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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颜(寻找失落的爱情)


大哥这么做,根本就没想过退路!
他该怎么办?
一个时辰后,战场终于安静了。
土匪们被斩杀了大半,被俘虏的土匪,徐靖也没打算带回去浪费粮食。将俘虏们都押着跪下,齐齐砍了头颅了事。
以前看了还会作呕的血腥场景,如今徐靖视若等闲。
“徐山,你带人打扫战场。”徐靖在战场上,没了平日的风趣随和,话语简洁有力。
徐三拱手领命。
打扫战场不是轻省的活。不分敌我,要将所有尸首都埋进坑里。掩埋尸体前,盔甲兵器都要剥下来,能用的弓箭也要收拾起来。受了伤的战马杀了,可供辛苦杀敌的士兵们饱腹几日。
徐靖目光掠过一直哭泣落泪的慕容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转头吩咐道:“徐十一,那十个死士的尸体都带回去,还有,将慕容二公子也带回军营。等着廖洗马沈舍人一同问审。”
慕容恪什么都不知情。不过,他既然是慕容家的人,就得担负起该承担的“重任”。
刺杀一事,慕容恪不是主谋,也是帮凶,难逃一死。
留下徐三等人收拾战场,徐靖一刻没有停留,领着众士兵回军营。
这一战,伤兵约有一成。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军营里的军医们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来。
徐靖也受了些轻伤。上些药包扎一番,养个三五日也就行了。
刚穿好衣裳,一个人影就闯进了军帐。
徐靖反射性地皱起眉头,待看清来人模样,又是一惊。
竟是军法官廖洗马。素来沉稳持重的廖洗马,此时双目通红满脸泪痕,嘴唇不停抖动,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徐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他迅疾起身,一把抓住廖洗马的胳膊,厉声责问:“出什么事了?”
廖洗马目中涌出热泪,跪倒在地,凄然长哭:“殿下去了。”
徐靖眼睛红了,猛然抓紧廖洗马的衣襟,提至眼前:“胡说八道!大军出发的时候,堂兄还好好的。十日前,堂兄还给我写过信。他怎么会走……你再敢胡说,我饶不了你!”
廖洗马几乎被提着离了地,和徐靖四目相对,哭得像个几岁孩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刚接到京城送来的丧信。”
“慕容燕那个贱~人,给殿下的茶水里下了药。殿下精疲力尽,心疾发作,当晚就去了。”
“来送丧信的,日夜不息,跑死了两匹马。这才将丧信送到军营。”
“世子,殿下真的走了。”
徐靖头脑一片空白。
许久许久。
他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廖洗马滑倒在地上,瘫软着哭嚎。很快,军营里传出了哭声。
不知是谁,哭喊着:“太子殿下怎么就去了!老天不公!”
老天不公!
这么宽厚仁慈英明的太子,为何英年早逝?
这么好的堂兄,怎么忽然就闭眼西去?
他甚至没能见堂兄最后一面,没来得及送他一程。巨大的悲恸紧紧撅住他的心。
他忽然无法呼吸。
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晃荡不休。耳畔传来惊呼声:“世子!”
徐靖已经听不到了,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靖再次睁开眼。
胸膛里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张了张口,喉咙里像被巨石堵住一般,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世子终于醒了。”徐十一红肿的眼睛出现在上方:“小的伺候世子喝药。”
徐靖茫然地看着徐十一。像个迷途不知前路的孩童。
徐十一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他用手背抹一把眼睛,端着热腾腾的汤药到床榻边,将苦死人的汤药慢慢喂进徐靖口中。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徐靖头脑慢慢清醒。
廖洗马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回荡不休。如万蚁噬心,又似烈火焚烧。
“廖洗马哭晕了,被抬在一旁歇着。”徐十一见不得自家世子这般悲恸难过,哑着声音说道:“小的知道世子伤心难过,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世子是不是立刻启程回京奔丧?”
其实,现在赶回京城,也赶不上太子下葬了。
不过,徐靖没有丝毫犹豫,张口挤出嘶哑的两个字:“回京。”

回京两个字一出口,徐靖混沌麻木的脑海忽然无比清明。
堂兄之死,是因慕容燕而起。这背后,定然有慕容慎暗中阴谋算计。他在军营里遭刺杀,或许,此时宫中也起了叛乱……
这个念头一旦跃上心头,就如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一想到慕容慎拎着乱军闯入宫中大肆杀戮的场景,徐靖心底生寒,额上渗出了冷汗。
他要立刻回去。
“回京!”徐靖迅速起身下榻,声音异样紧绷:“徐十一,传我号令,令伤兵留在军营里养伤。所有能动能骑马的,立刻打点行装。明日一早就启程。”
现在天已经黑了,离隔日清晨不过几个时辰。如此一来,今夜谁也别想睡了。
徐十一抬头看一眼双目泛红的主子,没有阻拦,应了一声是。转头叫了几个传令亲兵过来,一一吩咐下去。
徐靖大步出了军帐。
此时,天色已黑,天上几点稀疏星光,一轮细细的月牙儿挂在夜幕中。
徐靖看着那弯月牙,嘴唇动了动,低声呢喃:“月牙儿妹妹,你一定要撑住,等我回来。”
月牙儿静静悬挂。
太子丧信已经传遍军营。军营里挂起了几个巨大的白幡。在夜风的吹拂中飘荡不息。
这么多士兵,不可能人人都有白衣。白布被扯成了一条条,绑在众士兵的额头上。
徐靖转身回军帐,换上白衣。没等他再次出军帐,军中的武将便一一来了。
廖洗马被亲兵扶着过来了,还不能下榻的忠勇侯,躺在木板上被抬过来了。还有刚回军营的沈舍人,穿着一身白衣,眼睛都哭肿了。
年轻武将们个个面色悲戚。
太子一死,大晋的天榻了一半。于他们而言,遮蔽在头顶的巨树倒下了。
“世子,”廖洗马忍着刀割般的痛楚,低声吐出几个字:“明日一早就启程吗?”
徐靖红着眼点头:“是,我们必须尽快回京。我有种不妙的预感,只怕慕容父子会在京城生乱。”
廖洗马一惊:“他们怎么敢犯上作乱!”
一直低头抹泪的沈舍人,哽咽着接过话茬:“怎么不敢?慕容燕那个***害死了殿下,皇上皇后娘娘绝不会绕过慕容尧慕容慎。他们不反,就是一个死。换了我,我也要豁出性命反一回。”
高望徐三等人面色皆凝重起来。
躺在木板上的忠勇侯,听到慕容父子的名字,冷哼一声,目中闪过切齿的痛恨:“慕容氏世代掌禁卫,暗中豢养死士,盘根错节势力庞大。他们父子若是骤起发难,宫中就危险了。”
高望面色难看:“定国公父子一定在宫中。”
“他们在宫中,铁卫营的精兵可不在。”忠勇侯心急如焚,怒目瞪了过去:“世子说得没错,大军要立刻启程回京。”
哪怕京城落入慕容父子手中,只要大军归京,就能迅速荡平逆贼。
只是,这个过程定然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
徐靖根本不敢深想,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明日五更天点兵,天明出发。所有伤兵都留下。”
然后看向忠勇侯:“侯爷伤势未愈,不能奔波。就请侯爷留在军营,一边养伤,一边照顾伤兵。”
忠勇侯毫不迟疑地应了:“末将领命。”
至于高望,自然要领骁骑营的士兵一同归京。
徐靖又看向廖洗马沈舍人:“清河郡这里刚平定流匪,还要安民抚民。你们两人得留下一个。”
廖洗马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低声道:“臣对军营更熟悉一些,就让臣留在军营吧!”
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徐靖心中属意的人也是沉稳持重的廖洗马。
正事已经商议结束,众人无心闲话,很快各自散去。
廖洗马和沈舍人都留了下来。两人都是东宫属官,也是太子生前派给徐靖的人。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跪下,向徐靖表明态度:“殿下殒命,臣心中悲恸难当。不过,眼下千头万绪,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沉溺于悲伤。请世子振作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世子是殿下制定的储君人选,请世子归京后,以大局为重,舍弃个人颜面和声名,尽早确定储君之位。”
这等话一出口,两人已经完全站到了徐靖的阵营。
徐靖心中五味杂陈,伸手扶起廖洗马沈舍人,三人六目相对:“我知道轻重。放心,我不会让堂兄失望,不会让东宫所有人失望。”
廖洗马沈舍人目中一同闪过水光。
沈舍人去了廖洗马的军帐,两人对坐了一个时辰,痛哭了两回。直至四更天,情绪才稍稍平稳。
“上苍不公,太子殿下英年早夭。”廖洗马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们是殿下的人,殿下选中了北海王世子,我们秉持殿下意志,一定要将世子推上皇位!”
沈舍人强打起精神,声音同样低哑:“说得对。你留下安定清河郡,我随世子一同回京。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助世子继位。”
继位二字,说得含糊不清,在此时此刻,别有一番意味深长。
廖洗马深深看沈舍人一眼,低声提醒:“也别太过急躁,过犹不及。”
沈舍人点点头:“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冒进。”
这一夜,军营里没有人入睡。
所有还能骑马的士兵,都要在天明后启程。他们没有抱怨发牢骚,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物,收拾军帐,为战马喂豆子喂水。
徐靖躺在床榻上,一夜未眠。一闭眼,太子的脸孔就会在眼前晃动不休。
在五更天时,徐靖亲自击响军鼓。
三通军鼓后,所有士兵都出现在校武场里。此时无暇细细点数人数,在清河郡里打了这么多仗,死伤难免,又有两三千伤兵,粗略一看,约有两万三四千人。
徐靖穿着白衣,和士兵们一样在额上绑了白巾。
他骑上骏马,第一个出了军营。身后的两万多士兵,骑着骏马一一出军营。一人双马,五万匹骏马一起出动,大地阵阵颤动。

天黑了,又亮了。
东宫灵堂里,诰命夫人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逼着自己入睡。待到天明,晨曦洒进灵堂,沉默了一夜的诰命夫人们也悄然有了声音。
“这都一天一夜了,逆贼不知有没有俯首。”
“还用问么?要是逆贼被击退了,东宫岂会不开宫门。听听外面的动静,还在厮杀。”
刀枪声厮杀声惨呼声听多了,惊恐的情绪像被凝住一般。不是不怕,而是惧怕也没用,也就麻木了。
西河王世子妃抬眼看去,就见赵夕颜坐在苏皇后身侧。苏皇后一夜未眠,双目通红,憔悴至极。赵夕颜正低声安抚苏皇后。
西河王世子妃咬咬嘴唇,起身走了过去。
赵夕颜一夜没睡。事实上,之前的三个日夜,她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也没两个时辰。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般苦熬。
西河王世子妃过来,还没张口,赵夕颜便道:“我有些倦了,要睡一会儿。堂嫂来得正好,这里就交给堂嫂了。”
西河王世子妃:“……”
她鼓起勇气前来,确实有在众人表现一番的意思。她想让所有人都看看,她西河王世子妃半点不比赵夕颜这个北海王世子妃差。赵夕颜这般干脆利落,她忽然又惶惑不安起来。
“我……”
赵夕颜撩撩眼皮:“堂嫂是不是怕了?”
西河王世子妃哪里禁得起激将,立刻挺起胸膛:“当然不怕。”
赵夕颜淡淡道:“不怕就好。我睡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若有什么事,就立刻叫醒我。”
然后,靠着玉簪的后背,闭上双目,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西河王世子妃:“……”
之前赵夕颜站在苏皇后身边,镇定自若,稳定人心。她看在眼里,心里又嫉又羡,恨不得取而代之。
现在机会来了,她忽然有些心虚。站在这里,被一双双省视的目光盯着,她的双腿甚至在打颤。更别说张口说话,安定人心了。
苏皇后也倦了,闭着双目靠着蕈紫。
所有人都在看着西河王世子妃。
西河王世子妃清清嗓子,打破沉默:“来人,让膳房做些吃的送来。”
一旁的宫人应声而退。
诰命夫人们各自收回目光。西河王世子妃暗暗松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早饭比之前丰盛了一些。除了热馒头之外,还有热粥小菜。
热粥馒头下肚,惊惶不安又去了三分。
外面的杀伐声,依旧没停。
一个满身血迹的东宫亲兵大步进了灵堂。
赵夕颜和苏皇后都睡着了,西河王世子妃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声音不停颤抖:“外面现在如何了?”
那个东宫亲兵低声禀报:“有援兵冲进宫中,拦下了逆贼。杀了一夜,死了许多人。现在战事格外激烈,快要抵挡不住了。”
“左统领令小的来禀报,并问一声,东宫要不要派兵出去杀逆贼?”
西河王世子妃被问得一懵。
她哪里知道要不要派兵啊!
等等,东宫只有一千亲兵,要是派出去了,哪里还护得住东宫。再者,之前赵夕颜就说过,要全力守住东宫。
“不必了……”
“告诉左统领,留一半亲兵,另外一半全部派出东宫。”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依旧那般冷静镇定。
赵夕颜不知何时睁了眼,站了起来:“再熬几个时辰,铁卫营的士兵就能赶来救援了。去和左统领说,让他亲自领兵出东宫。”
西河王世子妃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脚下
自动自发地退了几步,老老实实坐下了。
呜呜!她头脑都要成浆糊了。还是坐着听赵夕颜的吧!
赵夕颜睡了大半个时辰,眼里还有血丝,有条不紊地下令:“还有,将兵器拿过来,让所有内侍宫人都拿一把兵器。灵堂里所有人也都挑一把兵器。”
苏老夫人忍不住尖声道:“我这一把年纪,拿兵器有什么用?难道要我老婆子和人拚命不成?”
赵夕颜瞥一眼过去:“逆贼要是杀进东宫来,不堪受辱的,可以拿刀拚命,也可以自我了断。”
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青,频频看向苏皇后。可惜,苏皇后闭着双目入眠。别说没醒,就是醒了,也未必肯护着她这个老娘。
几个亲兵抬了一堆寒光闪闪的兵器来。
内侍和宫人们大多拿刀和剑。诰命夫人们都是身娇肉贵的主,此时也没人敢抱怨兵器太重太锐利会伤到自己之类。一个个挑轻一些的拿。
赵夕颜拿了一把剑。
她握着剑柄,心里异常平静。
如果慕容慎杀进东宫,她就以这把剑了结自己。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忍受屈辱苟且偷生。
左统领领着五百东宫亲兵从墙头跃下,直奔金銮殿外。
这里已成了尸山血海。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陶将军伤重不支,不得不退进金銮殿里。定国公一把年纪,老当益壮,握着厚背长刀厮杀,一边高声指挥众人作战。
和定国公一同冲出来的武将,已经死了三个,伤了五个。武安伯身上有四五处伤,衣襟早就被染红了,依旧咬牙硬撑。
左统领和五百东宫亲兵一来,战局大为缓和。
定国公压力一轻,便有余力四顾。待左统领冲到身边,定国公沉声喝问:“左统领不护着东宫,怎么到这儿来了?”
左统领一边挥刀杀逆贼,一边高声应道:“世子妃令东宫里留五百人。末将领兵来救援。”
宫中其实有两位世子妃。不过,谁都清楚,左统领口中的世子妃是赵夕颜。
定国公目中闪过一丝激赏。
这等时候,护住金銮殿才是重中之重。赵夕颜当机立断,在此时派了五百人来,无异于雪中送炭。
有这五百生力军,至少能再撑一两个时辰。
这等聪慧冷静美丽无双的女子,怪不得北海王世子徐靖视之如珠似宝,怪不得慕容慎念念不忘。
太阳一点点挪到了高空。
忽然一大股逆贼冲了过来。
定国公目光扫过为首的两个熟悉身影,鼻间重重哼了一声,厉声高呼:“逆贼来了!”

第385章 第三百八十五章 生死(一)
这两个高大男子,一个年过四旬,满目杀气。一个二十余岁,英俊冷厉。
正是慕容尧慕容慎父子。
从发兵逼宫的那一刻算起,直至现在,已是两夜一天。皇宫里到底死了多少人,根本无从计算。重伤的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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