不熟的电饭煲,沈衔川把说明书倒背如流。
他在这种方面,看起来像个日常生活小能手,贤夫良婿预备役。
但他不知道怎么开电视,好奇地看着梁微分小朋友拿着两台遥控器,交错着搜索到自己喜欢的节目。
“咱们上过大学的,肯定都玩过游戏吧,你哪怕没玩过,你也看别的学生玩过。”
梁宇说,沈衔川这种经历相当缺乏,有次让他尝试着玩一局,他上手没过多久就被对方骂了。
但很快,看完规则熟悉操作后的沈衔川,迎来了连胜。
这之后,他就把手机还给了梁宇。
“有点无聊。”他说。
“总之就是,他跟小孩一样,但他又跟小孩不一样。大多数小孩都比他知道得多,但他又比好多人知道得多……不知道你能不能绕明白。”
林耀犹豫的空档,没接到这个电话。
出于礼貌,她把电话回了过去。
“哎哟!救大命了小林,我以为你在上课,太好了,你现在有空没?还上课吗?”梁宇根本不给林耀说话的机会,一口气把话全抖出来,“来中心医院门诊这里,川在输液,你帮忙看一会儿……我是真找不到人了……”
林耀去了中心医院,刚进门诊部就看到了梁宇。
他在不停地讲电话,仍然是语速快穿透力强。沈衔川缩在他旁边椅子的角落里,身上盖着魔法公主粉色小毯子,皱着眉睡觉。
门诊部人来人往,小孩子钻天钻地的哭闹声,走来走去挪椅子挪床的声音,加上梁宇在耳边大声讲电话,这些都吵不醒沈衔川。
他像缩进了一个保护壳里,装进了真空的世界,只有蹙起的眉头还表明他和外界有些许连接。
梁宇见林耀来,冲她招了招手,又讲了会儿电话,挂断,把挂了俩吊瓶的推杆交接给林耀。
“差不多快完的时候帮忙换一下,要是把握不住,你就帮忙叫护士,早点叫,不然忙的时候是叫不来人的。川烧迷糊了,你就让他先睡着,输完液要是退烧了,帮忙送他回家去……”
梁宇风风火火交待着。
具体情况,他在电话里都跟林耀说了。
反正就是,沈衔川好像掉水里了,是不是,他们也是猜的。
然后他竟然没回家,也没回公司在附近租的小宿舍,傻子在公司加班敲论文,通宵了,又一整天没吃饭也不说话,然后到今天早上,人烧迷糊了。
最后是符悦拍板,把人直接拉医院去吊水。
“你送他回家还不如让人看着他,送医院去吧,挨两针退烧了再把他卸到家里。”
“沈衔川,你可真会添乱啊!”
符悦当然没空照顾他,她要赶飞机出外勤。梁宇自己也是一堆事,还要接女儿,还要照顾家里刚出院的老人,焦头烂额把沈衔川送来后,电话就没停过。
“实在找不来人了。”一串串话语密集的往外叠着输出,“冯老师参加集训了,贺老师腿脚一到夏天就不方便……”
林耀默默听着,心中冒出来一句总结——
啊,孤家寡人。
沈衔川,无父无母。
人际关系简单到离谱。
爷爷,师兄师姐,老师师娘。
约等于无亲无故。
林耀想,他要是不相这个亲,没我,他病了是谁帮忙照看?
梁宇说:“邪了门,入了夏就不大对,我爹我妈跟我丈母娘,今年夏天都不大舒服,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符悦那颈椎天天疼,我闺女前一阵子也闹肚子,川这种身体素质特好基本不生病的人,竟然也发烧了……是不是公司风水什么的不对劲?不对啊,我们都是唯物主义战士……”
他既像是倒苦水,又像自言自语。
他说,这么多年来,沈衔川除了刚到德国水土不服,下了飞机邪门似的大病一场外,就基本没见他再头疼脑热过。
“流年不利。”梁宇说。
他把沈衔川的两台手机都交给了林耀,又接了个电话,一阵风似地跑出了医院。
林耀捏着那两台手机,安安静静坐在沈衔川旁边——当然,隔了一个座位。
那台智能机泡了水,变成了纯黑屏傻瓜。
而老式按键手机还坚`挺能用。
所以,沈衔川真的掉进水里了?
梁宇说,他把老式手机调成了震动。
“震动模式会特别的有劲。”梁宇说,“要是谁打电话过来,你就挂了,回个短信说人在医院明天回。”
坐了不到五分钟,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林耀拒绝了来电,回了短信。
按键哒哒响着。
发送之后,页面回到了通讯录主页面。
林耀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A-林耀闪闪发光
她的名字就在第一位。
猛一看到名字后面闪闪发光四个字,林耀鼻尖有些麻,视线险些模糊。
沈衔川依然蜷坐着,头发有些凌乱。
柔软的发丝凌乱时,也不大倔强硬翘,他半张脸都藏在粉色的毯子里,看不到泪痣。
林耀就这么坐着,仰着头数着垂落的每一滴药水。
脑海里,坐在空荡荡房间,想象中的孤独小孩,与她同步颠着乒乓球。
数了一千,第一袋见底。
拔下这边的,扎进第二袋。林耀很熟悉这个流程,她小时候,常跑医院趴在外公的办公桌上写作业,见多了医生护士拿着一把剪刀削开药瓶和麻利地拔针扎针。
扎好后,调整点滴垂落速度,让速度慢了一些。
再看一眼沈衔川。
然后,就看到他那双眼睛有些懵懂的睁着,从粉色的小毛毯包围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耀没有说话,她转身到护士站借了个体温枪。
抬手,枪蹭着他的发丝,抵在了他额头上。
38.1,还在发烧状态。
“冷吗?”林耀问。
沈衔川闭上眼,过了会儿,又睁开。
他现在的表情……
像一只被吓到炸毛的猫。
林耀坐在旁边,等待第二袋吊针结束的过程很是煎熬。
她不停地回想起那天小夜市上,自己的单方面发言。
太中二了。
还好沈衔川没有嘲笑她。
但自己说完就跑, 这行为……太幼稚了,简直像在拍偶像剧。
不过说起来, 沈衔川也挺“偶像剧”的。
“嗯……那天没问你。”
林耀最终输在了好奇心上, 她问沈衔川:“你那天晚上, 怎么回去的?”
她开口的瞬间,沈衔川眼睛陡然睁大了。
那是一种堪称“起死回生”的状态,先是睁大,而后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慢慢亮起光,像星光在他眼眸里绽开,亮晶晶的。
林耀顶不住, 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但他明亮的目光仍然无法忽视,余光都被他的注视熨得滚烫。
“我没开车。”他说。
林耀心回, 这我知道。
他那天说过, 因为看了攻略, 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那天……我回去时,已经没车了。”沈衔川语气有些委屈。
没有汽车, 也没有单车, 还叫不到出租车。
他是走回来的。
而且因为心不在焉, 他确实掉进了水里。
路太黑,雨又大, 一脚踏空后,就进了水。
不过掉水里也让自己清醒了点。
只是智能机报废, 加上也没心情与人交谈,他就这么自暴自弃走了七公里,去了公司。
当时灵魂仿佛与身体剥离,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发呆,之后竟然想到要发的论文还未写完,邮箱里也还有几篇论文还没审。
然后就这样,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大脑,关闭了情感功能后,麻木地输出着。
等到把大脑活跃时的所有东西都倒出来,腾空后,痛苦的情感蜂拥进脑壳,烧了起来。
身体也后知后觉到不适,人就烧短路了,往桌子上一倒,开始背诗。
他其实能清楚的听到师兄师姐在说话。
“又来!又开始背诗了,这个韵律百分之二百是诗!”
“快快快,录下来,这次他背的什么?”
“听不懂,这小子语言系统太复杂了!”
梁宇让他上车时,他晕晕乎乎上车,乖巧坐上去,只不过拉安全带时,尝试了三次,才软绵绵系上。
梁宇还吐槽他。
“祖宗,后座就不用系安全带了!”
梁宇对他挺好的,下车时,还从后备箱翻出女儿的公主毯给他。
“等会儿输完自己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沈衔川抓着这张小毯子,决定还是不告诉林耀,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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