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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被贬谪之事,全大周官场都知道。
至于为何被贬谪,全大周的官场,也知晓一二。
不过,程子安与圣上的相处,那是御前的密事,全大周的官场,没几人知晓。
谢知府就更不知晓了,圣上骂程子安,并不代表着对他的不满,而是一种亲近。
当然,圣上没这么骂过他,也没这么说过他。
程子安就是真真假假,狐假虎威。
果然,他看到谢知府神色若有所思,道:“谢知府,今年富县的收成不好,下官请求,免除富县所有的赋税,往年的,一并免掉!”
谢知府失声道:“什么?!”
眼下小麦还未抽穗,哪来的收成不好?
何况,谢知府早就对程子安到处购置种子等有所耳闻,此次叫他前来,也是要与他算富县以前积年的欠税,以及今年要交的秋粮,徭役等事。
程子安简直在睁眼说瞎话!
程子安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不过,他从不打诳语,点点头,郑重其事道:“谢知府,富县穷得很呐,真交不起!”
作者有话说:

谢知府终于绷不住了, 厉声道:“程县令,无论你以前如何厉害,现在你已经是富县的县令, 缴纳赋税, 教化百姓,读书科举, 皆为你的差使。如今, 地里的小麦尚未抽穗, 你就开始叫苦连天。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要是大周的官都像程县令这般,大周常平仓的粮食从何而来,大周户部的赋税从何而来?!”
程子安见谢知府慷慨陈词,不禁笑问道:“谢知府, 高武县积欠的赋税可缴清了?”
谢知府以前是高武县的县令,高武县与富县差不多穷困,闻言他的脸挂不住了,冷声道:“高武县的赋税究竟如何, 其是程县令能管?”
程子安心平气和道:“谢知府,高武县的赋税, 下官当然管不到。提及此事, 也并非要故意让谢知府没脸。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当然知晓这些都是分类之事。谢知府初到任上,想要做出一番政绩, 想要向朝廷交差, 放眼整个云州府, 看似只有富县能交出粮食了。否则的话, 谢知府也不会来找下官。”
毕竟程子安名声在外, 若非必要,谢知府的确不会找到程子安的头上。
落难的凤凰始终是凤凰,认为不如鸡的,那是眼瞎。
故而一开始,谢知府就极力礼贤下士。程子安不算太配合,也不算太张狂。
谢知府除了不想惹程子安,对他还多了层防备忌惮。
程子安政绩卓然,他这个上峰压不住,被衬成了庸才,他以后如何晋升?
一边是颗火热,想要往上爬的心,一边是要与程子安杠起来,要是他在京城背后有人,要是输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知府位置,还没坐热就要让出去。
云州府实在太穷,包括高武等县,把百姓收的那点粮食都收走,也填不平往年积欠的窟窿。
除了赋税之外,当地的人口,亦是知府的考评之一。
人都没了,他这个知府,甚至是圣上,真成“孤家寡人”了。
谢知府现在进退两难,狠话是放了,可光放狠话,半点用处都无。
怪只怪,程子安能弄到种子,耕牛等等,让富县脱颖而出!
要是富县与其他县一样穷,谢知府也就死心了。
程子安道:“云州府的人口,大周立国之来,太平年间时,居然不涨反跌。谢知府莫非不知究竟?地里的小麦还未抽穗,官府就已经虎视眈眈盯着了。收了这一年,明年呢?后年呢?谢知府眼光,不至于那般狭窄。”
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最后照样没饭吃,谁还愿意费那个力气!
谢知府愁得直抓头,思索了下,打算退后一步,道:“程县令,我也知道你的难处,百姓不易。不若这样,你多少要交些出来,不然,我们都无法向朝廷交差啊!”
程子安失望不已,谢知府并非不聪明,只是他与所有的官员一样,只关心自己的升迁,政绩,百姓的死活,压根不当一回事。
且谢知府绝口不提,程子安买种子等的钱从何而来。在此事上,他不可能不清楚,不问,乃因为他也曾是高武县的县令,身家与郜县令一样丰厚。
这些钱,都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脏钱!
程子安思索了下,道:“谢知府,等到收成之后在说吧。”
谢知府虽没得到程子安确切的回答,见他退了一步,当即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浮起笑容:“来来来,坐着吃茶,吃茶。对了,先前我收到了今年春闱的士子名册,程县令来自明州府,明州府真是文风浓厚啊,又中了好几个进士。”
程子安接过谢知府递来的喜报,在上面看到方寅的名字,他位居二甲第二,难得笑了:“下官以前在府学的同窗也考中了,可喜可贺。”
谢知府问了名字,听后抚掌笑道:“程县令的同窗同年都厉害,怪不得能有这番成就。”
程子安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不知方寅得了什么差使,下官要写信回去问一问。”
云州府有近二十年都没出过一甲,只考中了一个可怜的同进士。
谢知府愁眉苦脸说了,道:“程县令啊,富县的县学,好似荒废了多年。你要抓紧功夫建起来,不读书,如何通教化。”
程子安实在没心情听他说屁话,吃都吃不饱,读个鬼的书!
而且后世有研究证明,要是孩童在幼年发育时营养不良,会造成一定的智力缺陷。
与自小金尊玉贵养着,得名师教导的世家大族子弟,怎么比,如何比?
程子安起身告辞,谢知府起身将他送到府衙外,道:“县里的差使忙,我也不多留了。程县令要是有事,尽管说一声就是。”
程子安当然不想同他说话,说事。
在被逼着考进士前,程子安就同闻山长与程箴哭诉过,当官不易,除了一颗慈悲之心,还要有舍身奉献的打算。
官不是民,肩负重大,在大周,就是百姓的性命。
背负着命禹禹独行,太过沉重。
与享有无上权势的荣华富贵比起来,官员会选哪一种,自然不言而喻。
程子安上了骡车,让老张出了城,在路上歇息了一晚,次日赶回了县衙。
程箴见到他风尘仆仆回来,神色看上去好似不大好,关心地道:“先去洗漱歇息一阵。”
程子安回到后衙换洗之后,天色已不早,衙门里比较清闲,程箴从前衙也回来了,拿着一封信递给他:“这是方寅从京城寄来。”
前线托章尚书交上去的折子,程子安收到了回信,说是已经交到了圣上面前,最后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程子安还以为是章尚书些来,圣上那边有了消息,略微失望之后,接过拆开,笑道:“我在府衙时看到了朝廷的喜报,方寅考了二甲第二。”
程箴喜道:“那真是了不得!”
程子安笑道:“是啊,仔细算来,方寅家里有两亩地,还不算太穷。要是他生在云州府,估计书都读不了。”
看完信后,程子安递给了程箴,道:“方寅留在了翰林学士院任翰林编撰。”
大周的翰林院分两种,一种是修书,编撰,起早郜书等差使,一种是专门掌各种技艺供奉,也就是陪着天子玩耍,凑趣的翰林。
翰林学士院的官员,极有可能成为天子近臣,执掌起草郜书。
在程子安看来,郜书等,都是玩笔墨文字,一个字都要推敲许久,就是不说人话,故弄玄虚,实在讨厌得很。
在天子身边起草诏书,接触到朝廷中枢最机密之事,位置就重要了。
最重要的位置,最后只在文字,勾心斗角政斗上做功夫,程子安倒不是针对方寅,他很想想吐口水啐一口,又觉得浪费了。
程箴很是替方寅高兴,道:“方寅在翰林院几年,以后得了圣上看中,在地方历年几年,再回到中枢,说不定能拜相,前途无限啊!”
程子安笑道:“但愿他在翰林院几年,别变傻,在地方历练时,更别忘了初心吧。”
程箴看着程子安,倒了热茶递给过去,道:“吃几口吧,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在府衙可是遇到了事?”
程子安双手接过茶,道了谢,从一路所见,到进城门,城门守卒,城门前的茶铺,见到谢知府之后的事情,一一细说了。
程箴认真听着,神色渐渐也难看起来,苦笑道:“这上上下下,腐朽至此!”
程子安道:“烂,实在是烂透了!”
不过,程箴问道:“谢知府还盼着富县的税粮,要是不交的话,如何能说得过去?要是逼急了,他去圣上面前参奏你一本,这完全是你的失职,圣上那边,你要如何交待?”
程子安冷笑,道:“交待,我不交待!我这就去写折子给圣上!”
程箴劝道:“先消消气,用过晚饭再说。”
程子安见崔素娘进屋,赶紧换上笑脸,喊道:“阿娘,饭可做好了,我饿得很。”
崔素娘哎哟一声,道:“我就知道你饿了,让秦婶早些开火。还有一道菜,马上就能吃了。”
程子安不依催道:“阿娘,快些啊,我饿!”
崔素娘连声应好,转身往灶房奔去了。
到了富县,崔素娘一是不大习惯,二是实在无聊得很,精神不大好。
程子安就一边琢磨给她找些事情做,一边变着花样让她忙碌起来。
程箴见状,没好气骂道:“你就知道使唤你阿娘。”
程子安冲他抬眉,笑道:“阿爹,你看阿娘忙个不停,身子是不是好一些了?”
程箴前后一思索,道:“也是,你阿娘闲下来就会多想,还是忙些好。”
程子安琢磨着道:“阿娘能断文识字,会针线,织布也通一些,会茶饭,厉害得很。我总想着,不能浪费了阿娘这一身的本事,比如让她自己去选,带着县里的妇人们做些事。”
程箴赞道:“此事我看可行!等用过晚饭,我同你阿娘先商议商议。”
晚饭后,程箴雷打不动陪着崔素娘走动散步消食,顺便商议正事。
程子安则回到了书房,磨墨铺纸,思索了许久,提笔写了一封厚厚的信。
京城的天气闷热不堪,章尚书从河边巡视了一圈,热得一头汗,刚吃了口茶,内侍就来了,圣上有召。
章尚书忙收拾了下,随着内侍进去承庆殿。
承庆殿里已经摆了冰盆,冷香缭绕。圣上坐在御案后,手上拿着一叠纸,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章尚书忙垂下眼帘,上前请安。
圣上抬起头看来,将手上的纸放在一边,问道:“匠人考核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章尚书忙回道:“臣已将考核的题目拟好,待圣上过目,准许之后,即可以考试。”
圣上不置可否,停顿片刻后,问道:“这可是程子安交由你的事情?”
以前章尚书向圣上请示时,圣上从未过问,只道要考虑,最终他同意了,责令与吏部一起领了差使。
章尚书听到圣上突然提出程子安,沉吟了下,干脆承认了:“回圣上,臣不敢隐瞒,臣交由圣上的折子,计划,甚至考题,皆由程县令交给臣。臣做不出那般详实的计划文书,出不了涉及到深凹算学的考题。”
圣上哼了声,道:“章尚书倒是老实,以前程子安在京城任上时,就与我提过此事。”
说起程子安,圣上心情滋味很是复杂。
章尚书躬身道;“臣以前作为程县令的下属时,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着实太多。无论品性,本事,臣皆不如程县令也。”
圣上斜了章尚书一眼,见他胡子都已经全白,枯瘦黝黑的脸庞,要不是穿着朝袍,看上去倒像个老农。
以前程子安穿得简朴,清理河道时,也晒得黢黑。
圣上心道,怪不得程子安会将此事交给章尚书。
不过程子安能干,也给他带来了无数的麻烦。尤其是他参奏文士善之事,圣上颇为懊恼,已经下密旨,让近卫前去其家乡查明。
至于大皇子要纳文士善的女儿为侧妃之事,圣上并未阻拦。
大皇子想要招揽自己的势力,二皇子三皇子也如此。圣上不打算管,他们有本事,就争出头,争到最后去。
至于文士善的女儿,一个身在后宅的侧妃、女人罢了。
文士善如何,无关紧要。
圣上提起手上的信纸,问道:“章尚书,你可知道,程子安交由你,送给我的信上,写了何事?”
章尚书愣住,老实道:“臣不知,写给圣上的信,臣断不敢偷窥。”
圣上冷笑道:“章尚书,你胆小老实,程子安却向来不是安分之人呐!这封信,章尚书递上来之前,如何能不考虑一二呢?”
章尚书紧张不安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平缓了下,道:“回圣上,臣以为,程县令向来一心为了大周,为了圣上。臣信程县令的品性,他万做不出,有损大周,有损百姓之事,臣无需考虑,敢为程县令作保。”
圣上颇为郁闷,慢吞吞道:“章尚书倒是有担当,能为程子安说话。可章尚书究竟想岔了,程子安的品性归品性,闹腾归闹腾。”
章尚书觑着圣上的神情,满脸不解,却不敢多问,脑子转得飞快,想着程子安信中到底写了何事。
圣上倒未在兜圈子,没好气道:“程子安信中大言不惭写,他要做云州知府!”
章尚书虽信任程子安,还是控制不住眼睛瞪得大如铜铃,难以置信地道:“云州知府?”
程子安正式赴任富县县令,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哪有这般快升迁的?
何况,程子安还是直接写信给圣上要求升迁,与直接要官,有何区别?
圣上失笑,不紧不慢收起信纸,折起来放进手边的匣子里,道:“我还从未见过,脸皮厚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之人,真是有趣得紧呐!”

夏天一晃眼就到来了, 程子安每日在田间地头盯着,除了麦子之外,他还关注着芋头的生长。
以前对种地一窍不通, 蹲久了, 程子安勉强通了一窍。
比如他只知道芋头喜欢湿润,不能缺水缺肥, 水太多也不行, 先是叶片变黄变软倒塌, 接着根部开始腐烂。
当然这些也不是程子安看了出来,他是见芋头死掉,实在是担心,就让老张挖出来看。
看了之后,再请教积年种地的老农,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芋头不能缺水,但必须挖出沟渠,能留出疏松干燥的土壤。
程子安带着百姓,从早到晚尽量将栽种芋头的地方, 挖出排水的小沟。
接下来,程子安就成日盯着, 心里不断念叨, 将各路菩萨都求了一遍,保佑芋头不再死亡。
这一边,小麦逐渐变得金黄, 眼看收成在即。
谢知府关心着他的秋粮, 不辞辛劳, 亲自赶到了富县。
富县离高武县约莫一百里的路程, 县令无诏, 无允许不能离开当职的辖地。
谢知府以前在刚上任时,在春耕与秋收时,离开县衙,前呼后拥去田间地头走了走。
百姓的形容,田地庄稼究竟如何,谢知府一清二楚。
刚到富县境内,谢知府就止不住地惊讶。
虽说地里的庄稼尚未成熟,也远称不上丰收,但谢知府这一路走来,以及与以前的高武县对比,足足称得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温师爷指着在啃食青草的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道:“东翁,牛!”
谢知府神色严肃,点了点头。
牛当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一个村子里,能有好几头耕牛,就是云州府的富裕地主家,亦从未有过的景象!
谢知府望着空地边,沟渠处,随风招展的绿叶,顿了下笑道:“哟,富县的百姓还真是风雅,种了这般多的美人蕉。”
温师爷眼角抽搐了下,谢知府出自耕读之家,不过他从未耕过地。
东翁当然不会有错,温师爷委婉地道:“是吗?还真是雅啊。咦,与美人蕉好似不一样,应当是芋头。”
谢知府定睛一瞧,哈哈笑道:“我看花了眼,原来还真是芋头。我就说,富县上上下下,都是一群穷酸,哪来的雅。”
这句话,将程子安也一并算了进去,毕竟他来自明州府的乡下,世人皆知。
温师爷忙附和,道:“美人蕉与芋头叶片相似,也只有种地的穷酸能看得出来,比如像是在下,以前家中种田,才能辨别得出来。这种本事,唉,半点用处都没有。”
谢知府很是喜欢温师爷,每句话都能说到她的心坎上。
温师爷疑惑地道:“不过,富县怎地种了这般多的芋头,芋头有毒,汁水沾到手上,会起红肿,令人难以忍受。这芋头可不好种,吃肥不说,地只要种了一年,次年就浪费了,土壤贫瘠,别的庄稼都种不了。要是干旱的话,别的庄稼还能挡一挡,芋头很快就会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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