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想面对一个年纪比我还大的人,叫他侄女婿,这样——”
裴拾音:“这样怎么?”
他垂目,温柔低声:“这样很奇怪。”
裴拾音悻悻地“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既然我能接受年纪比你大的,为什么不能接受你。”
宋予白又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你叔叔,你是我侄女,我们两个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就足够了。”
不要再进一步了。
他的人生受限,没有任何逾矩的可能。
像现在这样,也已经是在盗窃欢愉。
“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如果他真的年纪比我还大,在未来,你需要考虑的东西其实有很多。”
他像一个阅历丰富的长者,对她循循善诱,妥善地替她规划未来。
裴拾音:“比如?”
“你首先就需要确认,你对这个人产生的感情,是见色起意的多巴胺作祟,还是其他什么短暂的刺激,你需要区分出什么是崇拜,什么是爱情。”
“唔。”
“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罗马假日》吗?”
当然记得,有年暑假她失眠,靠在他身上看完了小半部《罗马假日》。
她对剧情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果然黑白纯爱电影最催眠。
“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对公主而言,和记者分开,是最好的结局。”
裴拾音:“为什么?”
她当时粗略地看过一眼介绍,记得那个风流潇洒的记者,似乎比公主要年长,社会阅历也更加丰富。
宋予白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因为但凡他们两个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公主就会因为那些快速褪去的多巴胺而对他这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失去兴趣,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等待记者的,只是提前衰老,头发花白,皮肤松弛,目光浑浊,甚至有可能因为年迈而疾病缠身,需要长久的卧床照顾,出行也只能依靠轮椅,对深爱公主的记者而言,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这些画面出现在心爱的人的面前的时候,她会怎么看待他。”
“曾经吸引公主的那些阅历、见识,信手拈来的气度仪态,博闻强记的处事谈吐,以及落落大方的自信,在无情的时间面前,总有一天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然后,公主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找一个跟她更合适的。”
裴拾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之间说这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小叔叔,电影根本不会拍到这些内容。”
所有的电影、名著小说、童话故事,主角的世界只会停留在“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但作者对所谓的“幸福生活”却从未有多一字的描述。
等待他回应的过程中,空气中有一种过分的诡异,似乎氧气都稀薄到趋近真空,逼仄的气氛,让她不敢大声呼吸。
“是的。”
宋予白垂落看她的平静目光里甚至有一种残酷的,近乎残忍的冷漠。
“电影不会,但现实会。”
裴拾音咬唇:“但是,叔叔,即便有可能发生的现实,但你说的这些对我而言,也都太远了。”
宋予白又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所以,这就更不行了。”
“这种年纪的男人,情感经历丰富,甚至很有可能滥交,如果你只是追求短暂的欢愉,明明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裴拾音忐忑地眨了一下眼睛:“那叔叔是这样的人吗?”
她觉得自己快要碰到核心。
宋予白弯了弯眼睛:“但我并不在你的择偶范围之内。”
裴拾音沉默了。
“所以,你真的要考虑这种,年纪跟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大的……糟老头子吗?”
裴拾音觉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所以,她决定捂上耳朵:“好歹是我喜欢的人,你不要这么骂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唇角温柔的笑容已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褪去。
“一个仗着年龄、阅历的优势,欺骗小女孩的老男人,不是禽兽是什么?”
这是一个不要脸的窃贼、劫匪、强盗。
不知羞耻、没有道德观念,只知道拐带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世风日下都有这种人一份功劳。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精心养护的玫瑰居然真的有一天有拱手他人。
“都说了,我只是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你不要不停地往他身上泼脏水。”
“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会像月光一样,落在我心里。”
她维护对方的样子实在有些幼稚。
宋予白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
“拾音,我们不聊这个,好吗?”
“那聊什么?”
“聊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搬回来。”
“不要,我也不想聊这个。”
话题陷入死胡同里。
两个人都在没再说话。
宋予白只是认认真真低着头替她掏耳朵。
“另一只要检查一下吗?”
“也行。”
这个晚上的对话聊天实在有些莫名的诡异,早知道这样她刚才还不如别邀请他上楼。
裴拾音心里有事,翻了个身,面朝他。
只是这个姿势,不由自主垂在他腰下的视线难免令人尴尬。
鼻尖凑得很近,伴随着他体温的热浪,扑面而来。
她甚至能闻到一股带着檀香和石楠花香混合的、成年熟龄男人身上特有的、荷尔蒙的味道。
注意到她的目光,宋予白垂眸,很自然地问:“怎么了?”
裴拾音移开目光,深吸气——
如果单纯只是聊天,都能有这种反应,这也太变态了吧!
她忽然福至心灵,想到老宅那晚中秋的夜雨和雷鸣。
“差不多了。”
心跳的速度紊乱。
她拨开他掏耳朵的手。
微微红着耳朵,从他腿上起来。
双腿几乎在脑补到刚才看到的画面的时候,本能地夹了一下。
她口干舌燥,端起了玻璃几上的茶杯,喝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拾音坐得离他有半个枕头的距离,她抱着杯子,喝水的时候也不敢看他,只是思来想去,多少还是得有点表示,不然实在对不起这天赐良机。
“叔叔,你的皮带怎么总是这么硬,平时不难受吗?”
宋予白原本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耳朵,检查是不是自己刚才手重,伤到了她,然而手探到一半,本能地就折了回来。
他若无其事地将棉签丢进垃圾桶。
“平时还好,可能跟坐姿有关系吧。”
短暂的沉默后。
他问:“你冷吗,要不要盖条毯子?”
尴尬到像是在没话找话。
裴拾音有点僵硬:“也行。”
宋予白起身去单人沙发上抽那条被随意丢着的卡通小毛毯时,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被盖在绒毯下面的、半瓶没喝完的乌龙茶饮。
他不可能仅仅凭借着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猜测, 就审问她,让她招供——
更何况,除非罪证当头,否则按她性格,绝不会跟自己说真话。
揣测的余光若有所思地看她镇定的侧脸。
即便跟他一样注意到了那半瓶被随意丢在沙发上的乌龙茶饮,裴拾音依旧乖觉坦荡,仿若无事发生。
然而直觉, 却在无时不刻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她从宋公馆的搬离而一点一点失控。
他见证眼前这个小风筝一点一点长大, 也见证她在他手里像蝴蝶一样被放飞。
然而无论他们中间相隔再远,她飞得再高,时间再久,他从始至终都确认自己的手里还牢牢握着那个牵引她方向的线锥。
但此刻,随着各种各样挤进她生活的东西不断映入眼帘——阴魂不散的乌龙茶、那个叫她“大小姐”的语c、那本错误百出却仍被努力修订的雅思题册——曾经的笃定,也已经变成了不确定。
刻意忽视掉那半瓶碍眼的饮料,宋予白将卡通的小绒毯盖在她肩上, 看她垂着两条光裸修长笔直的腿, 在羊绒地毯上来回摇荡。
灵动、活泼而天真, 干净纯真到让人觉得染指都是一种亵渎。
如果真的把她关起来。
她是否还会这样招蜂引蝶?
她是否还会对自己满口谎言?
她是否仍然会沾沾自喜地将“性与爱”完整切割,将自己拱手送给一个他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老头子?
然而恶念一起, 盘旋在道德律令上的理智,决不允许他做出跟梦里一模一样的事情。
一切都是他不好。
是他没来得及教她,什么叫“从一而终”, 什么叫“有诺必践”。
——明明说好的,两人仅仅只需要保持现在的关系, 就可以相安无事过一辈子。
是他不够好。
宋予白终于平静下来。
“对了,上次考研的事情,我找了我一个在宁大授课的学长了解了一下,他说月底有时间,可以亲自帮你参谋,你要试试吗?”
“可以啊,反正我都听叔叔的。”
裴拾音小口小口地喝着玻璃杯里的柠檬水,乖巧而充满信赖感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好,到时候我来安排。”
幸好,风筝的线仍然还在他的手上。
送走宋予白的时候,已经接近11点。
没有有心人注视、旁观的空间里,她再次享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度。
裴拾音打着哈欠趴在落地玻璃窗上,看楼下固定停车位里,那辆亮着车灯的奔驰,驰离小区,这才放心地捞过丢在沙发上开了静音的手机。
深夜的消息不多,无关痛痒的也就那么一两条。
。:【等了你一晚上都不来,我都无聊死了。】
裴拾音:【今天不背单词了,好困。】
对面的人几乎是在收到她消息的瞬间,就弹了过来。
。:【大小姐,知识改变命运这种话不用我多说了吧?】
。:【困了就开冰箱喝个乌龙茶,那玩意儿对我来说,有时候比咖啡还提神,你要不试试?】
裴拾音现在看到“乌龙茶”三个字就头疼,皱着眉很不满地敲字——你下次走的时候,能不能顺手把自己的垃圾捎上?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容易搞崩我心态。
然而消息还未发出,对面已经又弹进来了一条。
。:【听我的,你要是不想被宋予白拿捏,至少该把今天的单词份额背完,等真出国了,我保证一时半会儿绝对没人能找得到我们。】
裴拾音将刚刚打好没发的消息又删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我觉得,在被雅思拿捏之前,我指不定可以先拿捏一下宋予白。】
。:【?】
她抱着手机懒洋洋地坐回到沙发上,正斟酌着要怎么跟对方解释,可后背的靠枕下,却明显感觉到有硬硬的纸张膈着她。
从靠枕下摸出那个牛皮文件袋的时候,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个位置刚刚宋予白坐过,绒面沙发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但她不记得刚才上楼时,他到底有没有带除了水果以外的东西过来。
这段时间,来过她公寓的,也就两个人——那家伙跟她住同个小区,回回都是只拎了瓶乌龙茶的饮料空手过来,怎么可能这样大张旗鼓地给她准备学习资料?
猜测仅剩一种可能。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裴拾音虽然没有偷看他人文件的爱好,但为了确认这份资料的主人,还是犹豫地解开了文件袋封的绕线。
文件的纸页仅仅只被抽出一个头,她就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叶兆言的名字。
手机铃声忽然在寂静的内室响起来的时候,让这场对于秘密的偷窥,也显得心惊胆颤。
裴拾音在文件资料带来的巨大冲击下回过神。
看了眼来电。
是宋予白。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接他电话。
“拾音,睡了吗?”
“还没呢。”
“我好像有东西掉在你家里了,应该是沙发上,我坐过的地方,你帮我找找?”
“我看看啊。”
她装模作样的起身,让电话那头听到动静。
“看到了!是个牛皮纸袋对吗?”
她将文件全须全尾地从袋子里倒出来。
从第一眼的错愕震惊后,她彻底平复下心绪,已经可以面对宋予白,应对自如。
小心翼翼地确保宋予白不可能听见自己翻动文件的声音。
她一页一页仔细地看。
里面有叶兆言的开房记录,也有他流连欢场时,跟那些网红外围的亲密照——数量之多,尺度之大,足以将他在所有人面前,锤到永无翻身之地。
宋予白到底哪弄的这些资料?
雇的私家侦探,还是别的什么途径?
“叔叔,这个文件,你急用吗?”
透过手机的听筒,男人的声线低沉而饱满,带着细微的颗粒感,混着短促的、微不可察的电磁音波,好听到仿若有人抓了把细沙在耳膜上研磨。
“还好,你要是晚上不打算太早休息,可以帮我送过来吗?”
裴拾音翻页的手顿住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到光洁的、映着都市斑斓夜景的落地玻璃窗上,也映出她唇边越来越深的笑意。
她像一只馋嘴的、喜欢偷吃的小狐狸,在快要冻死的冬季,居然被人拎起后颈脖,一下子给丢进了米仓里。
偌大的米仓里,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她喜欢的食物。
她将眼前铁证如山的资料往外一推,慵懒而惬意地后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绕着垂在胸前的头发玩。
“叔叔,现在好晚的,我这一来一回,都要折腾到凌晨了。”
宋予白沉默了一瞬,说:“我这里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留下来暂时住一晚,也没什么关系。”
她都忍不住要笑。
“唔,可是我现在真的好困。”
又立刻装得很为难。
“东西真的很急用吗?实在不行,我送完了再回家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温柔终于开始延时。
“其实也还好。”
妥协即意味着退让,也意味着纵容。
意味着,他在缴械投降。
“那这样,你下班再过来拿就好了。”
“东西我会给你收好,保证不会弄丢的。”
她应允得过于认真,真的就像是一个乖巧的侄女,想要替叔叔用心地保管东西,且绝不会监守自盗。
对面又是轻轻的一声“嗯”。
然后,宋予白告诉她,他会在未来一周出个短差,预计会在下周五傍晚的样子回来。
她现在只觉胜券在握,他短暂的出差,在她心里,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你下周五想吃什么?”
“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几乎是在瞬间警觉到了她的反应,沉下声,问:“你有别的安排?”
裴拾音:“……”
不是恃宠而骄,也不是故意拿乔。
她是真的另有安排。
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下周五晚上,我们话剧社的社长阑尾开刀,我们约好了要去医院看她的。”
她顿了几秒,也觉得两件事情太过凑巧,所以只能小声嗫喏着道歉。
“真的不是故意的。”
良久的沉默后,宋予白只是静静地回了她一个“好”字。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她周五的傍晚应该不会在家,但等他结束出差的行程重新抵达宁城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将车停在了她小区楼下。
宋予白看着小区里零零散散散步的住户,坐在车里出了会神,最后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下车的理由——
裴拾音图新鲜买的书柜应该刚到不久,尚未预约人上门安装,不算太复杂的安装流程,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
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她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些素食的意面,他可以一边做饭,一边等她。
如果她回来得足够早,他还赶得上给她做一顿夜宵。
然而等电梯的功夫,却意外地接到了宋墨然的电话。
宋予白简单跟他讲了一下这次出差的结果和收获,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忽然听到对方话锋一转。
“其实上次把叶兆言叫到家里吃饭的事情,我这两天其实也一直都在想,兴许是我没考虑周到,没顾忌蓓蓓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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