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啊,今天这伙食,可比往年过年也差不了多少了。
以后居然天天都能吃到。
温主事摸着肚子,透过窗户看向逐渐隐入云层的弯月,天快要亮了啊,赶紧睡吧,自己一会儿还要早起去三河镇采买呢。
想到天亮后就又能吃到白花花的精米白面,还有牛肉青菜,温主事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沉入梦乡。
“老大,你真的要去?”
“娘,我已经决定好了,您放心,我路上一定会小心的。”
“哥,要不然就让我嫁过去吧。其实对方开车,经常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一年到头也就见十几次,忍忍就过去了。”
“不行,我不答应,他之前的娘子明明就是被他打死的,还对外说是病死的,你嫁过去后他要是打你,你怎么受得了,而且我打听过了,这人就不是个老实的,因为他开大卡车,跑得远,在途中停靠时,不知骗了多少小姑娘。”
“什么,那些姑娘不知道他之前成家了吗?”
“他骗人家,说是因着长期在外,不想耽误姑娘家,便没有娶亲。人家见他是给朝廷办事的,开的还是大卡车,出手又阔绰,便信了他的鬼话。”
“平安县对大卡车习以为常,又家家富裕,他骗不了,我们这里他怕彻底坏了名声,便专挑路途中经过的人家,那些人家的姑娘就算被骗了,也没办法来找他,一来不认路,二来离我们这里实在太远,毕竟开车都要十来天。听说还有姑娘被他骗了身子,自杀的。”
“哎,造孽啊。”
“可不是,所以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这个畜生,他娘子跟了他几年,暗地里不知挨了他多少打,结果如今被打死了,还被人说成是没有福气,可见这人的心机。”
“双儿,算了,还是让你哥去平安县吧。娘就算再担心你哥,也不想你嫁进火坑,他以为威胁其他人,不让他们给我们家送货,就能让我们屈服,哼,他做梦。”
双儿听见这话,看了看一脸愤怒的娘亲,又看了看满脸坚定的大哥,一时不该是喜是忧。
她真是后悔,怎么就非要那天去看衣裳呢。那天因为听说她最爱去的那家成衣铺子上了新衣,还全都是从平安县传过来的款式和花样,之前从未见过,她便起了好奇心,想要去看看。
不曾想刚到店里,就遇上了出门的李车夫,还被他瞧中了自己的相貌,隔天就找了人来说媒。
家里本来很是欢喜,媒婆说了,这李车夫可和一般的车夫不一样,人家是开大卡车的,大卡车啊,他们府城至今也就两个人开上了大卡车。
一个是这李车夫,之前有娘子,不过听说娘子因病死了,这李车夫也就成了个鳏夫。还有一个是魏车夫,不过这人听说是西京的,人已经在西京订了婚,也没听说有打算在这边置一房小的。
有车,有钱,长得也周正,还愿意给二百两聘礼,要不是前面娘子生病死了,人家这么好的条件也不至于看上他们家,不过媒婆说了,因着李车夫马上又要出门跑车,这次出门可能需要一个多月,就想要马上就把亲事定下来。
听完媒婆的话,双儿娘差点就立马答应了这门亲事,还是她大嫂觉得有些不对劲,借口说要等双儿大哥回来商量后再做决定。
想到这里,双儿看向正默默抹着眼泪的嫂子,自从昨天知道大哥要出门后,她嫂子就一句话都没说。
“双儿你放心,我这次也是支持你大哥去平安县的。这李车夫人面兽心,又是打人,又是骗人姑娘,嫂子也不想你嫁过去。”
双儿嫂子见双儿一直盯着自己,怕她多想,出口安慰道。
“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嫂子,要不是她拉住我,后面又让你大哥去找人打听,我可就真被那黑心媒婆给骗了,同意了这门亲事。”
“娘,我知道,这次要不是嫂子,我这辈子就毁了,我以后一定报答嫂子。”
“双儿,都是一家人,嫂子也希望你能嫁给一个好人家。只是一来那媒婆当时将李车夫说的那么好,又是开大卡车的,虽然前头有一个娘子,但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等条件,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把家中女儿嫁给他,双儿长得虽然清丽,但也不是美若天仙,他怎么就非双儿不娶了。”
双儿嫂子说到这里,对着双儿不好意思笑了笑,她知道小姑子爱美,但她说的也是实话嘛。
“二来,我们家也就是靠着前街的铺子,做点小生意,家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富没有,小富,恩,我们家也算得上小富吧,只是他常年和那些大商人打交道,能看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
“就是,也是怪我想的简单,以为他是本地人,有什么事一打听就知道,不敢骗我们,不曾想这人竟真是个骗子,如今婚事不成,还威胁咱们,儿子,我支持你去平安县,娘再给你多带点银子,有银子开路,我就不信买不回来货。”
双儿大哥哭笑不得的拿着老娘塞到自己手中的银子。
“娘,其实就算没有他,我也打算去跑一趟平安县了。这次出门,也不止我一个人。那李车夫是个贪心的,本来那些商户给他塞银子,是想他给府城运货的时候,顺便将他们的货物捎回来,如今他要价越来越高,很多小商户已经受不了了,让李车夫带回来,还不如他们自己坐公车或者跑马车去一趟平安县呢。”
“那魏车夫?”
“这人和李车夫相反,不管你送再多钱,人家根本理都不理你,据说人家家里是做官的,爱惜名声的很。这次要不是我找了他熟悉的人,又再三恳求,人家也不会告诉我李车夫的事情。”
双儿他哥叹了口气,这可真是,贪的贪死,廉的廉死啊。
第58章
双儿大哥之前也想过走魏车夫的门路, 只是见人家对那些大商家送上门的,不管是银钱,还是美人, 全都无动于衷, 悉数退回,久而久之, 他们这些商户也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这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呢。
早先有人认为这小子不把他们瞧在眼里,不过就是一车夫而已,虽然是开大卡车的, 但说白了, 还不就一赶车的。
不过是想让他顺路带点货物而已, 又不是让他贪张枉法, 这小子油盐不进,着实是有些不识好歹。再加上他一个外地人, 在这盘城毫无根基, 有几个商户便私底下商量,想要乘着这魏车夫在盘城停留的两三天时间里,给他一点教训。
要不是后来有人传出, 这魏车夫京里有人,那人官儿还不小, 又见到盘城的几位大人都对这魏车夫青眼有加, 甚至知府大人都几次盛情邀请对方上门做客,那些人才打消了原本的想法。
算了, 反正还有李车夫呢。况且, 不贪的人总是比贪的人更受人尊敬些,这魏车夫虽然从不答应帮他们运送货物, 但若真有个什么紧急事情需要带话,人家也是愿意帮忙的,没必要将人得罪死。
再后来,有去过平安县的人回来说,这魏车夫怕是和平安县县令有些关系,他亲眼见到这魏车夫进了平安县县衙的后门,一直到他们商队离开,都没见他出来。
虽然这些车夫每次都要去给平安县县令汇报差事,但想想平安县令的姓氏,怕不是这魏县令就是这魏车夫的家人?
这要是真的,那岂不是说,这魏车夫和国公大人家有关系?
当初准备动手那几人听闻这消息后吓得满身是汗,不由万分庆幸,还好当初没有对人动手。
这就对得上了,世人谁不知魏国公家风清正,廉洁修身,多少人发达了之后就另娶,或者纳上七八个小妾,只这魏国公,虽然开国后就凭借赫赫战功位至国公,家中却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糟糠之妻。
在这消息出来之后,盘城的人更是不敢去招惹魏车夫了。
魏安摸了摸耳朵,一直在发热,这是大哥还是娘亲又在念叨自己了?
他并不知道是罗双儿一家人在感激他,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没有双儿大哥的再三恳求,看在他护妹心切的份上,他也会主动告诉对方李车夫的事。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李车夫报复,他才不怕呢。
他这辈子锦衣玉食顺风顺水的长大,唯一的挫折就是知道了自己不是娘亲的亲儿子,愤懑之下离家出走,结果路上还遇到了全能的鲁岳,压根就没吃啥苦头。
因而就算李车夫想要对付他,他也毫不担心,他虽然无权无势,但是他有大哥护着啊,他大哥不行还有他爹呢。
魏安知道,他爹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会不管他的,而且他大哥可告诉他了,他爹发现他离家出走后,气得直接杀了那个多嘴告诉他真相的下人,速度快得让他大哥想要阻拦都没来得及,本来他大哥还想问问这人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呢。
听说李车夫前几天还跑去威胁那些常让他带货的商户,不准再给罗家铺子供货,也不知那罗家能不能顶住压力。
魏安知道,那些商户可是经常求着李车夫帮他们带货,毕竟卡车跑得快,能省不少时间,还能帮他们带回最时新的货物。
而有很多人在跑车的时候,也会答应这些商户,不费什么事,还能顺便赚些银钱,何乐而不为呢。其实他在固定跑盘城后,也有很多盘城的商人想要他帮忙从平安县带些货物过来,只是他通通拒绝了。
很多商人以为他是不稀罕他们给的银子,虽然他确实是不稀罕那些商户给的银子,但想着顺便带货而已,又不妨碍什么,他车里也不是每次都装满的,只是他大哥再三叮嘱他,不准随意帮人捎带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他大哥一向都是对的,听大哥的准没错。
至于那些送银子不成,想要给他送女人的,魏安就更不想搭理了,早在最初有人来打听时,他就已经当众说过了,家里已经给他订了亲,只等女方到了年纪就会举办婚礼,家里也不准纳妾,结果那些商户就跟听不懂一样,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假装摔倒想要往他身上撞,还有在他路过时才出现的卖身葬父的把戏。
那个李车夫还劝他,说什么看上了养着就行,不用给名分,哼,以为谁都和他一样,走到哪里都离不开女人呢。
跑了这么久的长途,他早就知道,有很多开车的男人,因着长期在外,都会忍不住乱来。
有些讲究的,在每个地方固定养了一个,每次路过时就在那里停上一天两天;不讲究的,一路上停哪就去哪采个蝶沾个花,也不怕染病。只是像李车夫这般,骗身又骗心的,还真是少见。
他在跑平安县到盘城的路上,已经有两次被人中途拦下,要不是他刹车快,那两家人就被他撞死了,细问下才知,这些人会冒死拦下大卡车,原是因为想要找到李车夫,他开车途中借人家屋子留宿,骗了人家家里的小娘子,走之前还承诺,说回去禀告双亲后就来提亲,结果之后消失的一干二净,也不知到底骗了多少人家。
魏安心里猜测,这李车夫怕是因着之前他们没有固定线路,便习惯了随便欺瞒别人,反正有的地方他们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再去第二次,只是没想到最近会把路线固定下来。
魏安深恨这人败坏他们车队的名声,只是人家每次都是在期限内将货物完整送到,魏安也拿他毫无办法。
魏安也将这些事情说给他大哥听过,只是他大哥听完后只让他莫管闲事,这车队虽经常在平安县运货,但并不归他管辖,到时真的出了事,自然会有其他人区处理,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不过魏安心想,这李车夫再这样死性不改,怕是离出事也不远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开大卡车的人都在外胡来,车队里也有好的,他有一次和人同行,车子每到一个地方,那人都会买些当地的特色东西,说要带回去给自家娘子和孩子。
有大卡车朝他驶来,错车的时候,魏安注意到,里面坐着的人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看着消失在后视镜里面的车身,自己要不要跑完今年就不跑了。
其实到如今,有很多当初一起学车的小伙伴,已经退出车队了,毕竟一年到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一直都在路上,不少人都受不了这个苦。
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开车,一来他享受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飞驰的快感,二来他可以借此机会看遍大周的大好河山。
不过现在总是跑一条路,魏安也感到有些腻了,来来回回都是同样的风景,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他不得不时刻都要当心,以防撞到路人。
想到他未婚妻在来信中提到的梦想,也是和他一样,走遍天涯,魏安心想,要不跑完这趟就回京吧,等以后大周把小车造出来了,他再开着小车和她去浪迹天涯。
正好也去见见他的好友鲁岳,看看他最近怎么样了,自从他进京后,他就没收到对方的消息了。
滴,魏安一个急刹车,还好,没撞到人。
可不能再走神了,魏安提醒自己。
双儿大哥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家里人,他这次走后,家里可就只剩下这三个女人了,他真是有些不放心,虽然那李车夫已经又接了差事出门。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暂时把家里的铺子关了,再让老家的人过来住几天,以防万一,反正如今店里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
天色未亮,在清冷的月亮和满天星子的注视下,双儿大哥带着家里的下人,和约好的其他人汇合,城门才刚刚打开,一行人便赶着马车出了城。
他们也不担心找不到路,小队里有人之前去过平安县,说只要沿着水泥路一直往前,肯定就能到达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一行人风尘仆仆,一边用衣袖挥了挥扬过来的灰尘,一边艳羡的看着飞速略过他们的公车,其实他们当初也考虑过要不要坐公车,只是从北往南,他们这里已算是靠近最北边,到平安县要换乘好几趟车不说,他们还不一定每趟都能赶上,算算中间耽搁的时间,还不如他们自己赶马车了,自己赶马车没有坐公车拥挤,回来时买了货物,也不必另雇车队。
“老爷,这路修的可真好啊,一路走过来也没遇到乱七八糟的事。老爷你还记得不,当初我们就是在这条路上被人劫了道。”
“哼,这事你老爷我还能忘记,当时连钱带人,还有一车子货物,全被抢了个干净。”
“嘿嘿,那次多亏老爷帮我赎身。那次之后我就发誓,我这辈子啊,就死心塌地跟着您了。”
“哈哈哈,那你还要感谢那些人不是真的亡命之徒,只要钱不要人,把我身上最后一点银子都搜刮干净后就放了我们两。”
“老张你运气一向不错,次次都能死里逃生,你看我们这次跟着你,一路上都没遇见一个拦道的。”
“哎呦,这话我可受不得,我承认我这人运气是还不错,但这次出门没遇见劫道的,可不是因为我。”
“那是因为什么?”有人好奇问道。
那姓张的掌柜听见这问话, 路途无聊,正好闲谈一下打发时间。
“这远的啊,那就不说了, 前朝的时候你们都知道, 那出远门,能全须全尾回来就算命大了, 原因嘛,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
“还好我们当今陛下登基以后,爱民如子,上位后不但给贫苦老百姓分了地, 还多次减轻赋税。这些人有地, 有粮, 吃得起饭, 这就让路上的寇匪减轻了一大半。”
“这倒是,我也听我爷讲过前朝的事, 我爷小时候, 很多人家里没地种,给人当佃农或是长工又养不活一家人,就干脆落草为寇了, 我爷当时不想做这缺德事,便自卖自身, 跟了一个商人, 后面好不容易攒了些银钱,便又给自己赎了身回了老家, 开了一个铺子。”
“可不是, 那些年农人没地种,没粮食, 没吃的,又没有其他手艺,只能去打劫了,不是有人说吗,那时要是遇到大肥羊,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出动,好好的农人,全变成了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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