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紧。
见袁贵人面带不平之色，柳枝凑近低声道：“主子，莫不是皇后想提携顾玉容？”
看着玉容花容月貌，袁贵人心中暗自警惕。
好在皇后不在说此事，只嘱咐了些过年的事，商议戏班子唱戏和新年的果子茶水等琐事。
请安结束后，皇后单独留了袁贵人：“袁贵人留下，替本宫带些补品给昭容。”
众人告辞，袁贵人留下来。
玉容跟着安嫔出宫走到垂花门，回首看去，只见皇后目光不经意扫过来，似乎穿透了重重宫门和垂花门，注视着自己。
玉容：蔡少芬，莫害我。
凤仪宫内，皇后收回目光。
袁贵人奉茶伺候皇后，动作笨拙，显然不擅伺候人。
皇后不接茶水，眉间有抑郁之色。
察言观色，袁贵人轻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回过神笑道：“你姐姐病了，本宫少了左膀右臂，心中甚为不安。”
袁贵人忙道：“嫔妾愿为娘娘分忧。”
皇后连连摇头笑道：“你年纪小，远不如你姐姐老成，如何能为本宫分忧？”
听安嫔和皇后先后赞扬妹妹，袁贵人心中起了不服输的意思，跪下道：“臣妾虽然小，但也愿为娘娘鞍前马后。”
“快起来。”皇后亲自扶起袁贵人道，“本宫不过随口一说，你怎么当真了？”
袁贵人道：“姐姐能做的，臣妾也能做。”
皇后复又坐下，笑道：“此次晋升嫔妃，满宫嫔妃，甚至连身怀皇嗣的荣妃都没有晋升，你可知为何独独有你？”
袁贵人抬头道：“臣妾不知。”
“本宫看重你，与看重你姐姐不分上下。”皇后抿了一口茶水，“你聪慧机敏，只是平日在顺昭容的羽翼下舒适惯了。本宫觉得，若他日你成长起来，成就必在你姐姐之上。”
袁贵人感激涕零：“原来是皇后娘娘提携，嫔妾感激不尽。”
皇后笑道：“本宫乏了，你且下去歇息，带句话给顺昭容，本宫这里有重要之事让她打听，让她养好身子后过来协助本宫。”
宫女奉上鎏金的托盘，托盘上头有一支人参。
皇后道：“带给你姐姐罢。”
袁贵人再次跪下道：“请皇后娘娘相信臣妾，臣妾愿为娘娘分忧。”
皇后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你能做好？”
袁贵人郑重点头：“臣妾赴汤蹈火。”
第八十章 给她拿只鸡
珠帘重重，阳光落在浑圆的珠子上头，闪烁出各色的光芒，给雅致的凤仪宫增加了一抹亮色。
“哪至于赴汤蹈火，不过是打听个消息。”
皇后随意笑道，“本宫想知道，为何每次顾玉容有难，李成去的这么及时？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一回，张四喜刁难顾玉容，李成出现解围。
第二回，顾玉容陷入杀汪有德案件，李成出现解围。
虽然都有一套完整的说辞，但是皇后决定还是要深入查查。
袁贵人道：“皇后娘娘为何不直接询问安嫔，或是秋芬？”
皇后解释道：“安嫔是个糊涂人，线索放在她眼皮底下她都未必能看出来。至于秋芬，她是凤仪宫出去的，安宁宫防备着她，她的消息也未必准确。”
袁贵人领命道：“不过一个宫女罢了，臣妾必定查出其中玄机。”
皇后吩咐：“可不要小看这宫女，就算你也未必有她心机深沉。”
一个宫女，妹妹看重，连皇后也看重，居然三番两次和自己比较。
真是不可忍。
袁贵人满脸不服气，告辞出宫之时行色匆匆，差点撞到含芳姑姑。
含芳进殿，为皇后按摩太阳穴，轻声问道：“娘娘让袁贵人做事……”
“顺昭容心思缜密，袁贵人年轻美貌，如今姐妹两人都升了位份。”
皇后半睁开眼睛，“顺昭容再进一步就是妃，袁贵人年轻好生养，若她们姐妹同心，本宫又多两个心腹之患。”
让两姐妹竞争，起嫌隙才好。
含芳道：“袁府在咱们沈府庇护下，顺昭容应当不敢起异心。”
皇后摇摇头：“太后执掌政务，沈府岌岌可危，本宫不得不装病避让贵妃……呵，如今是皇贵妃了，这种情形，本宫能信得过谁。”
若是沈府不能庇护顺昭容府上，顺昭容一旦投靠朱贵妃，皇后祸起肘腋。
含芳还是不明白：“娘娘查一个宫女……？”
有什么用？
“本宫查的不是宫女，是李成，是皇上。”
皇后闭上眼，看不清她的真实思虑。
“皇上最近有些奇怪。许久没有宠幸嫔妃。每日只顾着批阅奏折，身边只留李成伺候。密旨赐死了汪有德。赏赐安嫔的乳母。要了昭阳宫的奉茶太监。”
皇后连连说出皇帝许多不寻常处。
虽然东一句西一句，但含芳跟了皇后十余年，顿时明白皇后的意思。
“李成或许和这宫女有关，娘娘打算以这宫女为线查李成，得知皇上的所思所想？”
“本宫地位岌岌可危，可凭借的只有皇上。”皇后想想改口道，“可凭借的只有自己。”
含芳也叹了一口气。
这一月，皇上陪着朱贵妃回府省亲，朱贵妃升为皇贵妃，接连两件大事让皇后越发失势。
若不是先帝亲自选的皇后，还亲口说过佳偶天成，太后早废了皇后。
凤仪宫清淡素净，如同皇后和含芳的哀愁。
含着一腔怒气的袁贵人，与往日一样回延春宫。
刚要踏进宫门，袁贵人突然回头对柳枝道：“皇后交办的事情，不许和姐姐说半个字。”
柳枝道：“是。”
“都说我不如姐姐，我偏不服气。”袁贵人不服道，“这回皇后娘娘交办的任务，我必定要完成得漂漂亮亮。”
柳枝道：“是。”
“你让人不分昼夜盯着顾玉容，哪怕是一只蚂蚱经过她的脚面都要来禀告。”
“是。”
袁贵人举步进延春宫，又停下脚步。
“既然姐姐病了不见人，那么咱们等姐姐好了之后再去请安。”
柳枝道：“是。”
发号施令了一番，袁贵人的火气总算是平息了些：
“中午我想吃蒸蛋羹，上头的虾仁要碎碎的，你去御膳房要一份。”
柳枝道：“是。”
柳枝伺候袁贵人歇下，见时候已是午膳，径直去了御膳房拿午膳。
玉容恰好也在拿午膳。
“姜妈妈，我们主子想吃炖的嫩嫩的鸡蛋羹。”
新来的姜婆子为人和善，笑道：“今日倒是凑巧，御膳房备下了许多鸡蛋羹，好些主子点名要，如今还剩最后一盅，姑娘拿去吧。”
玉容笑道：“多谢妈妈。”
姜婆子将八个菜肴放齐整，盖上盖子。
柳枝匆匆过来道：“延春宫要一份鸡蛋羹，赶紧取了给我。”
姜婆子笑道：“姑娘下回再要吧，方才最后一份鸡蛋羹安宁宫要了。”
柳枝不干：“我们贵人点名儿要鸡蛋羹，你推三阻四做什么？安宁宫如今是才人位份，我们小主是贵人，先得给我们小主才是。”
玉容：宫里吃个鸡蛋还分位份呢？这嫔妃当了有啥意思？
姜婆子为难道：“姑娘要不稍等，我们赶紧蒸上。”
柳枝斜了一眼玉容：“蛋羹上头有虾仁，多早晚能蒸好？我们主子等不及，安宁宫让出来吧。”
玉容懒得理她，提了锦盒出门。
“又不是让你等鸡下蛋，怎么就等不及。”
柳枝气得拦着玉容道：“我们主子要吃鸡蛋羹。”
玉容道：“我们主子也要。”
“我们主子分例高，你们安宁宫得让出来。”柳枝理直气壮。
玉容道：“有圣旨吗？”
柳枝气道：“吃个鸡蛋羹还要圣旨？”
玉容笑意盈盈。
“安宁宫的分例，每日有鸡蛋十个，安宁宫没有违例，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你如果不拿圣旨过来，我没法给你。”
柳枝气得瞪眼：“若是此刻皇贵妃娘娘要吃，你也敢说这话？”
“若是皇贵妃要用，我们安宁宫愿意供奉给皇贵妃娘娘先用。”玉容笑意不减，“但是延春宫……”
不够格。
柳枝气得不轻：“你……”
玉容吩咐姜婆子：“贵人的分例每日有两只鸡，你拿两只炖好的老母鸡给延春宫。”
柳枝气得话音打颤：“你。你……”
玉容笑道：“营养美味，连汤带菜的，这不挺好嘛，不吃不是浪费两只鸡的分例了嘛。”
柳枝：“你……”
瞧着玉容的背影，姜婆子小心问道：“柳枝姑娘，要不，我给你拿两只炖鸡，里头有红枣桂圆，甜丝丝的也极好吃。”
“你当贵人是母猪，能吃这么多鸡？”
柳枝气得甩袖回宫。
瞧着她的背影，姜婆子低声骂道：“你娘才是鸡呢。”
第八十一章 淑妃求情
回了延春宫，柳枝添油加醋了一番，气得袁贵人直接从美人榻起来，带人直接往安宁宫浩荡而去。
玉容取了膳食，顺带给徐医女捎了几张医书，点拨了她几句，方往安宁宫去。
在御花园西侧，恰好遇见兴师问罪的袁贵人。
玉容：哦豁……这怕是来抢饭的。
“给贵人请安。”
贵人是小主，玉容是嫔位主子的宫女，见了小主并不用下跪，只需曲膝行礼。
袁贵人劈头盖脸吩咐：“将安宁宫的膳食砸了，大家吃不成。”
柳枝上前就抢锦盒。
人多势众，该认输就认输，玉容绝不会硬碰硬，呼天抢地护住食物，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砸了就砸了，反正又不是自己做，回头去御膳房拿新的便是。
咱们安宁宫每日一只鸡的分例，饿不着。
一锦盒菜肴砸得稀巴烂。
见玉容不说话，袁贵人上前哼了一声道：“臭丫头，我早看不惯你了。”
玉容心道：好巧啊，我也早看不惯你。
袁贵人身材小巧，即使玉容屈膝，两人也一般高。
身高决定气势。
袁贵人觉得气势不足，继续骂道：“从前主子们说话，你这宫女便常插嘴，没规没矩的不成体统。”
玉容心道：主子说话，不得有个捧哏的吗？
不然干巴巴的，多无趣。
见玉容俏生生的，袁贵人突然自惭形秽，继续辱骂。
“自以为有两分颜色，便能攀上高枝？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宫女我见得多了。”
玉容：我只有两分颜色吗？
说得兴起，袁贵人突然踩到蛋羹，将鞋子弄湿，她气急败坏：“顾玉容，你的膳食弄脏了我的鞋子，你可知罪？”
玉容不得不分辨道：“贵人，膳食是您砸的。”
你不往上凑，谁能弄脏你的鞋？
袁贵人大怒道：“贱婢跪下，柳枝给我狠狠掌这个贱婢的嘴。”
两个太监将玉容架住，柳枝得意一笑，上前道：“顾玉容，你也有今日？看我不打落你的牙。”
玉容问道：“我哪里得罪过你？”
柳枝一直为难玉容，玉容的八卦中，似乎自己没有得罪过她。
“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和我们贵人相比较，也不看看是个什么东西。”柳枝啐了一口，“连我都不屑和你比，别说贵人金枝玉叶了。”
玉容恍然。
平时本尊缩头缩脑，比不过柳枝，自从自己附身后，顺昭容三番五次将柳枝和玉容比较，柳枝早已怀恨在心。
袁贵人也是一样。
柳枝问道：“主子，掌嘴多少？”
袁贵人恨恨道：“先打五十耳光。”
毓秀仅仅受了二十巴掌，便牙齿脱落，脸颊变形，五十耳光下来，岂不是会脸肿耳聋，面目全非。
玉容心中暗自着急。
两个太监牢牢抓着她，另外的宫女太监围成扇形，压根无处可逃。
柳枝冷笑道：“顾玉容，对不住了。”
正在危急之时，只听平和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玉容抬头，只见一个身着蜜蜡折枝梅花对襟缕银褙子的女子，约莫三十余岁，长得方正端庄，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过来。
这是淑妃，玉容多次请安见过她，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
袁贵人屈膝行礼：“淑妃娘娘。”
淑妃脸色带着几分疲倦，让她端庄的脸多了些愁容：“原来是袁贵人，你姐姐可好些？”
袁贵人回道：“回淑妃娘娘，姐姐正在调养，怕将过病气给旁人，一直不让嫔妾探视。”
“春天容易发病，你们虽然年轻，也得多养着些。本宫得空去瞧瞧你姐姐。”
袁贵人道：“谢淑妃娘娘。”
淑妃又问道：“午膳时分，你们不回宫用膳，在此处为何？”
袁贵人气得说了鸡蛋羹之事。
淑妃笑道：“本宫以为多大的事，原来为了一盅鸡蛋羹，小常子，将本宫分例中的鸡蛋羹给袁贵人。”
常公公忙打开锦盒，端出一个青花瓷盅子。
袁贵人笑着推辞：“嫔妾只是气不过这宫女不守规矩，哪里能收娘娘的鸡蛋羹。”
“春天肝气生发，不宜动怒。”淑妃平和道，“本宫替这宫女求个情，贵人饶她一回如何？”
淑妃是四妃之一，位份仅在朱贵妃之下，袁贵人不得不应了。
“淑妃娘娘保她，嫔妾自然从命，只是这宫女太野，未必会领娘娘的情。”
玉容连忙道：“奴婢谢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在心。”
天上掉下的活菩萨，我咋会不领情。
你想多了。
袁贵人胸脯起伏了一下，显然气得不轻。
淑妃笑道：“怪道顺昭容争着要你，安嫔舍不得放你，果然是个机灵的姑娘。你谢过袁贵人吧。”
玉容顺杆子下坡：“多谢贵人饶恕。”
袁贵人别过头。
柳枝恨恨拧了一下帕子。
玉容笑眯眯：你上来利利索索给我几个大耳瓜子不就得了，还要说一堆废话干啥。
这不耽误时间了吗？
反派死于话多。
袁贵人带着太监宫女悻悻离开。
淑妃微笑道：“小常子，将清儿的鸡蛋羹给这宫女。”
常公公踌躇道：“娘娘，这是大皇子的膳食……”
玉容忙道：“娘娘方才帮奴婢说情，已是天大的恩情，大皇子的鸡蛋羹，奴婢万万不敢收。”
安嫔一顿不吃鸡蛋羹，不会少块肉。
不惯她这臭毛病。
而且这种小任务，没有多少进度，不完成也罢。
淑妃似乎在回忆：“本宫从前是宫女，知道宫女的苦，对本宫不过是鸡蛋羹，对你却是主子的命令。”
玉容八卦：淑妃虽然出身国子监，但家道中落成了宫女。
皇上十四的时候，先帝吩咐选一个年纪大些的知书达理的宫女给皇帝启蒙床事，这便是淑妃。
淑妃是宫女出身，也是嫔妃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在宫里地位超然。
常公公递给玉容鸡蛋盅子。
玉容再三谢道：“多谢娘娘援手，今后若有机会，玉容必定涌泉相报。”
淑妃微微笑着玩笑道：“玉容姑娘别忘了今日的承诺。”
第八十二章 拒绝他的心意
重新回到御膳房，玉容重新要了一份午膳，并着鸡蛋羹一并带回安宁宫。
此刻的安宁宫，十个宫女，十个太监，分四排，每排五人齐刷刷站在宫里。
玉容恰好进宫，嚯，这是要做广播体操吗？
只听内务府太监笑道：“安嫔娘娘解除了禁足，虽然还是才人分例，但皇上亲口吩咐了，安嫔娘娘可选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伺候。”
安嫔得意洋洋：“果然，皇上心里还是有本宫的。”
玉容：……
大姐，你从进冷宫开始就没见过皇上。
皇上眼里都没有你，心里能有你？
或许是许久没有主子的感觉，安嫔亲自走下台阶，从宫女太监跟前走过，一个个打量。
“这个脸上有痣，本宫觉得碍眼。”
“这个头发发黄干枯，让本宫心里发毛。”
“瘦高个儿，本宫说话还得抬头。”
玉容：……这是在选妃呢？
干活的人，只要勤快干净就好，咱们不是请来才艺表演的。
安嫔爽了一把，回到廊下，颇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多谢公公，留下这几个在外头打扫宫院便是，贴身伺候的，有秋芬和玉容就够了，本宫也不打算新添人了。”
第一次难得地，秋芬和玉容默契对视一眼，同仇敌忾。
秋芬低声道：“主子莫非糊涂了？不要银钱的苦力不用？尽着咱们两个用？”
玉容微笑：“因为我们也不用银钱。”
秋芬翻了个白眼。
友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时近新年，宫中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腊月二十六，年赏也发下来了。
几个新来的宫女将殿内外打扫一新，悬挂五福吉祥灯，张贴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