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庶妃隔了好几个人同样怀孕的兆佳庶妃低头掩盖眼中的失望。
假如张氏出事，张氏和马佳氏都好不了，说不定能够让皇后娘娘沾上腥，她肚子里的小阿哥当然会更上一层楼。
可惜她没有和张氏一个宫，光是言语行为刺激张氏不够。
赫舍里皇后恩准张氏回宫静养，又免了张氏一个月的请安，相当于禁足。
毕竟张氏还怀着孕，此事翻篇，但也给康熙留下善妒的不好印象。
心中可能记下一笔。
爱新觉罗的记仇基因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或许胤祉兄弟几十个都跟康熙学的，每个人可能心中都有一笔黑账。
处理这件小事的时候，慈宁宫太皇太后、皇太后已经收到消息，同样纯粹欢乐的她们，一挥手，赏赐已在路上。
八月十五，阖家团圆，康熙再得一子，也算得上双喜临门。
两日半后，在热闹大办的洗三宴上，不仅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大部分宗世出席，康熙亲自为四阿哥赐名“长瑞”。
瑞有吉祥、好运的意思，也代表一种用玉石制作的信符，古有《周礼·典瑞》有“符信也，人执以见曰瑞”。
马佳芸兰抱着喝了母乳吧唧两下嘴的长瑞，别的不说，这辈子乳名倒是换了一个，吉也，福也，愿他一生能够真真长瑞。
洗三过后，伊特木氏带着一脑子东西恋恋不舍出了宫。
马佳芸兰也很不舍。
且不说她未来会不会还有孩子，等后妃越多，皇嗣越多，规矩越全，也不会有额娘陪产这一说，这些日子基本上是她与额娘相处最久的时间了。
小塔娜也追着郭罗妈妈，一老一小在外殿聊了很久。
伊特木氏一出紫禁城，宫外停有一辆马车，车旁边站着大儿子马佳富勇，还有一个身高一米三的小萝卜头马佳富坤。
“额娘！额娘！”马佳富坤蹦蹦跳跳，一点儿都不稳重。
“额娘。”马佳富勇又过于像他阿玛，一举一动都像是有尺一样古板无趣，他不是很少表露情绪，而是真的有点呆。
伊特木氏更想念自己女儿了。
宫门口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几人上车回家里。
马佳氏的府宅面积不算很大，当年满人进关侵占土地的时候他们也不敢，但打仗致富，跟着爱新觉罗喝点肉汤还是有的，面积不大但宅院挺别致的。
这点也看出马佳芸兰的阿玛——马佳牧并不是真傻。
马佳氏家里现在的人包括父母马佳牧、伊特木氏，同父同母哥哥马佳富勇和嫂子，同父同母弟弟马佳富坤，此外有一个姨娘，一个庶出的姐姐已出嫁。
哥哥嫂子家中更小的侄辈包括两个侄女，一嫡一庶，一个嫡出侄子。
这个在古代出了宫中娘娘的官宦人家，属于人丁较少的家了。
伊特木氏给丈夫马佳牧和儿子马佳富勇讲了马佳芸兰的嘱托。
马佳富勇第一反应是害怕，又被牛痘惊住了，那可是治天花之法！
“小主如此厉害么？”
“小主心中自有打算。”伊特木氏翻了个白眼，回道。
马佳富勇腿打了下颤：“小主生下阿哥，可有打算……”
“慎言！”伊特木氏阻止，“小主还未生下阿哥已说此事，她并没有其他打算，一切为了马佳氏好，老爷切末多作。”
马佳富勇心跳这才逐渐恢复正常。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马佳芸兰坐月子、出月子都很顺利，长瑞阿哥也从皱巴巴小猴子，变成了白白嫩嫩的小包子，满月礼上闪闪发光。
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颜值没被康熙稀释多少，依旧很高，他特别喜欢人和他讲话，一逗就笑。
别说马佳芸兰了，心心念念弟弟的塔娜天天都会找长瑞玩至少半个时辰，或拨浪鼓布老虎斗，或给他读书。
不止如此。
长瑞虽无前世记忆，但和前世一样，非常能点满如何讨好长辈的技能，成为康熙最喜欢的儿子之一。
单说康熙挂在腰间的玉佩，长瑞也不知薅了多少个藏入他的小私库。
对了，确实有“抱子不抱孙”的习俗，但康熙并不是死遵守习俗的人，私底下抱个儿子并没有错。
康熙的确也对儿子严格一点，每当他回过神来发现宠儿子太过，又会对其说叫一番，傻长瑞听不懂只知道笑。
以及对女儿再多宠一点，塔娜获得的宠不仅没被分，还比以前多了一些。
钟粹宫儿女俱全，从某种意义上，的确像庄家大小通吃。
可能因这一年的事情过得实在太过顺畅，年末冒出来个大坎。
十一月，吴三桂杀云南巡抚朱国治，打着“兴明讨虏”的旗帜，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1]。
这便是康熙年间有名的“三藩之乱”起始，也震惊了整个清朝，前朝一下子忙碌起来，内战不管谁打仗，吃苦的更多是百姓，民间也乱了起来。
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前朝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影响后宫？
首先，十三年的开春大选取消。
这对后宫女人来说，不会进新人勉强算得上一件好事情。
马佳芸兰比其他人多吃了两辈子的饭，更了解三藩之乱持续的时间不会短，直到康熙二十年，基本上才完全平定，而清朝大选也一直延后，二十二年才重新恢复。
现在打仗的后遗症已显。
康熙几乎每日都歇在乾清宫，去慈宁宫可比入东西十二宫次数多多了，后宫可以说几乎沦为摆设。
没有人敢冒出一声怨言。
赫舍里皇后挺着个大肚子，还要把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不给康熙添一分乱，还要关心康熙身体，堪称绝对的贤内助。
其他人可能担心皇上，可能担心娘家，也不敢惹事。
没有人敢在这个关键时期添乱，全都沉了下去，每个人几乎都很少出自己宫殿，后宫陷入不一样的死静。
这个年过得极为冷清。
红通通的灯笼、噼里啪啦鞭炮声、吉祥如意的舞乐，都粉饰不了三藩之乱带给清朝的动荡不安。
穿越过来那么久，马佳芸兰才和宫外额娘来了一次联系，对于三藩之乱，她能够插手借力的几乎没有。
顶多多送点针对性药方，看看能不能把马佳图海保下来，也是与之交好更上一层楼。
至于马佳芸兰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好好养育一对儿女，把钟粹宫尽量经营地更温馨一些。
其它都跟着大佬步骤来。
春节后不久，张庶妃生下一位格格，序齿三公主。
但因三藩之乱的缘故，小格格的洗三、满月都只在宫内自己人小办，太皇太后操心太多一不注意感染风寒，皇上工作繁忙，都没参加，只有皇太后到场。
好在康熙还记得赐下女儿的名字，说明他还是看重皇嗣的。
马佳芸兰也有出席，前世这位格格不幸早夭。
这辈子可能是由她引起的蝴蝶效应，张庶妃移到了李氏所在的长春宫，与面热心毒的王佳氏和有小心思的兆佳氏等隔离开来，现在看起来弱是弱些，也有养活下去的可能。
不过张氏不像靠得住的，能靠住的还得看李氏愿不愿出手。
马佳芸兰思考了一会儿，张氏的格格能不能活与她的未来似乎没多大关系。
虽然救人一命是好事，马佳芸兰还是不可避免会为这种蝴蝶效应心惊，盼历史惯性强一些，毕竟预言是她最强的金手指之一。
此外，前世这个期间差不多该怀上的长生，这辈子因蝴蝶效应并未落入皇家。
万黼兄弟也一样，之前小纳喇庶妃和扎鲁察庶妃的对抗，导致她得了康熙厌弃，又有纳喇氏的插手，远不如前世得宠，倒也省去他们早夭的命。
五月一日晚，兆佳氏羊水破了，随即被抬入产房，一番挣命后，于次日早上，平安生下一名格格，序齿四公主。
四公主的洗三、满月和三公主一样，同样只在宫内自己人小办，皇上也没到现场，只是派梁九宫宣旨赐名。
此时此刻，后宫的氛围十分紧张。
这不可避免，只因坤宁宫赫舍里皇后的预产期也在这个月。
马佳芸兰正在做女工，她女工的水平比不上骑射。
尤其是刺绣。
但她喜欢在自己对严峻局势把握不够的时候玩针。
承认吧，多多少少有点变态了啊。
明知道一个人马上落水救还是不救，假如这个人与她没直接间接利益关系、不是仇人，可以适当拉一把。
赫舍里皇后二者皆不是。
她们利益天然对抗；怀塔娜的时候，赫舍里皇后可不止一次出手。
且即便有拉这个动作，对方为了权利不可能放弃宫权，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仇人，透露预言风声，又不傻。
现实不是古偶剧，她更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好人，实现野心抵达巅峰的人谁手里没几个血，这又不是法治时代。
愧疚心早八百年丢护城河里去了，她绣花更多因对历史惯性有信心也无信心，马佳芸兰一针一线地扎着花花草草。
手指出血了呢。
“小主。”
“嬷嬷，无事。”
正说着话，秋燕掀开门帘入内，声音有一分着急：“小主，外面来人传说，坤宁宫主子娘娘发动了。”
“更衣，等下秋燕陪我去罢。”马佳芸兰把刺绣的一套工具扔回篮子里。
“是。”
中宫生子是一件大喜事，马佳芸兰择了一件丁香紫旗袍，上有浅紫色海棠暗绣，妆容打扮都与往日无差异，手腕戴上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更衬肌肤白如雪。
又对塔娜长瑞一阵安排，这才出宫。
坤宁宫上上下下也不手忙脚乱，一切都井井有条，内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庶妃，一个个也都是精心打扮。
个个嘴里说喜，但心里无一喜字。
“马佳姐姐来了，姐姐今个儿打扮可真漂亮。”
“这可不是打扮美，马佳姐姐粉黛不施，也很美丽。”
“王佳妹妹的嘴巴可真甜。”
自打马佳芸兰儿女俱全，后宫许多庶妃在她面前似乎人人都成了彩虹屁高手，她们这是相当于游戏找高手代，企图抱大腿。
连小郭络罗氏都有意动。
惊得马佳芸兰一抖，被刺了两句，小郭络罗氏心中明白，人家这是拒绝她，巾帕一甩，哼了一声：
“谁稀罕。”
但小郭络罗氏也明白，马佳芸兰只要好好养这一对儿女，未来肯定不差，可恨她年岁太小，万岁爷都只把她当个乐子。
马佳芸兰对于其它彩虹屁也只是听听而已，谁都喜欢听好话，只要左耳进右耳出，不被催捧上头就罢，但今天若是真应下那就是被催上头。
她笑着打断：“聊什么杂七杂八牛皮，宫里哪一位姐姐妹妹不美啦，今日可是皇上娘娘大喜，大家消停些罢。”
话题转移。
全都在祝福赫舍里皇后平平安安诞下五阿哥，序齿她们都排好啦。
不一会儿，佟妃和钮祜禄妃一前一后到场，众人拜礼。
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也到，他们的驾到并不奇怪。
这很有可能可是中宫嫡子！
其实满人并不是特别注意嫡庶，甚至很难解释他们的婚姻不是多妻多妾制，但汉人重视嫡庶。
连着康熙也重视起来。
况且赫舍里皇后在康熙心中的份量可不一样，不止是他的皇后，也是同盟，年少夫妻共同经历多少风雨，足够升华作亲人，可能还有一点，也是知己。
但太皇太后年事高且近期又劳累，康熙政务繁忙，二人不能一直守着。
中途离开，留下皇太后坐镇。
皇太后在康熙后宫的存在感不高，实在是太皇太后喜静，庶妃们也没有什么去慈宁宫、寿康宫请安，但不代表可以被忽视。
也有庶妃想到讨好她。
但令人尴尬的事情出现了，皇太后只会蒙语不会满语汉语，似乎连听都很吃力，还得劳烦身边嬷嬷翻译。
因康熙对于蒙古的防备很深，除了已经去世的慧妃外，宫中并无来自蒙古的妃嫔，连蒙军旗都没有。
小郭络罗虽学过几首歌，但远不到日常交流的时候，会蒙语的只有钮祜禄妃，钮祜禄妃却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
妃嫔们不可能落下皇太后说话，一时间，气氛有点安静。
好在不一会儿，马佳芸兰操着不太正宗的蒙语词汇，向皇太后问安。
皇太后也认识马佳芸兰，这个为她生了孙女孙子的女人，而且塔娜每次去慈宁宫，两人也有短暂的交流。
她喜欢塔娜，也知道马佳芸兰和塔娜一起学蒙语。
爱屋及乌，皇太后对马佳芸兰也有几分好感，和她聊了起来，聊的内容都是日常，竟然也不感无聊。
其他人见皇太后对马佳芸兰的态度，心中酸水吱吱吱冒泡。
谁让她们没生下阿哥呢！
也有如佟妃一样在心中纳罕，光听两人交谈即知，这马佳芸兰的蒙语听得出并不流利，有些词还有点走音，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殊不知马佳芸兰前世和她们想的一样，所以学了蒙语也只敢背地里说说，但学习语言是需要交流的。
越交流越顺畅。
又过了两个时辰，康熙处理完政事，也回来了。
见皇太后与钮祜禄妃、马佳芸兰在聊天，一眼了然什么事，他与皇太后的关系一向不错，也笑呵呵凑了过去。
一时间，空气更酸了。
又过了一会儿，且按照时辰计算，哪怕头胎生子的孕妇也不算少，皇后娘娘二胎，还没生下来。
空气逐渐焦虑。
坤宁宫终于响起一声婴啼。
“恭喜万岁爷，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平安生下一位阿哥。”抱着红色襁褓的接生嬷嬷满脸堆笑地说。
又有太医上前诊断，小阿哥虽在母体呆的时间有点长，身子骨却没什么大问题，养一养，不出意外能长大。
小婴儿看上去也比当年的承祜大了一圈，康熙连说三声好字。
这边正乐着，产房里间却一下子热闹起来，声音隐隐约约都传过来。
康熙正想问何事，只见赫舍里皇后的奶嬷嬷跌跌撞撞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位接生嬷嬷。
她们一见康熙便跪下，奶嬷嬷忍住眼泪道：“万岁爷，主子娘娘忽然出血。”
康熙惊住了好一会儿，怒吼：“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救皇后！治不好皇后，朕拿你们是问！”
上辈子，马佳芸兰与康熙共同生活几十年，见他震怒至此的次数也不超过个位数，晚年比较多。
可见赫舍里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
四名太医急匆匆往产房里赶，生怕慢了一些，惹到皇上。
世人都说产房不洁，还有许多男人忌讳太医给产妇诊断。
康熙并不关心这个，抚慰皇太后过后，再太医刚进去不久，自己也扶着硬要跟上的皇太后一起跟进去了。
余下气音都不敢出，全剩静默。
众妃的表情多半悲伤忧虑，唯有钮祜禄妃还回不了神。
她并没有难过，开什么玩笑，给一个害自己绝育的人难过？但也没那么开心，只觉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让她窒息。
钮祜禄妃背地里不知道骂过多少次赫舍里去死，但从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早，她们也才二十来岁。
她突然有一种不知道前路该怎么走、为什么要走的、看不清方向的迷茫，甚至不知是否真该继续咒赫舍里氏。
随身大宫女轻轻扯了扯衣饰，也让钮祜禄妃终于回过神来，象征性地擦一擦眼泪，和佟妃一起领着众人给皇后娘娘跪下祈福。
滴答滴答，时间度秒如年。
申时一刻，坤宁宫产房方向传来众人凄厉的哭声。
皇后娘娘殡天了！
与此同时，康熙为五阿哥赐名保成，暂时交由慈宁宫太皇太后抚养，众妃磕过头后，匆匆忙忙回宫更衣。
赫舍里皇后的去世简直预料之外，宫里宫外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朝廷上上下下也忙碌起来。
首先，康熙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为赫舍里皇后定下谥号，曰“仁孝皇后”，后宫宫务暂由钮祜禄妃与佟妃共同负责。
康熙这个时候并没有怀疑自己克妻克子，也没有打算不立继后，但至少在仁孝皇后孝期，他是没心情挑选下一任皇后。
因而让钮祜禄妃和佟妃共同管理，一来是施恩母族，二来也想着平衡。
只是钮祜禄妃和佟妃的能力上有不小差距，且钮祜禄妃自打知赫舍里皇后真去世后，就憋着一口气。
在宫女提醒下，又把这口气往继后的方向使，佟妃比才艺才情可以，但宫务加上千里马都追不上。
于是旨意是钮祜禄妃与佟妃共同负责，实际上钮祜禄妃主责，佟妃副手，也拉开了两人矛盾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