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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国师(想见江南)


许久,伴随着领事太监一声高喊:“太后到”,一中年美妇在人服侍下坐在帷幔后,这位正是正德皇帝的生母,弘治的发妻张太后,在场大臣连忙行礼。
“赐座吧。”张太后哑着嗓子,听上去似乎是刚哭过。她与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膝下唯有这一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悲痛万分。
“众位阁老,皇上走得匆忙,关于宗庙尚未留下一言半语,依你们看,今后当如何处之?”
大家心中一凛,知道重点来了,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建议。老实说,正德三十岁了还没有一儿半女,在他重病的时候,聪明的都在心中考量过,只不过没想到天子走的这般匆忙,所以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张太后听得心烦,见杨廷和站在那里没参加讨论,于是开口道:“杨太傅是怎么想的?”
杨廷和似乎早有准备,从容不迫地从身上拿出本小册子,上面写了四个大字——《皇明祖训》。
此为明太\祖朱元璋主持编撰的典籍,目的是为巩固大明皇权并对后世子孙的训戒。
“禀太后,虽然陛下已故去,但依照《皇明祖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按理应由孝宗长弟兴献王的长子继承大统。”
此言一出,众大臣们纷纷不说话了,毕竟有《皇明祖训》压着,他们这些外人再开口,那便是大不敬了。明朝有一份完整的嫡长子继承制,无法像西汉一样,皇帝没了由大臣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继承。
不过张太后身为大行皇帝生母,显然是有一定决定权的,听到杨廷和这么说,有些犹豫道:“兴王吗,我记得那孩子,前一阵平叛有功朝廷还赐下赏赐,不过他生母蒋王妃还在世,而且兴王那支就他一个,倘若他来承嗣,是不是……”
其实张太后心中更属意另一个生母早亡的,如此一来自己依旧能独享西宫。
“太后,正是因为兴王并无兄弟,才更适合继承大统。”杨廷和沉声道:“先不说按伦序兴王在前,倘若真寻个兄弟众多的,那么天子的兄弟该如何处之,天子生父又如何处之。宁王造反例子在前,我大明不能再乱了!”
张太后虽说历经两任皇帝,但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她在意的不过是张氏一门荣耀,如今杨廷和这般拿江山社稷压下来,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憋了半天,只能开口问道:“兴王是叫厚熜吧,那孩子品性怎么样?”
闻言杨廷和松了口气,知道此事大概率是成了,于是连忙道:“兴王今年方才十四,敦品修学,厚德仁孝,曾在宁王起兵之时痛斥其狼子野心,尚在守孝期间,而且并未成家。”
“这样啊……”张太后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方自有生于安陆,连门都没出过,年纪又小,初登大宝后想必事事都要仰仗自己,如此,以后皇后的人选倒是可以运作一番。
已经觉得此人不错的张太后问出了最后的问题,“那么,杨太傅觉得该由何人前去迎驾?”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长了脑子的都知道,逢迎天子,这可是八辈子难得一遇的好事儿。你在新皇面前挂了名,日后有了什么好事儿是不是都要先考虑你,就算不往上升,犯了错被人抓住,天子都要顾及情分酌情处理。
杨廷和的目光扫向四周,所到之处届时恳求期待的眼神。他心中嘲讽地笑了笑,转头继续正色道:“太后,迎立天子乃是大事,按理文臣武将宗亲内阁内臣都应派出一人。”
“宗亲内臣的话,臣觉得寿宁侯为人机敏,谷公公长久服侍先帝,再适合不过。”
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张太后的亲弟弟,平日欺男霸女坏事做尽,这么多年全靠着张太后保护,而张太后闻此也算放下心来。至于谷大用,更是欣喜如狂,要知道正德死了最害怕遭到清算的就是他们这些佞臣太监,自打方才他便一直惴惴不安,好在杨廷和还未忘了他!
武将点了定国公徐光祚,文臣派礼部尚书毛澄,这两个都是朝廷的老人,负责教导朱厚熜礼仪方面,最后轮到内阁,杨廷和刚开始以梁储老成,朝廷离不开他为借口让年轻些的蒋冕前去。
然而梁储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动作灵活得不像是六十几岁的人,高声道:“杨太傅此言差矣,难道现在朝廷上还有比新君更重要的事儿吗!为了社稷,老臣自当前往!”
“这……”杨廷和看似没办法,最后只能点头同意。不过如此梁储却也得罪了蒋冕。
所以在尘埃落定之后,杨廷和提出要处置江彬的时候,知晓江彬和梁储关系不错的蒋冕立刻举双手赞成。
之前也说过,江彬身为正德皇帝最宠幸的干儿子,不光封爵赐宅邸,还让其掌管成立没多久的“威武团练营”,这些都是正德从亲卫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只有一两万人,却个个都是精锐。江彬手握重兵,倘若有反心,分分钟就能将皇城围了。
此等奸佞,杨廷和断不能留!
梁储谷大用虽然有心周旋,但刚得了杨廷和的好,也不便说话。甚至连暗中通知都做不到,毕竟在场可就他们几个,最后只能一切交由对方决定。
从紫禁城出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杨廷和走在白玉地砖上,面色平静,周围人见到他,不知是畏惧还是怎样,纷纷低头绕路,不过这些他似乎也不在意。
正德死了,这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天子,最后竟然走在自己前面。
与其相处的二十几年时光似乎历历在目,杨廷和不知自己究竟是悲痛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隐约间,在心灵深处,似乎又带着些解脱。
不管怎么样,今日发生的事都依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
他回头看了看这座巍峨屹然的宫殿,脊背如松柏般挺得笔直,朝廷已经乱了太久,是时候纠正这一切了!

自打上次当面撅了费宏,冼如星便一直有些后悔。
本来嘛,费宏名满天下,人又十分正直,虽然一时间钻了牛角尖误会了小屁孩,但那又能怎样,被说两句也不会少块肉。以前在职场,再难听的话冼如星都能一笑而过,最近还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以致头脑发热。
冼如星本就是个经常自省的人,她知道以后朱厚熜当上皇帝还要面临更大的风波,如今难得有个结识重臣的机会,还是应该抓住。
在于蒋王妃商议后,没过几日,她便亲自登门赔罪,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是把老头儿哄住了。
之后更是提出请费宏去王府教导朱厚熜一段时间,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或许是因为想要近距离“监督”兴王,又或许是王府给的实在太多了,总之费宏最终同意了邀请,在朱厚熜身边当起了挂名先生。
几番教导下来,他也发现这位年幼的兴王当真聪慧异常,不光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就连一些冷门的水利税法也有涉猎。除了有时候看待事物的角度有些偏激,待物待人有点苛责,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完美学生了。再加上日子久了,费宏自己也别过弯来,明白并非所有藩王都想造反,于是也真的细心教导起对方来。
这日,刚下课的朱厚熜来到后院,才刚进门便听到阵口号声。走近一看,发现两个力气大些的内侍分别拽着绳子两端不停地轮转,而自己母亲正带着姐妹陆炳和几个侍女一个接一个往里跳,而一边的冼如星冼仙师正大声待人在旁加油助威。
朱厚熜:“……”
一群人玩得热火朝天,根本没人发现他的到来。朱厚熜走到陆炳身后,幽幽开口道:“你早上不是说今天难受所以不去上课了吗,原来是这样。”
陆炳一个激灵,连忙逃到蒋王妃身边,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小声道:“本来是肚子疼来着,刚才蹦跶两下发发汗舒服不少,殿下您也哪天也可以试试。”
朱厚熜斜了他一眼,没有计较,陆炳的母亲是他的乳母,其父陆松乃兴王府仪卫司典仗,两人一道玩大的。小陆炳机灵可爱,除了爱吹牛没别的毛病,朱厚熜没有兄弟,待陆炳就跟亲弟弟一样,平日里进出后院丝毫不设防。
蒋氏也十分疼爱陆炳,于是见此情景,连忙岔开话题,冲儿子招手道:“上了一天课累坏了吧,快些过来让娘看看,最近开春,安陆往来商贾太多,你姐姐不好出门,所以冼仙师就提议来‘跳索’锻炼一下。我也只在闺中的时候玩过,一时技痒,熜儿以后闲着没事儿也来跟我们一起好了。”
“母妃,我今年虚岁都十五了。”朱厚熜有些无奈,一旁长姐与冼如星还在偷笑。福安经过这一年的调养,身体已经好多了,虽说依旧弱质纤纤,但好歹无病无灾。至于另一位……
朱厚熜忍不住看了眼女冠,恰好对方也抬首,两人四目相对,少年连忙狼狈别过头。许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躲?有什么好躲的!于是刻意地目光炯炯地望向对方,结果此时冼如星已经开始对着天边发呆。朱厚熜不由心里一阵憋闷。
他这边兵荒马乱着不平息,那里冼如星却一无所觉,反而在心中合计着,算起来时间好像差不多了?不会再出什么变故吧?
有了宁王那次的经验教训,冼如星着这一年堪称安分守己,除了费宏唐伯虎这两个无官无职的几乎没和任何历史人物接触过,生怕把嘉靖的皇位给蝴蝶掉。
正当她在心里捋时间线捋得正欢之时,突然,黄锦慌慌张张地走进来,“殿下,娘娘,司礼监掌事太监谷大用带着太后旨意来了!”
此言一出,满院瞬间鸦雀无声,蒋氏有些发懵,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远在京城的太后下懿旨,更何况来宣旨的还是谷大用。这位可是正德身边的“八虎”之一,风头最盛之时甚至皇帝都让他总督军务,像兴王府这样的小藩王,即使送礼都要看对方要不要。
他来干嘛?
朱厚熜同样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猛地回忆起冼如星曾经说过的“再等半年,猪能翻身。”,当时他被勾搭的抓心挠肝,可几番问询,对方都避而不谈,久了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距离上次,刚好半年。
朱厚熜忍不住望向冼如星,发现女道士站在最后方,鼓励似的冲自己笑了笑。突然之间,他似乎平静了许多。
对着惶惶不安的家人,迅速下达指令,布置好一切准备接旨。
端礼门。
此处乃王府礼仪重地,藩王册封典礼在此举行,逢年过节,藩王也会于此会见地方官员。几年前兴王病重,为了冲喜也是为了解决流民们的“就业”问题,曾重新修建刷漆,所以远远望去,堪称气势恢宏。
不过嘛,照谷大用这个皇城出身的太监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但即便如此,他却不敢表露出丝毫轻视,反而对身边王府小内侍称兄道弟起来,惹得对方连连摆手,直称不敢。
原本谷大用作为奉迎天子的使团,应该和梁储毛澄等人一起走,然而他在半路上耍了个心眼,随意找了个借口开溜,待追上宣旨的太监后更是直接抢过差事。他身为司礼监掌事,曾经还掌管过西厂,寻常宦官自然不敢得罪他,于是只好听命。
谷大用一路快马加鞭,整整提前四五天赶到安陆,为的正是早些见到新君。因为他知晓,此时的小兴王一定是最茫然无助的,倘若这个时候自己稍加引导,再培养出一个正德皇帝也并不难。
然而当见到朱厚熜之时他却有些失望了,对面的少年虽然礼仪上有些生疏,却沉稳有度,见到自己没有半分慌乱,带领着全府,规规矩矩地跪拜行礼。
谷大用下意识侧了下身子,这可是未来天子啊!谁敢受他这一拜!于是连忙躬身与对方道道:“殿下,奴婢这次是提前过来的,您莫要惊慌,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朱厚熜平静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哪有好坏一说,公公请说便是。”
谷大用被噎了一下,同时意识到这位新君似乎不太好惹,不敢再废话,捧起圣旨朗声道:“奉慈寿皇太后之懿旨,皇兄大行皇帝之遗诏,兴王朱厚熜,忠信接礼,敬直慈惠,现属以伦序,入奉宗祧……”
众人脑中“嗡!”的一声,全都无法思考。
这怎么好好的,就要当皇帝了呢??
所有人,甚至包括心里已经有准备的朱厚熜,都被天上掉下的巨大馅饼砸晕了。
一时之间,整个端礼门只能听到人粗重的喘息声。
是了,谷大用微微一笑,这才对嘛,这时候就显出自己的作用了。
他低身冲着朱厚熜赔笑道:“恭喜陛下,快些接旨吧。”
朱厚熜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爆喝。
“大胆!谷大用,先帝刚走,大礼未成,你现在改口是要降不忠不义于殿下吗!”
谷大用听见这个声音身子都僵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望向角落处的老者,“费宏!?你怎么在这儿?”
作为一名合格的奸佞,谷大用当年不止一次和费宏交锋过,说是恨之入骨也不为过,当年费宏被贬,实际上也有他在后推波助澜。所以现在见到对方,不由推己及人,阴阳怪气道:“想不到啊,费老远离庙堂也操心着朝政,如此想必不日就能回内阁,咱家在这儿先恭喜了。”
费宏冷哼一声,懒得与其废话,不过也多亏了他插嘴,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朱厚熜如梦初醒。
接过懿旨后,望着满眼期盼之色的谷大用,少年微微一笑,命手下人带着谷大用去与地方官员接洽。
“啊?”谷大用有些懵了,按理说不应该顺势将自己留在府里,然后打探京城消息的吗?
“谷公公先期至,孤不敢私谒,想必安陆上下得知你来定当全力恭迎,公公先请吧。”朱厚熜的态度很明显,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既然派了奉迎队伍来,那么这时候公对公,私对私,必须拿捏清楚。否则先请你一个太监进到王府是怎么回事?
谷大用吃了个软钉子,又不敢顶撞未来天子,只能恶狠狠地瞪了眼费宏。此时他突然注意到在费宏身边还站着个十七八岁的貌美道姑,这种场合,女道士怎么能出现?
谷大用疑惑不已,同时在心中记了一笔,想着之后找人打听一下。
待其离去,闲杂人等也都清场,周围只剩些个心腹,众人瞬间哗然,就连向来老成持重的袁宗皋都禁不住傻笑。
小王爷要当皇帝了!!
蒋王妃拉着儿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方才开口道:“记得一会儿给你父王上柱香,祈求这中间别有什么风波。”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连太后懿旨都下了,这事儿基本上八\九不离十。费宏神色复杂地看着朱厚熜,此时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准怎么就能这么巧!?
这其中唯有冼如星面色如常,朱厚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凑到她身边,兴奋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冼如星没答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朱厚熜在她的目光下突然平静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少年沉声道:“你等着,等我!我一定……”话还没说完,便转身离去。
原本只是习惯性地装了个比的冼如星:“???”
什么玩意儿?

第20章
谷大用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之后又被兴王府恭恭敬敬地请出去,虽说没办成事儿,但确实惊动了不少人。
于是渐渐的,整个安陆都知道了天子驾崩了,自家地界的藩王被选作下一任皇帝,瞬间,当地所有然人都沸腾了!
不要以为藩王登基与旁人无关,事实上,只要朱厚熜当上皇帝,那么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内,安陆出身的官员在仕途上都会被旁人高看一眼。
所以当奉迎团其他成员抵达安陆之时,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热火朝天的款待。
虽说一开始也没打算悄无声息的背着人进行这一切,可如此张扬终归不是奉迎团的本意,对此本就刻板守礼的毛澄冷哼一声:“奸佞就是奸佞,竟然行那偷跑之事,现在他提前到了兴王身边,若是趁着王爷尚且无知,蛊惑他可如何是好?”
对此,梁储倒是看的很开,毕竟他已经是古稀之年,这般着急迎立新君,不过是为求一个安稳致仕。况且纵横官场几十载,终究是比毛澄头脑清楚些,知道假如新君要真是个聪明的,也不至于被人三言两语就蛊惑了,于是出言安慰道:“谷大用毕竟恶名在外,即使是兴王想要打探情况,也总归有所顾忌,况且他们宦官之间争权夺利最是严重,他想要出头,也要看兴王府内部的人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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