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允子心情极好，摆摆手道：“你不知道他的脾性，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了，上回贵妃等茶喝，他慢条斯理一片片数茶叶，渴得贵妃火冒三丈。”
膳食之事交给梁松，他必定认真。
想起玉容眉飞色舞说过的梁松的八卦，小允子不由得笑起来。
李成赔笑道：“还有此事？”
“气得贵妃将他罚去管茶具，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去的茶房？”
李成心道，这种小事，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小允子道：“明日朕抽空去一趟冷宫，你记得将人调开。”
李成道：“遵旨。”
第二日夜幕刚落下，小允子和玉容在树下见面。
玉容笑容晏晏，肩膀上站着一只小鹦鹉。
小允子眼中含笑道：“这是你养的？”
昨日梁松说玉容养鹦鹉玩物丧志，想必就是这个小东西。
“它叫琉璃，可机灵了。”
玉容吹了一声口哨，指着小允子道，“玲珑，去他头上站着。”
琉璃扑了一下翅膀，飞上小允子的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小黑眼珠滴溜溜转着。
小允子笑道：“真是机灵，你从哪里得的？”
玉容伸手，琉璃飞回玉容的食指上站着。
如仕女图。
玉容拿了馒头给琉璃啄食，一边和小允子闲话家常：“我在冷宫捡到的，这几日养熟了。”
琉璃低头啄食，轻梳羽毛。
小允子道：“汪有德死了，我想起无人给你们送膳食，急得不得了，今日赶紧抽空过来瞧瞧。”
“我还能饿死？你知道的，安栖殿里头馒头多着呢。”玉容眉眼间都是笑意，“你放心，就是挖地姜挖野菜，我也死不了。”
蓬勃的生机如同春日新生绿草，让人炫目。
小允子赞道：“安嫔有你，是她的福气。”
远远瞧了一眼安修殿，小允子内心说了一句，也是我的福气。
玉容问道：“汪有德没了，你在宫中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
小允子不以为意：“一个冷宫太监罢了，能掀起什么波浪。”
汪有德消失的消息，甚至都未曾报到李成跟前。
玉容感慨道:“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没这个人一般，宫里真是可怕。”
吞没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一点浪花都没有。
“这等小事，估计还要过几日，连带着其他事一并报上去。”小允子道，“你安心便是，宫里不会为一个冷宫太监大动干戈。”
玉容笑道：“我吃得好，睡得香，没什么不安心的。”
恶有恶报，不会为这种人忧心。
小允子笑道：“年末我可能忙些，不能时时来见你。”
玉容好奇道：“年末宫里会很忙吗？”
加班总结冲业绩？
996？
“翻过年便是太后的生辰，宫里上下都忙着准备庆典和生辰礼物。
再有，太后虽然在西山，但年末心里挂念先帝，让皇上替她去祖庙给先帝上香，说几句话。
还有各种赏赐、典仪、宴席等等，主子们忙了，我们下面的当然要忙些。”
听来听去，原来只是忙着为太后一人。
玉容奇怪道：“太后去西山礼佛，必定是寻求清净自在的，为何宫内要劳民伤财送礼去西山？这不是冲撞菩萨了吗？”
小允子忙道：“宫里别非议太后，小心隔墙有耳。”
玉容笑道：“太后在西山，咱们都不敢非议，若是太后在宫里，咱们还能活？”
小允子点了点玉容的额头，笑道：“偏你歪理多。”
玉容低声笑道：“论歪理，谁比得过太后。你听听，心里挂念先帝，却让皇上替她上香。若是真挂念先帝，亲自殉葬跟了去呗，有话直接对先帝说多省事。”
小允子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畅快。
第二十五章 这是个送分题
一沟清浅的新月遥遥在天际，腊梅香徐徐而来，将冷宫的夜晚薰出莫名的诗意。
玉容不依：“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小允子笑道：“你说的总是对的。”
琉璃湫湫叫了两声。
玉容笑问道：“贵妃娘娘送太后的礼物是什么？”
“听说是祖母绿雕刻的佛珠，颗颗圆润翠绿，上头用金箔嵌着福字。”小允子奇怪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玉容抿嘴一笑：“若贵妃没准备好礼物，我便给你出主意，让你在贵妃跟前立功受赏。既然已有了礼物，那么我这主意便留着给安嫔用。”
小允子好奇道：“太后的好东西多了，连贵妃送的，朱府送的都未必能得太后半个好字，你便这么笃定能得到赏赐？”
“那是自然！”玉容笑道，“等明年安嫔受到太后赏赐，你便知晓。”
今年在冷宫，安嫔没法送礼。
小允子感叹道：“你对安嫔真是忠心！”
“我也是不得已啦。”玉容摆摆手，“身家性命都在安嫔手中，我能不忠心吗？”
不忠心怎么完成任务？
不忠心怎么回到从前的世界？
小允子恍然大悟道：“是了，我似乎听说过，你全家老小都是孟府的奴才，你是跟着安嫔一道进宫的丫鬟。”
安嫔姓孟，是礼部孟大人的嫡女。
玉容笑笑没有说话。
在小允子看来，这笑容中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过了两日，汪有德逃出宫的消息传开了，准确地说，是在太监宫女中传开了。
阮妈妈说得有鼻子有眼：“听说汪有德有个相好，在宫外得了不治之症，汪有德哭了三天三夜，带着多年积蓄，悄悄逃离了宫里。”
玉容撇嘴道：“汪公公这么痴情？”
“若不是宫外有相好，为何他这么多年在宫里没有对食？”阮妈妈自以为分析得对。
玉容笑道：“因为没本事又长得丑呗。”
阮妈妈不服气：“那么好好的，为何他要离开宫里？”
玉容摊手：“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宫外的相好给他带了绿帽子？”
阮妈妈扑哧笑了。
玉容将一小袋地姜塞在她手中：“自己挖的小玩意，晒了给孩子当零食的。”
阮妈妈忙道：“这可多谢了。”
玉容笑着打听：“妈妈可知道，谁来接汪公公的活儿？”
“是一个叫做梁松的太监，他本是贵妃跟前伺候的，后来到了皇上御书房，前日犯了错打碎了茶具，被李总管打发到冷宫思过几日。”
梁松不就是小允子的师傅吗？
他犯了错，小允子会如何？
玉容不由得有些挂心。
回到安栖殿，玉容向安嫔说了汪有德之事。
安嫔阿弥陀佛了一声：“幸亏你没有跟汪有德对食，不然白跟了他，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玉容内心白眼。
好现实好自私的人。
安嫔哼道：“姓汪的舍得为相好出宫跑了？我才不信。哼，他就是死了也不会出宫。”
一语中的。
玉容心中一跳，笑道：“指不定他偷了宫里东西，回老家做富翁去了。”
安嫔打呵欠：“也不知新来的梁公公好不好说话，若好说话，咱们还轻松些。”
玉容八卦：“听说为人死板，不懂变通。”
过了一刻钟，梁松送膳食来了，黑面方颐不苟言笑。
“安栖殿的膳食到了。”
玉容笑着迎出去：“多谢梁公公，今后还要公公多照顾才是。”
梁松面无表情：“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一切按规矩办事。”
玉容心中嚯了一声：包青天！
食盒里头是两碗米饭，两碗菜，清炒白菜豆腐和鲜蘑肉片，热腾腾的。
安嫔奇道：“第一次见到冷宫的伙食这么好。难不成新官上任三把火？”
玉容腹诽：升官了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
犯了错来冷宫思过的为啥要三把火？
烧自己吗？
梁松瞧了一眼玉容肩上的鹦鹉，哼了一声：“身在冷宫，不想着好好赎罪，反倒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玉容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人从前真是太监？
确定不是御使？
这随时要弹劾别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个铁面太监虽然表情严肃，但并不为难安栖殿。
每日的吃喝都不少安栖殿的。
安嫔每日吃饱喝足，吩咐玉容的事情便少了，进度条一直停留在11.6%不动。
玉容每日逗弄琉璃，嘀嘀咕咕和琉璃说话。
这一日，吃饱喝足的安嫔终于有了需求：“玉容，你去打听打听宫里的消息。”
进度条开始闪动。
打听八卦，这是玉容的看家本事。
玉容笑道：“主子想知道哪方面的消息？”
安嫔眼神暗了暗：“那贱人的，还有我的宝贝儿的。”
玉容秒懂，贱人指的是同父异母的庶妹荣妃，宝贝则是二皇子。
这种大路消息，简直不要太容易获得。
对于玉容简直是送分题。
梁公公送膳食的时候，玉容拦着他笑问道：“公公，我们主子日夜思过，心系皇上和宫里姐妹，如今有几件事情想请教公公。”
听到日夜思过，心系皇上，梁松点头道：“这才是认罪的态度。”
玉容问道：“荣妃是我们主子的亲妹妹，如今可还好？”
安嫔听得声音，从殿内出来。
梁松道：“荣妃娘娘如今有孕两月。”
安嫔哼了一声：“怀孕两月正是难受之时，想必这贱人……她也一样。”
梁公公面无表情：“荣妃娘娘孕吐过后口味极好，皇上怜惜荣妃，在明泰宫单独弄了小厨房，日日变着花样做吃食。”
安嫔气得将果子的皮掐出水来，冷笑道：“荣妃身边的大宫女听雪被驱逐，得心应手的大宫女没了，想必她日子不顺遂吧？”
梁松面无表情：“如今的大宫女毓秀比听雪更加能干，将荣妃伺候得极好。”
安嫔手中果子掐了好几道痕迹。
玉容忙岔开话题道：“二皇子如何？”
安嫔眼中泛泪：“皇儿半月不见我，还不知怎么哭闹的。”
朱贵妃养了二皇子，允许安嫔半个月见一次。
梁松耿直道：“二皇子养在贵妃膝下，与贵妃的感情日益增进，如同亲生。”
安嫔的指甲啪地断了。
仇家的喜事，就是自家的噩耗。
不论安嫔的心情，玉容完成了安嫔打听消息的任务，进度条变成了13.2%。
不出冷宫完成任务。
这种送分题，多来几个才好呢。
整个午后，安嫔魂不守舍。
直到玉容叫她用晚膳，安嫔才咬牙切齿道：“我不能坐以待毙，若是皇儿完全忘了我，若是荣妃那贱人生了儿子，将来踩在我头上，人生还有什么意趣。”
玉容道：“主子别多想，咱们还是获罪之身。”
先活下来要紧。
地位名誉都是身外之物。
显然安嫔并不这么想，她吩咐道：“你想个法子，我要离开冷宫。”
进度条开始闪动，玉容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送分题，这分明是个送命题。
离开冷宫，这是自己能定的吗？
玉容婉转道：“主子，咱们进冷宫是太后、皇上的旨意。”
被愤怒充斥的安嫔道：“你想法子，让太后皇上收回旨意不就是了。”
进度条闪烁着绿光，坚定执着。
玉容垂头丧气道：“奴婢去想法子。”
晚间玉容坐在松树下，有些走神。
这怎么想办法？太后皇上的旨意，谁能更改？先皇才能改!
难不成给先皇烧纸钱，让他托梦给太后和皇帝？
都是梁松这个黑脸害的。
说话不能软和些吗？
玉容正在生闷气，突然觉得脖子痒痒的，原来是小允子正用松枝逗她。
玉容笑道：“你来了。”
“见你呆坐着，逗你玩玩。”小允子坐在玉容身边，“怎么好像不高兴一般？”
玉容撅着嘴：“还不是安嫔闹着要出冷宫，这冷宫又不是我开的，我有什么法子。”
小允子抿抿嘴，坐在玉容身边道：“这真是有点难办。”
要让太后无缘无故收回旨意，要有充分理由。
玉容眼睛一亮：“上回你说，宫里要给太后西山送礼？礼物送了吗？什么时候送？”
小允子道：“听闻是十日之后送出宫。”
“你知道送礼的队伍从何处经过吗？”玉容眼睛亮晶晶的。
“辰时，从玉清门出去。”小允子指了指方向，“玉清门在冷宫前头不远。”
玉容哈哈笑道：“我有法子让安嫔出冷宫了。”
小允子好奇道：“什么法子？”
“暂且不告诉你。过十日你便知道了。”
玉容突然想起一事，“你师傅梁松犯了错贬到冷宫，你没事吧?”
小允子笑道：“我师傅这些日子给安栖殿送膳食，你没直接去问他？”
玉容连哟带比划道：“我哪里敢直接问他，那脸能拉这么长。”
小允子笑道：“师傅不当心砸了盅子，李总管罚他思过十日八日的，我与此事无关，暂且还在御书房伺候。”
玉容阿弥托福道：“你无事便好。”
小允子笑道：“若我有事，咱们就能在冷宫时时刻刻一处了，岂不更好？”
玉容粲然一笑：“那你赶紧去犯个错儿去。”
荆衣布裙，一颦一笑间别有风姿，小允子看得入神。
玉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琉璃从枝头飞下：“乖琉璃，你去叫醒这呆子。”
琉璃飞到小允子头上，啾啾两声。
小允子回过神，笑道：“玉容，你比后宫的娘娘们还美些。”
玉容笑道：“我觉得你比皇上要英俊。”
小允子忐忑问道：“你记起皇上的长相了？”
玉容扑哧笑了：“逗你的，我只记得皇帝十八岁登基，如今是二十四岁，其他一概不记得了。”
小允子摸摸头，头不疼，玉容说的是真的。
他笑道：“我以为你不认得人的毛病好了。”
“哪这么容易好。”玉容有些郁闷，“在冷宫摔了一下头，便将人的容貌忘了，这病真是奇怪。”
小允子道：“算起来，你摔头是安嫔入冷宫第一日？”
“可不是！”玉容道，“如今都快一个月了。”
小允子惊讶道：“我头疼也恰恰是那日开始的，这可真是缘分。”
玉容奇道：“你头疼？从前怎么不见你说？”
“见到别人疼，见你便不疼了。”见说漏了嘴，小允子笑道，“你就是我的药。”
玉容以为他说笑，嗔道：“胡说八道。”
往后十日，玉容闭门不出，伺候完安嫔后，便和琉璃嘀嘀咕咕说话。
安嫔身子没有全好，在冷宫不是坐着发呆就是睡着，并不管玉容。
十日后，只听后宫内丝竹齐奏，宫门咯吱缓缓打开，片刻后从安栖殿方向瞧去，明黄色的伞盖露出一个顶。
安嫔激动道：“皇上，是皇上要出行。”
玉容眼神深邃：“奴婢听说了，皇上要去给先帝上香，还要去西山给太后送寿礼。”
安嫔颓然坐下：“太后的寿宴一年比一年盛大光彩，可惜这回我见不到了。”
玉容笑道：“明年是太后的六十整寿，主子必定能见着。”
安嫔催促起玉容来：“那日和你说的，我要出宫的事，你可有放在心上？多早晚我能出冷宫？”
玉容微笑道：“想必主子明日便能出冷宫。”
安嫔没听清楚：“你说什么？明日？”
“若是今日咱们的礼物顺利到西山，主子明日便能出冷宫。”
安嫔眨了眨眼：“你今日怎么说起胡话了？咱们的礼物在哪里？”
玉容笑道：“主子瞧着便是。”
黄色伞盖离得近了，玉容吹了一声哨子，琉璃从草丛中飞过来，落在玉容手中。
玉容笑道：“主子要出冷宫，全靠琉璃了。”
“就它？”安嫔冷笑道，“一只鸟儿能成什么事？”
玉容向琉璃道：“宝贝，说话。”
琉璃转转眼珠，偏头脆生生道：“阿弥陀佛，太后万寿。”
安嫔瞪大眼睛惊道：“哟，这鸟会说话。”
鹦鹉本就会说话，前些日子玉容给琉璃修了舌，琉璃当日便能说话了。
至于阿弥陀佛，太后万寿这些，是玉容特特教的。
安嫔喜道：“你是想将这个献给太后？太后得了这礼物必定欢喜。”
玉容摸了摸琉璃的头，笑道：“太后什么没见过，金银财物这些死物件，又怎能入太后的眼？”
琉璃可爱灵巧，又会说话，必定能讨太后欢心。
安嫔高兴了一会儿，情绪再次低落。
“咱们出不去，怎么给太后献礼？”
玉容笑道：“咱们出不去，琉璃能飞出去呀！”
“飞出去又如何？你还能让它飞到西山太后手中去？再说，即使献给了太后，谁又能证明这是我献的礼物。”
安嫔颓然坐下。
“主子别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