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道：“四丫头没了，留下绝笔说和玉嫔有关。”
朱夫人拭泪道：“玉嫔的流言害死了惜月。”
小允子问道：“什么流言如此厉害？”
这题我来。
玉容毫不客气道：“四姑娘说，朱夫人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的亲生母亲被朱夫人毒杀。四姑娘还说，年初她知道了身世，朱夫人对她下毒。”
朱成熙大吃一惊：“母亲……”
朱夫人被当众揭短，恼羞成怒辩解。
“惜月最近病得糊涂，时不时说疯话，她的话怎么能信！”
玉容忙笑道：“既然四姑娘说疯话，那么她的遗书怎能信？”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朱夫人语塞。
小允子道：“这么说起来，惜月似乎脑子有些不清楚。”
太后沉着脸不说话。
“宫中御医俞太医曾经为四姑娘诊脉，不如问问他。”
别人不知道，小允子是知道俞太医和玉容的关系的，特特提议。
太后默许。
李成传俞太医进殿请安。
小允子亲自问道：“你曾给四姑娘诊脉，四姑娘脉象如何？”
俞太医是有名的中正，当年在民间被称为药王，仁心无私，被招入宫中。
因为不会拍马屁，官位不如丁宣怀。
俞太医道：“臣为四姑娘诊脉，窃以为四姑娘不像是毒脉……”
朱夫人喜道：“老天有眼，给臣妾清白。”
玉容：回头我要清理门户。
太后点头：“俞太医刚正不阿，他都这么说，说明朱夫人并没有给惜月下毒。”
俞太医又道：“四姑娘脉象很乱，的确会出现头脑不清，语言混乱，以虚为实的症状。”
太后沉默不说话。
小允子沉吟道：“按这么说，朱夫人并没有下毒，玉容也没有传话，全是四姑娘病中臆想？”
朱成熙连连点头道：“必定是四妹妹糊涂了，母亲怎会不是她的生母？母亲怎会给她下毒？玉容一直在宫里，又怎会知道她的身世？”
朱夫人无奈道：“或许是因惜月病中糊涂。”
如果朱惜月神智清醒，那么朱夫人难逃杀人罪名。
朱成熙忙道：“那么，玉容是无罪的。”
朱夫人没奈何，只能点点头。
小允子笑道：“既然只是一场误会，那么不如和和气气……”
“奴才有话说。”吴传功上前跪下，拦住皇帝的话。
太后道：“有话只管说。”
“启奏太后皇上，奴才拿着尚方宝剑奉懿旨行刑，玉嫔抗旨不尊，挟持朱夫人，此乃抗旨。”
太后眯着眼睛：“玉贵人抗旨，还敢挟持朝廷二品诰命夫人？”
小允子忙道：“朱夫人爱女心切，见了四妹妹神志不清的遗言，以至于请了尚方宝剑。说起来，玉嫔算不得抗旨。”
朱成熙也道：“若太后知道真相，岂会下此懿旨！都是你这个狗奴才煽风点火。”
吴传功忙道：“奴才不敢。”
小允子道：“至于挟持朱夫人，必定是个误会……”
玉容忙跪下道：“臣妾当时心疼四姑娘，又以为朱夫人是凶手，情急之下想为四姑娘报仇。”
小允子叹息道：“你和朱夫人的心思都是好的，都是心疼惜月。”
太后淡淡看了一眼皇帝。
朱成熙拉着朱夫人的袖子恳求。
“母亲，玉容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她吧。”
朱夫人扭过脸不说话。
朱成熙又拉着太后的袖子恳求：“姨母……”
小允子求情道：“请太后收回旨意，宽恕玉容。”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贬为美人
时间似乎静止了，只听见慈宁宫外头杨树上的蝉鸣，焦躁绵长直钻耳朵。
良久太后缓缓道：“你姨夫即将五十大寿，这个时辰失了爱女……”
小允子毫不犹豫：“为了补偿姨夫丧女之痛，朕请母后加封相国为公侯，朱夫人为一品诰命。”
玉容咬唇：为了自己，小允子妥协了。
太后嗯了一声道：“还有苏止水……”
“吏部报上来后，即刻任命他为京兆尹。”
只要太后开口，证明她还能收回旨意。
为了玉容，小允子顾不得许多。
又喝了一口茶水，咳嗽几声，太后才慢慢悠悠道：“既然四丫头是自己上吊的，玉嫔并非凶手，那么哀家收回懿旨。”
小允子松了一口气。
朱成熙也松了一口气。
“死罪免了但是活罪不能饶恕。”太后道，“将玉嫔贬为美人，明日送入冷宫思过。”
要了一个公侯，一个一品诰命，一个京兆尹，居然还给我降成美人，明日还要入冷宫。
玉容心道：这老娘们真能算计啊。
转念想到太后咔嚓过的皇子、大臣，玉容心悦诚服跪下：“谢太后恩典。”
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允子眼中有怒火闪过，他很快藏好这种情绪，笑道：“母后处罚得是，顾美人是得受些教训才是。”
朱成熙掏出一盒胭脂，笑嘻嘻凑上前。
“太后，这是侄儿特意为您调制的，您涂上必定要年轻二十岁。”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总是嘴巴抹了蜜。”
一场泼天大祸，就这样无声消弭。
玉容灰头土脸回到明泰宫，收拾包裹准备进冷宫。
二进宫了。
安嫔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玉容，你也不必为了我的一句气话，真的将朱惜月弄死。”
进度条一下子涨到56.8%。
玉容：？
安嫔道：“我当时说那些话的意思，只是让她拉肚子、呕吐啥的，受些罪就好，没让你下毒手杀人。”
拉倒吧。
你以为四姑娘真是我杀的？
玉容没好气道：“人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嫔妾明日要去冷宫，主子有孕好自为之。”
别有事没事出去折腾。
安嫔道：“你在冷宫好好活着。”
进度条闪烁起来。
算你有良心。
玉容犹豫了一下，问道：“主子这些日子可有去瞧二皇子？”
这傻子还不知道儿子被换了。
安嫔叹气：“远远看了几回，每次想靠近，总被丹鹊几个宫女挡了。”
玉容道：“主子莫要得罪皇贵妃和太后。”
换孩子这种大消息，玉容绝不会告诉安嫔。
安嫔嘴上没有把门的，告诉她等于昭告天下。
只不过明日自己就要进冷宫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告诉小允子。
或许是顾忌太后，小允子一直不曾出现，连李成也没有过来。
慈宁宫内。
太后留下了朱夫人，朱夫人不敢正视太后。
太后缓缓道：“四丫头不过是个孩子，你看不惯，过几年一副嫁妆打发了也就是了，何苦要她性命。”
朱夫人道：“朱惜月勾引皇上，妄想给她娘报仇，妾身不能留这个祸患。”
“算了，人都死了。”太后道，“用一个四丫头，换世袭罔替的爵位和京兆尹，咱们朱府不算亏，也算是给成熙留下一份保障。”
提起朱成熙，朱夫人恨铁不成钢。
“成熙这孩子，胳膊肘向外头拐，居然为了顾玉容要死要活的，妾身看，那顾玉容也是个狐媚子，都已是皇上嫔妃了，还勾引成熙，太后可不能轻饶她。”
太后微微合眼：“吴传功，你妥善安排。”
吴传功上前轻声道：“顾美人是皇上心坎上的，若是刚进冷宫便弄死恐怕不妥。”
“不许让她痛痛快快死了。”朱夫人咬牙切齿道，“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吴传功道：“是。”
太后嗯了一声道：“你去办吧。”
朱夫人请求道：“惜月没了，邀月哭得难以自持，妾身想去瞧瞧她，还有二皇子……”
太后叹气道：“但凡邀月有你我一半果断，哀家也不担心了。”
朱夫人为女儿分辨道：“邀月从小娇养长大，难免没有主见。好在太后定了公爵，为朱府奠定了百年根基，将来又有二皇子，邀月前程无忧。”
太后咳嗽两声。
朱夫人忙道：“姐姐的身子……”
“不打紧，老毛病了，每次夏日和冬日都要复发两次。”太后又咳嗽几声，“你跪安吧。”
朱夫人请安离开
人间冷暖，在人遭难时最显得淋漓尽致。
顺昭容第一个来给玉容送行。
从前顺昭容最爱淡紫色，今日却穿了一身绯红色，头上的珠花颇为喜庆。
“顾玉容，本宫是来给你送行的。”
顺昭容终于撕下亲和面容，“阴曹地府百鬼横行，顾美人可做好准备了？”
玉容笑道：“昭容娘娘说笑了，嫔妾不过是去冷宫思过，过些日子便出来了，到时候还要和娘娘一起绣花赏月呢。”
顺昭容冷笑：“你得罪了太后，还想出来？”
玉容道：“出来不出来，由不得娘娘。”
“那么本宫等着。”顺昭容恶毒笑道，“说不定等着你的是本宫的妹妹，也不知本宫妹妹能否认得出你？”
玉容道：“袁贵人认不认得出我不知道，横竖我是认不出她来的，听说溺死的人面目全非。”
顺昭容大怒：“顾玉容，你大胆！”
“我都要死了，当然大胆。”玉容道，“昭容没有旁的事情，请离开吧。”
顺昭容压低声音道：“等你死了，本宫会好好安顿你的父母兄妹的，一家人就要在一起，对吗？”
玉容点头道：“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的，袁贵人已经在下头了，等着昭容娘娘一家呢。”
大学辩论队的。
顺昭容没有占到便宜，甩袖离开。
玉容懒得理睬她，收了包裹后，独自拿了香烛贡品来到竹林。
六月末，竹林郁郁葱葱，风中暑气经过竹林，带来一丝清凉。
玉容摆了贡品插了香烛，又立了一块牌位。
“梁松，我一直觉得你迂腐，可是迂腐的你救了我，我如今能活着，全是你的功劳。
你死了，今后没人给我泡茶，没人一本正经规劝我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了。
你放心去，我会好好的活着，会把害死你的杜维岳、吴传功、朱夫人一一杀了给你报仇。”
玉容道：“梁松，是你听见了，在回应我吗？”
“是本宫。”贤妃一身月白裙衫，如月宫仙子缓缓从竹林走出，身上香气清凌凌的。
“你要杀杜统领、吴总管？顾玉容你好大的胆子。”
贤妃眼中有星星之火，与她出尘的气质极为不合。
玉容起身行礼：“贤妃娘娘一直淡漠红尘，为何对此事如此在意？”
你干爹也是吴传功？
贤妃冷笑道：“分明是你违反宫规在先，害得梁松惨死，你倒贼喊捉贼要报仇。本宫看不惯，出来主持正义。”
玉容淡淡道：“嫔妾还有要事，不与娘娘做口舌之争。”
让开点。
老子明天还要去冷宫。
忙得很。
贤妃踢掉梁松的牌位，将贡品踩得稀碎，又将香烛碾灭。
“一个奴才，也配享有香火？”
玉容眼中喷火：“贤妃如此行径，对得起这个贤字吗？”
“你居然敢讽刺本宫。”贤妃怒道，“如今你只是美人，宫中给罪人烧香，又顶撞本宫，你可知后果？”
贤妃捡起梁松的牌位，“我们去见太后。”
去见太后，只可能罪上加罪。
玉容寻思，是不是乘着没人索性揍贤妃一顿。
反正她不爱带宫女。
“大晚上的，竹林怎么这么热闹？”淑妃的声音从一侧过来，身边跟着好几个宫女太监。
玉容忙行礼：“淑妃娘娘。”
“顾美人和贤妃都在，本宫来得不巧了。”淑妃微笑道，“皇儿火旺，本宫替他摘些竹叶熬粥清火，没料到竹林这么热闹。”
贤妃和淑妃都是正一品，淑妃的资历更老些。
贤妃淡笑道：“本宫来赏竹的。”
拉倒吧。
天天的不带宫女赏竹。
你是竹子精吗？
真喜欢竹子，自己在宫里种点啊。
淑妃笑问道：“贤妃真是爱竹，顾美人也喜欢竹子？”
玉容忙道：“嫔妾不喜欢竹子假作清高，一副天下皆底我独高的样子，其实每个枝节都在纠结。”
贤妃怒道：“胡说。”
玉容冷笑道：“难道贤妃还逼着我喜欢竹子？”
“你在宫中烧纸，违反了宫规。”
“这算什么？今儿我还违反了国法，劫持了二品诰命夫人。”
“你……”
淑妃抬手道：“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休要吵闹，御林军巡逻即将经过此地，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贤妃道：“淑妃娘娘为何对顾美人如此上心？”
“本宫和顾美人有过交情，贤妃给本宫一个面子，饶恕顾美人这次，如何？”
贤妃悻悻道：“既然娘娘为顾玉容说情，本宫便给了这个面子。”
贤妃走后，玉容再次谢淑妃。
“嫔妾多次蒙娘娘关照，不知何时才能回报娘娘恩情。”
淑妃温和道：“冷宫不好过，人心更难测，顾美人好好保重。”
“多谢娘娘。”
淑妃带着太监宫女离开。
玉容收了梁松的牌位烛火贡品，又念了一段往生咒，回明泰宫。
天空乌云密布，月儿隐进厚厚的云层，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
夜半，玉容睡得不甚安稳，只听悄悄有人从偏门的宫墙爬进来，翻进玉容的屋中。
小允子一身打更人装扮，神色匆匆而来。
玉容忙起来，笑道：“皇上这打扮，若被人瞧见，那还了得。”
小允子抱住玉容：“今日真是太危险了，答应朕，不要再如此冒险。”
“今日是被逼如此，好在有你、朱成熙和俞太医。”
“是我提前吩咐俞太医，如果太后召见询问四姑娘病情，既要给太后面子，又要保住你。”
玉容恍然，怪不得俞太医说朱夫人没有下毒，又说四姑娘胡言乱语。
原来是小允子的旨意。
“为了我，你许出一个世袭罔替的的公爵和京兆尹。”玉容轻轻依靠在小允子胸口，“你可后悔？”
小允子连连道：“朕可以连江山也不要，只要你平安，区区两个官职算什么。”
提到江山，玉容离开小允子胸口，扶着他的胳膊，一字一句。
“宫中的二皇子是假的，那是朱迎月的儿子。”
小允子大惊失色：“什么？”
“四姑娘临死前告诉我，太后和朱夫人换了孩儿，想要用朱家血脉替换大梁血脉。”玉容道，“四姑娘没有疯，她是朱夫人害死的。”
小允子似乎被这消息震惊了，久久方道：“你可确认？”
玉容道：“你瞧瞧二皇子可像你？”
小允子想了想道：“二皇子有些像皇贵妃，太后还曾玩笑说过，谁养的便像谁，原来如此。”
玉容道：“栗子长得有些像你。”
小允子回想：“上回朕去省亲，朱府没让栗子出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玉容道：“这回我去朱府，真正的二皇子被养得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看着让人心疼。”
“朱家这是要造反吗？”小允子怒道，“若你没有发现此事，先祖打下的江山就会成为朱家天下。朕将成为千古罪人。”
玉容道：“朱府其心可诛。”
小允子深吸一口气：“看来太后已布局许久，我不能坐以待毙。
玉容提醒道：“你不要冲动。”
小允子道：“我不怕死，可是我怕你在冷宫遭遇不测。”
玉容道：“你放心，我哪里这么容易死。”
“在太后手中死的嫔妃，从先帝开始便有十余人。”小允子道，“由不得我不担心，而且我还有一个担心……”
小允子欲言又止。
玉容好奇道：“什么？”
“朱成熙为了你跪求太后，死命保你，连我都觉得他的诚心。我真担心，终有一日你会被他感动……”
玉容道：“我欠朱成熙一条命，哪日还他一条命便是，可这命我无法还，得向你讨要才行。”
朱家谋逆，将来必定是全家抄斩。
玉容替朱成熙先留后路。
小允子点头道：“这条命，我给。”
玉容嫣然一笑道：“你瞧，如今变成我欠你一条命了，你还担心什么？”
小允子抱起玉容笑道：“既然欠债，那么等你出冷宫，再还上利息如何？”
玉容勾住小允子的脖子道：“只怕利息太多，债主承受不住。”
两人缠绵了一阵。
小允子抵着玉容的头道：“冷宫万事小心。”
玉容道：“你也一样，太后如今势大，你不要冲动，不要和她正面争执，咱们缓缓图之。”
小允子道：“我明白。”
见他眼中充满镇定，玉容放下心来，打趣道：“我入冷宫这些日子，不知道皇上又要多几个新宠？”
小允子刮了一下玉容的鼻子，宠溺道：“谁的宫中我也不去，我为你坚贞不屈，横竖我不举的恶名已然远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