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有些悻悻地小声嘀咕:“再说了,毕业以后我做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宋予白喝汤的手一顿,垂着眼帘的睫毛轻颤,旋即,他慢慢地放下手里所有的动作,望向她的目光也前所未有的慎重和认真。
“拾音,无论你以后选择什么,叔叔都会支持你,爸爸那边如果有反对的意见,我会去替你说服他,在你未来的人生道路选择上,不需要来顾虑我们会怎么想,你自己高兴、感兴趣是最重要的。”
干净的玻璃镜片后,男人的目光从容平和,连允诺都掷地有声。
她即便之前离开的意愿坚决,即便她已经在为以后做准备,即便她已经拥有一个很可靠的同盟,但这时候也忍不住会有轻微的松动。
她咬了咬下唇,闷闷道:“我才不信。”
有本事先替她把婚约解除了,别把她的后半生绑在叶兆言这个烂人身上。
宋予白向来习惯在这种地方包容她突如其来的小情绪。
“没什么好不信的,不是你自己说,我们两个不结婚,”他垂下眼帘,也没看她,只是声音却很温柔,“不结婚,就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过一辈子吗?”
至少,他愿意在这种关系里,尽可能地为她创造自由的环境。
她跟他之间的关系,清清白白,没有人可以指责他们。
他愿意用他手里的一切,替她营造一个舒适的、安全的、充满幸福的环境。
原本以为老宅那晚的允诺,只是他随口应声,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这个走向?
然而跟叶兆言的婚约一天不解除,她一天都不敢放松。
裴拾音实在摸不准他的心思,到底是想钓鱼执法,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思来想去。
她忽然露出遗憾的表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可以不结婚,但是我要谈恋爱呀,你又不可能跟我结婚,对吧叔叔?”
男人脸上一贯而来的从容平和似乎在瞬间被下了定身符。
他怀疑自己听错,错愕地抬眼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裴拾音像个乖觉的学生般,认认真真叠手在桌上,一板一眼地跟他解释道:“我可以不结婚,但是我想谈恋爱呀,毕竟,你又不可能跟我结婚,所以某些方面的需求,我总要找到一个释放的出口吧?”
她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瞬注意他的表情,不愿意错过纤毫变化。
然后,她几乎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跟他半开玩笑地说:“所以,跟叔叔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过一辈子,跟我是否跟其他人谈恋爱,并不矛盾,对吧?”
见他仍在愣神。
裴拾音又笑了。
“谈恋爱也可以不结婚,因为享受性完全不需要以结婚做基础。”
“结婚对我来说不是终极,享受才是。”
隔着不大的、甚至有些温馨的日式餐桌,头顶暖黄的吊灯徐徐地撒下柔光,然而整个内室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现代开放的性教育、丰富多彩的流媒体,似乎能让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清楚地将爱与性分割。
反而显得,他像一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古董。
她仍旧在漫不经心地微笑着,与他对视。
不知道隔了多久,他终于在安静的内室里,找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心跳,也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你,已经有想要一起享受生活的对象了吗?”
裴拾音坐在他对面,单手支腮,像只好奇的小动物般,对他露出狡黠的笑意:“如果我说有,叔叔会怎么样?”
第037章 心跳
月光爬上小玻璃房的矮花架, 翠绿的叶片在暖风中摇曳,圆柱立柜里的热带鱼怡然自得地在柔软的水草里穿行。
窗外, 有焰火升空,转瞬即逝的美丽打破室内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死寂。
宋予白垂眸,吹开牛肉丸汤表面的芹菜碎,舀了一勺汤,平静道:“我会担心,你是不是被人骗。”
裴拾音眨眼:“你为什么总是担心这个?”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觉得, 你还是个小孩子。”
心智不成熟不坚定的小朋友,总是很容易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惑。
他将她富养这么多年, 为什么还是轻而易举地,能够被一张不名一文的素描、一块三位数的牛排所引诱?
拙劣的暗恋技巧真的能骗到她?
又或者,她仅仅只是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
好让之成为她人生履历里一件不起眼的蝴蝶标本?
裴拾音是一个坏小孩。
她需要被人管教,需要被人约束,需要被牢牢圈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然而他所期望的一切,都随着她搬家这个举动,逐渐偏离航线。
不能放任她在“性与爱分离”这个论点上一意孤行。
这种事情, 无论如何用文字美化, 归根结底, 还是女孩子更吃亏。
她还小,面对那些心怀叵测、只图一时肉//体欢愉的男人, 不可能不受伤。
宋予白想到这里,镇定自若地望向她:“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世上到底谁那么幸运, 可以获得我小侄女的青睐吗?”
“当然不可以。”
裴拾音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为了不能跟自己亲爱的叔叔分享秘密而遗憾。
“毕竟我现在这种行为, 一头还钓着未婚夫的情况下,在您眼里,跟红杏出墙,也没什么两样对吧?”
绝对不能以普通人的道德标准看待他。
也绝对不能对他过高的道德感掉以轻心。
她有些得意地对他扬了扬下巴。
“所以,我现在就只是打算把那个人放在心里想一想,毕竟,只要没踏出实际的那一步,我都是一个能站在道德高地的清白人。”
宋予白默了几秒,笑了:“我发誓,只要你告诉我,我绝不会带上任何有色眼镜批判你。”
他甚至放松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给两人的对话拉出了足够的空间。
裴拾音:“那你会怎么样?”
宋予白想了想:“我会认真同你分析,这个人到底在这个阶段,是否真的适合你。”
“以及,”他顿了顿,忽然觉得喉间涩哑,“他是否真的有能力,满足你在生理需求上的幻想。”
裴拾音目光炯炯:“你真的这么想知道?”
宋予白面不改色:“我说了,我是你的叔叔,担心你,也是人之常情。”
裴拾音露出短暂的失望和惋惜:“可是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别人的秘密。”
宋予白很有耐心:“那你想要什么?”
裴拾音认真道:“我想要什么,我觉得叔叔应该是知道的。”
贪心的、狡猾的坏孩子,她在下饵,等他自投罗网。
“你想要的太多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裴拾音见他油盐不进的,只能气鼓鼓地说:“难道叔叔眼睁睁看着,我明明有喜欢的人,还一定要让我满足爷爷的愿望,跟叶兆言结婚吗?”
缄默的间隙。
他忽然听到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只是在耳边短暂地盘旋,便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如果我两个都不想呢?
幻听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宋予白的犹疑在她看来,已经等同于赤裸裸的拒绝。
她不想在这种没有结果的对峙上浪费时间,扯了个很敷衍的笑,就推开面前的碗筷。
“我吃饱啦叔叔,先去洗澡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门。”
不再顾及他的反应,裴拾音起身就进了洗手间。
结结实实锁好门,后背靠在门上,她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从口袋里翻出手机。
宋予白白天可以说是看了她一下午,她连读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将手机屏幕解锁,这页面上已经出现了一堆app的消息推送。
点进微信,找到那两条一直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
裴拾音:【今天差点吓死我。】
对面几乎是秒回。
。:【我看到你中午门口放的垃圾了,就知道你家里应该是来人了。】
她捏着手机出了会儿神:【我有的时候觉得,你分析的那些还挺对的。】
。:【当然,毕竟男人最了解男人了。】
。:【所以,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至少临走前,别给自己留什么遗憾。】
。:【我们就当是,尽人事听天命。】
宁城的冬天来得比想象中要晚,却也猝不及防。
12月中,几乎没有征兆地,一夜入了冬。
好不容易挨过考试周,宁大的寒假也近在眼前。
天气预报说最近会有雪。
裴拾音跟宋予白一起在老宅里陪宋墨然吃过晚饭,就被后者送回了荣玺。
等车到了公寓楼下,裴拾音见宋予白熟练地给车熄火,解安全带,不免愣了愣。
注意到她眼里的疑惑,宋予白替她解安全带的手一顿:“还早,我可以上去坐坐吗?”
这都九点了。
以前在老宅,10点可是我们两个私下见面的安全红线。
像是读懂了她的迟疑。
宋予白平静地解释道:“今天买了樱桃,我上去给你洗完就走。”
“那叔叔要是想多待一会儿,我也没意见。”
她想了想,又补道:“你每次水果都买好多,我一个人都吃不完。”
这是邀请他小坐的意思了。
宋予白玻璃镜片后的眼睛弯了一下,笑着应了一声“好”。
其实自打她搬家以来,方宁过来的次数,远没有宋予白多。
他一般都是选择下班之后顺路过来做晚饭,起初她还会问方宁怎么不来,但久而久之,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搬出来住,其实好处有很多。
至少不用再像以前待在宋公馆里那样心有戚戚,她跟他但凡有逾矩的亲密,总是担心会被第三人看到,即便两人真的坦坦荡荡,在旁人别有用心的注视下,也难免别扭、膈应。
倒像是现在这样,距离产生美,离开旁人目光的焦点,反而让日常交往也更加自如自在。
所以,即便中途宋予白曾经旁敲侧击问过她,要不要搬回去,她都选择了义正言辞的拒绝。
搬回去没什么好,至少她一个人住在外面,自由度简直爆表,想干嘛就干嘛,她甚至还有充足的时间条件和空间条件好好筹备她的Plan B。
晚上9点,裴拾音到家之后先洗澡,宋予白则打开冰箱,将前两天买的蓝莓和树莓,也倒出来洗了一部分。
听到洗手间里传来放水声。
宋予白重新打开冰箱,伸手摸了一下放在侧门那三瓶乌龙茶的瓶身,在光滑的塑料瓶身上准确地摸到三条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细短透明胶带之后,终于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唇——
至少这段时间,在他加班的时候,没有不速之客上门拜访。
裴拾音洗完澡,宋予白正坐在沙发上看邮箱里的财报,见她出来之后一直皱着眉头用力摇头,问:“怎么了?”
她伸手掏了一下耳朵:“我好像,耳朵进水了。”
宋予白将手里的平板放到沙发几上,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躺下来,枕到他腿上。
裴拾音愣愣地站在旁边,迟疑道:“这样,不好吧?”
宋予白很自然地在茶几斗柜里找出圆头的软棉签,粉棕色的瞳孔只是很平静地望进她的眼睛。
“你又不是没躺过,以前我看书,你哪次不是非要挤过来?”
裴拾音被反问得噎了一下。
“你也说了,是小时候。”
更何况,这都是她上初中以前的事情了。
想了想,她好不容易找到拒绝的措辞。
“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宋予白捻了根棉签,漫不经心在指尖转着。
“还是,”他若有所思地递她一眼,“你在等别人专程过来替你掏耳朵?”
什么别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联想?
“过来吧。”
宋予白在沙发上让出能够给她躺下来的空间。
“叔叔替侄女掏一下耳朵而已,去瑞士前,你不是也这样躺在我腿上?”
“耳朵进水会发炎,到时候又要哭。”
裴拾音:“……”
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小时候是小时候。
老宅是老宅。
每一次都是她死皮赖脸赖上他,哪有像今晚一样,主动被他催着枕到他腿上过?
就像忽然之间被开发了个通商口岸,一贯以不讲理的海盗著称的裴拾音,一下子都不知道这个着陆的部落到底是什么打算。
她要是贸贸然弃船上岸,会不会被食人族的族长绑回寨子里做成一顿晚餐?
忽然之间,就像一盘叫“鸡肋”的菜,改了烹饪手法,变成了“满汉全席”。
说不馋是假的,但她又怕这是一顿断头饭。
她心里有点虚,总觉得宋予白可能是在钓鱼执法,但私心又觉得对方总不至于这么无聊,拿自己的清誉跟她开玩笑。
然而他似乎很坚持如此,裴拾音咬了咬下唇,将信将疑地躺了上去。
“叔叔,我有点害怕。”
“不会弄伤你的,我会很小心。”
温暖的手指轻轻捻起她的耳廓。
她的耳朵小小的,耳道也不开阔,棉签小心翼翼往里探的时候,能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咬住了下唇。
躺在他身上的姿态,也相当拘谨、不安,远不似那天晚上在老宅停电时那样亲昵、自然。
她又紧张又忐忑,像是非常刻意在跟他保持一种最礼貌的安全距离。
洗完澡的少女,瓷白的皮肤像剥了蛋壳的鸡蛋,身上弥散出一股独特的沐浴露奶香。
暖气开得很足的内室,她身上仍旧是那套吊带背心加运动短裤的睡衣套装。
毫无防备地在他腿上侧躺时,柔软的奶桃,曲线也若影若线,一对漂亮的蝴蝶骨,蜿蜒的腰脊,能看见那个在衣料下露了半截的纹身。
她背对着他,侧枕在他腿上,右手很随意地扶在他膝上。
“叔叔,好像下雪了耶。”
落地玻璃窗外,宁城第一场初雪如纷纷扬扬的鹅毛,无声无息地飘散在湛黑如墨的夜空里。
“嗯。”
“这么看,荣玺这边的夜景是真的不错。”
“但这边没办法堆雪人。”
宋予白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她耳道里的棉签。
裴拾音感受着贴近耳膜的、几乎能酥掉人骨头的沙沙声,舒服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轻轻低吟了一声。
她惬意到伸了个懒腰,脑袋本能地靠后时,忽然被他抬掌挡了一下。
生理反应似乎是一件难以控制的事情,近距离的接触、气味的侵袭、声音的诱惑,反而更能刺激多巴胺的分泌。
宋予白喉结微滚,轻叹:“但去我那儿就可以。”
宋公馆里有花园,一到下大雪的日子,整个花园都会被银装素裹。
堆雪人、打雪仗的空间也足够大。
裴拾音假装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冬天堆雪人还是太冷了,我这样隔着窗户看看就够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能渐渐感受到她声音逐渐逐渐微弱。
“拾音。”
他叫了声她的名字。
得到的,是少女迷迷糊糊呓语般的回应,像是即将陷入梦境。
半寐半醒的时候,人最容易放松警惕。
从她耳道里抽出棉签之后,他伸手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替她放松,然后他缓声问:“乖孩子,告诉叔叔,你喜欢的人是谁?”
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在砰砰乱跳的心绪里被结结实实给咽回到了肚子里。
裴拾音在警觉惊醒的第一时间,脑子里反应过来的,只有两个字——
她伸手拨开他替她按太阳穴的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叔叔是想逼供我,还是真心想替我掏耳朵?”
宋予白笑了:“我只是担心,那个人比我大。”
裴拾音眨眼不解,呆呆地“啊”了一声。
“叔叔的担心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
宋予白面不改色,将表面洇湿的棉签扔掉,又重新换了个干净的,示意她躺好,他再替她好好检查检查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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