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八卦：李成自皇帝凌云六岁开始服侍，至今快二十年，深得皇帝信任，如今是太监副总管。平时没有什么恶习，人还算正直。
“怎么回事？”李成声音威严。
毓秀忙笑着道：“安宁宫宫女偷了我们娘娘的糕点，张公公正要惩罚这宫女呢。”
李成哦道：“居然有此事？”
玉容忙辩解道：“我没偷，谁看到我偷了，让她出来和我对质。”
姚婆子道：“我看到了。”
玉容质问道：“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姚婆子硬着头皮道：“我亲眼看到的！”
“方才当着大家，你说的是我乘你不留神，偷拿的，怎么又变成你亲眼看到的了？”玉容冷笑，“你既然亲眼看到了，当时为何不说？”
姚婆子语塞。
玉容道：“请李总管主持公道。”
李成皱眉对张四喜道：“连事实证人都不清楚，你们就要惩罚人？你们准备怎么惩罚？”
青萝忙道：“张公公要打顾姐姐二十个耳光，罚银子六个月。”
李成面无表情，心里狂骂张四喜。
皇上的对食，你说打就打？你打顾娘娘二十耳光，还不如直接打我二十耳光。
毓秀道：“张公公禀公办事……”
“这种小事，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李成哼了一声道，“如今太后在礼佛，皇上刚拜太庙，为的就是求太平，你们倒好，为了几块糕点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张四喜道：“事关荣妃娘娘皇嗣……”
“皇嗣何等重要！”李成打断张四喜，“为了给皇子积德，你们也不能为了几块糕点伤人，下去办差吧。”
张公公和毓秀对视，忍气吞声。
可是玉容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对着李成盈盈一福行礼。
吓得李成差点闪着腰。
顾娘娘，你是皇上的对食，老奴哪里敢受礼。
玉容端着菜肴，朗声道：“御膳房苛待安嫔，给安嫔送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饭菜，请李总管做主。”
一碗白菜，一碗豆腐，看得李成冒火。
咱家这边巴巴给顾娘娘送水果，送糕点，送茶叶，你们御膳房这帮兔崽子敢饿着顾娘娘，这不是给咱家找事吗？
李成怒道：“张四喜，谁给你的胆子？”
张四喜连忙跪下：“公公，这不干小的之事，是……是姚彩凤和顾姑娘有私仇，她背着奴才扣克的。”
姚婆子吓得发抖：“奴婢，不是……”
毓秀忙道：“听说这婆子的儿子好赌，被人追杀，她必定是为了给儿子还债，才扣克各宫的膳食。”
玉容心里呵呵，原来不止自己有姚婆子的把柄。
果然，姚婆子被毓秀一点，不再分辨，只是磕头求饶。
见姚婆子默认了，李成吩咐道：“打姚彩凤二十板子，赶出宫去，张四喜罚俸三个月。”
小太监将姚婆子架下去。
张四喜有些沮丧：“多谢总管教训。”
“安宁宫按照才人位份供应，不准扣克。”李成吩咐道，“若让咱家再听说你克扣膳食，咱家也顾不得吴总管的面子，你自己去宝钞司刷马桶吧。”
张四喜忙道：“小的不敢。”
早有婆子端了才人的分例菜肴，给玉容装好。
李成嗯了一声，踱着步子走出御膳房。
经过玉容跟前，自进门便没有好脸色的李成冲着玉容点头，卑微一笑。
玉容：蛤……
这李总管，怕不是真有些傻？
见层层围着的婆子、宫女太监们看热闹，张四喜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杵着干什么？不要月例了吗？都去干活去。”
待人走之后，张四喜皮笑肉不笑对玉容道：“顾姑娘，宫里时间还长着，咱们今后慢慢打交道吧。”
毓秀说得更是露骨：“这回让你侥幸逃脱了，下回可没这么好运了。”
玉容笑眯眯看着两个大白脸，千里送人头，这都是进度条！
承让承让。
出了御膳房，青萝在外等着玉容，一身绿衣裳衬得她瘦小清丽的脸如同忍冬花儿一般。
玉容感激道：“今日人人都不敢为我说话，唯独你替我出头，这份情谊我记住了。”
青萝眼睛灵动：“我觉得和顾姐姐很投缘。”
“有空多来安宁宫，我给你做好吃的。”玉容看着青萝瘦小身形，这孩子是吃过苦的。
青萝笑道：“得空我来安宁宫帮姐姐干活。”
玉容和青萝肩并肩回宫，正午的阳光有了一些温度，但凌冽的寒风示意着，如今依旧是隆冬。
御膳房后院。
张四喜摔茶杯，责骂毓秀：“都是你，害得我丢了好大的面子。”
毓秀气道：“还不是那个顾玉容，花言巧语迷惑了李总管。论起来也怪李总管，咱们是吴总管的人，他多事做什么？”
张四喜沉着脸：“以后少给我添乱。”
毓秀压住火气应下：“好。”
给张四喜泡了茶水，又软言了几句，张四喜才面色好些。
见桌上有一盆辣子鸡肉，毓秀好奇道：“我记得你不吃辣的。”
张四喜道：“贵妃身边的丹鹊爱辣，她给了银子让厨房单做的，稍后让人给送去。”
毓秀瞧了一眼装得极为精致的鸡肉，没言语。
回到安宁宫，玉容只字不提御膳房之事，告诉安嫔又能如何？她好好呆着，别添乱就行。
宫里的事情传得最快，比冬日的风还快。
午后，阮妈妈便借着送衣裳来打听消息：“听说张公公和毓秀都吃了亏，姑娘真厉害。”
玉容取了衣裳放好，笑道：“妈妈说笑了，我本是要挨打的，恰巧李总管路过，我不过是运气好。”
“我还以为你和李总管熟悉呢。”
玉容扑哧笑了：“李总管是大人物，若能和我熟悉，安宁宫也不至于被人欺负至此了。”
阮妈妈笑道：“也是。”
若能和李副总管说上话，能过得如此拮据？
“今日侥幸能逃过，其实还有旁的原因，张四喜并没下死力帮毓秀。”玉容低声道，“听说张四喜最近有些嫌弃毓秀了。”
阮妈妈听到这八卦消息，眼睛都发亮了。
“张公公嫌弃毓秀？毓秀可是荣妃的大宫女，若是荣妃生下皇子，前途不可限量。”
阮妈妈有些不信。
玉容上了一盘子点心，抿嘴笑道：“毓秀再如何好，也不过是荣妃的大宫女，丹鹊可是贵妃的大宫女。”
阮妈妈张大嘴，眼中八卦燃烧，连点心也顾不上吃。
“这么说，丹鹊和张四喜……？”
玉容连连摆手：“丹鹊姐姐可没这意思，不过丹鹊姐姐和张四喜是老乡，又比毓秀美貌几分，换了你是张公公，你心里怎么想？”
阮妈妈连连点头道：“原来是张四喜自作多情。”
“每日张公公给丹鹊送菜送饭，听说还悄悄缝了个娃娃夜里抱着睡，你知道这娃娃的名字叫什么？”
阮妈妈瞪大眼睛：“难不成叫……丹鹊？”
玉容抿嘴笑着否认：“我可什么都没说，这可是妈妈说的。”
全是本尊从前得知的八卦。
阮妈妈摸了摸胸口，今日的消息太震撼了。
不虚此行！
见火候差不多了，玉容起身抓了一大把绿豆芽放盒里，递给阮妈妈：“自己发的豆芽，妈妈冬日吃个新鲜。”
阮妈妈忙推辞道：“来了还拿东西走，怪不好意思的。”
玉容笑道：“这算什么，妈妈也挂在心上。”
白胖整齐的豆芽让阮妈妈赞不绝口：“你这手也太巧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阮妈妈匆匆离开。
玉容抿嘴一笑，以阮妈妈的脾气，此事必定会传到毓秀耳朵，先让他们内部闹起来。
按照玉容的打算，等张四喜和毓秀因丹鹊闹起来，再想法子让丹鹊知道，丹鹊是个暴脾气，知道后一定不会饶了两人。
丹鹊有贵妃撑腰，想惩处两人还是不难的。
美滋滋！
当天夜里，黑云一层层压下来，北风吹得寒意聚集，眼瞧着又要下一场雪。
安嫔早早睡下，嘱咐玉容明早弄个鸡蛋羹。
玉容伺候她入睡后，点了烛火，拿着若干东西去了偏殿。
今日是和小允子约好的见面之日。
小允子准时过来，赭石色的袄子上头有凌冽的寒意，笑道：“外头下雪沫子了。”
他清隽的脸上带着笑意，如三春花开暖人心。
玉容笑道：“快过来坐下烤火。”
炭盆火旺旺的燃着，上头铁皮锅子咕噜咕噜烧水，冒着热气。
小允子坐下道：“好香。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麻辣烫。”玉容将自己发的豆芽、豌豆苗往里涮，还有鹌鹑蛋、蘑菇、粉丝、肉片、面片等。
小允子奇怪道：“有点像宫里的锅子，可是锅子并不好吃。”
玉容抿嘴笑，手中并不停歇：“宫里的锅子讲究清淡养人，咱们这个是图个痛快。”
红红的辣子，绿色的小葱，拌着香油和醋，似乎还有大头菜沫。
小允子深吸气道：“香气袭人。”
玉容捞上肉片和青菜豆腐粉皮，拌着调料递给小允子：“你尝尝我们家乡的吃法。”
小允子夹了一小筷尝了，而后大快朵颐：“好吃。”
那当然，前世首富之子都爱的麻辣烫，岂有不好吃的道理。
辣香和肉片交织，给青菜和粉丝注入灵魂。
小允子吃了一大碗，满头大汗笑道：“果然痛快。”
玉容拿了一把面下到锅子里，嫣然笑道：“我说过了好吃的。”
面条熟了，和肉汁汤水混和，别有一番浓郁鲜美的滋味，小允子又吃了一大碗。
玉容也跟着吃了一碗。
从前的味道，真是怀念！
“你让我今日过来，是为了吃这个吗？”小允子听说玉容在御膳房受气之事，本以为她会抱怨，谁料眼前的佳人半分怨言也没有。
不过好像也不是受气，听李成说，玉容聪慧伶俐，镇住了张四喜。
小允子看着玉容的眼神，越发柔和。
偏殿外冰天雪地，殿内暖意融融。。
玉容笑得眉眼弯弯：“咱们是对食，可咱们一次饭也没吃过，名不副实，故而我特特做一顿饭菜给你。”
小允子吃得兴起，笑道：“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锅子里头还有些鸡蛋，玉容夹起给小允子道：“你尝尝这蛋，这是我炸了皮之后煮的，滋味又不一样。”
小允子夹着蛋叹息道：“你何苦这么花费银子？我记得你一月才一两银子，这顿锅子得花了你大半年的俸禄吧。”
玉容伸出三根手指头：“这么多。”
小允子放下筷子道：“三十两！这可太多了。”
玉容乐得直笑道：“你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贱，一个锅子能花三十两？我说的是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是三百铜板。
差了一百倍。
小允子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如今一个鸡蛋便要一两银子。”
玉容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犯糊涂了？若是一个鸡蛋一两银子，百姓不用干别的，单单养鸡就能发财。”
小允子反问：“难道鸡蛋不是一两银子一个？”
是你个大头鬼哦。
“成年母鸡两百文一只，吃谷糠、野菜和虫子，每日能生一个鸡蛋，一个月便是三十个鸡蛋。”
玉容笑道，“若是两百钱一个月能生出三十两银子，谁还去经营赌场、妓院？”
一只鸡三十两。
我养他一万只鸡。
一个月岂不是三十万两？
小允子蹙眉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玉容笑道，“哪日我带你去民间瞧瞧。”
小允子放下碗筷道：“我有个朋友小辉子在御厨房，他说，张四喜报的菜价，一个鸡蛋便是一两银子。”
“御膳房的采买拿皇上当冤大头呢，外头分明是十个铜板一个鸡蛋。”
“张四喜真是胆大包天！”
玉容突然想起御膳房采买正是张公公，不由得撇嘴道，“张四喜挣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莫不是给毓秀买脂粉了吧。”
小允子道：“听说今日毓秀找你麻烦了？”
“我才不怕她呢。”玉容笑道，“过不了几日，她便会被丹鹊惩罚，到时候才知道厉害。”
小允子好奇问道：“什么意思？”
玉容低声道：“你是自己人，我便不瞒你，张四喜和毓秀故意给我使圈套，我也不是个木头，任由她们陷害，我打算利用丹鹊对付她们。”
小允子好奇道：“怎么对付法？”
玉容嘀嘀咕咕说了自己的打算，笑道：“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我对付他们问心无愧。”
小允子笑道：“何止问心无愧，简直就是为民除害。”
火光映照下，两人彼此隔得很近。
彼此眼中有火光，还有对方。
玉容觉得这种距离太过亲昵，连忙拢拢头发离开些道：“天怕是要下雪，我不留你了。”
小允子依依不舍笑道：“若是有事，只管来御书房找我……不，我名头不够，你找我师父梁公公便是。”
玉容笑道：“好。”
小允子离开安宁宫，李成接了他，笑道：“皇上今日气色不错。”
“玉容给朕做了些吃食，很得朕心。”小允子笑意不减，“食物很暖和，连这寒意都压下去了。”
李成笑道：“顾娘娘聪敏过人，与众不同。”
“玉容的确深得朕心。”
走了一射地后，小允子突然问道：“张四喜是吴传功的干儿子？”
“是。”李成言简意赅，“张四喜很会奉承吴总管，故而得了御膳房的采买一职。”
吴传功是太后心腹太监，大内总管，位在李成之上。
小允子问道：“吴传功有几个干儿子？”
李成补了一句：“十余个，得力的是御厨房的张四喜，太医院的丁宣怀，御林军的杜维岳。”
“呵呵。”小允子眼中没有笑意：“后宫重要位置都被太后的人占据，朕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眼皮下，朕竟是如此不自由。”
李成低头：“天下终归是皇上的。”
小允子笑笑：“若是朕动张四喜，太后不免心中不满，但是若是贵妃动张四喜，那么太后便无话可说了。”
李成道：“张四喜从前是昭阳宫小太监，当了总管后对贵妃娘娘恭敬有加，只怕贵妃娘娘轻易不会换他。”
小允子想起玉容的笑脸，嘴角不自觉扬起。
“玉容说她即将算计张四喜，过两日朕给添添火或许此事能成。”
李成笑道：“顾娘娘连算计别人，都这么敞亮。”
小允子点头笑道：“可不是，她算计别人都理直气壮，但是句句实话，朕心神舒泰。”
看来顾娘娘在皇上心中分量很重，李成越发恭敬起来。
“奴才时刻留意着安宁宫的动静。”
天乌压压的，主仆两人太监装束，如同深宫里平凡的两个太监。
第二日，天上纷纷落下了鹅毛大雪，晶莹剔透带着清凉，吸一口空气中都带着凌冽，直透心肺。
玉容最爱雪，心喜之下堆了一个雪人，又用黑炭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插上树丫当手。
安嫔坐在窗下绣花道：“当年我生澄儿的时候，也是下着大雪。”
玉容听过无数次，心中即刻替安嫔补充下文：当年皇上赐了金丝炭，给升了嫔位，后宫嫔妃无不眼热。
安嫔绣了一片叶子，放下绣棚叹息。
“当年啊，皇上赐了本宫金丝炭，给本宫升了嫔位，后宫嫔妃无不眼热。”
宫中忍冬依旧青青，玉容充耳不闻，用簪子收集叶片上的雪花。
安嫔有一搭没一搭道：“你在做什么？”
“收集些雪水，留着泡茶喝。”玉容解释，“这是冬日第二场雪，干净清洁泡茶最好。”
安嫔不屑道：“冷宫深院的，这么诗情画意给谁看。”
玉容笑道：“日子不是过给谁看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必理会外人的看法。”
“冷冷清清的，连个苍蝇都没有。”安嫔冷笑道，“还提什么外人的看法。”
刚说着，安宁宫被人踢开了。
玉容：外人来了……
来人是毓秀，大白脸更加白了。
安嫔冰冰冷冷道：“你来做什么？是我的好妹妹又有什么吩咐吗？”
“顾玉容，你给我说清楚。”毓秀压根不理安嫔，气势汹汹推倒了雪人，指着玉容的鼻子高声道，“你跟阮妈妈说什么闲话了？”
安嫔对玉容道：“你这丫鬟又在外头惹祸了？”
玉容忙笑道：“主子先进去烤火，奴婢和她理论便是。”
安嫔将针扎在绣面上，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道：“我横竖无事，坐着听你们说话。”
玉容无语：要不要给你端杯茶水，上盘瓜子？
毓秀不管不顾骂起来：“饶舌的小蹄子，从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坏，你是不是故意要挑拨我和张公公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