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吴传功冷笑道，“若是这样，让人去抄了安栖殿，将吃喝用的东西全部扔了。”
小太监道：“是。”
中午，天气渐渐阴凉下来，云气翻涌。
青萝将鸭蛋烤了，和玉容一人吃一个，野鸭蛋又大又香，配着青菜汤吃一个便觉得饱了。
青萝可惜道：“鸭子一天能下一个蛋，跑了真是可惜了。”
“说不定明日鸭子又飞回来了。”
“鸭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还回来！”
两人正说着，只听门栓响，几个气势汹汹的太监进来。
青萝忙起身道：“公公们这是？”
为首太监道：“宫里丢了东西，咱们抄查一番。”
青萝气得好笑：“宫里丢了东西，你们查到冷宫来了？”
玉容用树枝搅动鸭油青菜汤。
“公公们领命而来，这是公务，青萝让开。”
青萝愤愤不平让开。
为首的太监将陶盆摔碎，踩了几个泥碗泥杯子，阴阳怪气道：“到了冷宫，即使从前是妃子也得老老实实，何况一个美人。”
青萝怒不敢言。
玉容垂下眼帘不说话。
“这是什么？”为首的太监抢过玉容的瓦罐，喝了几口青菜汤，笑道：“味道还不错。顾美人挺会过日子的。”
说完，便将汤倒在火上，砸了瓦罐后大步进了偏殿。
青萝眼中喷火，怒道：“你！”
玉容拦住青萝，摇摇头。
只听配殿传来打砸的声音，太监冷笑道：“有鸭蛋，有小米，有蔬菜，顾美人过得真惬意。”
又有太监道：“公公，这里还有陶具，里头还有水。”
为首的太监吩咐：“全部砸碎，一个不留。”
打砸声传来。
青萝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进去。
玉容拦住道：“留着力气，你对付不过他们的。”
青萝含泪：“主子，咱们好不容易攒下的。”
玉容道：“人是最要紧的，留着人比什么都强。”
“难道主子任由他们嚣张？”
玉容低声笑道：“当然不会，方才青菜汤里头有泻药。”
见太监冲进来的那一刻，玉容便将泻药洒在其中，笃定太监会尝一口。
果然为首那太监喝了，怕是等会要出丑。
青萝破涕为笑道：“如此腌臜的事，主子为何不让奴婢来干？”
玉容：本宫担心你演技不好，露陷。
几个太监打砸了一阵，方离开安栖殿，再次锁上殿门。
青萝冲进偏殿，只见地上陶片满地，蛋黄、清水流了一地，小米蔬菜被踩的稀巴烂。
殿内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
青萝嘴巴一瘪又要哭，玉容忙道：“别哭了，赶紧收拾能用的，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得弄些水备着。”
青萝哭丧脸道：“可是咱们连陶器都没有了。”
“我再缝几个芭蕉叶。”玉容笑道，“芭蕉叶不比陶器容量小。”
青萝忙道：“奴婢马上去。”
冷宫外，太监们禀告吴传功：“冷宫里头有陶具装着水，还有鸭子蛋和野菜，奴才们打碎了陶具，将所有吃的都踩碎了。”
吴传功点头：“可看仔细了？”
“仔细了，一丝也没留下。”
吴传功见天上的乌云，冷笑道：“顾美人靠着雨水和踩碎的食物，估计还能苟活几日。”
不过，死前尊严全无，也是一种折磨。
为首的太监突然夹住双股，坐立难安，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你怎么了？”
“奴才……肚子有些难受，想必是吃了凉的。”
话音未落，只听扑哧几声，一股恶臭随即下来，四周的人全部捏紧了鼻子。
吴传功大怒：“狗奴才。”
为首那太监吓得哭道：“奴才该死……”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臭屁加屎尿俱下。
“将这厮拖到马厩，重重打一顿。看他今后还贪嘴。”
“总管饶命。”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狡兔三窟
冷宫内，青萝打扫完偏殿后，沮丧来报：“小米和豆子几乎糟蹋了十之八九，鸭油和鸭蛋都没了，水全没了，陶器碎了一地。”
玉容笑道；“破财消灾，挺好。”
“过了明日，咱们一丁点余粮也没了。”青萝忧心忡忡，“后日开始咱们就要饿肚子了。”
玉容笑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咱们得过且过。”
青萝叹气。
第二日，青萝仔细地数着米粒下锅，玉容则笑着捡木棍，打算剥了树皮当筷子用。
正在小米青菜羹熟了之际，宫门再次被打开。
贤妃带了宫女红袖和几个太监过来。
青萝手忙脚乱藏粥。
贤妃冷笑道：“来人，砸了她的粥。”
红袖抢过青萝的粥，尽数泼在地上。
青萝怒道：“你们做什么？”
贤妃冷冷道：“听说昨日安栖殿被抄了个一干二净。本宫不信，顾玉容狡猾多端，岂能被人搜干净。今日过来，果然你们还有存粮。”
青萝哭道：“什么存粮，这是奴婢昨日地上捡的，呜呜呜……”
玉容道：“贤妃娘娘向来清高自傲，为何屡屡落井下石？”
老子和你有仇？
贤妃不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本宫落井下石？来人，将剩下的东西砸了。”
红袖等再次闯进宫内，将昨日夜里接的水，全部倒了，又将芭蕉叶撕烂。
玉容再次心疑：老子掘过你家祖坟？
老子的老子欺负过你老子？
至于吗？
见青萝哭得伤心，贤妃心满意足道：“顾玉容，本宫看你还能撑多久？”
说完扬长而去。
玉容拍了拍青萝的肩膀：“别哭了。”
青萝眼睛通红：“主子，咱们一粒米都没了。”
“你去偏殿横梁上头，那里的橼木是平的。”玉容笑盈盈道，“上头有一陶罐豆子和小米。”
青萝擦泪：“当真？”
“我亲手放的，以备不时之需。”玉容笑道，“节约些用，这可是最后的粮食，”
青萝笑了：“主子怎不早说，爬横梁这种活危险，让奴婢去干便好。”
玉容：本宫担心你演技不够。
你看不告诉你，你哭得多自然，愤怒得多悲壮，眼神中带着蓬勃而出的怒火，贤妃一下子就被骗过去了。
青萝再次煮上稀粥，喷香的豆粥带着热气，玉容哼着小曲儿。
正用了一半，安栖殿的门又开了。
顺昭容！
顾不得烫嘴，青萝三口两口吞下稀粥。
玉容放下陶碗道：“你也来凑热闹？”
“听皇后娘娘说安栖殿被吴总管抄了，本宫心中就有些疑惑，方才见贤妃又抄了一次，本宫还是不放心，果然顾美人还有后手……”
青萝扑上前，抱着豆子哇哇大哭道：“这可是我们最后的粮食。”
顺昭容冷笑道：“云裳，带人将豆子收了。”
几个嬷嬷抢过豆子，青萝死命把着不放，几乎被拖到了地上。
青萝高声道：“若是这点都不留，简直便是让我们去死。昭容娘娘，您平日悲天悯人，就留我们一条活路吧。”
顺昭容亲自拿了布袋，冷笑道：“留给你们活路，谁留给本宫妹妹活路。”
玉容怒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本宫觉得，依照顾美人的性子，这必定不是最后的存货。”
顺昭容吩咐道，“来人，细细查验一番，房顶、床下、树梢都不要放过。”
几个嬷嬷斗志昂扬。
如狼似虎搜了一通后，有嬷嬷手中提了青菜：“在树梢上头发现一把青菜。”
另有嬷嬷拿了小陶碗：“这里头还有半盏油脂。”
顺昭容接了陶碗，笑着将里头的油脂倾尽。
“果然如本宫所料，顾美人还留了后手。”
玉容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青萝觉得万念俱灰，哭喊道：“这是我们的命根子呀。”
顺昭容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顾玉容，本宫就是要你死。”
玉容露出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顺昭容走后，青萝哭道：“主子，咱们可怎么办呀？”
除了柴火全被砸了。
一滴水都没剩下。
可是夏天，光有柴火有什么用？
脂粉味浓得很，想来顺昭容没走远，玉容哀声叹气不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有什么法子？你挖挖泥土，瞧瞧有没有泥鳅，青蛙能吃的，好歹咱们还能捱一阵子。”
说完破口大骂顺昭容。
青萝越发大哭起来。
殿外顺昭容并未离开，听到此言，冷笑一声后方离开。
空气逐渐清新，应当是顺昭容走了。
玉容笑眯眯问道：“青萝，你听说过狡兔三窟的故事吗?”
青萝鼻音有浓重哭音：“不曾。”
“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穴，这样可以保证一个洞穴出事后还能有藏身之地。”
青萝越发伤心：“咱们的三个洞穴都被人刨了啊。”
吴总管刨了一次。
贤妃刨了一次。
顺昭容又刨了一次。
“这都是我特意卖出的破绽。”玉容笑道，“今夜带你去取剩下的粮草。”
青萝来了精神：“咱们还有粮食？”
“当然了，她们找到的只是十之一二，还有十之七八我昨夜藏起来了。”
“怪不得主子半夜没睡，原来是藏东西去了，主子为何不叫奴婢？”
青萝破涕为笑。
玉容：本宫怕你演戏不够。
方才多自然啊，那种发自心底的绝望和呐喊，我看了都觉得赞。
青萝张望，这殿内光秃秃的，哪里还有地方能藏东西？
玉容笑眯眯，指着一处泥土道：“先挖挖这里。”
青萝依言用树枝挖下去，只见铁钎子先被挖出来，再是瓦罐，接着是几个形状完好的陶器。
青萝喜道：“太好了。”
“已经有裂缝的泥巴碗，我特意摆出来，让她们踩碎了。”玉容笑道，“后宫这几个嫔妃，早已耐不住想对我落井下石了。”
老子早等着她们呢。
青萝好奇道：“死物件好藏，活的鸭子呢？”
玉容勾勾手低声道：“过来，我带你爬树。”
青萝从小农家长大，爬树难不倒她，两人爬上榆钱树，玉容指了指隔壁安修殿。
两只大肥鸭被五花大绑，嘴上捆了布条，扔在地上翻白眼。
树木阴凉处吊着昨儿剩下的半只大肥鸭。
各种蔬菜整齐码放着，打算晒成菜干。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故人探望
“主子一个人，搬着这些东西爬墙，这也太辛苦了。”青萝连声抱怨，“这些粗活为何不叫奴婢来做？”
想到深更半夜，主子大包小包背着东西，艰难过墙，青萝一阵心酸。
玉容笑道：“谁说我搬着东西爬墙？又不是什么珍贵物件，你不会抛过墙去？”
青萝笑道：“还是主子聪明。”
“赶紧将东西弄过去，咱们弄个夜宵。”玉容带着青萝爬进安修殿。
安修殿的妇人爬出来，嗬嗬打着招呼。
玉容知道是太妃，更加客气了些。
“大娘，我做好菜肴给你送过来，顺道给你针灸治疗。”
青萝低声问道：“主子，这是谁呀？”
说了你也不能信呀！
而且你演技太低，不能告诉你。
“别问了，赶紧收拾东西，再晚些太监过这边送膳食，岂不是露马脚了。”
玉容说完，将一捆菜扔过墙。
青萝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也将菜啊肉的扔过墙。
很快，安修殿的东西清空了。
玉容冲钟太妃点点头，将一只鸭子扔出墙外，爬树翻墙而过。
冷热气流会产生强对流，一般发生在傍晚。
果然，过了半个时辰，乌云密布翻滚，大雨再次倾盆而来。
芭蕉叶里，木盆陶器里头再次全都满了。
青萝手舞足蹈，将剩下的半边鸭子洗干净。
肥的做成了油脂，瘦的裹上泥巴烤熟，送了些到隔壁后，两人又是吃到犯困的一天。
过了两日，青萝发出感叹。
“冷宫真惬意呀，不用干活光吃饭。每日鸭子生蛋，各种吃的不断花样，奴婢这几日都长胖了。”
从前青萝瘦小，经过半年的发育，个子高了也丰满了不少，面容长开后，也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
玉容留了心。
这丫鬟忠心能干，将来许配给哥哥倒是不错。
想到宫外娘家，玉容叹了一口气，哥哥对毓秀不知是否死心。
等有空一定得问问。
不然青萝将许配给他，岂不是害了青萝。
不过，如今自己实在顾不得许多。
先想办法出冷宫吧。
又过了几日，玉容正在做炸鸭骨，只听安栖殿正殿门口再次咯吱响了。
“有人来了。”青萝飞速将鸭子和几袋小米抛到对面宫墙。
业务熟练。
玉容冷笑道：“咱们冷宫真是热闹，不知这回来的又是谁？”
青萝手中不停抛东西，口里道：“主子曾说过什么庙里有风，池塘里有王八，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对，就是这句。”
东西抛完了，殿门被推开，一个王八露出头。
朱成熙！
玉容和青萝扑哧笑了。
王八探头探脑进门，迅速关门。
“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容易饿死。”朱成熙笑着解释道，“那日替你说情后，我又被关在府上十日学规矩，没能来瞧你。”
玉容笑道：“朱夫人觉得我差不多十日能饿死，所以放你出来了？”
“也不完全这个原因。”朱成熙道，“太后今日去白马寺烧香，我娘陪着一起去。府里我最大，谁也不敢关我。”
太后又烧香？
这是干了多少亏心事？
玉容道：“你四妹妹身后事安顿好了？”
“父亲母亲十分悲痛，厚葬了四妹妹，府上七日不肯荤腥。”
至今，朱成熙依旧不知道真相。
也挺好。
玉容并不说破，笑道：“快坐下，我刚炸了鸭骨头，咱们正好一起吃。”
“鸭骨头也能吃？”朱成熙接过一根，吃得津津有味，“真好吃。”
玉容笑道：“这算什么，若是抹上孜然、香料、大酱，辣子，再配上米酒才是人间极品。”
朱成熙吞了一口唾沫，不好意思从胸前掏出一块大白饼子：“我特意带给你的，谁知道你并不缺。”
为了不给玉容惹祸，朱成熙将滚烫的饼子藏在胸口。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玉容感动接过白饼，笑道：“我做一个肉夹馍，你尝尝可好吃。”
朱成熙笑道：“肉夹馍又是什么？”
玉容将饼子分作两半，将鸭肉撕碎，又将晒干的腌菜和在里头，递给朱成熙。
“若是有汤汁更妙，这个只能是勉强入口。”
鸭肉的鲜美和腌菜的爽口在嘴中绽放，朱成熙眉开眼笑吃完了一个饼子。
“真好吃。”
青萝不乐意了：“朱公子说是来瞧咱们，结果连吃带喝的。”
朱成熙笑道：“这么着，以后我在皇宫附近放风筝，风筝上绑着吃的，我瞧着飞到安栖殿上头，便剪断风筝，如何？”
空投吗？
这倒是个好办法。
玉容笑道：“多谢你了，我们食物暂且够用。”
若被人瞧见，或是风筝偏了，岂不是反倒惹祸吗？
朱成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这是竹叶腊梅香膏，上回你没带走，我今日带了来，你瞧瞧可喜欢。”
青萝嘀咕：“冷宫送香膏，也是独一份了。”
玉容仔细闻了闻味道：“咱们做的，和贤妃的味道果然一模一样。”
朱成熙笑道：“你喜欢就好。”
两人说了些话后，朱成熙告辞离开,约好明日再来瞧玉容。
或许是太后不在宫内，冷宫看守松了许多。
晌午，玉容晒衣裳时，一个小包裹从外头扔进来，青萝打开瞧是几个干馒头。
这包裹样式像是徐医女的。
过不多久，又是一个小袋子从外头扔进来，里头是干肉条，似乎是军用的。
军中自己只认识宗翔。
扔进来的奶油馒头，嗯，安嫔手笔。
扔进来的许多点心，像是阮妈妈送的。
青萝很警惕：“该不会是吴总管的计策，故意装出让人送东西，其实里头有毒药？”
玉容点头赞同道：“有这个可能。”
青萝掏出馒头肉干点心，在脚下踩：“挂一漏万，咱们宁可踩了也不吃。”
玉容等她踩完，轻声细语说：“地上有虫蚁，咱们只需将馒头撕下一些，瞧瞧虫子吃了是否中毒便是。”
看着满地狼藉，青萝捶胸顿足。
“主子怎么不早说？”
有些经验，不是靠嘴说便能得到的，能让青萝得到成长，玉容愿意付出。
天擦黑的时候，繁乱的宫里安静下来，淑妃悄悄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