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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他有夫君人设(伏地·猫)


荷包差不多装满了无双镇多出来的孤魂野鬼。
沈钰安带着妙果站在霜花巷口,深处的高门大院已经烧的干干净净,负责送菜上门的伙计发现了这个灭门惨案。
但因为刘老爷素日横行乡里,没有人上门帮着处理,只等着他在外面做县令的儿子回来收拾。
原本深红色的大门烧的黑乎乎的,像凝固的,陈年的血迹。
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但意外的安静,好像所有的恩怨都已经淡去。
但很浓重的浊气从这里散发出来,那是尘封很久的腐朽味道。
“很奇怪吧?”沈钰安笑着问她。
妙果迟疑地点点头。
“红毛狐狸说,人死以后会变成鬼,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却没有抓到这里的鬼。”
她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沈钰安的侧脸,他眼睛看着浊气翻滚的刘宅,将装着鬼的小荷包拿在手里摩挲。
“因为我都清理干净了,”他这么跟妙果解释,语气有些循循善诱:“你想不想看看我怎么做的?”
雨水还在下,沈钰安画出灵咒,纯净的灵火在雨幕中仍旧燃烧着,小荷包被灵火包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妙果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沈钰安在干什么,她的眼睛里有种担忧。
“师兄,你把鬼烧了?那它们不能去轮回……”
沈钰安有些不高兴,保持着微笑,持续灼烧炼化小荷包,腹诽凡人就是有些愚蠢的同情心。
“哼,怎么?”他叛逆的情绪跳出来。
妙果却慢慢补充完:“……阴司少了这么多鬼,会不会对你有麻烦?”
“嗯?”沈钰安感觉被顺毛摸了一下,原来不是要多管闲事啊。
他缓和了冷硬的声音,头一次跟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体验有些新奇:“人死成鬼,七日不入轮回,其实就慢慢变成了一个新的种族,与人没什么干系了。
地府阴司如今管控不严,所以它们还是有入轮回的法子,可我给了这几天让它们自己回去,还不回去的,不管是否出于本意,迟早会对生人不利。”
“既然如此,不如拿它们补上鬼门缝隙,免得酿成更大灾祸。”
小荷包终于安静下来,被炼化成一张极其坚韧且巨大的布,从天而降盖住整个霜花巷。
下一刻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翻滚的浊气渐渐平息、消散,乌云终于散开。
雨后初晴。

沈钰安收了伞,手腕抖动,雨水顺着他的动作滴落在地面。
“……天晴了。”妙果下意识遮了一下眼睛,熟悉的无双镇终于又沐浴在久违的日光下。
沈钰安“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另一条巷子里踉踉跄跄跑出一个形容狼狈的干瘦妇人,她的衣裳吸饱了雨水,脚下的鞋子跑丢了,怀里抱着一个没人要了的破枕头,嘴里念念叨叨:“我的果子,我的女儿……不哭不哭,阿娘马上找到你了……”
沈钰安侧头去看妙果。
她盯着那个妇人没说话,妇人已经神志不清,路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认得了,双目无神地继续走,脚底不知道被什么划破,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
她从妙果身前走过去,将两人甩在了身后,没走出几步,妙果就沉默着脱掉了自己的绣鞋,只踩着木屐追上去,将人拦下来,蹲下身子去给人强硬地套上了柔软干净的绣鞋。
杜家阿娘呆愣着,她已经完全不认人了,妙果给她穿鞋,她也不反抗,穿上鞋子就继续浑浑噩噩地要走:“我找女儿……我找杏子、果子……我的女儿呢……”
妙果拉住她,像哄孩子那样说:“我见过她们,她们一起回家了,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妇人听懂了,小心翼翼地露出个欣喜的笑:“她们回家了?”
然后又很焦急地要挣脱妙果,她不断重复着:“我得回去,回去做饭呀,孩子饿了……”
妙果松开手,看着自己的母亲神色匆匆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戴着手套的大手落在她头顶,轻轻的压了一下,沈钰安道:“怎么不跟上?我还得去讨个名分呢。”
妙果不解其意,但还是跟着他走。
杜阿娘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在磨坊间磨豆腐的杜阿爹听见动静出来,他大声斥责着连着几天跑的没影的妻子。
杜小弟扒着门槛喊娘,说饿。
杜阿娘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两个女儿,跌坐在地上哭起来:“我的果子,我的杏子……”
“你发什么疯?两个赔钱货……”杜阿爹本来想喊,但话在嘴边,声音又降下来,他黑着脸:“杏子已经死了,果子也卖出去了,听说刘府烧了个精光,估计也活不成了……两个丫头死就死了,是她们命不好。”
“死了,都死了……”杜阿娘恍惚地喃喃两句,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杜小弟扑上去推她:“阿娘!”
这一晕把杜阿爹吓了一跳,他赶紧试了试妻子的鼻息,发现人只是晕过去后松了口气,他摸着儿子的头安慰:“你娘只是睡了,没大事儿。”
杜小弟抱着娘亲的手不松,抽抽噎噎问他爹:“睡了……三姐也睡了,她那天睡在街上,什么时候回来?”
杜阿爹神色扭曲了一下,破天荒打了宝贝儿子一下,厉声道:“你三姐不会回来了!以后不许跟别人说起这件事!”
他还不知道有人看见了他的罪行,因为妖魔的事人心惶惶,暂时没有人去揭发他,满心只以为不说出口,就不用背负杀人的名头。
老子只是打女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不小心死了是她命不好,这不能怪我……
他这么想着,把妻子拽起来背进屋里。
杜小弟在院子里爬起来,一抬头看见沈先生带着一个姑娘站在院子外面。
那姑娘脸很白,眼睛很黑,不说话的样子跟他四姐一模一样。
杜小弟一高兴,张口就喊:“四姐!你回来了!”
他不知道卖了四姐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姐睡在大街上不回来了,两个姐姐不在家,没人陪他说话,没人给他洗衣服,杜阿爹做的饭难吃极了,他还得负责喂鸡扫地烧火,一堆的活要做。
这时候看见讨厌的四姐,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高兴。
杜阿爹走出来,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虎着脸道:“喊什么喊,你四姐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也看了一圈,没看见任何人影。
杜小弟愣了一下,指着院子外头说:“四姐在那里啊,她正在看着咱们呢。”
杜阿爹被他一句话说的脊背发凉,推开他自己走进厨房。
“真是有趣又恶心的人性啊。”
沈钰安手指抵着唇,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妙果明白,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杜家阿爹才看不见他们。
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又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又改变主意了,”他对妙果说,面上是温柔的笑,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恶趣味,“我不想叫这样的人做我岳父,不想看他志得意满。”
妙果以为他是说不想再娶自己,赞同地点点头,“您本来就不必如此,我可以为您做任何您想让我做的事,作为收留和救命的报答。”
孰料沈钰安揉了一把她严肃的小脸,戴着手套的大手罩在她脸上糊了一把,笑声顺着颤动的衣袖传来:“谁说这个了?你跟着我跑前跑后,同住一处,若不嫁我,以后还要不要名声了?”
妙果一动不动叫他盖着脸,艰难发声:“师兄不用在意我的名声……”
沈钰安哼笑,把手收回去:“你不要名声,我要,可不能叫你坏了我的清白。”
“……”就很难理解。
沈钰安心情颇好地晃悠进院子里,杜小弟像个呆头鹅一样看着他,挠挠头:“先生……”
妙果自己背着小包袱,手里提着油纸伞跟在他后面,看见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随意画了个诀,灵咒一分为二,一道打进杜小弟的身体,一道飞进了厨房。
“河蚌肉好吃吗?”沈钰安歪了下头,笑吟吟地问。
杜小弟茫然地张嘴:“好吃的。”
杜阿爹从厨房走出来,一点也不惊诧院子里来了客人,热情地擦擦手招呼:“沈先生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笑容满面,皱起的褶子里藏着谄媚和难以察觉的算计,和平时一模一样,但妙果敏锐地察觉出不同。
“师兄?”她低声喊。
沈钰安看她一眼,对杜阿爹道:“三天后我来接亲,以后要对其他人说小女儿嫁了个好归宿,你很满意。”
杜阿爹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他像个被操控的傀儡,乍一看没有任何不对劲。
妙果瞅着呆头鹅小弟,沈钰安提亲那天送的河蚌肉只有阿爹和小弟吃了,所以那肉有什么问题吗?
沈钰安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绿叶,在指间翻了两下,绿叶落地化作一个灰扑扑的小姑娘。
小姑娘像个脏脏包,梳两条呆呆的麻花辫,本该雪亮的双目毫无神采。
沈钰安满意道:“不错,好了,成亲那天就让傀儡跑一趟把这片叶子带回去吧,我可不想再看见这个愚蠢又自大的凡人了。”
……凡人?
妙果忍不住看他,上下一扫,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沈钰安哪里不是个人。
也许是……修炼过的能人异士便不算凡人了吧。
察觉到妙果的目光,沈钰安回身拍拍她的头,朝着屋里抬了抬下巴:“进去给你阿娘治病吧,疯疯癫癫的怎么控制这两个活傀。”
妙果为难且茫然:“……治病?活傀?”
“河不干净了,”沈钰安推着妙果的肩膀稍微给了点压力,两人进了堂屋,又拐进杜家爹娘的卧房,“河蚌净水,自身就含着很多浊气,活人吃下去原本没什么,但施下傀儡咒术,人就会变成活傀。”
他笑着感叹:“傀儡可比人心好控制的多,我把他们变成活傀,人还活着,只是会更听话,你阿娘就能好过些,是不是?”
杜家阿娘躺在卷起被褥的土炕上,脚上的鞋子被脱下来,身上的湿衣服无人更换。
沈钰安只言片语解释了活傀,却没说怎么给杜家阿娘治病。
绿叶子化成的“妙果”端进来一盆水,妙果接过来,跪在炕边擦洗阿娘的脸和手脚。
沈钰安伸手推开低矮的窗户,窗台上的灰沾在他宽大的袖摆上,他笑容凝固。
……这地方真够破旧的。
扔了个清洁术,袖子重新恢复干净的状态,沈钰安忍不住把窗户上也扔一个清洁术。
储物柜也落了灰,扔一个。
衣柜也落了灰,再扔一个。
扔着扔着他来到妙果身后,妙果已经做好了她阿娘的清洁工作,看他走过来,直言道:“这里不用,我已经洗干净了。”
沈钰安:“……抱歉,没忍住。”
说着他笑起来,问她:“怎么还不开始?”
这话说的好像是妙果的问题。
但妙果不能反驳,只好提醒他:“我,我不知道……”
难道她开的花还有医治病人的功能?她怎么不知道。
沈钰安点了点额角,才想起来似的:“是我还没教你,我以为你应该自己学会的。”
毕竟蓬莱残卷上说了,木灵根都是药理天才。
于是他告诉妙果:“还记得怎么开花吧?先自身凝聚灵气……感受到丹田的暖流了吗,把它们引到手上,通过你的手传进你母亲的脑袋里,慢点,不然她的头就真的要开花了。”
丹田是什么部位妙果没弄明白,但每次凝聚所谓灵气时小腹确实是暖乎乎的,她听着沈钰安的教导,将往常化作植物的灵力慢慢输送到了母亲的身体里。
杜阿娘枯败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渐渐平稳,妙果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好了。”
沈钰安抓住了妙果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动作,他捏着她纤细的骨头,意有所指:“你最好不要损耗过度,明日的花还没送我,我不想你今日的努力白费,懂吗?”
妙果抿抿嘴,没说懂没懂,只说要给母亲换衣服,请师兄先出去等着。
沈钰安松手出去了。
干瘦的妇人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身上穿着干燥的衣裳,躺在暖和的被褥里。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映进余晖,一朵萱草花静静地躺在窗台上。

沈钰安想。
小可怜师妹还小呢,就这样离开母亲确实会有些怏怏不乐,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说。
但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反驳:我为了怜惜她年纪小,不是忍了四年才把她带到身边吗?
这么一想,他立刻觉得自己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绝世好妖。
两个傀儡拿着图纸到处比划,最后抱来一堆竹子开始扎篱笆,预备围个院子出来。
被妙果包袱款款背回来的人参精哭了三天,才避免了被切片炖汤的命运,有了一个自己的小陶盆,它整个埋在土里,又伸出两只细细长长的根须挪啊挪的,把自己的小陶盆挪到有太阳的地方。
天气放晴,妙果搬着个小坐垫坐在厨房外面的屋檐下糊纸灯笼。
她向傀儡讨了些竹条,又小心地问沈钰安可不可以借些宣纸,征得同意之后坐在屋檐下开始扎灯笼。
妙杏跟她并排坐着,她做一步,妙果跟着学一步,一人一鬼挑最简单的扎,两个四四方方的框架渐渐成型。
妙果的手因为小时候吃错药一直不太灵活,经过他的药汁调理之后慢慢地好起来。
“为什么扎灯笼呀?”他听见妙杏这样问。
坐着还是比姐姐矮半个头的小姑娘吭哧吭哧固定灯笼架子:“我先前拿张叔家的灯笼给大头鬼了,就想着送两个还回去。”
“啊呀,大头鬼?怎么好端端地送灯笼给它们……”
沈钰安收了心思不再听姐妹俩一惊一乍的谈话,那太无聊了。
只偶尔分开视线看一眼妙果,她穿着浅绿色交领襦裙,不太习惯宽大的袖子,拿襻膊将袖子搂起来,细瘦白皙的手臂露出来做事,过了会儿跑进屋里端着自己的水杯又出来。
真好,就像领回家终于养熟了点的小动物,终于对居住环境放松了些,沈钰安很满意自己对于温润人设的把控,成效显著。
因为妖魔出现吓到了镇民,大人们要讨生活,不得已出门活动,但小孩子被关在家里,怕被妖魔抓了去。
书院因此已经关停,沈钰安落得清闲,翻出几张练字的废纸,裁剪成一串手拉手的小纸人。
小纸人飘飘飞飞,落在逐渐成型的院子外面,化作一排面色苍白的彪形大汉,各个穿着喜庆的红衣,合力抬着一顶正红色的轿子和几箱绸缎珠宝,朝着竹林外走去。
他站在二楼的走廊,指间捻着妙果今天送给他的桔梗花,充足的灵力包围着他,他懒洋洋地躬身趴在栏杆上,撑着下巴喊妙果:“怎么样,小师妹,我做的迎亲傀儡,气派吗?”
厨房不和竹楼并肩,修在竹楼的侧面,从二楼看厨房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听见他喊,妙果就抬头,眯了一下眼睛。
“是不是太破费了?”
妙果是说那些箱子里的值钱物件,她不太清楚成亲的步骤和习俗,但长眼睛看得见沈钰安给的太多了。
沈钰安低声笑了两声,对妙果说:“家里的钱自然要留着养你,箱子里其实只有一袋银子。”
话本里反正这么写的,场面应当是很气派了,沈家的钱大都存在钱庄,他也懒得因为这样的小事去取,况且,一袋银子可不就是杜家爹娘心里对女儿的定价吗?
沈钰安这么懒懒地想。
他随口就说了句让人误会的话,妙果还没怎么,妙杏就先眨眨眼睛站起来,笑着往厨房去:“快午时了,我做饭。”
三姐好像、也许、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妙果看了一眼楼上像猫一样眯着眼睛晒太阳的人,心里有点无奈,有点苦恼,但最后还是觉得,他是恩人,有些小问题能怎么办呢?
小大人一样叹口气,妙果继续埋头扎灯笼了。
沈钰安真的活得像个神仙。
妙果如此感叹道。
因为这个人居然把取水的井口挖在了书院。
又或者说,这个井口本来就是书院有的,毕竟书院也有几十年了,学生在这里总有用水的时候。
沈钰安的竹楼里书院不远,但往来取水并不方便,他完全可以请人再打一口近些的井,却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连厨房都用不上。
平日里煮茶都是傀儡拎着木桶去打水,大水缸更是想都别想。
如果这里是家,那么家里张嘴吃饭的只有妙果一个,要用水的也只有她一个。
傀儡是沈钰安的耳目,怎么看都像沈钰安的手脚,吩咐傀儡总有一种吩咐沈钰安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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