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这一世本就是白得的。
前世她没有任何遗憾,大仇得报,手握滔天权势,说她是上京最尊贵的女子也不为过。
若当真说要有什么没有得到的东西,那便是孩子了。
也算不得喜欢,只是因为没有过,所以想要生一个下来瞧瞧。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委屈自己。
“为何?”李鹤珣目光灼灼的看向她,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沈观衣有些烦他了,“当然是因为我有更在乎的事啊。”
李鹤珣瞳仁缩成针尖,面色惨白了一瞬,沈观衣哪怕不想注意,眼下也瞧见了他的不妥,疑惑道:“你怎么了?”
沈观衣仔细琢磨了一下前世的这个时候,正是李鹤珣对那几人步步紧逼,撕破脸皮争锋相对之时。
“没什么。”李鹤珣突然牵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似乎拨开云雾见了青天,灵台清明。
沈观衣努着嘴,抬了抬手臂,“放开。”
李鹤珣低头瞧了一眼,并未如沈观衣所愿,“那名婢女之事,我记得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所以,别去寻崇心院的麻烦。”
沈观衣不信,但李鹤珣却信誓旦旦的保证,“秋猎之前,定会替你出气。”
“若是你又哄骗我呢?”
能让李鹤珣帮她出头,她自然不想麻烦自己,可上次李鹤珣便食言了,现下若又只是他的托词呢?
“我何时哄骗——”李鹤珣想起方才,话音一转,解释道:“那婢女之事我还未来得及和母亲提起。”
沈观衣:“?”
她如同被李鹤珣戏耍了一番,气恼的看着他,“李鹤珣,大晚上的,你有病?”
沈观衣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朝着床榻走去。
李鹤珣自知方才是他着了心魔,一心只想为堵在心口一下午的东西寻条出路。
他若不是真魇着了,怎会试图在沈观衣那里求一个答案。
她那般恣意的人, 本就不在世间规束的教条里, 问她不如问心。
可意外的是,他从她那里找到了答案。
第二次了。
或许对旁人而言, 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李鹤珣这般从小到大便心如明镜的人来说,能将他困住的,从来都不是小事。
便是圣人也会有心结,也会在无意之中走入一个死胡同里, 更何况他。
李鹤珣熄了烛火, 朝着床榻走去。
眼下愁云散开, 没了心事烦忧, 听着耳边呼吸不匀的声音,他原本直挺挺的身子微侧,看向背对着他的少女。
沈观衣先前便有些困倦,虽被李鹤珣惹了一遭, 装了一肚子火气,但一沾上床榻,她便气着气着睡着了。
夜里轻云蔽月, 风吟鸟叫,李鹤珣在察觉到沈观衣入睡后,才缓缓阖眼。
日居月诸, 不过眨眼, 便到了秋猎这日。
沈观衣因为先前便知晓今日是与长公主一同去往京郊的皇家猎场,眼下在李府外瞧见公主府的马车时, 也不算意外。
她被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孟清然正揉着额角,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后睁眼看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顿时啧了一声,轻笑道:“本宫许久不曾见你,没想到你竟又美了几分。”
今日因是去猎场,沈观衣特意换下那些繁杂的襦裙,挑了一身紫白箭袖长衫,衣裳为三彩绣坊赶制而出,论衣料做工皆是上乘,将沈观衣本就颇为不俗的身姿勾勒得更加曼妙。
孟清然撑着额角,眼神从沈观衣饱满得玉峰上扫过,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眼底升起一丝嫉妒,“莫不是你会什么采阳补阴得功法?”
沈观衣颔首道:“被公主料到了。”
在孟清然看来时,沈观衣扁着嘴道:“我婆母日日都让我喝苦药,说是补身子,我都已经喝了快一月了。”
“便是因为那药,所以你才……”孟清然一言难尽,“李夫人的方子,改日也给本宫瞧瞧。”
沈观衣问道:“殿下还没将那人抓回来?否则怎会需要我婆母这点方子。”
那魏莲可是当世名医圣手,只是性子古怪又居无定所,还放话此生不与官为伍,不帮有官职在身的人看病。
提起这个,孟清然便恨得牙痒痒,“让他给逃了。”
“所以殿下是在我给你的地图上,将人找着的?”
孟清然没好气的瞧了她一眼,“你都嫁去李家了,怎么,退婚不成还想着和离呢?”
“那倒不是,只是我和殿下不一样,向来不喜欢做慈善。”沈观衣笑嘻嘻的道。
话中之意便是她要报酬,孟清然知晓,但她堂堂长公主,什么报酬给不起?
“说吧,想要什么。”
沈观衣沉吟片刻,“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与殿下说。”
孟清然双眸微微眯起,片刻后又突然掩唇笑出了声,“本宫可告诉你,本宫不是什么好人,若你想利用本宫做些什么,本宫不会如你的愿。”
她下巴微抬,眸中泛出些许精光,“本宫不怕有损名誉,不管你存了什么念头,都劝你别将主意打在本宫身上。”
“殿下多虑了。”沈观衣百无聊赖的看向孟清然,递给她一块蜜饯,“吃点,消消火?”
孟清然看向她指腹之间捏着的蜜饯,轻哼一声,接了过来。
与此同时,距离马车外不远处的队伍里,太子孟朝并未乘坐轿撵,而是策马前来与人同行。
马儿行走缓慢,孟朝勒着缰绳与李鹤珣并肩而行,“澜之,今日辛苦你了。”
李鹤珣不冷不淡的回道:“殿下说笑,这些都是下官的职责。”
“澜之,孤让你帮孤是将你当作好友,不是大理寺少卿。”孟朝面露严肃。
但这些对李鹤珣而言,并不重要,他略一颔首,算是知晓了。
孟朝左右瞧了瞧,“跟在你身边的归言小兄弟呢,怎的没见着?”
归言自然是做他未做完的事去了。
李鹤珣眼睫轻闪,“殿下可还有事吩咐?若无事,下官要先行一步去猎场瞧瞧布施,检查一番。”
孟朝神色淡了些许,笑道:“澜之,我燕国朝臣若都如你一般让孤与父皇省心,何愁区区蛮夷啊。”
他是太子,自小学的便是治国之道,但比起那些即位之后才能全数用到的东西,眼下他的长袖善舞,隐忍之道才是关键。
李鹤珣策马离开,从始至终对待孟朝都算不得热络。
一旁的灰衫男人骑马上前,来到孟朝身侧,看了一眼他阴沉密布的脸色,小声道:“殿下,这李大人瞧上去似乎与太子并不是一条心啊。”
孟朝冷冷的看向他,他继续道:“在下先前就与殿下说过,如今十五皇子年纪虽小,可他身后站着的是芸贵妃,算起来,十五皇子是要唤李大人一声表哥的。”
“李家在宫中有皇子,怎会对殿下全心全意,殿下莫要被蒙住了眼。”
一声轻嗤传入灰衫男人的耳中,“十五皇子?先不谈他如今还未满十岁,便是他已有一争的资格又如何?李家没有那等野心。”
“殿下怎知——”
话音未落,灰衫男人急切的声音便被打断,孟朝道:“若李家想要这江山,当年这江山便不会姓孟。”
灰衫男人满目震惊,却听孟朝继续道:“你我现在所处的这片地,是李家祖辈与先皇共同打下来的,当年李家退居为臣,不是因为他们只能为臣,而是这人人都想要的位置,于李家先辈而言也不过如此。”
“那是超脱世俗之人,李家后辈之中的每一任家主,也都秉着族规,从不会觊觎那个位置。”
“他们为了朝事殚精竭虑,哪怕圣上并不是一个贤君,被这样的人踩在脚下,似乎也从不会升起谋逆之心。”
灰衫男人不信,“殿下,在下不信世间当真有这般清俗之人,便是有,也不会是整个世家。”
“李家不会。”孟朝轻笑道:“或许在你我看来,权势比什么都重要,但对于如今的李家而言,他们更在乎名誉与李家世世代代的贤臣之名。”
灰衫男人觉着自己不得不提醒一下太子殿下,“若真如殿下所说,那李家若是知晓世代的名声都毁在了殿下手上——”
话音未落,孟朝笑容微滞,随即眼神阴狠的看向他,将他的话堵在了嘴里。
“这件事,你若敢再提,就别怪孤不讲情面。”
灰衫男人见他生了怒,眼下若他是个识时务的便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他是助殿下成大事的,万不能因为一条命,便不敢谏言,“殿下,李家若当真没有二心,为何迟迟不表态?”
“李鹤珣几乎鲜少与东宫走动,对殿下更是冷淡疏离,殿下您多少次向他示好他都浑不在意,您忘了吗?”
赏花宴那次,若李鹤珣不喜,便替他退婚,可李鹤珣拒了。
后来沈书戎来示好,表示沈二若嫁去李家,有她拿捏着李鹤珣,李家迟早会成为东宫的人。
但孟朝不信这个,可在瞧见李鹤珣将婚期提前之时,他哪怕心中惊愕,也仍旧将此事为他办妥。
可他的这些示好,如今像是全都没入了河中,到头还冒不出一个泡儿来。
孟朝眉宇间笼罩着一丝燥郁,被他堪堪遏制。
“或许是误会,澜之他性情如此,这些话,以后莫要再提。”
欣长的队伍井然有序的在午时之前赶到了猎场。
沈观衣跟着孟清然去了她休息的帐篷中,里面干净整洁,摆置奢华,颇有当日她去公主府时的所见所闻。
不多时,外间敲锣打鼓,男子们骑马射箭,跃入丛林深处,而同行的女眷们若是也想感受一番秋狝,可让马奴牵着猎场专门为女子准备的温顺马儿,在猎场外猎一些兔子鸟雀一类的小活物。
孟清然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按她的话说:“要玩儿就得真刀实枪的来,在外面走一走有什么意思。”
沈观衣也觉着没什么意思,但在帐篷里与孟清然大眼瞪小眼更没意思。
她缓缓起身,最后客气了一次,“殿下当真不去?”
“不去。”
沈观衣掀开帐篷帘子,夺目的光迎面而来,被照的眯起了眼睛,她微微往后躲了一下,待适应后才唤住一人,让其带她去马场。
远远的,她便瞧见男人如竹如松的背影,青衣斑驳,像是随时要踏风而去。
李鹤珣瞧见了她,与旁人颔首后,缓步来到她身边,脸上严肃板正的面色还未收拢,与她说话时像在嘱咐他的下属同僚一般,“女眷不得入猎场深处,你若要骑马,等会便让马奴带着你在外面逛一逛。”
沈观衣伸出手指勾住他的衣袖,李鹤珣察觉到了,任她所为也不动分毫。
“我想去里面,外面有什么好玩儿的。”
“自古以来,狩猎不让女眷入内是规矩,你若进去,弓箭无眼,虎狼环伺,你若是出现什么意外,是觉着我能来得及救你?”
沈观衣压根不听,“我跟着你不就是了。”
李鹤珣面色冷了一瞬,大庭广众之下,怎能任由她放肆,“你都是哪来的这些念头,要不要我罢职,脱了这身官袍去做你的护卫算了?”
沈观衣理所当然的回他,“也不是不行。”
前世就是如此的,他怎么能怪她!
要怪就怪他自己先开了这个头,如今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眼见着周遭的目光频频看来,李鹤珣颇为不自在,吩咐道:“你若想四处走走就让马奴带着你,或是让宫人陪着,若累了便去长公主帐篷中休息,不得四处乱走。”
“你在命令我?”沈观衣错愕的看向他。
李鹤珣也察觉到话里的生硬,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沈观衣惯会登鼻子上脸,他若态度好一些,她不定能闹上天。
更何况,同僚都瞧着呢,若沈观衣大庭广众之下与他黏黏糊糊,他该如何是好?
李鹤珣沉默不语,沈观衣抬头望着他,冷不丁的道:“我不喜欢你用那样的语气和我说话,道歉。”
李鹤珣觉着她莫不是疯了。
眼下他没有那么多功夫与她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转头吩咐了旁人几句,最后给沈观衣留下一句,“安分些,莫让我为难。”
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方才自己让他道歉时他怎么不听。
他先不听话的,就怪不得别人!
沈观衣没好气的看向一旁的马奴,“给我上一匹你们这儿最烈的马!”
朔风阵阵, 肃杀之气猛然徐来,一只羽箭破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入百年槐树。
随着一声凄厉叫声落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一人翻身下马,将刚刚捕捉到的野鹿指给身后跟来的众人看, “你们快看,竟然是一头鹿!”
随之而来的众人瞧了一眼他身后倒在地上四肢弯曲的猎物,嬉笑道:“我当是什么呢,方才宁世子猎到成年白狐也没与你一般没见识啊。”
“那能一样嘛。”那人收弓上马,自有家从为他拾猎物, 他一手拉着缰绳回到众人身边, 目光揶揄的看向宁长愠, “世子猎的狐多半是送给心上人的, 能让你们瞧一眼就不错了,哪像我这鹿,等会可是要与各位分食的,你们还嫌弃。”
能与宁长愠关系匪浅的, 大多都是上京根深蒂固的世家子弟,自小便混不吝的凑在一起,眼下三三两两的插科打诨, 旁的年轻官员几乎插足无门,只能去巴结身份背景不俗却又从不与这些纨绔子弟相提并论的李鹤珣。
“大人,下官方才听闻宁世子都为心上人猎了一只罕见的白狐皮了, 大人您可不能被他比下去啊。”
“说的是啊, 那宁世子轮拳脚功夫还算是看的过眼,就是这性子太过轻佻了些, 若咱们一行人就他的猎物最为珍稀,到头来咱们不是还不如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有人接连认同,但却丝毫不慌,“怕什么,咱有李大人呢,轮拳脚功夫,李大人也不弱,他可是咱们这一辈官员中的翘楚,哪能被宁世子夺去了今日的风头。”
谄媚的话倒豆子似的往外冒,李鹤珣应付这种场合早已驾轻就熟,“各位大人,我看前面似有一红影跑过去,莫不是世间少有的火狐?”
“哪儿呢,哪儿呢?”
“走走走,快去瞧瞧。”
人群散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一些平日里脚踏实地不爱出风头的人,他们三两结伴,各自离开。
这一大块地顿时空了下来,引起以宁长愠为首的纨绔子们的注意。
就像官员们插足不了他们之中,而他们也无法近身李鹤珣一般。
方才猎鹿的那人是国舅家的小公子宋无忧,他年纪最轻,如今也不过十六,小时候身子弱鲜少出来走动,后来又被家中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对不见其人,却闻其事的李鹤珣尤为好奇。
他见李鹤珣要走,没忍住出声道:“喂,你今日猎到什么了?”
巧的是,在他出声的档口,一人弓着腰从远处跑来,站在李鹤珣身边小声与他说着什么。
宋无忧蹙着眉头,面露不悦,本欲打断二人,却在瞧见李鹤珣面色咻然凝重之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在说什么?
马奴战战兢兢,将声音放的更低,“小的们不敢忤逆少夫人的吩咐,只好……只好……”
李鹤珣看向他,目光虽没有半分戾气,但他就是觉着一股凉气从脚心往上冒,瞬间遍布全身,冷的他忍不住发颤。
不知道为什么,李鹤珣就是觉着沈观衣在他提醒之后仍旧要来一匹烈马,是故意以此来告诉他,她不是一个任由旁人安排的人。
真是……不知所谓!
李鹤珣强忍恼意,冷声道:“罢了,也怪不得你。”
随即翻身上马,便要去寻人,却骤然听见宋无忧挽留的声音。
马上的男子束发带冠,文弱内敛,瞧着便该是坐于屋内执笔行书之人,眼下却策马扬鞭,对他的挽留只投来微微一眼,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宋无忧顿时不悦,“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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