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仅仅只是放松了一丝丝而已,裴拾音像一只在夜里收到了惊吓的小雏鹿,牢牢攥着他,不肯让他走。
“那叔叔也别动,你不动,我就不害怕了。”
“……”
僵持是个死循环。
她握着他的手腕,语气柔弱得不能自理。
突如其来的停电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她有夜盲症。
到了晚上,即便有微光,也与盲人无异。
这时候不做点什么趁机得寸进尺,花园偏堂里的菩萨都会笑她无福消纳天公美意。
裴拾音趁乱抓住他的手,正盘算着讲点什么好逼供一下他,忽然,那只悬停在脸侧的手,拽着她的腕往前一扯,后脑一紧,侧脸被牢牢压上他腹部的瞬间,左耳也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给盖住了。
骤然而至的轰鸣雷声,在这一秒,似乎也显得不再可怖。
裴拾音肚子里的算盘已经打到九九八十一,却被扑面而来的木质冷调香噼里啪啦归了零——泛着些微疏离冷意的松竹香,如茫茫雪夜里的翠柏青松,规规矩矩地伫立于苍茫天地,即使风雪扑面,流言压顶,也绝不会轻易折腰。
静默的黑暗中,雷声之后,就是绵延的雨,杂沓的雨声里,是两道起伏的、心照不宣的呼吸。
她怔怔地靠在他怀里,半响,才不能置信地眨着眼睛回过了神——
打雷的时候,他居然还记得要替她捂耳朵。
下意识的反应,是本能的关切。
脸几乎是被用力压到他的腹肌上,隔着挺括的衣料能感受到他小腹紧实的肌肉,劲瘦有力,侵略感极强的天然荷尔蒙,铺天盖地的瞬息里,几乎都让她有些迷糊了。
但很快,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像一只警觉的,即使在沙漠的夜晚也能狩猎,绝不可能空手而归的黑足猫——
是衬衣。
带着干净洗涤剂香味的衬衣。
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明明之前的衬衣上,还有应酬结束后的淡然酒意。
之前的衬衣,是暗门襟的扣款,而现在她眼前的这件,是标准的对襟。
老宅的电停得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她刚刚睡醒的瞬间,都没来得及注意他的穿着。
然而怪异的,除了他这一身干净的衬衣外,还有绝对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的味道——
扑面而来的冷调木质松竹香里,让那股若有似无的石楠花香,在这样抱拥的姿势里,显得更加清晰可闻。
裴拾音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股石楠花香,绝对不是宋予白在不经意间,路过某个苗圃时沾染上的,这个味道的根源,大概率来自于他的身体。
得益于老司机卞思妤在给她提供那些养父文学时了解到的科普。
裴拾音乌玉似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两圈。
抿着唇正打算旁敲侧击地探查一下的时候,男人已经提前一步松开了她。
“看样子应该已经不会打雷了。”
宋予白按着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拉开距离,顺势也挣开了之前被她牢牢攥紧的手。
他推开她的反应是意料之中,裴拾音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挫折而感到失落。
即使在黑暗中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她依旧固执地坐在沙发上抬起头,在沉沉夜色中安静地看着他,咬着下唇不说话。
原本寂静的楼下,声音开始变得嘈杂起来,有人找到了手电,开始检查电路。
老宅里有很多需要循环供水供电的设备,超过一定时间的停电,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电路老化兴许是一方面的问题,但另一方面,备用发电机居然在这个时候也罢工,就比较让人匪夷所思了。
听着楼下杂沓的脚步声和絮絮耳语,裴拾音在黑暗中压低了声音没话找话:“小叔叔,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趁乱偷偷溜回房间比较好?”
老宅里人多眼杂,她这时候要是敢溜出去,等同于坐实谣言。
她当然确定,宋予白不会答应,以退为进也不过是一个虚虚的幌子。
宋予白站在她身前,不置一词,裴拾音凭感觉摸索着去找他垂在身侧手,大着胆子捏了捏他发烫的手指,旋即又很快松开。
“我记得来的路,偷偷摸着墙回去就好了。”
软乎乎的轻快语调,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撒娇,又像是小太阳一样的主动宽慰。
她像是特别地在为他考虑,本本分分地保持着叔侄的距离。
外面闹哄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电。
且不说她现在这个睁眼瞎的状态,他就不可能放她去外面走廊上碰壁,要是一不小心,被人看到她松了一颗睡衣领口在他的书房门口游荡,尤其是,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又是斑斑点点被蚊虫叮咬的红痕——
这绝对是一个会把宋墨然气到住院的误会。
裴拾音压根没给宋予白开口的时间,就自作主张起了身,作势往门口的方向摸了过去,盖上身上的毛毯滑落,恰好绊住了脚踝。
猝不及防的阻力,让她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
“小心!”
身侧有力道眼疾手快拽住了她,裴拾音收势不稳,几乎以一种欲拒还迎的暧昧姿态,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
柔软的唇瓣像被碾碎的花瓣,微凉的花汁在唇上晕开,擦在了他的喉结上。
能明显感觉到那揽着她的怀抱,有一瞬的僵滞,但很快,在她应变开口之前,宋予白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
裴拾音微不可察地低哼了一声。
不管她怎么使劲浑身解数,可他的身体都在全方位地抗拒、拒绝她,一切都像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黑暗中,只有男人呼吸的轮廓在轻微起伏。
目不能视物,她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以退为进的算盘会不会打出弄巧成拙的效果,不确定他此刻的脸色,裴拾音心里打鼓,这时候也只能无辜地小声道歉:“叔叔,对不起啊,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你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微麻的唇瓣仍旧能感受到隔着他脆弱柔软的颈部皮肤,那粒性感滚动的喉结的触感。
黑灯瞎火反而壮胆。
毕竟事情都做到这份上了,这时候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楼下微弱的人声杂音,仍在排查电路情况。
裴拾音摸索着试图靠近他。
“叔叔,我的脸,刚才撞到你哪里了?”
绝口不说嘴唇。
他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想出言训斥她心怀叵测、不知好歹,但又怕冤枉好人。
私心觉得她大概率也是无意,但又担心她向来一肚子坏水,仗瞎行凶,趁自己弱势就各种算计他。
宋予白抿着唇不答话。
裴拾音已经主动仰起脸:“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话还没说完,柔软的手已经顺着他衬衣衣襟,摸摸索索探了上来。
借着淡淡的月光,男人垂眸看了眼正在身上撩火的手——少女手指柔软,五指葱白,有温暖的体温,可以将自己融化。
忽然有短暂的失神,脑海当中浮现的,却是那天晚上,他在梦里就牵着这双白软的手,用一种引诱、鼓励、嘉奖的眼神,在她的懵懂和好奇中,看着她将自己一寸一寸握紧。
热流滚下小腹的时候,他的意志终于艰难地挣扎出来。
“拾音,不要乱动。”
沉声的警告,震颤的声带却让耳膜都酥酥麻麻地痒。
环在她腰上的手却已经不自觉地收紧,像是特地为了禁锢住她不安分的手脚。
她低着头。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跃如擂鼓的心跳却在耳边无限放大。
秋凉夜雨里,是闷到令人呼吸不畅的燥热。
连拂上她耳廓的呼吸,都像是烧开的沸水一样,滚烫、炙热。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
门口有礼貌的问询,问宋予白是否已经休息,需不需要专门送手电进来。
当然不可能让光亮在此刻照进书房。
宋予白拒绝了对方好意,怀里的身体却忽然不安分地动了一下,似是想要挣开他的禁锢。
她失明太久,想重见微光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怕她看不清又被磕磕绊绊,造成动静徒增门外怀疑,宋予白没花太多时间犹豫,又强硬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紧了一寸。
怀里的身体瞬间就安静下来。
门外仍在仔细向他汇报维修情况。
门内却静如暗室,落针可闻。
她仍偷偷地不安分,小幅的扭动,仿佛是在调整姿势,别扭至极。
“怎么了?”
男人刻意压低的气音微弱,柔软温热的声音几乎是压在她的耳朵钻进声道里。
热意像能隔空传递,耳朵作为直接受害者,早烧得咕嘟嘟冒蒸汽泡泡。
裴拾音沉默了很久,从他喉结处滑落的手指,牢牢攥紧他衬衣的衣襟,一动不敢动。
再开口时,小小的声音里却有点别扭的委屈。
“叔叔,你的皮带,膈了我好一会儿了。”
宋予白松开她的时候,几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他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轻声说:“外面人多,等会再出去。”
注意力被转移,裴拾音乖乖地“哦”了一声,站在他面前百无聊赖地踢羊绒地毯上的绒毛打发时间。
门外仍在絮絮叨叨。
宋予白则在认真关心宋墨然情况。
她原本的计划是借合同之便,在他身边磨磨蹭蹭到深夜,好猛猛刷一刷好感,让他离开前多少舍不得她, 别免得像之前一样,又把她一个人丢着不闻不问。
然而猝不及防的停电是神来之笔, 将两人困于无法脱身的密室。
她静下来心来正准备好好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可心思却总是忍不住跑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石楠花香里。
如果不是他在场,她甚至有冲动去盥洗室的脏衣篓里好好检查一番,以确认自己的猜测。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宋予白洁身自好很多年,不至于真的会突如其来给她找个素未谋面的婶婶。
但是男人跟女人又是不同的。
因为男性的爱和性是可以泾渭分明地切割开。
联想到那天宋予白误会自己“偷吃”的晚上对她的数落,裴拾音又觉得, 宋予白应该也不至于随便到这种程度。
毕竟, 一个道德标准太高的男人, 总不至于滥情到是个人都可以。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
归根结底,男性的身体因为生理结构的特殊性, 其实是可以不由自主地在梦里寻欢作乐的。
当然前提是,他有一个秘不可宣的x幻想对象。
裴拾音轻轻闻着空气里那股淡到几乎稀薄的石楠花香,在两种可能中来回摇摆。
然而无论哪一种可能, 都会让她心里酸得冒泡泡。
她不想要一个完全陌生的婶婶,更没有想过, 宋予白有一天会喜欢别人。
也太突然了!
之前为什么一点预兆都没有?
还口口声声骗她说,没时间给她找婶婶!
是,他看起来是没时间给她找婶婶,所以他干脆一步到位了!
——狗东西。
“宋予白。”
她的喉咙像是被浸泡进高浓度的柠檬水里,涩得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干哽难耐。
“嗯?”
“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他正专心听着门外的人讲预约维修进度,只听到她的声音闷闷的,哼唧哼唧的委屈。
“你说什么?”
“……”
试探这个话题需要勇气。
她一鼓作气未果,这时候再重复,反而已经泄了气。
这个凭空而来的x幻想对象,这个素未谋面的婶婶,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语焉不详的假想敌。
她无凭无据,想栽赃陷害给他强按罪名,都显得像在无理取闹。
在这里患得患失毫无意义。
他明天就要出国,为期一个月的分别,未知归期,她不想在最后一个晚上还在庸人自扰。
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个该死的小婶婶,摘下这朵自己馋了很久的高岭之花。
她最好是有三个脑袋,六双手。
否则要是输给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裴拾音真的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宋予白是个死瞎子。
她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长得又还不赖,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又这么对他死心塌地。
诚然,努力抱他大腿的时候,她也的的确确有自己的小心思。
但这一点点小心思算什么呢?
除了希望他能够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以外,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明明喜欢是真的,想跟他好好的,也是真的。
裴拾音深吸一口气,将鼻腔里的水汽咽回肚子里。
这时候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委屈地将脑袋靠到他胸口的时候,打定了主意,如果他敢推开她,她就让这个老宅别墅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晚色胆包天到底干了什么!
“我是想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私会啊?”
闭上眼睛,小婶婶就不存在。
所以至少今天晚上,至少这一刻,他是独属于她的。
“……”
“什么西厢记、牡丹亭,都是这样的。”
按正常的剧集走,孤男寡女深夜暗会,下一幕,就必然是不可描述。
但裴拾音伤心地想,他应该正好出于CD冷却的贤者时间,她如果真想霸王硬上弓,多半还要自取其辱。
越想就越生那个婶婶的气。
恨屋及乌,连带看宋予白也变得不顺眼。
她有心想让他为难,所以拼命将脑袋往他胸肌上挤。
宋予白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肩宽腰窄,身姿挺拔,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
好吧,她没见过他脱掉上衣的样子。
毕竟,宋予白在她面前,保守得跟立了十块贞节牌坊的烈女寡妇没什么两样。
她就算想在他身上揩点油,都得仔细看他脸色行事。
所以,除了用脸颊感受他胸肌的轮廓以外,她对他脱衣的形象只能靠脑补。
鼻尖在他胸肌上压了压。
除了他身上好闻的冷调木樨香,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柔软的胸肌正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绷紧。
确认了,好歹面子里子,都是男妈妈。
可惜这个男妈妈有自己的婶子。
裴拾音咬了咬牙,伤心地给自己立了个flag——这是今晚最后一次骂这个不讲武德的婶婶。
也不知道她是怕黑还是怕冷,她拼命往他身前挤,靠得离他太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散发出的清香,像甜甜的新鲜荔枝泡在醇厚的牛乳里,无端引动谷欠念。
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念头又再次汹涌而来。
月光漏窗而入,斜落在她光裸白皙的颈项。
睡衣前端松开的那粒扣子,让她的领口在肩侧微微往下拉,露出纤薄的肩骨。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曲,指腹开始发痒。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抬起手,轻轻按一按她两侧直角肩凸起的那块小骨头。
柔软、脆弱的小骨头。
很稚嫩很可爱的小东西。
窗外秋雨渐止。
朦胧的余光中,他竟觉得裴拾音全身上下,无一不可爱。
然而意念初始,灵魂就像同时被两个人截获,分裂得龌龊又可笑。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无关紧要,黑灯瞎火,目不能视,没人会知道今晚在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除了——
有些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要是被她轻易发现,就无法好好收场。
身体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拉开敏感的差距。
裴拾音显然是对他退后的小半米感到不满。
她在他耳边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咒骂什么,尾音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却听得人心里发痒。
他好不容易克制地闭眼,叹息。
“你胡说什么,我们清者自清。”
裴拾音在黑暗里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清者自清,说来说去就是清者自清。
你刚刚抱我的那两下,要是把叶兆言提溜到跟前,他可能都觉得脑袋上的那顶绿帽,都能把他压到土里。
裴拾音想到那些似是而非的谣言,两人现在等同于坐实了一小半。
她心里恨恨,嘴上却满是惺惺作态的失落和懊悔,低声哼唧,愁苦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否认不算,要别人也这么觉得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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