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第三百七十四章 野心(二)
大军出动有严格的规矩。例如点兵,徐靖身为主将,点中那一营的人马,必须全员到齐。
不过,军营里士兵众多,彼此互不相识。穿着同样的衣服,谁能认出彭四是谁?
徐靖领着一万人剿匪,每个人两匹马,负责运送辎重的辅兵就有三千。这么多人,难道还能一个个点数不成?
慕容恪被怒火冲昏了头,想也不想地点头应了。
待彭四真得走了,慕容恪才冷静清醒过来,想将彭四叫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再点数亲兵,随彭四离去的还有九个人。一共十个,都是亲兵中的精锐,也都是兄长慕容慎给他的人。
慕容恪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心里突突一跳,忽然涌起浓烈的不妙预感。
慕容恪叫了一个亲兵来:“彭四他们走了多久?”
那个亲兵拱手答道:“回二公子,彭四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
“立刻派人追过去,”慕容恪混沌不明的脑子,忽然透亮:“将他们都带回军营。”
亲兵领命而去。
大军行军,速度不会太快。快马追过去,最多半日就能追上。
一定要趁着彭四他们几个还没动手的时候,将他们全都拦下。
大哥慕容慎被嫉恨冲昏了头,竟打着暗杀徐靖的主意。不管此事成不成,一旦动手露了踪迹,慕容氏就要落一个暗杀藩王世子的灭族重罪……
不行,一定要将彭四他们都追回来。
慕容恪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一直转到了天黑,派出去的亲兵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彭四他们人呢?”慕容恪忍着怒气喝问。
亲兵跪下请罪:“小的追上大军,可彭四他们不知混到了何处,我们几个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慕容恪面色难看至极,咬牙挤出几个字:“我亲自去找他们。”
亲兵被吓了一跳,纷纷出言阻拦:“二公子是军中校尉,没有军令,岂能擅离军营。”
“是啊,一旦被发现,可是要挨军棍的。”
这等时候,还管什么军棍不军棍。
慕容恪闭紧了嘴,迅速换了软甲,带上两日的干粮和水。亲兵们阻拦不住,无奈之下,只得随慕容恪一同出军营。
慕容恪这张脸实在太过醒目。刚到军营门口,就被巡视军营的武将发现并拦下了。
高望徐三等人都随徐靖出征剿匪,留守军营里官职最高的,就是廖洗马。
这个武将“请”慕容恪去了军法官廖洗马的军帐。
廖洗马做了多年东宫属官,又做了几个月的军法官,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没有军令,不得擅出军营。慕容校尉为何明知故犯?”
慕容恪一口咬定自己是要偷偷追上大军,杀敌立功。
廖洗马当然不信,倏忽沉下脸:“你既不肯说实话,休怪我军法无情。来人,将慕容恪押下去,打五十军棍。”
慕容恪眼里冒出了火星。
这五十军棍下去,他就得像上回一样在军帐里趴个三五日。到那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只是,对着廖洗马,彭四等人去刺杀徐靖一事他根本说不出口。
廖洗马见慕容恪神色变幻不定,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行军法的士兵进了军帐,天人交战的慕容恪终于忍不住了,高声喊道:“廖洗马,让我去追大军。否则,世子将会有难!”
廖洗马眉头重重一跳,面色霍然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恪咬咬牙道:“有人要行刺世子。快些让我走,我要去救世子!”
到底是谁要行刺徐靖,这些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慕容恪却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你放我走,我去救人。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廖洗马面沉如水,冷冷道:“我派两百人随行护送。希望慕容校尉好自为之,珍惜自己的性命。”
半个时辰后,两百士兵护送慕容恪出了军营。几百匹骏马踢踏向前,踏破宁静的暗夜。
廖洗马出了军帐,看着京城的方向,仿佛越过山水平原,遨游过广阔无垠的天空,落在了东宫的屋檐。
世子不负殿下厚望,迅速平定了清河郡。待剿灭最后一股民匪,再行抚民之策,就能启程回京了。
殿下,你一定要保重,等我们回来。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嘶喊声愈发惨烈。
左统领跃上墙头,拉弓射箭,射翻了一个左臂捆着红巾的高壮禁卫,面色却愈发凝重。
蹲得高看得远,左统领目光所及之处,左臂捆着红巾的男子越来越多。他们横行无忌,四处杀人。如今聚集在东宫门外的,有一百多人。
叛乱的竟是大晋禁卫。
护卫皇宫皇上的亲兵,竟然谋反作乱,这是何等荒唐讽刺。
“左统领,”身畔的太子亲兵咬牙怒道:“我们一同开门出去,将这些逆贼杀个干干净净。”
几个亲兵一同附和。
左统领回过神来,怒瞪众亲兵:“都给我闭嘴!这些逆贼,自有忠心的禁卫们对付,还有定国公和铁卫营。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东宫。”
东宫里有苏皇后,有北海王世子妃,有太子侧妃,有文武百官的女眷。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一旦他们开了宫门,东宫有失,对她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热血上头的亲兵们被臭骂了几句,纷纷闭上嘴。
左统领领着众亲兵用箭矢逼退逆贼,然后派人去灵堂。
传信的亲兵当着一众诰命女眷的面禀报:“天已经亮了,这些逆贼左臂捆绑着红巾,都是宫中禁卫。”
众女眷个个面色惨然。
苏皇后面白如纸,早已没了血色。
大晋民匪处处,战火不断,唯有京城一直平安无事。谁能想到,今***宫的人,正是守卫皇宫的禁卫们?
慕容尧,慕容慎,都该被千刀万剐!
赵夕颜目光冰冷,一颗心出奇地冷静,转头对苏皇后说道:“有定国公在,绝不会容慕容父子肆意横行。”
话音刚落,又一个亲兵急急跑了过来,跪下禀报:“金銮殿终于有消息了。颖川王世子作乱,杀了内侍,挟持了皇上!”
蕈紫骇然,伸手扶住苏皇后。赵夕颜眼疾手快,扶住苏皇后的另一边胳膊。
苏皇后闭着双目,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不稳。好在到底撑住了,并未昏厥过去。
坐在地上的诰命贵妇们,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惊恐和愤怒,一个个低声怒骂颖川王世子。
慕容氏是天子家奴,谋反逼宫罪大恶极。这个颖川王世子,可是徐家子孙,竟然勾连慕容父子谋逆作乱!实在可恨可恼!
“皇上现在如何?朝中众臣,有没有死伤?”赵夕颜略略扬高音量问道。
灵堂里很快安静,众夫人一同看向传信之人。
亲兵躬身,快速答道:“颖川王世子挟持皇上待在寝室里,定国公父子闯进去,又无奈退了出来。众臣暂时没有大碍,正在商议如何营救皇上。”
“定国公派人来东宫送信,一是为了安皇后娘娘的心,二来,也是为了让娘娘提高戒备。说不定,娘娘身边有颖川王世子安插的内应,会骤起伤人。”
苏皇后口不能言,蕈紫到底身份低微,只是一个宫人。现在,能代苏皇后出声稳住局面的,唯有北海王世子妃。
赵夕颜沉声道:“娘娘已经知晓,你暂且退下。金銮殿里有什么消息,速速来报。”
亲兵退了出去。
赵夕颜先看向苏皇后。
苏皇后目中闪过激烈又复杂的情绪。颖川王世子……是因为陈氏难产身亡,心生怨恨,才会生出谋逆之心吧!
赵夕颜似看穿了苏皇后的心思,低声道:“颖川王世子一直怀有异心,陈氏之死,不过是个引子。娘娘不必自责愧疚。”
苏皇后满心晦涩难言,将头转到一旁。过了片刻,才转了过来。她用力握了握赵夕颜的手。
赵夕颜略一点头,目光掠过众妇人惊恐不安的脸,语气沉稳而坚定:“大家不用慌乱。东宫封了宫门,逆贼闯不进来。金銮殿那边,有忠心的老臣,有忠于皇上的禁卫,皇上也会安然无事。”
一个诰命夫人鼓起勇气张口:“万一逆贼逼宫成了,该怎么办?”
赵夕颜神色淡淡:“不会有那一刻。如果真有,先赴死的也会是娘娘和我。你们可以随自己的夫婿和儿子向逆贼投诚,就能保全性命。皇后娘娘不会降,我赵夕颜也绝不会向逆贼弯腰低头。”
那个诰命夫人哑然无语。
一众诰命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的慌乱竟稍稍平息。
改朝换代,历来伴随着腥风血雨。颖川王世子和慕容尧慕容慎父子勾连作乱,是想谋朝篡位。不管是谁坐龙椅,总不能杀光所有臣子。
正如赵夕颜所言,真到了那一刻,她们的活路比苏皇后和北海王世子妃大得多。
灵堂里再次陷入沉默。
众人各自低头盘算着自己的心思,气氛有些异样。
一个女子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嚷道:“赵夕颜,你话说的好听!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赵夕颜蹙眉,看着神情激动高声叫嚣的西河王世子妃:“堂嫂这话是何意?”
西河王世子妃冷笑一声:“你就别装了。谁不知道慕容慎对你一片痴情,当日为了你,连忠勇侯府的亲事也拒了。后来亲自去北海郡求亲不成,一直不肯死心,和你纠缠不休。”
“你当然半点不慌。就算慕容慎领兵冲进东宫,杀光我们所有人,也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你这个北海王世子妃,摇身一变就能扑进逆贼怀抱……”
响亮的巴掌声,惊住了所有人。
西河王世子妃猝不及防,被重重扇了一巴掌,眼冒金星。耳畔响起赵夕颜冷冷的声音:“闭嘴!再敢胡乱嚼舌,就不止一巴掌了!”
西河王世子妃捂着脸,眼里冒出怒火。可一对上赵夕颜冰冷的目光,冲上去厮打的勇气瞬间就没了。
赵夕颜盯着西河王世子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赵夕颜对天立誓,绝不向逆贼低头。”
“如果逆贼冲进东宫,我绝不苟活!如违此誓,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曹氏,你也来立毒誓。”
西河王世子妃嘴唇不停颤抖,半晌都没挤出一个字来。
赵夕颜轻蔑不屑地冷笑一声,退回苏皇后身侧,稳稳地扶住苏皇后的胳膊。苏皇后复杂的目光落在赵夕颜的脸上。
熬了几天几夜,这张脸庞免不了清瘦憔悴,却闪出比往日更炫目的光芒。
或许,这才是赵夕颜本来的模样。
这两年多来,她不愿张扬,一直低调隐忍。直至今日,于众人恐慌宫中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光芒四射。
和赵夕颜一比,慕容燕就如跳梁小丑,苏环黯然无光。这样的赵夕颜,才配为东宫太子妃,日后执掌六宫母仪天下。
苏皇后默默地用力握紧了赵夕颜的手。
金銮殿外的厮杀,愈发惨烈。
一个又一个忠心的禁卫倒下,绑着红巾的禁卫们,同样死伤惨重。双方都在拚命。
陶将军杀红了眼,早将性命豁了出去,一边挥刀一边狂呼:“我等吃着皇粮,为皇上尽忠。今日,都死在这里也罢,绝不能让逆贼冲进殿内。”
一直在陶将军身侧的定国公世子,已不见了踪影。
皇宫共有四处宫门,慕容尧慕容慎兵力有限,全力攻一处宫门。另外三处宫门也有争斗,却没那么激烈凶险。
一个时辰后,定国公世子从北边的宫门冲了出去。
他身后的五个亲兵,已经死了四个,只余一个身上有五六处伤,拚力抢了一匹战马来:“世子快上马!”
定国公世子无暇多言,翻身上马,骏马嘶鸣着狂奔。
那个受伤的亲兵,豁出性命为自家主子断后,不出几个呼吸间,就被乱刀砍死。
一支箭飞过来,定国公世子迅疾闪躲。却未躲过另一支。万幸没伤中要害,伤在了肩膀处。
定国公世子闷哼一声,用力一踢马腹,继续奔逃。
天子寝室里,是另一番情景。
颖川王世子坐在龙榻边,伸手拔出永明帝口中的破布,动作慢条斯理:“太子已经死了,这大晋江山,得由徐家儿孙继承。皇上现在就写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侄儿。”
“以后,繁琐的政务就由我来操心。你安稳地坐着太上皇,每日纵情享乐,岂不美哉!”
永明帝身上被削了两块皮肉,虽是不致命的皮外伤,不过,他活了四十多年,何曾遭受过这等屈辱受过这等罪。
口中破布刚被取下,永明帝就用尽力气喊了起来:“快来人救驾……”
那团臭烘烘的棉布又塞进口中,将永明帝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颖川王世子脸色阴沉下来,目光也变得阴冷,在永明帝的身上转来转去。仿佛一个屠夫在看待宰的羔羊。
永明帝惊恐不已,拚力嘶喊。可惜,口中被破布堵着,声音出不了喉咙。
颖川王世子右手一挥,锋利的剑刃削起一片皮肉。
永明帝额上冷汗如注,混合着泪水一并掉落,满脸痛苦不堪。口中呜呜个不停。
颖川王世子忽然畅快地笑了起来:“从进宫的第一天起,我就想这么做了。”
“你一道圣旨,我就得离开藩地,扔下儿女,进京做质子。你满腹杀心,我只能卑微乞怜,连媳妇也献到了你的龙榻上。”
“你占尽便宜,却任凭陈氏死在宫中。对陈氏生下的女儿不闻不问。还将我困在颖川王府。”
“我为了报仇雪恨,咽下所有羞辱,替你四处搜寻生育过子嗣的妇人,对你百般逢迎讨好。”
“你没想到吧!这些美人都是毒花!要不是她们,我也不能这般顺利地杀了内侍,将你困在这里。哈哈哈!”
颖川王世子张狂得意地大笑。
永明帝双目欲龇。
围在床榻边的六个美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个个神色木然。尤其是罗氏,见到这一幕,心里无比畅快。
她的家已经被毁了,丈夫儿子都被关在颖川王府的地牢里。她对颖川王世子既恨又畏惧,对龙榻上的天子更是憎恶至极。
昨夜,永明帝被扶着回寝室。六个美人一同伺候,颖川王世子趁内侍们不备,骤起发难,杀了一个。
另外两个内侍,则死在她们手中。蒋公公马公公还留着一条命,是因为还有用处。不然,早就一同杀了了事。
死吧!都去死,一同毁灭吧!
罗氏嘴角抽搐几下,神情怪异,似哭又似笑。
“罗氏,”颖川王世子阴恻恻地喊一声。罗氏迅疾回神,低头应一声。
“过来,将皇上口中的布取下。”
颖川王世子将长剑抵在永明帝的胸口。锋利的剑尖透着森森寒意和杀气,轻而易举地刺破衣服,刺进了皮肉中。
一用力,利剑就会刺穿永明帝的胸膛。
不管天子还是百姓,性命都只有一条。
永明帝全身哆嗦,身下湿了一片,一股腥臊气直冲鼻息。
罗氏嫌恶地皱眉,伸手取出破布。
在生死关头,永明帝反倒不敢呼痛了,强忍着疼痛,颤抖着问道:“你到底要什么?”
“退位诏书!”
颖川王世子阴冷地吐出几个字:“写了诏书,我放了你。”
这话的真假,永明帝已经无力分辨。身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就要有鱼肉的自觉。再迟疑一刻,利剑就会刺进他胸膛。
这柄利剑,是天子剑。剑柄上镶嵌着九颗硕大华丽的宝石,剑身修长,锋利无匹。qδ.ne
平日,这柄剑被放置在寝宫里,就像满屋子的金银玉器一样,不过是装饰。如今,到了颖川王世子手中,成了谋逆逼宫的利器。
永明帝心中被懊恼悔恨填满,努力睁开被肥肉挤成缝隙的眼,声音发颤:“好,朕写诏书,现在就写。”
颖川王世子用力吐出一口气,咧着嘴大笑。转头令几个美人将永明帝扶起。
美人们都是被逼进宫,际遇和罗氏相差无几。她们的父母兄弟丈夫儿子,都在颖川王世子手中,由不得她们不听号令。
几个美人七手八脚地扶起了永明帝。有一个不慎抓到永明帝被削了皮肉的伤处,永明帝疼得惨呼连连。
守在寝室门外的众臣听到天子的惨呼声,既惊又怒,纷纷怒喊:“不得伤害皇上!”
“快住手!”
颖川王世子双目闪着赤红,已经陷入疯狂,对门外的呼喊声置之不理,厉声催促:“快写诏书!”
永明帝眼泪都下来了:“让马三思来伺候笔墨。”
堂堂天子,平日提笔写字都是有人伺候的。笔墨纸张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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