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不疑有他,答道:“是啊,消息还没传出来,却也差不多了。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崔家是二哥母家,崔小姐与二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即是要娶妻,想来二哥不会不同意的。许是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了。”
南栖不死心再问一遍,却听得萧铎口中说出了同大夫人一样的答案。
青梅竹马,萧衍不会不同意。
他骗了她,他从一开始就骗了她,心头惶惶然,南栖衣袖下的手掌紧紧捏起,指尖戳到掌心肉上。也感觉不到疼,面上扬起笑:“这是好事啊。二公子与崔小姐天作之合,府上要好事将近了,却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瞧见了。”
南栖笑的灿烂,眉梢扬起,潋滟桃花眸泛着水光,一时让萧铎看得晃了神。
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这般笑,唇边扬起有多费劲,说出这样的话唇舌触碰间苦涩之味有多浓。
“没有机会是何意?”萧铎低头看着美人挺翘秀气的琼鼻,鼻尖被冷风吹的通红,丝毫未注意到此刻他的声音里头透着一丝慌乱。
南栖后退了半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也在一瞬间明白了她要如何做了。
摇了摇头道:“没有何意,四公子的心意南栖知道了。只是南栖身如蒲柳,身份低微不该高攀兰陵萧氏的,且南栖亦对四公子无意。这份好情缘公子还是留待给值得的人吧。”
“南栖来姨母这处也叨扰许久了,是该告别离去了。”
萧铎听了前面的话本想反驳,再听得后边那句对他无意,只觉心头钝钝的又觉南栖这般的姑娘本就该如此,敢爱敢恨。
他看着与他距离五六步之远,美得像妖精般的姑娘,看着她眼中的决然歇了心思。亦没有再上前去,只是说道:“南栖姑娘,你很好,无关身份。”
是吗,身份二字压了她往前十余年,如今看来也要压着她往后几十余年。
无所谓了,她不在乎了。离开这临安,天子脚下,贵胄遍地,去远些的地方,那里总有同她一般身份的许多人。
与四公子说完了话南栖便回了院子去,萧铎看着远处的佳人,含在口中那句你要去哪却终究没有问出。
想来她是未出阁的女子总要回到叶家去的。
回了院子后,绿墨也从外头回来了,吩咐烙色将院门阖上,上好锁。
进得厢房,便见得小姐不在床榻上歇息,反倒将箱笼的衣物搬出来,清点收拾着金银细软及装在匣子里头的银票。
绿墨见状走近了小声问道:“小姐,你这是要走?”
“不再等上几日,不等二郎君归来了?”
萧铎没理由骗她,南栖似乎忘记了这件事般,如往常样说道:“是啊,这临安住倦了,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地带绿墨去玩去。”
绿墨看破不戳破,嘴角亦扬起,烛火掩映之下却见的她的唇瓣似是很干,笑着的时候粘牙。
“好,我同小姐一道收拾。”
府上萧衍派来送信告知他要娶南栖,且萧老太爷已同意的信纸却被压在太夫人这。
她见后默默不语,只让人唤大夫人来。
天色已晚,崔氏将要歇下了却被叫着往集福堂去,匆匆而去正想着发生了何事呢。
一入厢房内,太夫人还没睡下,头上墨绿鹤纹镶嵌绿宝石抹额,掩住了两鬓的斑白。面容上布满褶皱却精神矍铄。
“母亲这般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唤儿媳来是有何事?”崔氏上前去。
太夫人却不搭腔,只让她看桌案上那信纸。
“衍儿加急命人送来的,想必此刻人已经在路上了。你是她亲娘,你看了后自个儿与大老爷决定。”李氏神色淡淡,她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且衍儿还是那般的性子。
崔氏看了信纸,所见触目惊心,当下捂着心口便道:“那姓叶的究竟给衍儿喂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忤逆老太爷受了一百鞭也要娶她。”
“如今太白山那处正是大雪的日子,他才受了一百鞭竟不好好歇着,还冒雪奔波。柳氏那对姨甥俩究竟给我们萧家的男人喂了什么迷魂汤。”
李嬷嬷见太夫人面色有些不好,连忙劝道:“大夫人,如今说这些已是无用了。与崔家那婚事要怎么办,是否真要娶叶家的姑娘。娶谁,如今该怎么办,都得您快些拿个章法出来。不然待二公子归来了新嫁娘不是他要娶的人,这也不好交代啊。”
这话说到崔氏心坎上,她心目中的二儿媳就是涟漪。
若衍儿真娶了那叶南栖,可以想象到日后柳氏有多么痛快,大房就得决裂了。衍儿这一支不就与柳氏沆瀣一气了。
不行,决定不行。
她思忖着,“不能娶叶家女进门,这消息也压下去。”
既不能让萧衍觉得是她不让叶南栖进门,那便只有一个法子了,让叶南栖主动离开临安。
太夫人李氏让她自个拿主意,见她知晓了这事后便让李嬷嬷扶着去歇下了,不愿沾这件事。
这倒也好,崔氏回了院中去便让院内的下人去放了消息。
知道听说崔家小姐同府上二公子要联姻了。
她不信叶南栖那小女子听得这消息会坐以待毙,聪明人聪明一世也会糊涂一时的。
晨起倦梳头, 随意挽了发,南栖便准备去青台阁见柳氏。
与绿墨出了院子,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规整路面上。听得外罩墨绿色褙子的三三两两婢子拿着扫帚轻扫着廊里廊外飘落的枯黄叶片, 边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话。
“哎, 你听说了吗,好似府上喜事将近了, 又能发赏钱了。”
“听谁说的,那我就能再买盒胭脂了。”
“我有个姐姐在崔家小姐院里当差,听说崔小姐在挑选嫁衣的花纹样式了...”
婢子嚼舌根的声音虽小,却随着风清晰地吹入南栖耳中。
绿墨亦听得一清二楚,看了眼南栖在日光下有些过于白的面庞。想来昨夜里小姐应是在四公子那探得了这消息, 才会连夜收拾东西要走。
小丫鬟盘算着她们有的财物, 重些的珠宝钗环都不便于带走, 捡些轻便的日后融成金叶子。银票有面值千两的两张, 百两的五张,剩下份额小的零零总总。
她没被卖进叶府前依稀记得农家一年省吃俭用的嚼用也不过一二两银子。这般算来她与小姐是极有钱的,倒时去了新地方盘个铺面,再雇几个护卫也能过好日子。
平素里将容颜遮着些, 想来不会出现大问题的。
就这般一路想着,二人慢慢地走着也到了青台阁。丫鬟挑起门帘将二人迎进去,柳氏已坐在窗下湘妃矮榻旁等着她了。
南栖屈膝行礼唤了声姨母, 就被扶着起来,坐于柳氏身旁。
支摘窗半开,有暖阳倾泻。
湘妃榻上铺着的团花绒厚毡毯也被晒得暖意融融, 坐着格外舒适。坐下后浑身笼罩在初春的暖阳内, 面皮也被晒得发热。
柳氏不问她来做什么,上挑的狐狸眸眯起, 身穿缂丝泥金银如玉云纹缎裳,手腕上带着水头极好的羊脂玉镯。
通身贵气尽显。
她的指尖拂过桌案上摆着一点翠花冠,让南栖看,声音慵懒:“栖姐儿,你这一路走来,也瞧见了这兰陵公府外头碧瓦朱甍,画栋雕梁,内里亦是珠宫贝阙模样。这一切可都是你原先在叶府未曾见得过的。”
“只要留在这,富贵荣华是享不完的。”
南栖明白柳氏的意思,可惜她已是没有法子再留下来了。
摇了摇头道:“姨母,南栖明白。只是南栖要辜负姨母一番好意了,日后也不能帮衬姨母了。”
心思被戳破,柳氏也不恼,她这外甥女除却一副好容貌,还有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本最适合在高门大户内生存,如此这般放弃,真是可惜了。
“你可想好了?你这等容貌,不博一博岂不可惜?”柳氏渐渐低下来的声音带了点唏嘘意味。
本是想利用南栖,但渐渐竟从她身上见得了她当年的样子。也是这般小门小户出身,还不是家中亲生的孩儿。
不愿草草被配了婚事,想嫁就要嫁当时能攀上最好的。
幸运地是,二老爷与她瞧对了眼,不顾家中反对也要娶她。这么多年过来,二人早已不能分开了。
“姨母的好意南栖心领了,如今这遭过后却是也知道,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任她如何工于心计,也会败在男子薄情与家世低微上。
萧二老爷当年在萧府的地位同萧衍万万不能比较,她这外甥女败给了家世。本还能图谋四公子,但见她面上虽瞧着无甚事,心中其实已经伤心极了极尽掩饰的模样。
柳氏便不多说什么了。
女子只要动了心,便不能再将心头算计用在该用的地方,一颗心都系于一人身上。
“罢,你可是想要回到叶家去?想来是不愿的吧。我做主与你一份嫁妆,再带你去大夫人那,她必定是巴不得你离开。这番不得狠狠敲上她一笔。只是,你要想好了,同她开口再没有反悔的余地。”柳氏靠在湘妃榻旁道。
还能从大夫人那再得一笔银子,这是意外之喜,南栖当即便应下。
随着柳氏去见崔氏,拒了她要给自个造一个新身份,并冠之以崔姓,送她去偏远州县的条件。南栖只要了路引和一匣子面额百两至一万两不等的银票。
冠了崔姓有何用,又不是正经崔家出身亦不能上门认亲,平头百姓才不管你是哪个崔呢。还是银钱来得实在。
一切都办妥后南栖便与绿墨辞别柳氏,要回了院子去最后收拾一番,商议着要往何处。
却在前面的道上看见一穿着红裙的女子,抹的白白的面庞,将手搭在她身侧丫鬟身上。走起路来略微瞧着有些不自在。
她亦见着南栖,走的近了,瞧见她鞋履精美异常,鞋面上大红色布缎绣了花样子,还缀了许多小颗的珍珠。只是鞋底比旁人的好上了不少。
想必是为了这跛了的腿花了大价钱。
叶湘怡好不容易养好了腿,从工匠手里头定制这鞋日日在院子里练着走,才练出这般瞧着与旁人无异的模样。
刚出来走动走动便听得府上萧二公子与崔涟漪要结亲的消息,她心头别提有多爽快了。见了叶南栖便嘲讽道:“哟,这是谁呐。不就是我那个肖想着成为二公子夫人的妹妹吗?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身份,也敢同崔家的小姐争。”
她睨着眼瞧着南栖道:“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的,二公子只是玩玩你罢了。这腻了啊你便什么也不是。”语罢她捂嘴笑了起来。
艳阳天下,南栖也不恼,就这般看着她跛了的腿。唇瓣微扬,声音轻轻柔柔却无端让叶湘怡后背发毛:“姐姐,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个吧。”
反正过了今日她也不在临安了,南栖看向叶湘怡那嘲弄着她的嘴脸,伸手便掴了一掌。
猝不及防被打,叶湘怡未缓过劲来,才适应好走路的鞋履左脚鞋底太高,身子一时踉跄便歪了身子。朝假山石摔了去,面上一疼,她抬起手一摸,只见指间鲜红。
当下便吓得惊惶大叫起来,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南栖已拐过了这处小道,见不得后头的境况,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也是叶湘怡咎由自取。
她打算走水路过,出了兰陵公府乔装一番先赁辆马车,去往码头,搭货船往江南一带去。
毕竟她的母亲就是江南人士,要去往哪里便随着心意而定。
夜里将物甚都收拾好,次日南栖对着琉璃镜在面上敷了层暗黄的脂粉,连脖颈手背处也没有放过。原本肤若凝脂,欺霜赛雪般白的娇靥霎时便如明珠蒙尘。
整个人再穿着同绿墨般的普通绸缎衣裳,外罩厚厚的外氅,乍一看只是普通小姐,不再惹人眼了。
“小姐,这琉璃镜小也轻,往后梳妆也用的上,可要裹着带走?”绿墨将银票塞入中衣内缝制的隔层内,旁的衣裳装入包袱中,看向梳妆台上那面熠熠生辉的铜镜问道。
思及崔涟漪来这第一回 见了这琉璃镜便起了疑,带走好是好,但说不得何时便会招致祸患。
“罢了,往后也不在临安了,这物贵重,被人瞧见解释来处也麻烦。”南栖摇了摇头,不再去看它。
这头,二人收拾妥当去青台阁前与柳氏告别,却在路口处便见着了柳氏身边的王嬷嬷。
见得南栖二人连忙拿着用草绳系着的几包油纸包着的东西迎上来:“南栖姑娘,夫人知道你会来。既决定要走便趁着此刻天色还早出府去吧。这是夫人一早便吩咐小厨房做的吃食,你二人定还未用早膳,这些便路上拿着吃。”
“姨母外甥女一场的,此去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担忧见了不舍,徒增烦忧,夫人便不见你了。南栖姑娘路上小心着些。”
拿着手里头热腾腾的油纸包,似是嗅到了梅花饼的香味,南栖觉得眼眶有些许湿润。
顺利出了府门,上了绿墨早些便寻好的马车。车夫是临安本地人士,对这处熟的不能再熟了。
罩着青色帷帘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从里城驶出去,在一处街边却停下往一旁避了避。
车夫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二位姑娘,路上有贵人驭马而行,小的便先避开,免得惊了贵人的马,二位姑娘见谅。”
“省的,无妨的。”绿墨应声道。
萧衍一日一夜未眠,漆眸深深,细看便可间眸中泛着红血丝触目惊心。白如玉的大掌尽染风霜,手背处满是被石砾划破的道道血痕。勒马悬缰的掌心因长时间握着马缰,高强度不眠不休赶路已勒出血痕。
掌心处磨出水泡,又被风吹的干涸了。
腰间系墨玉腰封,外氅鹤氅,里头的衣裳却是已叫崩裂的伤口渗出的血渍染得不能看了。
他收紧手中缰绳,调转马头,向着内城赶去。眸光错落间与一辆青色帷帘的马车交错而过。
就要到了,马上就能见到南栖了。
也不知家中收到那封信后,有没有同她说,告诉她不日他便要娶她进门。还有之前母亲为他乱点鸳鸯谱的那桩婚事,南栖看着柔弱温柔,实则是藏着尖牙的小狐狸。
若不好好解释清楚,她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萧衍都想好了,此事是他有错在先,负了她,任她如何打他骂他咬他都不还手。
伤上加伤,唇瓣泛白的郎君却扬起一抹笑,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帷帘外头马蹄踢踏声由远及近, 又由近至远,不知为何,南栖的心揪了起来。
指若青葱的柔夷从衣袖内伸出, 捏着青色帷帘一角想掀开看看, 却又放下了。直到耳边再也听不见那马蹄声,才觉心头好受一些。
真觉得她是魔怔了, 听得这声音竟觉得是二表哥回来了。
这马车不比兰陵公府的奢华,车内除却一方矮几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具便无其他了。这茶具也不知干净不干净,绿墨不敢用它倒水给小姐喝。
只得从包袱中寻了个香囊,绣着和合二仙模样的递于南栖:“小姐,从府上采的梅花制成的, 你闻一闻, 许是会好受些。”
南栖接过放在鼻尖下细嗅, 又是那股熟悉的冷梅香, 却较之他的少了几分凛冽之味。指尖紧紧将这香囊攥在手心,绿墨见了笑道:“小姐喜欢,奴婢采了许多做了三五个,能用上十天半月的。到了江南再看看冬日里又无梅花。”
南栖摇了摇头将香囊还给她道:“就算是有也是不一样的了, 还是寻些旁的花吧。”
绿墨:“也对,江南气候宜人,生的梅花许是比不上兰陵公府的。要做就做最好的。”
“二位姑娘, 贵人车架已离开了,小的要赶路了,请二位姑娘坐好了。”随着车夫扬了马鞭, 马儿嘶鸣, 青帘马车终究是离开了此地,向着城门外而去。
绿墨已从包袱中拿出早就备好的路引和打点的银钱, 边上还有两顶帷帽以备不时之需。就等着出了城门后去江边码头再给些银钱上货船一路往南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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