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顾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徐医女道，“我绝没有觊觎姑娘秘方的意思。”
玉容笑道：“那么徐医女此来为何？”
徐医女道：“听说冻疮膏之事后，我打听到安嫔入冷宫前被杖责后高烧，也是顾姑娘治好的？”
玉容谦逊笑道：“家传了针灸保养法子，让医女见笑了。”
“果然是顾姑娘治好的。”徐医女惊叹道，“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我在冷宫，遇到皮外伤高热，绝对是治疗不好患者的。”
徐医女补了一句，“即使丁太医和我师父俞太医，也只有一半的胜算。”
丁太医是太医令。
俞太医是徐医女的授业师傅，也在太医院供职，技艺不在丁太医之下。
玉容：和医术无关，主要还是安嫔皮糙肉厚。
青萝笑道：“玉容姐姐家学渊源，自然厉害。”
徐医女恭敬跪拜道：“闻檀想拜顾姑娘为师，学习针灸医术，望姑娘收下我。”
玉容：蛤？
拜师的？
徐医女恳求道：“我一心学医，不为升官发财不为扬名立万，只为救助普通百姓，求师傅收我为徒，我必定终身跟随师傅。”
玉容心道：我又不是科班出身，我爷爷只让我背了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几本书，还有几个祖传的方子，你让我咋教？
青萝低声道：“女子学医本就不易，正经的大夫都不愿意收女子为徒呢，俞太医虽然和徐医女有师徒名分，但毕竟男女有别，徐医女是很好的人，顾姐姐收了她吧，”
玉容八卦：徐医女入宫八年，一直救助宫女，没有收取过不义之财，多有贤名。
大长今啊！
见玉容一脸为难，徐医女跪下：“请师傅收下我。”
“我医术只懂皮毛，实在不会教人。”玉容道，“若是教错了你，岂不是罪过。”
徐医女欢喜道：“师傅这是同意了？徒儿给师傅磕头。”
砰砰便是九个响头。
这……玉容只能勉为其难：“起来吧，你这么诚心，我便收下你吧。”
来都来了。
徐医女极为欢喜起身道：“徒儿聆听师傅教诲。”
玉容一本正经道：“当年我师傅教我先背书，我且不教你医术，你先背书，背完了我再指点你。”
别教诲了，先背书吧，把我会的几本书先背下来。
等你背会了，我差不多也离开这个世界了。
背诵经典，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医女恭敬道：“医论，草木小记，针灸录，徒儿都背下来了。”
“这如何够？”玉容为人师表，“你将黄帝内经背下来，要达到倒背如流的状态。”
徐医女一脸迷惑：“什么是黄帝内经？”
玉容：!!!
黄帝内经都不知道？
学的鸡毛啊？
徐医女道：“徒儿愚笨，请师父指点。”
玉容：我去，忘了这是平行世界，没有黄帝。
“你将医论拿来我瞧瞧。”先看看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
徐医女勤奋好学，随身携带医书，从袖中掏出递给玉容：“请师父过目。”
玉容打开瞧了两行，这个世界的医学还很粗浅，虽然已经有了五行八卦，有了针灸，但都不精深，更别提伤寒杂病论这种奇书。
自己在这里，还真是医学大家……
无意成了大梁名医，玉容哭笑不得道：“这么着，你得空了来安宁宫，我读你抄录。”
“徒儿先抄录两卷回去背诵。”徐医女向学之心很甚。
青萝抿嘴笑道：“你们师徒传道授业，我便先告辞了。”
顾姐姐的医术，必定是不传之秘。
只剩徐医女一人，玉容一字一句背诵，徐医女飞快抄录。
“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徐医女听得心驰神往。
“这书写得真好。”
玉容八卦：能不好吗？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精粹。
“师傅，按照书上头，人真能活到一百岁吗？”徐医女痴痴入迷。
玉容笑道：“你若是好好照书里的做，不说一百岁，至少七八十岁是不成问题的。”
大梁人均寿命四十来岁。
徐医女捧着抄录的纸页喃喃读着：“一字一句都是经典，闻所未闻，如同新世界。”
玉容道：“先背这些罢。”
徐医女忙鞠躬退下：“徒儿先回去背诵，空闲了再来找师父。”
玉容笑问道：“你还有功夫背书？”
宫中大小宫女不下三千，几个医女不够用，常常忙得陀螺一般。
“宫中新招了一批太医和医女，人手多了，徒儿便有了空闲。”徐医女笑道，“昨日整整一天，只有贵妃宫中的画眉拿了白果粉。”
玉容笑道：“白果敛肺气，定喘嗽。”
画眉想必是那日没有立功，气到了。
徐医女道：“画眉姑娘说有些咳嗽，要了白果粉熬粥。”
玉容点点头。
寝宫里头，安嫔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出来：“玉容，是否到了午膳的时辰？”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是吃！
玉容应道：“来了。”
徐医女低声告退道：“徒儿先走，师傅多多保重。”
“你我师徒之事，须得保密。”玉容叮嘱。
徐医女忙道：“徒儿领命。”
玉容笑眯眯的，今日多了一个徒儿，多了一个卖冻疮膏的宫女，等于多了两个外挂。
得好好打造这两个外挂。
大梁后宫陡然忙了起来，因为新年，也因为太后和皇帝的册封圣旨。
朱贵妃册封为皇贵妃，顺嫔册封为顺昭容，袁才人册封为袁贵人，其余嫔妃各有封赏厚赐。
一时间，宫女和太监们捧着礼盒和大典专用的仪仗，来往穿梭着。
宫里张灯结彩，处处喜气洋洋。
即使是心里不服气的嫔妃，也不得不强颜欢笑说一句大梁盛世景象。
别人还罢了，最得意的居然是安嫔。
册封文书上头，最不起眼的地方写着一句：赐安嫔解除禁足。
得了圣旨的安嫔，一扫平日懒怠，抖索精神来回使唤玉容和秋芬。
“秋芬，将安宁宫仔细打扫了，多用几桶水冲冲晦气。”
“玉容，将本宫前几日剪的福字和喜庆图案挂上去，树上也挂些彩带图个吉利。”
“你们准备些果子，点心，说不准后头还有旨意。”
在安嫔的布置下，十几个大红灯笼挂在宫殿各处，红红绿绿的喜字，福字，连年有鱼，福寿连绵贴满窗棱。树上挂着粉粉紫紫的各种彩带，树干上绑着橙青各色绸缎。
桌上的花生，瓜子，苹果梨子……
仿佛误入乡村爱情剧组。
阮妈妈恰好过来送衣裳，见此情形张大嘴。
“安宁宫……这……比昭阳宫还热闹呢。”
玉容笑道：“我们主子喜欢吉祥，遇了喜事布置布置宫殿。”
“解除禁足罢了。”阮妈妈看了眼安宁宫的布置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嫔晋了皇贵妃。”
玉容捂着帕子笑：“妈妈去过昭阳宫了？”
朱贵妃晋为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阮妈妈啧啧赞叹。
“别提皇上和太后的赏赐，朱府公子亲自送朱府贺礼过来，那孔雀绿翡翠珠帘，金丝香木嵌蝉玉数珠、鸳鸯万金锦、龙香握鱼、不夜珠……老婆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姑娘真应该去开开眼界，那才是人间仙境。”
说完，嫌弃地看了一眼安宁宫。
什么玩意。
玉容心道：不必了，自己啥没见过啊。
昭阳宫再如何，还能比得过故宫博物院？
从阮妈妈手中拿了衣裳，玉容笑道：“昭阳宫可有给妈妈赏赐？”
“我去的时候，恰好遇上朱公子。”阮妈妈赞不绝口，“朱公子长得真好，和姑娘一般唇红齿白……”
玉容：你确定这是在夸他？
阮妈妈继续道，“长得好，还对女孩子们耐心，对我们这种老婆子也相当体恤，出手就赏赐了我五两银子，还冲我笑了笑。”
纨绔公子罢了。
玉容笑笑不以为意。
临走，阮妈妈又看了一眼安宁宫的装扮，拉着玉容语重心长劝说。
“即使安嫔解除禁足，也是没前途的，我瞧姑娘冰雪聪明人也长得好，何必掉在安嫔在这棵死树上。”
玉容无奈笑笑，我也没办法。
出厂设置更改不了。
阮妈妈再三叹息着离开。
死树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得意洋洋在内殿嗑瓜子，边嗑瓜子边道：“皇上特特让本宫出冷宫，可见皇上心中还是有本宫的。”
刚进殿的玉容脚步顿了顿。
真是迷之自信啊！
这一个半月，连皇帝的毛都没见到，你怎么就得出皇帝心中有你这个论断的？
安嫔抿了一口茶水：“玉容，听说顺昭容生病了，咱们去瞧瞧她。”
顺嫔晋升为顺昭容后，突然告假说发热生病。
玉容道：“顺昭容生病告假，咱们贸然去瞧，不知是否合适？”
安嫔起身：“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宫遭难的时候，顺姐姐来探望本宫，如今轮到本宫报恩了。”
玉容：报恩，这个词谈不上吧。
你也没有兴旺发达呀。
主仆两人来到顺昭容的延春宫，云裳带人接了进来，
延春宫奇石林立，石上多藤萝一类攀爬植物，地上多是蕨类草木，盆景也以菊花为主。
虽然精致淡雅，但显得不近人情。
云裳请安嫔进殿坐下，笑道：“我们娘娘受了风寒，恐将病气过给娘娘，特让奴婢谢过安嫔娘娘好意，待病好后再邀请安嫔娘娘小聚。”
玉容再次打量云裳，虽然长得平常，衣裳也是寻常宫女制式，但香囊荷包却颇为精致，就连绣鞋上的云纹也精巧别致。
安嫔笑道：“顺姐姐大喜，怎么反倒病了？”
云裳奉茶道：“昨夜娘娘多吃了几块螃蟹，起了几次夜，或许被风扑到了。”
玉容一直不明白，古代女子是啥做的？
动不动就被风扑了。
飞蛾吗？
安嫔起身道：“那本宫下回再过来。”
好不容易出门，就扑了个空，安嫔语气带着惋惜。
正在此时，一个小巧的身影过来：“姐姐可好？哟……安嫔娘娘也在。”
安嫔道：“袁妹妹来了。”
玉容和云裳连忙行礼：“见过才人。”
袁才人有些不快，身后的柳枝忙道：“我们主子蒙受皇恩，如今已经是贵人了。”
是了，顺嫔升为昭容，袁才人升为了贵人。
或许是晋级了位份，袁贵人颇有些趾高气扬：“听说姐姐生病了，我去瞧瞧。”
云裳忙拦着：“昭容有令，担心病气过人谁也不见。”
“难道连我也不见？”袁贵人有些生气，“我偏要进去。”
云裳拦着袁贵人笑道：“娘娘特地嘱咐，小主也不能进去。”
袁贵人有些生气：“那我什么时候能进去探望？”
云裳道：“娘娘病好了，自然会让贵人探望。”
袁贵人一跺脚。
安嫔拉着袁贵人笑道：“既然你姐姐生病，那么咱们别搅了她的清修。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袁贵人不情愿地离开。
玉容暗想，顺昭容才是真聪明，真低调。
此次册封只册封了三个嫔妃，朱贵妃是太后外甥女，当仁不让。
袁才人是低等嫔妃，并不惹眼。
唯独顺昭容，无子嗣无功劳却晋升了高位嫔妃。
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恐怕是为了避风头。
前头，安嫔和袁贵人携手边走边聊，居然越聊越投机。
“听说袁妹妹擅舞？”
“我从小习舞，府上在宫里请的舞娘，后来那舞娘说我的天赋过人。”
安嫔羡慕道：“本宫不会舞蹈，向来羡慕会舞之人，听说袁妹妹还会歌？”
“府上请了京城最好的歌伎，歌声绕梁才算学完出师。”
安嫔满脸羡慕：“本宫什么都不会。”
玉容八卦：你会打小鼓！
袁贵人十七岁，正是爱炫耀的时候，不由得夸嘴：“前年进宫二十几个秀女，唯独我晋了位份，当时最出风头的几个都没了音信。”
玉容八卦：这届嫔妃不行。
安嫔赞道：“袁妹妹家世好长得好，当年我就说过袁妹妹必定会出人头地。”
玉容八卦：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袁彩衣那个矮子，还没有本宫下巴高，本宫跟她说话还得低头。
袁贵人更加兴奋：“家世好是一说，在宫里最主要还是要看自己的修行。”
安嫔盛赞：“袁妹妹有个好姐姐呢。”
袁贵人突然不服气道：“我是靠自己挣来得位份，可不是靠姐姐。”
玉容八卦：拉倒吧。听说宫女议论，皇上好久没去后宫娘娘们宫里了。
你凭什么挣位份？
凭给皇帝托梦？
主子们在前头走，宫女们在身后伺候。
正在玉容听得高兴之时，旁边的柳枝突然低声道：“你们主子虽然不再禁足，但依旧是才人分例，不比我们主子，如今已是贵人分例了。”
声音虽然压低，但是姿态洋洋得意。
玉容没好气色：“有什么区别？”
柳枝得意洋洋道：“不说别的，才人的膳食分例每天一只鸡，贵人分例是每天两只鸡。”
玉容没好气色道:“袁贵人一天能吃两只鸡？”
横竖吃不完。
一只两只有什么区别。
柳枝气道：“哪里只有这些好处。贵人月例每月多了五两银子呢。”
玉容没好气色：“你主子衣裳上的随意一个挂件都不止五两。”
袁贵人头上的金钗、身上的玉佩，哪件不是上千两银子，五两算什么。
“每月花房供奉的花儿比你们多了三盆。”
“御花园的花儿不够你看的？”
“过年过节的赏赐多了，譬如即将过年了……”
玉容打断她：“恭喜你。”
别说了，不够烦的。
直接恭喜你，请您闭嘴。
柳枝愣道：“恭喜我什么？”
玉容微笑不失客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当了贵人。”
柳枝气得将帕子一甩，再也不理玉容。
安嫔和袁贵人携手来到凤仪宫。
凤仪宫的装扮永远波澜不惊，但玉容每次踏入凤仪宫都需要凝神静气，全力以赴。
前世蔡少芬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
嫔妃们落座，皇后坐在上首环顾嫔妃，白底杏黄宝相纹裙幅无声地委曳于地，端庄宁和。
含芳上前禀告：“贵妃告假，顺昭容告假。”
荣妃冷笑道：“平日顺昭容身子康健，当了昭容倒娇贵起来。”
此次晋升名册没有荣妃，让她很不满。
在荣妃看来，她身怀皇嗣又是皇贵妃一党，居然比不过无儿无女的顺嫔，心中很是芥蒂。
袁贵人忙起身解释：“姐姐是真病了，方才臣妾和安嫔探望，姐姐都拒绝不见呢。”
皇后笑道：“让顺昭容好好休养，不必急着过来给本宫请安，眼瞧就是新年，总得健健康康过年才是。”
袁贵人道：“多谢娘娘体恤。”
“贵妃晋升了皇贵妃，顺嫔晋升了昭容，袁才人晋升了贵人，安嫔也解除了禁足，后宫得了封赏，这全都是托了太后和皇上的洪福，你们要心怀感恩，好好伺候皇上才是。”
众人起身应道：“娘娘教训得是。”
荣妃泱泱起身，表情颇为不满。
“都是姐妹，坐下说话吧。”
皇后让含芳上了新茶，向安嫔道：“前儿安嫔受委屈了。说来也怪本宫头疼，不能亲自审理，好在没有酿成冤案。”
安嫔忙起身道：“皇后娘娘严惩了两个小太监，已给嫔妾出气了。”
皇后笑道：“本宫充其量只算锦上添花，若没有本宫，安嫔靠着这宫女也能无罪。”
皇后目光看向玉容，嫔妃们也都看着玉容。
玉容跪下：“奴婢给皇后娘娘、各位主子请安。”
“听说你这宫女哪怕自己担了罪责，也绝不连累安嫔。”皇后赞许道，“真是义薄云天，忠心耿耿。”
荣妃低低哼了一声，袁贵人也不服气别过头。
玉容忙道：“皇后娘娘谬赞，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蔡少芬，莫害我。
皇后连连赞叹：“这种机智美貌忠心的女子，当个宫女屈才了，便是才人贵人都不如。”
这回别说荣妃袁贵人，有些低等宫嫔看向玉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了。
玉容跪着低头道：“奴婢万死不敢当。”
皇后笑了：“瞧你吓得，本宫不过一句玩笑话，赶紧起来吧。”
玉容低调起身，站在安嫔身后。
坚决不抬头，别关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