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嗯了一声,出了一会儿神:“真的二皇子也就是栗子,是你早早换走的吗?如今何在?”
玉容虚虚实实道:“听说在拜师学艺。”
太后咳嗽两声:“也该回来了。”
玉容心中再次叹息,原来太后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没说。
十月金秋,菊花争奇斗艳,太后的咳嗽犯了,中秋也不曾好好过。
在玉容的叮嘱下,荣妃让孟府将安嫔和何姨娘逐出,彻底和安嫔切割开来。
这日,玉容贴身伺候了一整日,闲暇时在御花园边赏花边嘱咐青萝。
“选些上等菊花,送给曾府、刘府、孙府姑娘,我修书一封在里头,有空请姑娘们聚聚。”
青萝笑道:“姑娘礼数真周全,端午乞巧中秋,次次不拉下。”
玉容抿嘴笑道:“友谊总得平日维持,不要到了紧要时候再去和人近乎。”
“没什么紧要时候需要这些姑娘的。”
“人生起伏,谁知道呢?”
主仆两人边走边说,在一片万寿菊丛,听到了几个嫔妃耳语。
似乎是陆昭仪和穆嫔。
“听说皇上并没有不举,日夜和四姑娘作乐呢,皇贵妃敢怒不敢言。”
“太后也不管?”
“太后喜欢四姑娘,巴不得四姑娘进宫。”
“四姑娘也太过分了,自己得了恩宠,还不让咱们雨露均沾。”
青萝气得不行,就要冲出去。
玉容拉着她轻轻摇头。
玉容吩咐:“居然还有这种传言?去查查哪里传出来的。”
阮妈妈的消息很快:“最先说的是凤仪宫的小宫女,后来宫里都在议论了。”
玉容冷笑:原来是皇后。
傍晚见到小允子,他的怒气蓬勃。
“听宗翔说,民间编排了一支贵妃怨的戏目,在各大酒馆茶楼演着。”
玉容美目眨动:“那是什么?”
“没敢明着说朕,但说的是贵妃妹妹入宫,得到皇帝赏识,皇帝将贵妃抛到脑后,宠爱贵妃妹妹。这不是说咱们又是说谁?”
“是吗?”玉容道,“可否审问过来龙去脉?”
小允子道:“听闻是外省传来的。”
玉容浅笑道:“那么,明日我去听听戏目。”
小允子颇为自责:“朕得择机给你名分,才能不让你受这种委屈。”
玉容笑道:“若给了我名分,我要日日向皇后跪拜,才是真委屈呢。”
小允子搂过玉容:“还是咱们前世两人的时候好。”
玉容道:“不知还能不能回去。”
第二日,将太后托付给朱贵妃,玉容和青萝易容出宫到熟悉的酒楼,恰好陈氏在嗑瓜子听戏。
玉容不动声色坐在她对面,要了茶水。
青萝站在她身后。
只见台上女子狐媚道:“姐夫,我比姐姐如何?”
穿龙袍的笑道:“比她美,比她娇。”
“那皇上册我为皇后如何?”
“小美人,朕迟早册你,不过你得先陪陪朕。”
偷偷在侧的贵妃拭泪,独白:“一个是夫君,一个是妹妹,居然做出如此丑事。”
玉容:……
还能再俗再狗血一点不?
古偶剧都不敢这么编。
陈氏啐道:“狐狸精。”
啐的动作大了些,唾沫星子啐进了玉容的杯子。
玉容:……
青萝道:“你这人好不晓事。”
陈氏连忙道:“对不住,只是那妖精太让人生气。”
“我也这么觉得的。”玉容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咱们不妨进雅间慢慢聊。”
玉容点了几个小菜,请陈氏入雅间。
陈氏爱占便宜,笑眯眯进去。
玉容擦脸露出本来面目,陈氏大惊道:“菩萨姑娘,我昨日才梦见你,你果然来了。”
玉容:……
不等玉容问,陈氏倒豆子一般:“狗男人花儿养得极好,可惜姑娘不让卖。狗儿子得了军功,如今还赏了田地。几个小狗子读书不错。”
玉容:……行了行了。
哪那么多狗。
“你去查查,外头的戏班子是哪里请的,幕后的人是谁?这事估计急不得……”
陈氏笑呵呵:“戏班子是沈府请的。”
玉容:……
这么巧?
沈府请戏班子,还能让你知道?
如果不是上辈子认识你,肯定以为你是托。
玉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戏子演得不错,尤其是那皇帝的戏子眉清目秀的,我追着日日看,有一日悄悄跟着戏班子后头两个时辰,就想和他搭话,孰料戏班子到了沈府,沈府婆子给了赏赐。”陈氏沉浸在戏子的美貌中,“他眼带春色秋波,我若是贵妃妹妹也会勾引他。”
玉容:……
私生饭?
意料之外得到戏班子的消息,原来是皇后府上在捣鬼。
想必是想让自己和贵妃反目,从内部瓦解朱府。
玉容抿嘴一笑:“你与沈府可有认识的?”
“从管事婆子到小丫鬟,从厨房到马夫,都能搭上几句话。”陈氏胸脯拍得很响。
玉容道:“极好,你择机将花圃的花儿传话出去,若是沈府要买,银子全部归你。”
陈氏忙问道:“若别人府上要买呢?”
青萝抢白:“卖的银子你一个铜板都没有,全归我们姑娘。”
陈氏攥紧衣裳,就像是攥紧铜板。
玉容嘱咐清楚要传递的信息后,带着青萝结账告辞。
两人信步走过集市,两边吆喝声、叫卖声不断,烧饼糖葫芦馄饨香味馋人。
一切充满活力。
除了太后沉沉依旧在病中。
几日后,陈氏让人送信进宫,青萝低声禀告:“沈府收了陈氏的花圃,陈氏要了三万两,沈府眼睛都没有眨就买了。”
玉容吩咐道:“梁松,这几日你去太医院,悄悄盯住了药房的丹皮。若有人换药,你当场抓了,我派几个侍卫跟着你。”
梁松道:“是。”
青萝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这是为何?”
玉容抿嘴笑:“因为太医院会来贼呀。”
青萝道:“奴婢不信。”
这两日,太后的病情似乎更重了,每日慈宁宫进进出出,太医的汤药永远冒着热气。
嫔妃们见到四姑娘的脚步更沉重了,往常爱笑的脸上没了笑容。
这日乌云聚集着,一场大雨即将倾盆,到了夜里更是霹雳闪电。
太医院传来喧闹。
朱贵妃怒道:“太后需要休息,是谁敢大声喧哗?”
梁松满身湿透:“奴才在太医院捉住了贼。”
小允子好奇:“还有贼偷太医院?”
众嫔妃也好奇不已。
“那小太监拿了一大包药材,从药房进去,出来依旧是一大包。”梁松拿着册子读,“戌时三刻冯太医接进药房,两人说了四句话。从唇形上看,冯太医说的是里头没人,你守着外头,我去换药。小太监说你太胖,还是我去。冯太医说在药柜左边第五行第十列。”
玉容:……
刑部都没你厉害。
小允子连连道:“将冯太医和小太监拿下。”
梁松:“已经拿了,宗将军正在审问。”
小允子:……
朱贵妃道:“查看药柜左边第五行第十列是什么。”
梁松:“丹皮。”
朱贵妃:……
玉容提议:“不如此案交给梁松审问。”
小允子点头。
梁松高声道:“奴才必定不辜负皇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玉容:审案,不是让你送死。
吴传功奉汤药进殿,玉容阻止:“且慢,太医院出了这等事,汤药是否还能用?”
朱贵妃恍然:“惜月说得是,让丁太医、俞太医带人速速检查汤药。”
梁松昂首挺胸去断案。
一群太医将汤药翻来覆去查验,又将药渣翻出来,忙得满头是汗。
突然,俞太医道:“这丹皮不对。”
朱贵妃紧张道:“有何不对?”
几个太医轮流闻了,蹙眉道:“奇怪,这丹皮形状倒是对的,为何药效却是芍药的。”
小允子道:“芍药的又如何?”
俞太医颤抖道:“芍药和牡丹药性相反,这么里外夹击,太后的病更重了。”
朱贵妃气得凤钗簌簌响:“怪不得太后的病情这么严重,原来是药不对。”
小允子吩咐:“查查这丹皮可是方才太监手里那个?”
俞太医闻了包袱里头的。果然一模一样。
小允子大怒道:“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想要谋杀太后?”
玉容道:“此人罪不可赦。”
不到一个时辰,梁松前来禀告查案结果。
朱贵妃疑惑:“这么快?”
梁松满脸正色道:“奴才威胁小太监,若不说出真相,将他的命根子拿去喂狗,让他生生世世当太监。那小太监当场吓哭了。”
到底还是太监懂太监。
太监宫刑后,宝贝全留着,等他们死了一道入土埋着,这样不耽误来世当男人。
小允子道:“小太监怎么说?”
“小太监叫小宝子,是凤仪宫的奴才,他从宫外拿了这个去太医院找冯胖子,里头是什么并不知道。”
冯胖子想必就是冯太医。
玉容问道:“冯胖子可招供?”
梁松骄傲道:“奴才在他肚子上点了蜡,说他若是不招就将他点灯熬油,这胖子杀猪般招了。”
朱贵妃道:“他怎么说?”
“这胖子说是沈夫人让他通融,说是沈府少爷收了牡丹园,得了一批不错的丹皮,想做丹皮生意。让他调换宫中的丹皮,将来治好太后好邀功。给了他五百两银子。”
玉容冷笑:谋杀被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小允子怒道:“查抄沈府和牡丹园,将沈蔚和家眷关了,不许半个人出入。”
借口头风发作的皇后,听闻事发,亲自来到慈宁宫哭着解释:“母亲有私心,但是没有恶意,纯粹是为了太后的病。”
玉容翻译:我家不是故意的。
梁松高声道:“若是为太后好,何不光明正大献药,偷偷摸摸干什么?”
皇后哭道:“母亲利欲熏心,若是臣妾知道必定阻止,好在太后无恙,请皇上从轻发落。”
玉容替皇后翻译:我不知道这事。
朱贵妃啐道:“太后卧床不起,还叫无恙?”
皇后哀哀哭道:“母亲刚收的牡丹园,必定是被人骗了,请皇上严查牡丹来路。”
玉容道:“若沈府不动歪心思,谁管你收的是牡丹园还是毒草园?园子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沈府。”
小允子道:“曾荇、梁松带御使台即刻查抄沈府。”
皇后哭诉道:“请皇上明察,太医今夜才调换的丹皮,即使熬药也要到明日,太后缠绵病榻,并非因为臣妾府上的丹皮呀。”
玉容垂眸:到底是皇后,一针见血。
朱贵妃毫不相让:“谁知道你这是调换了第几次了。”
皇后哀求:“请皇上再审太监和太医,若不是第一次,臣妾甘愿受罚。”
小允子面无表情:“先查抄了沈府,再做打算。”
皇后心中稍安,母亲治理沈府严肃,必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玉容似笑非笑看着她,皇后心里一紧。
第三百二十五章 废后
慈宁宫内,气氛凝滞如外头的阴雨天,皇后的心情上下起伏,似乎册后那日是个艳阳天,当时自己暗暗发誓,要母仪天下,温柔如水。
可为什么到了如今的地步?
皇后回想着贵妃的受宠,皇帝的冷落,父母的期望,自己曾经纯真的面容慢慢变得狰狞。
不,本宫不后悔。
若是安守本分,说不定自己早被废了。
即使今日,也仍然有转圜的余地,自己推说不知道,让母亲承受便是。
壮士断腕。
宗翔回来禀告:“沈府并没有任何越矩之处,那牡丹园确实是最近买的,里头种的也确实像牡丹花。”
皇后大喜:“沈府无辜,是母亲一时糊涂,请皇上明察。”
玉容淡然道:“曾荇可曾回来?”
青萝道:“曾荇和梁公公还在查抄。”
皇后心里一紧:“沈府只有一处,他们还查什么?”
“狡兔三窟,你母亲在外头有私宅,当然也得查验了。”玉容直视皇后,“皇后娘娘别急,咱们再等等。”
皇后面色发白:“本宫不曾听说。”
玉容慢慢抿茶水,不再多言一句,只安心等待梁松到来,前些日子的安排今日会有结果。
三炷香后,曾荇昂首挺胸进来:“回皇上,末将抄了沈府私宅,里头居然发现了孩儿。”
梁松跟在后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姑娘,本以为栗子少爷修仙去了,谁料被沈府姓石的嬷嬷拘禁着。”
栗子吓得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朱贵妃腾地站起身:“栗子怎么会在沈府?皇后你们沈府想干什么?”
皇后大惊:“不,怎会是他,明明是……”
皇后想说的是,自家拘禁的明明是廖姨娘的私生子。
上次朱夫人出事,玉容让太后暗中处置,廖姨娘和私生子的事情并未传到皇后耳中,皇后一直以为私生子还在石嬷嬷手里。
她哪里知道,私生子早被玉容换成了栗子。
玉容一拍桌子起身:“明明什么?皇后还知道什么?”
皇后自觉失语:“本宫是说,本宫明明不知此事。”
朱贵妃吩咐梁松:“你把沈府那婆子带上来。”
石嬷嬷被带上来押着跪下。
玉容问道:“你只是沈府婆子,没必要为她家压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你老实交代我便做主不连累你的家人。”
皇后眼神如刀:“话如覆水难收,石嬷嬷不要胡说。”
“皇后住嘴。”小允子喝止皇后后,对石嬷嬷道,“你若老实交代,朕担保你家平安。”
石嬷嬷磕头道:“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贵妃问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本来不是这孩子,是另外一个孩子,另外那孩子被一个女子讹走了,唉……我自家的两个孩子还在人家手里……”
听得众人一头雾水。
到底有几个孩子?
玉容笑笑,帮众人捋清楚时间线:“咱们一项项说,最开始的孩子是谁家的?”
石嬷嬷道:“最开始的孩子也是朱府的,是廖姨娘的私生子。”
太后连连道:“好贼子……”
朱贵妃气得起身道:“我们朱府和你们有仇?先后几个孩子都被你们圈养着?”
玉容止住朱贵妃的话:“廖姨娘的私生子为何会在你们手中?”
石嬷嬷看了一眼皇后:“廖姨娘刚生下孩子,就被老夫人发现了,老夫人让人劫持了那孩子,使廖姨娘成了朱府的眼线。”
朱贵妃气得连连道:“好个皇后,真是好算计。”
皇后脸色煞白:“本宫不知此事。”
这话心虚,在场嫔妃无人相信。
玉容问道:“你们要朱府的眼线做什么?”
石嬷嬷道:“为了知道朱府隐私,好让皇后娘娘对付皇贵妃。”
皇后连连斥责:“这婆子失心疯,为了脱罪什么都说得出。”
朱贵妃气道:“这些年,你们都给皇后送了什么消息?”
石嬷嬷垂头道:“大到相国处理的国事,收受的礼金,见过的官员,小到姑娘们的喜好,都送进了凤仪宫。”
朱贵妃盯着皇后:“皇后还要说不知道吗?”
皇后死扛:“本宫以为是母亲闲话听来的,并不知道什么廖姨娘。”
石嬷嬷自保心切:“前阵子皇后还递话出宫,让奴婢查探四姑娘的底细。”
皇后的辩解越发苍白:“本宫并没有。”
为了让众人听明白,玉容继续道:“后来廖姨娘的孩子呢?”
石嬷嬷磕头:“这几年都是奴婢养着那孩子,夫人并没见过。前些日子孩子被救走,奴婢不敢告诉夫人,买了一个孩儿凑数,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也是朱府的公子。”
梁松:栗子少爷分明在仙人洞府,怎会被卖?唉……人心不古,看来仙人洞府也不怎么安宁。
李成:我妹子干的。
皇后哭道:“此事蹊跷,必定和朱惜月脱不了干系,请皇上严查孩子的来路。”
玉容面无表情:“廖姨娘有孩子的时候,我才九岁。”
朱贵妃怒不可遏道:“自家坏事做绝还想往四妹妹身上推。”
小允子吩咐道:“将沈氏的凤冠去了,关押在凤仪宫等沈府的口供一并处置。”
皇后眼神充满不甘。
“皇上,你难道忘了太后擅权,朱府结党营私,皇贵妃恃宠而骄的往事了吗?难道你忘了太妃被赐死,皇子被杀的往事了吗?为何皇上甘心认贼做父?臣妾府上忠心耿耿,为了皇上的基业不惜和太后硬抗,难道皇上熟视无睹吗?”
朱贵妃连连道:“胡说八道。”
小允子道:“沈氏道听途说,私自揣测朕的意思,实在不是母仪天下的典范,朕决定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