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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悦我(绵绵不吃草)


先前二人说了什么模糊听不甚清,只瞧见暗花白棉裙的姑娘冻的两靥微红,泪眼婆娑却只低下头不敢拭泪。
萧衍可以看清那豆大盈盈的泪花从眼角滑落至纤长卷翘的睫羽,随着走动一颤一颤,正如那鼓鼓囊囊的衣襟前。
泪珠盈盈,将落不落惹的人想伸手拭去。
鸦青色滚金边袖袍下,白皙有力的指节摩挲在阑干雕刻精美的浮雕上。
他别过眼去,见面前人没再看下面,狭长的丹凤眸里头含着戏谑的目光不住打量他。不知为何,衣袖下紧着的指节松了松。
但那女子,只此一面就牵动他心绪。
这种脱离掌控,不在布局之内的异样感如此陌生。
萧衍如墨般描绘的眉细微地蹙了蹙后又放下,心头有些微异样。
顶着大燕储君深深探究的目光,萧衍不为所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一身落拓,如凛冬孤傲的翠竹。
如高山清泉般的嗓音像淌了水低沉微哑,却又清冷无双:“若殿下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处理政务,臣这府小,担不得殿下夸赞。”
太子裴玉头一回见萧衍失神,如今又听得他这番搪塞的回答无奈摇摇头:“萧卿还是这般无情无趣。”
不过刚刚那白衣姑娘容颜媚极,倒是难得一见的好颜色,竟惹得萧衍失神片刻。裴玉藏下心里看好戏的吃瓜闲情,不打算戳破这件事。
“行,来你府上也叨扰许久了。孤这便回去。”他摇着把金丝折边扇,皮靴踩过落了雪的木板向楼内东侧阶梯走去。萧衍亦松开置于阑干上的手,大跨步朝里头去。
正巧路过了观月楼,南栖僵着身子,她素来敏感,适才一道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强忍着不敢轻举妄动,待楼上那人收回了视线南栖才抬头望去,只看见鹤氅青灰色的一角。
应当是极名贵的衣料。
她捏了捏掌心,便寻向一侧的黄嬷嬷问道:“黄嬷嬷,我瞧这楼阁精美的很,想必在上头能看见半个府的雪景。敢问这是何处?”
黄嬷嬷不疑有他,赞道:“姑娘慧眼,这处啊叫观月楼。是开府的时候就建着的,已经有百年历史了。每逢圆月,府上都会在观月楼摆宴吃蟹品酒。不过,寻常这楼高上去的人少,冬日里上头更冷了,更是没人去。”
“姑娘若想去,禀二夫人一声,让底下仆妇带着去。”黄妈妈健谈,又见南栖穿的单薄脑补了一出继母磋磨原配女儿的戏码,没忍住就说了许多。
本也是府上人都知道的事。
得了回答南栖露出笑颜道谢。
“多谢妈妈,南栖就是一时好奇,毕竟我那地还没有这样高的楼。”
不理会耳边暗自传来哼的一声。
小半个时辰后仆妇带人进了院子,在西侧廊下收拾出两处厢房,靠院门近些那处是南栖的。
室内早就生好了炭火,上好的银丝炭,南栖主仆二人被下人迎进去便感到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意。
僵着的身体渐渐回暖。
“奴婢春蝉,见过表小姐。奴婢在廊下候着,若表小姐有要事唤奴婢便是。”面容白净的丫鬟着一身粉白对襟棉袄,低垂下脸,没有因为南栖穿着寒酸露出半点探索好奇。
扫眼打量了这方小室,矮小的屏风隔开了里间外间,侧面打通还有一间净室。虽小,但单内间摆的四盆炭火就比叶府她住的破落小院好上许多。
绿墨扶着南栖去了屏风后头,伺候着脱下湿透都能掐出水的缠枝披风,再解掉棉裙。水红色小衣细细的带子勾在细腻如羊脂玉般的后背。
“小姐,奴婢瞧着住在兰陵公府比原先好多了,要是能一直留在这就好了。”小丫鬟冻的皲裂的面颊被熏的红通通,没忍住说了傻话。
但这却也是实话,南栖看着解下湿透的外裳正想说些什么。
外头却又传来声响:“表小姐,老奴来送姜汤。”
她接过外裳穿上,绿墨得了示意先出去开门迎了人进来。原是在夫人院外伺候的刘婆子见到屏风后头出来的姑娘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粗喇的大嗓门唯恐吓到人。
她是萧氏家生子,女儿就在二夫人跟前伺候着。
无意透露出了一点消息,这回二夫人将娘家侄女接进府里就是想来个亲上加亲。
不说三公子,大房芝兰玉树的二公子和四公子还未有婚配。
刘婆子的眼睛轱辘转着,外院的事虽然清闲但冬天冷夏天热,她早就想去大厨房待着了。好菜好饭油水还多,每月少贪些也比现在拿的月例多。
两位表姑娘总不能都嫁给萧氏,她思及刚刚看见那位容颜清寡顶多算个小家碧玉,再看着眼前这位千娇百媚,蹙个眉都能瞧出弯弯绕绕惹人疼惜的。
下意识跑偏,认定南栖就是日后要嫁给府里头公子做夫人的。
她将托盘交给绿墨,搓了搓手谄媚地笑:“老奴夫家姓刘,表小姐唤老奴刘婆子便是。”即是要讨好人,刘婆子便一改惫懒态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注意到主子干燥衣裙下尚且还湿着的鞋袜,喜上眉梢冲外头丫鬟招呼道:“还不快快去打些热水来,没瞧见主子这紧着用?”
姜汤辛辣,但里头加了足够的红糖,佐以桂圆枸杞,似还有淡淡蜂蜜甜香。并不难喝,南栖小口小口饮着,自胸腔百骸流至全身暖融融的。
这会听见刘婆子的话再看见她面上一改的神情,南栖唇边勾起一抹笑,放下青瓷缠枝玉碗,软绵绵的一把嗓子将话说到人心里去:“多谢刘婆子。”
须臾之间,外头抬了水来,正好灌满了一木桶。
南栖身上湿了又干本想忍着过去,如今正好接了刘婆子的示好。
待人退下后,她重新解了衣裳沐浴在木桶里,舒服地漂亮的眉眼眯起阖上。
理了理思绪,放松了身体,感受暖流包裹。
多日里的寒气掐头去尾走了一半,因为暖和指尖有些微痒,南栖抬手看清柔夷上一点一点红肿。
绿墨去外头送了刘婆子回来,拿了巾帕转进屏风来伺候南栖沐浴却被她叫着去喝了托盘上另一碗姜汤。
小丫鬟也冷的厉害,一饮而尽感慨道:“富贵人家就是不同,奴婢瞧二夫人跟前奴仆穿的衣裳比大小姐还好,还有这姜汤也不辣嘴了。”
她喝完姜汤疑惑又问道:“不过小姐,奴婢刚刚看见廊下西边大小姐的屋里没有送热水。这刘婆子怎的待小姐不同?”
南栖将手放回温水中,温声道:“许是她弄错了人。”
绿墨听不甚明白却也没有再问,摸了摸水温扶起南栖换上一旁的衣裳。
捏了捏指尖红肿泛着酸痒疼痛,南栖没有松懈。
下人趋利,这会儿能给她好脸色,知道真相后也能给她下绊子。看来姨母那已经知道了爹爹想把大姐姐嫁入萧氏的想法了。
她心口像压了块石头,沉沉地喘不上气来。
她只能在兰陵公府小住,时候到了便要送往左副都御史床榻上,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与三品大员抗衡。
他们有的是法子让她屈服,南栖抱着汤婆子的手指用力摁在镂金花纹上,指尖白的发青。
室内室外一门之隔,里头温暖如春,外头寒风嘶吼呼啸。
观月楼上一闪而过的鹤氅,叶湘怡口中的兰陵萧氏二公子。
南栖脑中有些纷乱,这府内不比叶府,她要处处小心,不落把柄。
早在江南兴县就闻兰陵萧氏二公子端方雅致,清冷无双,弱冠不及三年便坐上大理寺一把手位置。位列三法司之一。
眼下,她得寻个位高权重的才能不惧,貌似这萧二公子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只是,这般朗朗如玉的君子当真是她可凭着这一身媚骨能够图谋的吗?
南栖揉了揉鬓下额角,打定主意在明日宴饮上瞧清人并靠近他。
二夫人从荣安堂回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全靠身旁仆妇搀着才走了回来。
喝下一盏茶皱着眉问道:“人可安顿好了?”
在太夫人那被崔氏那阴着心肝的夹枪带棒嘲讽,太夫人也就看着瞧着不偏不倚实则心全都偏到大房去了。
知道她不是五姓女,嫁进来不磊落,但要不是她老人家儿子喜欢,她就是使劲手段也进不了萧氏的门槛。
上好的太平猴魁冲不下去心口的火气,老爷不顶用,她就是得为自己和衡哥儿谋划。
正巧叶家有意让她帮忙让叶湘怡嫁入萧氏,那丫头她瞧过了,容貌顶多算清秀,性子还不好。不过这样却是正好,日后嫁进大房才好拿捏。
看事成之后,崔氏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再提家世出身。
巧儿是贴身在柳氏身旁伺候的,适才南栖那处的刘婆子就是她娘。她是知道二夫人打算的,也受了刘婆子的教唆。
这会儿拿了巾帕擦拭柳氏的手回话道:“适才厢房大姑娘闹了一通,问了清楚才知她觉得受了委屈,底下婆子给二姑娘抬了热水缺了她那处。”
“蠢货。”柳氏美目微皱,一手拍在桌面上。
“真当这是她叶府,让黄嬷嬷去一趟安抚好人。这段日子都给我安分些。”
柳氏皱眉,她是要人好拿捏而不是蠢笨如猪尽给她惹事。至于南栖,叶府的谋划她也知道。
思及那容貌,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但稍纵即逝。

地处极高的院子里头,一间南北开阔的屋子里未燃地龙,只门边摆了一盆炭火。
屏风前头掐丝珐琅金樽香炉里青烟袅袅,似有若无的龙脑香冷清,屋内只余书页翻动沙沙声。
更显此处缥缈不似人间地。
“云山,今日可有生人进府?”萧衍白皙有力的指节执着狼毫,于白绢上笔走龙蛇。他未抬起头,乌发由一翠玉冠束起,高挺鼻峰下是凉薄的唇,只见朱唇启,声音清冷问道。
云山以为是今日太子来了府上主子疑有不对之处,他从屏风后头走到书案前抱拳不疑有他道:“公子,今日二房二夫人领了两位表小姐入府,旁的,未有主子待客。”
只闻淡淡一声嗯。
郎艳独绝的郎君面容清冷,漆眸未有波动,白如玉的指尖翻开一册卷宗,骨节劲瘦有力。
空气凝滞一瞬,久到云山以为无事了正要退下听得眼前人又道:“开库房送几件冬衣过去,以大夫人的名义。”
“是。”云山摸不清公子所想,思及白日里见到的表姑娘所穿棉衣薄似纸糊的,以为公子不愿留下萧氏苛刻的名声。
想明白了,觉得公子真是英明。操心府外的事还要操心府内的事。
晚边,二夫人那迎来了大房的奴婢。
只说二夫人的侄女来府上,做为她的大嫂不能没表示。
柳氏摸不透崔氏怎么想的,挥了挥手让人送衣服去。
东侧的大厢房里叶湘怡捧着衣料子细看,越看越喜欢,她被黄妈妈敲打后收敛了脾气。这会儿扬着小脸盈盈道谢。
也算是个清秀佳人。
“小姐初来兰陵公府便得了大房的欢心,奴婢瞧这就是二公子派人送的。”小丫鬟黄鹃长了张巧嘴,她知道叶湘怡动辄打罚下人,惯来爱捡好听的说。
叶湘怡面上忍不住喜意,唇角上扬,她自然知道这是大夫人看在二房面上送的。但这不也是离萧衍更近一步吗。
“瞧你这巧嘴,去看看那边有没有送。将这棉衣带去”叶湘怡舍不得放下衣裳,抬头颐指气使命黄鹃去外头看。努嘴指了指她换下的那套脏污衣裳。
在府里她要什么有什么,叶南栖那种货色就应该捡她不要的衣裳穿。
“是”黄鹃低下头不敢作声,拿了鎏金百褶裙就去了二姑娘那。
送走大房的奴仆,绿墨捧着一溜四套新的衣裙和一件氅衣欣喜地瞧着。配色鲜亮,料子光滑紧实。小姐生的好看,但在叶府只能穿些旧衣裳。
为了面子上好看,入京前老爷着夫人为两位小姐添置四套衣裙,刚刚打开箱笼查看却发现是一水的白棉裙,绣娘敷衍的连花样子都懒得绣。
二人正愁晚间赴宴该如何是好。
就在南栖咬牙命绿墨将入京前新裁做的纱裙拿出来时,正巧大房便来了人。
她松了口气,接过衣裳摆在矮榻上细细看。
既然要攀附,那还需下一剂猛药,让萧二公子注意到她才是。
指尖灵动在裙衫里翻飞,南栖忽觉临安贵女穿着与南边不太一样,相较之更为开放,上襦束进下裙里,丝绦紧紧系在锁骨下三四寸处。
如此,她往日里多半束月凶藏住的某处只需轻抬胳膊便无法忽视。
翠绿绣以荷纹的上襦配着银红下裙是冰雪中的一抹亮色。
脖颈下细腻肌肤如上好羊脂玉泛着莹莹水光,微微低头隐约可见沟壑。
“小姐,不若便穿这套吧,这样真是美极了。”绿墨捧着衣物在一旁看愣了神,喃喃无意道。南栖捂了捂发烫的面颊,不出声算作同意。
黄鹃这会儿奉命来了。
知晓了叶湘怡的意思,看着那脏污的鎏金撒花百褶裙绿墨愤愤跺着脚,都到了新地方了大小姐还不忘羞辱小姐。
南栖娇俏的面容上嫣红退却,让绿墨接过衣裳。
倒也没气,笑着道:“莫气,拿去卖了也能值几个银子。”
她这窘境其实也能同姨母说,但适才见过了黄嬷嬷,知晓二房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夫人执掌中馈,大半家业都捏在大房手中。二老爷喜好附庸风雅,舞文弄墨,偏生不通庶务只是个五品小官。
在朝中,在府里都说不上话。
姨母一人过的不易。
南栖聪慧,知晓黄嬷嬷明里暗里的敲打,背后许是姨母授意。
她看着走在前边笑盈盈冲她招呼,上了年岁却风韵犹存的妇人。娇嫩添了些血色的面庞上扬起一抹浅笑,乖巧地福礼,乌黑的眸子水汪汪不谙世事。
晚边雪小了些,掌心大的雪花晶莹剔透从上空慢悠悠飘落,南栖精致的小脸缩在毛绒绒厚实的缎绣氅衣里,悄悄伸出了手去接那雪花。
她很少见过这般大的雪,昨日留下的印象只是冷彻骨,冻的难受。今日穿上暖和的衣裳,顾盼生辉的美目流转着神晕光彩。
路过府中心的湖泊,本该是波纹荡漾的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下人在其上雕琢了冰雕供主子赏景。
一切,皆是南栖不曾见过的模样。
宴席还未开,湖边亭子里,府上几位公子并友人在里头品茗赏雪。
路径旁传来一串稍显急促的脚步声。
好事者转过去瞧,漫不经心的眼底闪过惊艳。
“好啊,萧衡你不地道?你娘何时带了两位漂亮妹妹来府上。”一人拿手肘拱了拱翘着腿坐于亭边收敛了许多的萧三公子。
萧衡闻言看了过去,果真看见他娘带着两个面生的姑娘往府西梅园那边走。
他摸了摸鼻子,这,他许久未回府了,他也不知道啊。
不过后头那位红衣姑娘真他娘好看。
饮酒纵色的脑壳转了下扯回还在看的王三公子,“别看了,我娘要过来了,那许是我的表妹。”
亭中央圆石桌上白皙有力的指节放下圆澄的白子,萧衍闻言抬起头来,肃穆无波的眸子若一汪深潭。
金丝滚边的袖袍垂落,亦掩住了骨节分明,白如玉般却透着力的指节。
王三还想扯回袖子再说些什么,猝不及防撞上圆桌前那位的眼神,后背毛了毛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明明也长不了几岁,二人却如云泥之别。
萧衍浓密纤长的眉睫垂下半阖了眼,中和了眸里头的清冷和生人勿进,看向不远处走的愈发近了的三人。
待瞥见红衣姑娘穿了一袭交领襦裙,外罩锦缎氅衣不似那日寒碜模样,漆眸上因被打搅微蹙的眉似松了松。
正要收回眼无意却瞥见锦缎氅衣逶迤松散开之际,丝绦系成结,随着走动那一抹雪色葳蕤颤巍巍正如昨日观月楼上无人察觉那幕。
萧衍眉睫低垂,掩过了眼眸,令人看不透里头情绪。
须臾一瞬,快的仿若不曾存在。
他收回手,金丝滚边墨色衣袖搭在大理石洁白带着点粗粝感的桌面上。迎面三人也见着了湖边亭子里有人,南栖二人跟着姨母停下了脚步。
“见过二婶。”
“见过二夫人。”
前后响起的声音里头,有一道若高山清泉,微带些低沉微哑,在尚寒的春日里若火星子落在干柴上,簇地燃起火苗。
南栖脚尖触了触冰冷硌脚的鹅卵石,并没有抬起头来。
她只想去花园里见过大夫人后找萧衍实施计划。
不过这声音实在好听,她抬眸触及亭子里头站了好几位公子哥又快速低下头去。依稀只见到圆桌旁那金丝滚边暗花袍。
墨色的衣裳,见了光上头却流光溢彩,内敛奢华,好看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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