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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大皇子与三皇子皆被罚没半年俸禄,被圣上当面申斥,前去祖宗皇陵,各自守了一月的陵。
至于朝堂的官员,户部蒋尚书被贬谪到幽州的穷乡僻壤做了县令,吏部尚书被当朝申斥。
汤牡丹凋谢了,汤府轰然倒塌。二皇子后宅的汤氏,生了急病香消玉殒。
郑相借由身子不好,辞官归乡,圣上允了。
王相明相办差不力,分别被责罚,留待政事堂查看。
兵部何尚书,升入政事堂,补了郑相的位置。
牢里的犯官们,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工部吴尚书病重,告老致仕,推举水部章郎中接替他的尚书之位。
圣上与他关在御书房谈了许久,最终章郎中一跃而起,升任工部尚书。
玉娘自缢,小姑娘被送入了大皇子府。她以自己的命,换了小姑娘生机。
转瞬间入了冬,几场雪之后,冬至即将到来。
今年的京城,起初不复往年的热闹。圣上在宫里举办了一次筵席之后,京城逐渐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王相府里,梅花盛开,红梅绿梅的气味淡,客院里种着的一颗腊梅,只开了几朵花,却满院飘香,呼吸间皆是腊梅霸道的气息。
王相信步前来,在大开的门前站立片刻,抬腿进了院子,绕过影壁,便看到老张与莫柱子,在忙碌收拾,将行囊搬上车。
程子安坐在廊檐下的躺椅上,躺椅两边放着熏笼,身上盖着大氅,只露出一双眼睛。
王相看得失笑,道:“你年纪轻轻,哪能就这般冷了?”
程子安勉强伸出手,就着大氅举了举见礼,瓮声瓮气道:“王相有所不知,我这是对冬日的尊重。”
王相愣了下,被程子安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走上前去,随从已经机灵地从屋里搬了椅子出来,放在程子安的旁边,他坐下来,拨了一个熏笼在面前,道:“我老了,也受不了寒。”
程子安说是啊,“值房里就冷得很,冬日炭火少,夏日不用冰,真是苦差事啊!”
王相侧头看他,笑道:“以后你就不用受这份苦了,在任上想如何就如何。”
程子安微笑道:“那是,我想如何就如何!”
王相神色微凝,道:“真就甘心了?”
自古以来,除了朱元璋时期,官员从未因为贪腐,盘剥百姓而被拿下,肯定是犯了其他的事情,顺带被清算了。
其实朱元璋时期,他也不是惩罚贪腐,大明天下都是他朱家的,只能他与藩王儿孙们享受。官员与百姓,全部是替他们卖命的仆人,拿了一个铜板,他都不能忍!
程子安闲闲道:“甘心,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真没什么遗憾了。”
王相沉默着,看着张大牛他们忙碌,道:“回到明州府,赶得及过年吧?”
程子安道:“应该能赶上。赶不赶得上都无所谓,我回去了,对阿爹阿娘来说,天天都是过年。”
王相点头,“这倒也是。你阿爹阿娘除了见到你高兴,定也会替你担心。”
程子安说是,“爹娘肯定会有想法,毕竟是被贬谪了嘛。”
王相打量着他淡然的神色,想起他赖着搬到府里来时,那时他就应当有了准备。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朝堂动荡,程子安能活着,还有官做,王相忍不住道:“你还真是走运,我以为,你这次肯定逃不脱。”
程子安笑道:“我也这么以为,后来我一想,肯定是我为人善良,菩萨保佑了。”
王相想笑,不知为何,却笑不出来。
程子安的心思,郑相明相乃至圣上都看出了些,明相与圣上未明说,郑相说得很清楚。
王相沉吟了下,道:“郑相离开时,与我说了几句肺腑之言。他说,当时看轻了你,万万不该让你留在朝堂之上。不过,你总有一天,会因此粉身碎骨。”
程子安听得频频点头,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我也这么觉着,前面危险重重。没办法,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做事肯定有危险。”
王相道:“我以为郑相说得极是,你这次菩萨保佑,侥幸逃脱了,你坚持的那些东西,终究会害了你。”
程子安惆怅地道:“郑相啊!”
当时在贡院考春闱的事情,程子安这时历历在目,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道:“幸亏是我,稳得住。要是换作其他心性不稳的,肯定就名落孙山了。虽说科举并不公平,对于贫寒学子来说,到底是他们唯一的出路。郑相可能只不在意,他是相爷,无需在意,随手就毁了一个人的前程。他真的是,唉,郑相站得太高了。刑不上大夫,成了他的保命符。”
王相愣了下,道:“原来还有这场事情,我竟敢不知晓。”
程子安道:“小时而已,我本来以为已经忘了,这时突然记了起来。王相你看啊,谁知道路上,何处埋着个大坑。我差点就被埋了进去,凭着我高超的本事,躲了过去。算起来,我已经躲过了好几次,以后定能逢凶化吉,一片坦途。”
王相禁不住呵呵道:“富县可不富,穷得很!”
程子安顿时愁眉苦脸,怏怏道:“可不是,富县穷得叮当响。”
老张就来自云州府的富县,他如何能不清楚。
王相看得哈哈大笑,“你躲在这里不见人,仇人不见也就罢了,友人也不见了?何相找了我好几次,说要来探望你。我听说,他悄咪咪地找了媒婆,想要替府里嫡幼女相看亲事。我一琢磨,何相的嫡幼女,他最为宠爱,如今升了官,求娶的人,只怕要踏平何府的门槛。何相还需得亲自替女求嫁?这个人,定是了不得的少年英才。”
程子安只当不知,他眼下对亲事,没任何的兴趣,道:“都不见了,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就当京城我从未来过。若有一天能再回来,再叙前缘就是。”
王相起身,道:“我就不送你了,此去一路平安。”
程子安跟着起身,朝着王相施礼道谢:“这些时日,叨扰了王相,看在曾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的份上,以后若是有参奏我的折子,还请王相帮着我一些,将他们通通臭骂一顿!”
王相笑个不停,抬手点着他,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稀奇之人。算了,我不与你瞎说八道,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天旬休,一把老骨头,我得去好生歇一歇。”
程子安朝他拱手,王相袖着手,头也不回而去。
老张收拾好之后,程子安上了骡车,离开了王相府。
骡车驶出京城,太阳照在头顶,程子安裹着大氅,与老张一起坐在外面,晒着太阳看着沿途的枯树枯草。
老张兴奋地道:“真好,能回家了!”
说完,老张又觉着不对,忙屏住了笑脸,偷瞄着程子安,忐忑不安地道:“少爷,小的不会说话,你莫要怪罪。”
程子安笑了声,“不怪罪。我也高兴。”
终于能回乡探亲,虽然从侍郎被贬为了县令,到底是中了状元,做了官之人!
他的同学们,比如方寅,还在府学苦哈哈读书,等着来年的春闱呢!
不知方寅这次会不会下场,要是下场的话,若提早进京,这时他应该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吧?
遇不遇得到,都随缘了。
王相总不肯相信,程子安对于被贬谪一事,真正毫不在乎。
程子安并非全因着,逃出生天而感到幸运。
对工匠的安排,水部几个郎中的处置,程子安已托付给了吴尚书与章郎中,一切顺利,他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
到了富县任县令,他就是当地的土皇帝,最大的官员!
在治下,天高皇帝远,他就成了随心所欲,能做事实的父母官!
作者有话说:

程子安依旧选择了从海路回明州。
到燕州府等了一天多, 就等到了一艘海船到明州。这次的海船急着回明州府过年,在路上除了补充淡水与食物,基本没停, 到明州府时, 比起走运河还要快三五日。
程子安当然也有遗憾,并非是因为被贬谪, 而是他还有好多抱负未能实施。
比如大周的海路, 既能联通大周的交通, 兴建水师,又能打击漕运一家独大。
事情一件接一件,此事又至关重大,圣上最终未能同意。
程子安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有了这个机会, 当然不会放弃摸索这条道。
到了明州府的码头,程子安站在甲板上看去,崔素娘翘首张望,程箴手伸在她腰上搀扶, 周全相护。
久未见面的崔耀祖,跟个跳蚤那样, 一边跳个不停, 一边朝他挥手。
寒冷的海风呼啸,程子安久未地感到温暖,笑着朝他们挥手招呼。
下了甲板, 庆川上前与老张秦婶见礼, 帮着爹娘一起搬运行囊。
崔素娘携着程子安的手, 先前还笑着, 旋即就哭了出来:“子安瘦了!”
程子安将脸凑到崔素娘面前, 怪叫道:“阿娘可别吓我,快看看我可是与以前一般帅气?我是官,还做过侍郎呢,没变得威风一点吗?我的官威呢?遭了,我的官威,掉进大海里了!”
崔素娘噗呲一声,又破涕为笑,道:“还是这般淘气。”
程箴不错眼打量着他,道:“海边冷,快上车去吧。”
崔耀祖不甘落后,挤上前道:“子安,我与你坐同一辆车。”
程子安望着已经定亲的崔耀祖,笑道:“崔东家,你怎地得空来接我?”
崔耀祖呵呵:“程县令难道不欢迎?”
程子安哈哈大笑,崔耀祖也与他一样笑,朝他挤眼:“你难得归来一次,大伯阿爹都想来,姑父说要低调些,最后只答应我一人来。接到消息晚,你又走的海路,差点没能赶上。子安,你怎地会走海路......”
崔素娘听得耳朵嗡嗡,不待程子安说话,她一下拍在崔耀光的背上,嗔怪道:“怎地这般多话!”
崔耀祖与以前那样,嘿嘿笑一声,躲到一边去了。
最终程子安与程箴崔素娘坐一起,崔耀祖挤上来,坐在了小杌子上。
骡车摇摇晃晃朝前驶去,程箴道:“前些时日我接到了闻先生的消息,他说今年过年不回京城,也不回明州,在幽州与老友一起过。”
程子安笑道:“我也接到了,老师致仕之后,还真是潇洒。我在京城的时候,去见了几次师母,师母说老师精神得很,玩得乐不思蜀了。师母身子精神都好,她说没了老师在,她更乐得自在悠闲,巴不得他不回来呢。”
崔素娘笑道:“林老夫人说是这般说,哪能真放得下心。”
程箴很多话想问,沉吟了下,道:“你师哥可还好?”
闻绪在国子监,程子安基本上不与他来往,就怕他这个一板一眼,直得几乎不通气的人,因为他遭受无妄之灾。
不通气有不通气的好,程子安不去找他,他也绝不会来找程子安,正好相安无事。
程子安道:“师哥没事。阿爹,我也没事。”
程箴神色很是复杂,见到坐在杌子上,目光灼灼望着他们的崔耀祖,将想要问的话咽了回去。
崔耀祖蓦地笑了下,道:“姑父,我什么都知道。子安从侍郎被贬为了穷县的县令,肯定是得罪了大官。姑父,我懂得轻重,马车里都是一家人,我挤上来,就是想与子安多相处一阵。他很快就要去赴任,以后再见就难了。”
程箴笑道:“耀祖还真是长大了。”
崔耀祖道:“瞧姑父这句话说得,我都定亲了,哪能不长大。其实呢,我来还有件事想与子安说。我不想在明州府做买卖,想随子安一起去开铺子。”
程箴听得皱起了眉头,道:“子安还没上任,你去开铺子,子安也给不了你任何好处。当地的情形如何,子安也不清楚,你就这般去了,实在太过冒失。”
崔耀祖道:“瞧姑父说得,我又不是想要子安给我行方便,让我发财。不过姑父说得对,那么个穷地方,估计识字的都没几个,书斋开不起来。我不想做书斋的买卖,想改为从明州府贩卖海货到云州府。”
程子安脑子一动,道:“整个云州府穷得很,你从明州府运去的海货卖得贵,海货不是人人喜欢吃,也没几人吃得起,你这买卖难做成。你对开书斋熟悉,还是坐回老本行比较合适。不过,你现在先别急,我去之后摸清底,再给你来信。”
崔耀祖很是相信程子安,听他这般一说,当即一口应了。
程子安笑问道:“可是在家里呆不住了?”
崔耀祖毫不避讳地道:“以前是阿娘念叨,现在阿爹也经常念叨个不停,我想与大哥那样,走得远远的,远香近臭嘛!”
崔耀光与项小娘子在青州府的蜜饯铺子生意不算顶顶好,去年生了个儿子,小夫妻俩的日子过得还算红火。
程子安想起了项伯明,顺口问了句。
崔耀祖道:“今年开春的时候就没了,他成日到处舔着脸混酒喝,经常吃得醉醺醺,嚎哭。有次吃多了酒,在外面地上睡了一夜,感染了风寒一命呜呼了。毛氏病了一场,大哥本来要将她接去青州,她自己倒硬气起来了,去了城外的庙里做事,一边念经,一边帮着庙里伺候留宿的香客,有了寄托,也能混得口饭吃。”
程子安神色平静,他以为会唏嘘一下,不过终究心如止水,很快就将此事掠了过去。
崔耀祖明日要去老丈人家,骡车将他送到城门外,他依依不舍告别:“我过两日再来。”
程子安一家三口回到清水村,到了冬季,地里种着的小麦绿油油,青菜等茁壮生长,松柏青翠。
京城一到冬季,到处都草木枯黄,程子安看到熟悉的那颗石榴树,差点没流下泪来。
乡亲们与程子安打着招呼,热情中带着拘谨与恭敬。他按照以前那样,大伯叔叔婶子喊了一通。
回到程家,正屋里依旧摆着以前的桌椅,年成久了,油漆已经斑驳,擦拭得干干净净。
狗窝肯定比不上金窝银窝,整洁舒适,在冬日暖融融,有父母亲人在一旁,才是最好的窝。
程子安捧着热茶,与以前那样,瘫坐在他惯常坐的椅子里,拣着盘子里的糕点吃。
白糖糕甜腻,以前程子安不喜欢吃,许久未尝到,他难得吃了好几口,道:“柱子回家去没有?他最喜欢这个,让他多吃些。”
崔素娘笑道 :“莫二贵只怕早就望眼欲穿了,我先前已经让柱子回去了。现在草儿有了出息,每个月能赚到二两银子的工钱,莫家不缺白糖糕吃了。”
程子安听得不断点头,道:“真好,真好啊!”
崔素娘说可不是,“还有花儿,花儿有了身孕,明年三月就会生了。有人看了,说花儿肚皮尖,定是怀的儿子。花儿说儿女都一样,她无所谓,就是全生的女儿,以后也招赘。换作以前,肯定会有人说。现在啊,村子里都没人说了,好几家疼女儿的,都招了上门女婿。大家也想通了,愿意嫁的,就嫁,愿意招上门的,就招。隔壁的村子,也有在寻上门女婿的人家呢。”
这是程子安听到最好的消息,喜道:“那我得备份礼,给花儿送去。”
崔素娘道:“你的俸禄都拿回来,贴补在了明州府的孤寡院里,你大舅舅每个月都将账册送了来,记录得清清楚楚,你到时候去看吧。”
程子安道:“阿爹阿娘替我看着就行了,大舅舅做事,我放心得很。”
程箴忧心忡忡道:“眼下你的俸禄少了,以后养着他们,就吃力了。”
程子安道:“能养多少是多少,尽力而为吧。我想办法,再捞上一笔。”
程箴愣住,一下就想到了他要从何处捞,犹豫着道:“你虽是官身,到底是被贬谪了回家,他们估计得避着你。”
程子安道:“我不找他们,我去找文士善。”
程箴想劝,心知程子安拿定主意的事,他劝也劝不住,只得道:“时辰不早了,先吃饭吧。”
吃完饭,程子安简要说了京城发生之事,程箴听得心惊胆战,道:“竟然这般凶险。”
崔素娘抚着胸口,道:“这官不好做,我都后悔让你考科举了。咱们家虽不算富裕,守着这些田产,无论如何也缺不了一口饭吃。”
程子安拉长声音道:“为时已晚矣!”
程箴瞪了他一眼,道:“你可怪我?”
程子安哈哈笑道:“怪阿爹,我还不如怪圣上。”
程箴随着他笑起来,道:“我就知道你。唉,不管如何,能平安回来就好。”
程子安道:“何止平安回来,我还是一县的县令呢!哈哈富县,富县,得让它名副其实才行。”
程箴跟着笑,道:“我问过了庆川,富县穷得很,冬天冷,夏天热,地里要冻上好几个月,要砍柴禾烧火取暖,幸好山林多,不缺柴禾。屋子都低矮,人窝在屋子里不出门,一是怕冷,二是饿得走不动路,还有,一家几口就一两件衣衫,裤子都没多余的,一人出去了,其他人就没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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