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吏部尚书赵永华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了进来,老泪纵横的挡在赵玦身前,“殿下手下留情啊。”
赵玦怔愣道:“爹……”
话音刚落,赵永华便一巴掌用力的扇在赵玦脸上,直将他扇的倒地,“逆子,你给我闭嘴!”
沈观衣瞧着这一屋子乱成一团的人,正想着怎的还没人去告知圣上时,便听见公公来报,宣太子皇后等人前去太和殿。
宫人蜂拥而进,伺候着六神无主的皇后更衣,赵永华心疼的按着赵玦的伤口,望着他惨白的唇,不停的喃喃着什么。
孟朝如同失了魂般的拖着脚步走出来,连带着对上孟央明显看好戏的眼神,也不曾理会。
事关皇家名声,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等腌臜之事,也要关起门来清算。
朝臣散的差不多了,可这等大事,谁当真能忍住心中的窥探,不好奇几分?
更何况那些早就投靠太子,或是与赵永华一条船上的大人,更是不敢轻易离开,纷纷守在殿外,其中以沈书戎为首的官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耐。
今日赴宴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这处了,而殿中迟迟没有传来半点消息,沈书戎只好去问沈观衣,“你方才可有在那房间里发现些什么不妥之处?”
“譬如春日散什么的?”
沈观衣嗤笑道:“爹为何觉着我会识得春日散?”
“你不会如今还想着替他们脱罪吧,众目睽睽,皇后与大臣之子通奸,什么罪名您应当比我更清楚。”
沈书戎眼下没功夫与她计较,甚至都没察觉到沈观衣眼底的轻嘲,着急的低头小声道:“此事你去问问李鹤珣,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问李鹤珣?
此事便是他一手推向的结果,他怎会给赵玦留下半点转圜的余地。
沈观衣漫不经心的道:“不问。”
“你!”沈书戎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出嫁那日你答应过我什么。”
不得不说,沈观衣确实忘了,她不对沈家做点什么让他们一家子如前世那般全都下去陪她娘,已经算她仁至义尽,怎会花心思记得从沈书戎嘴巴里吐出来的只言片语。
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沈书戎就恨不能掐死这个不孝女,他眼底划过一丝狠厉,心知肚明今日不是与她清算的时候,只能将怒火往肚子里吞。
就在此时,殿内突然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清响,还有皇后的痛呼。
年过五十的皇帝臃肿的早已瞧不出年轻时候的半点风姿,他一脚踹在跪在殿中的赵玦身上,气的脸色发紫。
此事离他二人暗通款曲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便是先前还有些迷蒙,如今也已经清醒过来。
赵玦从地上爬起来,一口咬定自己与皇后是被陷害的,他的酒中被人下了药,当时一心都扑在美色身上,以为自己不过是醉酒,可眼下察觉出味儿来已经晚了,只能拼了命的将罪责往给他下药之人的身上丢。
皇后昏庸,却不傻。
“来人,将那婢女给朕带过来!”
不出片刻,宫人们便抬着早已没了气息的珍珠到了殿中,赵玦面如死灰的瞧着地上的女子,冷的浑身发颤,“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死无对证,赵玦望着皇帝盛怒的眸子,眼下他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皇帝脸色阴沉的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薛皇后,那张依旧好看的脸上被碎片划出了一道血痕,刺目的鲜血没有毁掉她芙蓉般的颜色,反而平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而这张他往日里早就看腻了的脸,在今日看来,更显恶心!
“贱人,你就是这样待朕的!朕当初许你皇后之位,不是让你秽乱宫闱,给朕戴上一顶让全天下耻笑的帽子的!你简直令朕恶心!”
薛皇后缓慢的抬眸看向他,眼角还挂着欲落未落的泪珠,她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甚至绞尽脑汁都想为自己脱罪。
可想起方才只顾着将自己摘出来,全然不顾她死活的赵玦,如今又对上满脸厌恶的帝王,不知怎的,她突然觉着有些好笑,于是嘴角不自觉的溢出一丝风华绝代的笑容,“恶心?你以为就你觉着恶心?”
她眸中的恨与怨在这一瞬间抵达了顶点,“本宫也觉着自己恶心!替你这样的帝王生儿育女恶心,被你抢占身子后还要讨你欢心更恶心,本宫恶心了这么多年,让你恶心一下怎么了!”
她像是疯了,不想活了,满目狰狞的看着皇帝,“本宫就是喜欢他,本宫宁愿和他一起去死,也不愿再在这宫中做你的皇后,本宫多看你一眼,都想吐。”
大殿中沉寂了一瞬,赵玦回过神来,声音都变了调,“娘娘!”
“好,好的很。”皇帝气的呕血,“来人,将这对奸夫□□拉下去,凌迟处死!”
“陛下,陛下您别听娘娘的,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薛皇后垂头看向赵玦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突然笑得更高兴了,“你怕什么,你与本宫在一起不开心吗?生不逢时,咱们死在一处也好,死后做一对野鸳鸯也算是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陛下,她疯了,她是个疯子,您别听她的。我不想与她做什么野鸳鸯,您饶了我,饶了我吧。”赵玦不停的磕头,哭的嗓子都哑了,甚至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乱言乱语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求饶,想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都是她勾.引我的,陛下,都是皇后勾.引我,我不想的,是她逼我的,您饶了我吧……”
薛皇后笑得花枝招展,眼角的泪滚烫的落下,烫的她好似已经在被凌迟一般。
皇帝脑袋发晕,体力不支的挥挥手,不想再见到这二人,让人将他们带去大理寺关押,隔日行刑,至于太子,则暂且禁足东宫,容后发落。
殿门忽然被人从内打开,赵玦与薛皇后被宫人架着从里出来,两人狼狈的再瞧不出往日的半点风采。
昔日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中宫之主,一个是权臣之子,眼下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沦落为阶下囚。
赵玦望着赵永华,不停的挣扎哭泣,“爹,救救我,爹,您一定要救我啊……”
赵永华一瞬间华发骤生,耷拉的眼皮下是一双心痛却又带着坚决的眼睛。
那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嫡子,便是用尽手段,他也不能让玦儿被处死!
比起赵玦的挣扎,薛皇后则显得平静得多,只是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是浸了血,处处透露着诡异与骇然,不期然间,沈观衣对上了她的目光。
薛皇后对着她扬起嘴角,笑容凄惨又阴冷,如同沉落深渊的恶鬼在向她招手,转瞬便要拉着她一同落入地狱。
恍惚间,那抹笑容连带着天光同时消失,松香入鼻,双眸被一双大手遮住,李鹤珣低沉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别怕。”
雨下的愈见大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划破天际,沈观衣拉下李鹤珣的手,回头便瞧见他正撑着油纸伞替她遮雨。
她想告诉李鹤珣,她不怕。
那样的眼神,她见的多了,前世死在李鹤珣手里的人,几乎都是那样的神情,嗜血可怖,恨不能吞食他们的血肉,妄想拉着他们一同下阿鼻地狱。
可在对上李鹤珣幽深眸子后的那丝颤动后,她突然一头扎入李鹤珣温暖如春的怀中,一语道破他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你心软了,是不是。”
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握紧了伞柄,指尖泛白到没有丝毫血色。
一声短叹从怀中传来,沈观衣此时才总算觉着,这个平日里总是冷静从容的男子,眼下不过还只是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罢了。
赵玦纵然罪无可恕,可皇后总是无辜。
但赵玦说到底不过是帮凶,要扳倒太子,便不得不从皇后入手,这一石二鸟,便是最好之计。
李鹤珣的挣扎与心软,在沈观衣看来不过是向来清正端方的君子踏出这一步时的不安罢了,待他回过神来,依然会继续如今的一切。
没人比她更清楚,李鹤珣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作为兄长,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还他弟弟一个清白。
只是如今的李鹤珣还不曾双手染血,他没有那般狠辣的心肠,他会对无辜之人心软。
沈观衣缓慢的探出手,如从前数次般揉捏着他的后颈,声音轻轻的,比雨水都要清透几分,在他暂且的彷徨中,她可以做那盏替他坚定的明灯,“夫君,阿意还等着你,接他回家。”
第63章
他脖颈上的肌肤白皙到几近透明, 隐隐能瞧见掩藏在肌肤下的青筋,在沈观衣一下又一下的安抚中,李鹤珣眸中的幽深褪去, 恢复如常。
本就是无端的情绪, 是他因皇后方才的那一眼失了神。
他低头看向靠在他怀中的少女,感受到她无言的安抚, 伞沿不由得向她倾斜了几分,“无碍的。”
沈观衣扬起脑袋看他,见他神色如常,满意的点了点头,欲要从他怀中退出, 却见李鹤珣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柔软的披风, 眉梢溢出了几分他不曾察觉的温柔。
感受到他眼下平和的心绪, 向来知晓何为进退的沈观衣趁机道:“你不问我为何知晓你的秘密了?”
她略显调侃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分道不明的小委屈, “不怀疑我要坏你计划了?”
李鹤珣指尖一顿,一丝不苟的替她将披风上的细绳归置好,与她相处多月,眼下他自然知她想听什么。
他心甘情愿的低头, 呼吸浅浅的靠在她耳边,从前难以启齿的话如今说出来,竟没有预料中的那般艰难, “是我的错,不该怀疑夫人。”
沈观衣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耳唇,甚是讶异他如今认错认得这般果断。
稍显怔愣的双眸圆溜溜的, 原本略微上挑的眼尾少了几分勾人的弧度, 平添几分可爱。
李鹤珣下意识弯了唇,笑意浅浅, 直到余光瞥见赵永华朝着他走来,这才敛下神情,恢复成往日温和疏离的模样。
他看向沈观衣,“你先与爹娘回府。”
沈观衣瞧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赵永华,大抵知晓他如今正焦头烂额,想要给赵玦求一条生路。
她慢悠悠的转身朝着马车走去,回想起前世完成‘职责’的赵玦,不出两日便死在了大牢中,赵永华疯了似的想要找出凶手。
后来真相揭露,人是李鹤珣杀的。
赵永华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势力想要让李鹤珣偿命,但奇怪的是,他的每一寸动向都能被李鹤珣算到,一次又一次栽在李鹤珣手中,不但没有为赵玦报仇,还险些赔上赵家的一切。
这也是为何,她前世对李鹤珣总是留有几分畏惧。
沈观衣上了马车,幕帘落下时,也将雨雾朦胧中的宫殿隔绝在外。
倾盆大雨迟迟不停,一双长靴踩着泥泞停在了大理寺门外,来人接下男子手中的纸伞,不等询问,便开口道:“赵公子一刻都不曾消停,嚷嚷着想见赵尚书。”
男子一言不发,朝着关押赵玦的牢狱走去。
能关押在这处的人几乎都不是普通百姓,若不是本身罄竹难书,便是案件难断。而像赵玦这般的,自然是前者。
牢狱阴暗潮湿,似是因为常年见血的缘故,便是点上了灯,也从来照不亮这处被无数鲜血冲刷过的地方。
赵玦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中,还未靠近便能听见他嘴里嚷嚷着放他出去,他要见赵永华。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一定会救我的,等我出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我跟你们说话呢,我要见我爹,我要见赵永华!”
如女子手腕粗细的铁栏被他拍的直响,明灭的烛火倒影在泥墙上,摇曳的几近熄灭。
“你想出去?”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赵玦安静了一瞬,他扒拉着铁栏,这才隐隐看清来人是谁,顿时激动道:“李鹤珣,你救救我,你是我爹让你来救我的对不对……”
套在铁栏上的锁链被狱卒打开,赵玦高兴不过一瞬,便被他们按住手臂,带到了刑具旁的老虎凳上。
赵玦顿时变了脸色,在他大喊大叫的声音中,狱卒面不改色的将他的手脚分别绑好,这才退了出去。
鲜红的残烛滴落进烛台,赵玦不停的挣扎着,“放开我,李鹤珣你要做什么!”
“与皇后私通是大罪,连太子都不能幸免,你觉着赵大人凭何能救你?”
锁链叮叮当当的响声中,从容冷静的声音如同一把刀,斩断了那嘈杂刺耳的挣扎声。
赵玦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告诉李鹤珣,还是在告诉自己,“我爹一定可以的,他最疼我,他一定有法子!”
“本官离宫之时,圣上已经下了旨意,赐皇后毒酒一杯,赐你明日凌迟。”
李鹤珣抬眸瞧了一眼从天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离明日,也不剩多少时辰了。”
赵玦疯了般的挣扎,手腕被铁皮磨出了红痕,眼下的他没有半点昔日的纨绔风流,神色恍惚又满眼惊惧。
他不明白先前他与皇后暗通款曲那般久,从未有人发现过,为何突然今日着了道,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百口莫辩。
若早知晓,他一定不会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可再多的后悔都无法磨灭他明日便要被凌迟的命运。
“我爹他没想到法子救我吗?你让我见见他,你帮我把他找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李鹤珣,你帮我把他找来啊!”
他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眼下除了赵永华,再想不到别的法子。
李鹤珣对他的哭诉恳求充耳不闻,只是淡淡道:“本官便是将赵大人找来又能如何?就算赵大人手眼通天不将圣旨放在眼里,但部署安排,替你洗脱罪名也不是短短一日便能做到的。”
“除非劫狱。”
他漫不经心的声音让面如死灰的赵玦无比绝望,“就算是劫狱,也需要找来高手,躲过大理寺重重把手的关口,赶在行刑前将你劫走,似乎也很难。”
赵玦绝望的看向眼前这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清泠依旧,却手握无上权势,从来都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绝望铺天盖地的如同潮汐涌来,让他不住的下沉,他知晓李鹤珣说的不错,也正是因为知道,才会绝望。
若连他爹都救不了他,还有谁能救他,还有……
昏暗的烛火下,男人清朗俊秀的脸无比清晰,硬朗分明的棱角,光滑白皙的下颌,没有半点瑕疵,像一块冷白剔透的玉。
曾几何时,也有一人与他同样清逸俊秀,但与李鹤珣不同的是,那人的下颌有一粒朱红色的小痣。
求生的本能让赵玦哪怕是一块细小的浮木,也想攀附上去,妄图找到一线生机。
“李鹤珣,我爹救不了我,你可以的对不对。”
原本绝望的瞳仁里突然覆上了一层希冀,他不想死,所以便尽他所能的寻找生的希望。
李鹤珣淡然道:“本官来看你,只是念在从前同窗一场的份上,并不是来救你的。”
他说的‘不是来救你’,而不是‘救不了’,是不是说明,只要他想,便能救他。
这一瞬,赵玦心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希望,他连忙道:“你还记得李鹤意吗?当年的事另有蹊跷,你们李家不是最看重名声了吗?你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李鹤珣半晌无言,面上甚至瞧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平静无波到了极点。
赵玦心中忐忑,生怕李鹤珣忘了他还有个死去的弟弟,生怕李家的名声对李鹤珣而言不值得他冒险与他交换。
李鹤珣越是平静,赵玦便越慌。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双狭长黝黑的双眸下压抑的是呼啸的巨浪,李鹤珣心中俨然不如他面上那般从容。
“李鹤意在漳州强抢官员之女,屠其满门,杀害无辜百姓,这桩桩件件的证据都交到了圣上手中,那张签字画押的文书也是他的指印,这样品性败坏的儿郎,早已不是我李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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