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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他有夫君人设(伏地·猫)



第16章 16.京城来的人
纸人傀儡抬着轿子停在刚扎好的院篱笆外面,轿子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简洁嫁衣的小姑娘,盖头是没有的,唇上和眼尾都涂了廉价的胭脂。
她自己走进院子,同身后的一众迎亲傀儡一起随风化为原型,一连串的纸人飞进屋檐下挂着,晃晃荡荡的手拉手荡秋千,一套红嫁衣和两截红绳掉在地上,一片绿叶落在上面,边缘沾了红色的痕迹。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看客,妙果无声地看向红毛狐狸。
那眼神太好懂了,她问:人呢,难道你在撒谎吗?
红毛狐狸在纸上蹭自己沾了墨汁的爪子,对妙果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自然不说假话,人都在书院站着呢,一个个高兴的像是拣了钱。”
妙杏从厨房出来,走过去把地上的嫁衣捡起来,没说什么,喊妙果收拾收拾吃饭。
沈钰安闲着无聊,好心肠地给红毛狐狸扔了个清洁术,懒懒开口:“这就是符咒的力量了,我在桥上丢了个致幻符,踏上桥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境,他们半个时辰后回去,都会觉得自己参加了我们的婚礼,还留下吃了一顿丰盛的酒席。”
他把“我们的婚礼”说的这样自然,自然的好像真有这样一场婚礼。
妙果不接这个话头,转移话题道:“晚饭要好了,您要一起吃些吗?我三姐的手艺很好的。”
她没见过沈钰安吃东西,醒来第一天做的饭就有他的份,但妙果怎么端去的怎么端回来的,他倚着门说自己已经辟谷,以后只做妙果的饭就行。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观察,妙果知道了辟谷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幸好他还喝些水,不然妙果真要怀疑是不是他也是木头做的身体了。
所以此时问一句纯粹是客套话,言下之意是:我要吃饭啦,今天的符就画到这里吧。
沈钰安颔首,含着笑起身,“不必,晚上记得要修炼。”
他说完就上楼了,大概率是回到那间堆满了木料的屋子里继续忙了。
执着要成亲要名分的是他,一开始就分房睡的也是他,他将自己放在“师兄”这一位置上,事事都为妙果考虑,看似一场交易,但妙果显然是受益更多的那个人。
在外人眼中,杜家的小傻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后就是沈状元的夫人了,锦衣玉食不在话下;事实上也是,妙果终于不会被莫名其妙地卖掉,有了安全温暖可以吃饱饭的地方,还接触到了更多玄妙有趣的知识,她的世界仿佛变得更加宽广,不再拘泥于一个小院子了。
妙果珍惜这样的机会,也知道贪婪不仅不会让人得到更多,反而会让人失去现在所拥有的,所以她得掐死任何让沈钰安对她产生厌烦的苗头。
她隐约察觉到,沈钰安讨厌和人产生交集,他养着自己就像养着一朵对他有用的花,种花的人当然会对花爱护关心,高兴时也会摸摸看看,但他不需要花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情绪。
这一点,妙果很清楚。
阳光还不错,竹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两只山雀从竹梢飞下来,寻到一小块干燥的沙坑,它们兴高采烈地埋进去使劲磨蹭自己的小胸脯,翅膀扑哧扑哧的扬起不少尘土。
沈钰安敲敲桌案,撑着头给妙果指出背错的文章,然后拿起了一把戒尺。
“十二句,背错一句,背错六个字,挨几下?”
妙果因为看山雀沙浴而走神,颤巍巍地伸出两只手,小声跟他打商量:“师兄轻点打吧,我待会儿还要洗衣服。”
洗衣服要用手搓,打疼了不好用力,沈钰安不近人情地微笑:“你还说,教你的清洁术学会了吗?学会了就不用担心洗衣服了,打几下都行。”
没学会的小姑娘自知理亏,闭上眼不忍心看自己挨戒尺。
沈钰安看她害怕得眼睫毛都微微颤抖,心里克制不住地涌起几分痒意,大约是想打痛她,泪水涟涟地哭出来最好,又觉得这样不好,想轻轻掐住她的脸颊肉叫她不要害怕。
最后戒尺还是没打下去。
有个提着鱼篓的白发老者站在院门口左看看右摸摸,他披着褐色蓑衣,在郁郁葱葱的竹林里扎眼的不行,没推门,在外面喊人:“徒弟啊,你什么时候弄个院子?”
沈钰店把戒尺放下,指挥傀儡去给老人家开门,老者进了门,不高兴地吹胡子瞪眼:“你这逆徒,连个门都不肯亲自给师父开。”
日头很大,沈钰安眯着眼看他,手里去摸茶具,口中说着:“是徒弟的不是,给您泡茶。”
原本放在桌上的茶具没摸到,他一手按在了棋盘上,黑白云子错落,被他伸手一按,满盘皆废。
他抬起手,一言不发。
不知何时,他落入虚幻之地。
棋盘对面坐着那位老者,他捻着胡子笑:“逆徒,你要躲在这个小地方躲到什么时候?师父走了那么久,你也不找找?”
沈钰安攥住光洁的右手,抬眼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语气稀松平常:“怎么,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了?”
老人双手揣进袖里,老神在在地闭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大事?比不过你自作主张给蓬莱又收了个弟子的事大,还把名头安在我这里,你也是,她也是,根本成不了合格的杂修,我哪天去了阴司都不好意思见我蓬莱旧友。”
沈钰安拆穿他:“你那些旧友都投胎了吧?见到的是投胎过几轮的旧友很难说。”
老者先骂了他一顿,然后叹息一声,轻声道:“徒弟,出去走走吧。”
沈钰安看着他:“为何?”
“自然是有人希望你这么做。”
老者这么说,沈钰安想问问是谁的希望,但等不及开口,眼前的一切都如烟散去了。
他缓缓睁眼,看见妙果趴在桌案上吭哧吭哧抄写文章,襻膊把衣袖搂起来,她纤细的胳膊蹭的黑乎乎的,但本人毫无察觉,一笔一划,字大如斗。
窗外的山雀叽叽喳喳,竹楼没有人声,气氛清静祥和,所以他在某一刻撑着额头睡着了。
还真是稀奇,他许久不睡觉了,也就无从入梦,消失了那么久的河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梦里呢?
妙果的写字习惯不好,老是忍不住要弯腰,等到腰酸背痛了才直起身体,沈钰安总是会纠正她,刚才沈钰安闭着眼睛睡去她是知道的,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弯腰写字,再起身就看见沈钰安睁开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
气氛有些尴尬,妙果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虽然相处了月余,与他更熟悉了,但他作为师兄的威严已经不知不觉树立起来。
沈钰安倒没揪住她的小错误不放,只是戴着手套的右手突然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脸颊。
慢慢养还是养出了些成效的,如今妙果的脸颊白里透红,头发更加黑亮柔顺,个子也悄悄窜了一点,虽然以沈钰安的身高看不出来那微妙的一点在哪里。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自己养的这朵花,很满意她不再是风吹雨打一下就会死去的模样了。
这很不错,带出去走走也不是不行。
妙果不解其意,任由他掐着脸捏了捏自己的肉,又满意地松开,起身上楼了。
无双镇的浊气彻底消散,妖魔们身上的灵气又掩盖了它们在凡人眼中的身形,镇民们渐渐地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状态,随着入秋,不少品种的果子成熟,汉子们忙碌起来,他们一筐一筐地从山上的果林运回水果。
清甜的果香萦绕在整个小镇,每天从白水桥路过的牛车行人更多了,人们将果子卖到更大些的县城去,赚取银钱补贴家用。
这天随着卖果子回来的还有几个官差,他们从县城来的,接到报案说无双镇发生了命案。
无双镇偏僻,比村子也大不了多少,有什么大事儿都得有人去县城跑着报官,一来一回少说得折腾两天,官差也不一定及时赶来,拖拖拉拉的难如请神。
“呦,谁家报官啦?可少见官差来咱们这偏僻地方。”说话的是个爱看热闹的年轻媳妇。
白水河上游有浅滩,河水清澈,常有妇人在此浣衣,官差从桥上过,腰间佩刀沉甸甸的吓人,路人都给他们腾开位置,不可谓不显眼。
“你回娘家省亲回来也没听说过啊?南边的杜家,卖豆腐那家男人,把自己女儿打死了咧!”与她相熟的中年婶子接话。
“啊呀,真骇人,我不晓得呀……什么时候的事,惊动官府,谁报的官……”年轻媳妇的棒槌都放下了,她们聚在一起讨论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我前些时候看见杜家媳妇背着包袱出镇子咧,后来又灰扑扑地回来,该不是她去告了自己男人吧……”
短暂的安静片刻,有人叹息。
“造孽呦,亲生女儿叫自己男人打死了……这日子怎么过……”
她们身后的草丛里,一只尖尖耳朵的红毛狐狸懒洋洋趴着,它含着一只丑丑的木蝴蝶,偶尔用爪子拨弄一下。
这是妙果与沈钰安学傀儡术的最新成果——一只传音蝴蝶。
红毛狐狸闲来无事,帮她试试效果,叼着木蝴蝶一路小跑,就听到这么个消息。
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它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官差在路上抓了个过路人,凶神恶煞地问沈状元家在哪里。
路人说了住址,摸不着头脑,难道沈状元也犯事儿了?期期艾艾想问个清楚,却被官差打发走了。
官差得知了消息,跑回去,弯腰同一个头戴纶巾的年轻人禀报:“大人,打听到了,当年沈状元回乡,重开了镇上书院,住处就在桥头的竹林里,过了书院再走一段路就到。”
被他叫做大人的年轻人名叫蔺游,是京城里来的巡抚大人,据说曾经和沈状元共事,这次是刚巧赶上无双镇的村妇来报案,他想起曾经的旧友也在无双镇,决定顺路来看看,这才催得官差不得不赶早来拿人。
蔺游生的剑眉星目,也不端架子,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吩咐道:“你们去查证拿人,我自己前去拜访就是,稍晚些我的侍从也就赶到,你们碰上了,招呼一声只管先回去吧。”
官差们领命,就分开办事去了。
蔺游又从白水桥上折回去,朝着那片显眼的竹林走。

妙果在走廊上坐着雕刻木块,还是做蝴蝶。
她攥着刻刀动作,木屑扑簌簌地往裙子上掉,堆积得多了她就停下来拍一拍。
刚才被红毛狐狸叼出去的那只木蝴蝶,施的傀儡术没有问题,就是飞不起来,只扑闪两下就会掉下来,妙果觉得是载体的问题,于是她决定再雕刻一只,这次把翅膀做的大一点、薄一点。
阳光明媚,两只大傀儡帮妙杏搬出了晾衣服的竹竿,衣柜里原本给妙果的衣服大了,她就改了两件素净的自己穿,做人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不换衣服就会觉得很奇怪。
只是沈钰安买来的衣服都衣袖宽大,姐妹俩起来都习惯绑上襻膊做事。
秋日的阳光相对柔和,少女用烟灰色发带将脑后的头发都盘了起来,耳后顺到胸前的长发只在中间用发绳绑了一道,露出她干净清秀的脸庞,苍白且温柔。
她穿着素净的浅灰色交领襦裙,宽袖搂起,一双雪白的手臂翻动着柔软的被褥,脚边还放着木盆,里面是还没晾上的衣物。
竹林小径中踏着风声而来的郎君抬眼就是这样恬静平常,又触动人心的画面,他一时之间呆住了,只觉得怎么开口都是唐突。
直到妙杏与他四目相对,一人一鬼皆是惊慌。
蔺游惊的是自己失态,居然盯着陌生少女窥探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吓到人家。
妙杏惊的是没察觉时居然来了外人,她如今是个死人,虽然附身木偶容貌有改,但难免有心细如发的人看出端倪。
她惊叫一声,盆都不要了就跑进屋里,妙果小小一个坐在屋檐底下,被她晾晒的被子挡住,刚才人参精和一群小纸人打架,因为寡不敌众所以被薅秃了所有叶子,它拖着小陶盆过来,卷着妙果的手腕嚎啕大哭,细声细气哭得天崩地裂。
妙果低个头哄哄它的功夫,三姐就尖叫一声跑进屋了,还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院子外喊:“姑娘莫怕!在下并非歹徒!我名蔺游,前来拜访沈师兄!姑娘——”
有外人,还看见了三姐。
这是个糟糕的信号,妙果心情不太好,她把人参精的触须手捋下来,拍拍它的秃头,人参精收了声音,安静自觉地拱回泥土里。
沈钰安含笑的声音在二楼响起:“嗯,蔺游?好久不见。”
蔺游将搭在院门上的手收回去,有些讪讪地咳嗽一声:“沈师兄,一时情急,失礼了。”
沈钰安原谅他的一时情急,在二楼拢了拢松散的外衫,屈指叩了叩栏杆,温声道:“妙果,将院门打开迎客,我马上下来。”
妙果?难道是……
蔺游眼睛都亮起来,却见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从晾晒的被褥后面出来,她穿着灰绿色的襦裙,也用发带盘起脑后的长发,不过垂在胸前的头发编成了两条细细的小辫子,面孔与刚才那位姑娘相比稚嫩精致许多。
妙果只看他华贵的好衣料就知道他不是无双镇的人,心下稍安的同时又有些好奇,他也叫沈钰安师兄?可他分明看不见……
呃,原来两个傀儡第一时间察觉了有人来访,一动不动抬着晾衣杆子伪装成晾衣架的一部分。
是了,这种做出人形的傀儡,除非做出它们的人赋予它们容颜和任务,不然它们就会保持着大型木偶的形状,无法开口,只能机械听从一些简单的指令。
刚才来了人,它们站着不动,却没提醒妙杏,整个院子就她一个“活人”,那个陌生男子没有察觉异常,看来确实只是个普通人无疑了。
此师兄非彼师兄,妙果在心里认真分析,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与她没有沈钰安讲过的所谓同门友谊,他就是个冒失的危险分子,随时可能暴露三姐的存在。
这么想着,妙果的眼神忍不住又冷了下来,打开了门,请他进会客厅,行为举止没有京城那些大家闺秀的讲究,自然且冷淡。
蔺游反思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叫她这样冷待自己。
也许是唐突了刚才那位姑娘叫她恼怒?看她年纪小些,也许是那位姑娘的妹妹。
沈钰安已经坐在了窗下,红泥小火炉放在桌上,咕噜咕噜烧着热水。
妙果引着蔺游过去,自己在沈钰安身边寻个蒲团继续坐着雕刻木蝴蝶,似有些腼腆地不愿开口,蔺游扫视一圈,失望地发现那位姑娘并没有出来见客。
他斟酌着开口致歉:“抱歉沈师兄,方才在院前探看,唐突了一位姑娘,蔺游绝非故意为之,还请沈师兄转告那位姑娘,千万不要因此受到惊吓。”
“嗯?”沈钰安微微挑眉,他慢条斯理地将茶叶投入杯中,拿隔热的帕子拎起铜壶洗茶,动作赏心悦目。
“我方才就想问你,对着我的夫人喊什么呢?”
蔺游大惊,磕巴一下道:“夫、夫人?”
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又忍不住羞愧道:“原来是……我不知沈师兄原来娶妻了,多有冒犯,还请师兄将嫂夫人唤出来,蔺游亲自赔罪。”
沈钰安将一杯泡好的茶轻轻推给他,疑惑地笑了一声,听不懂一样地问他:“蔺游,今日怎么神思恍惚的?我的夫人开门引你进来,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妙果也分得一杯茶,沈钰安牵起她的手,垂着睫毛用湿帕子给她擦掉手上的木屑,细致温柔,话却是对着蔺游说的:“内子年纪还小,有些怕人,不认识你,受惊才躲了起来,说来,你是该向她致歉。”
妙果任由师兄把自己的两只手擦呀擦,指甲缝都不放过,听到这话飞速看了一眼神色震惊的蔺游,声音细细弱弱地开口:“没事……不用道歉,是我自己胆子小。”
沈钰安神色怜惜,给她擦完手,亲昵又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
好师妹,不愧是他养出来的小东西,演技优秀如他。
蔺游觉得不好意思看,又觉得沈钰安好像拿他当傻子,他别开眼,小声反驳:“不是啊沈师兄……是另一位姑娘,灰色的衣服,没有辫子的……”
沈钰安神色如常:“那你看错了吧,此地只我夫妻二人,没有其他的什么姑娘。”
妙果配合点头。
“……”
蔺游看着妙果那张明显比他小的脸,她乖乖跪坐在沈钰安身边,挺直了脊背才到他的肩膀,一句“嫂嫂”怎么也叫不出口。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们的衣服样式相同,颜色相近,发式也区别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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