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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程箴火冒三丈,程子安认为他是小题大做。不过,考虑到两人之间的认知差异,他还是老实乖巧站着,不狡辩也不承认。
程子安不吭声,见这混小子聪明劲不用在正道上,更令程箴火冒三丈,厉声道:“跪下!”转身就去找棍子。
程子安见又要挨打,也恼了。
棍棒教育落后又讨厌,哪怕在封建大周,他照样要进行一定程度的反抗。
打在身上,实打实的痛。程箴可以骂他,随便骂。反正他脸皮厚,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程箴刚拿到棍子,程子安撒开脚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要打死人啦!当爹的以大欺小啦!”
程箴:“......”
崔素娘傻了眼,哎哟叫唤不停,扎着手追上前,着急地道:“你休得胡说,你阿爹是为了你好。你慢些,小心脚下,别摔倒了。”
“为我好,哪里就为我好了?”程子安沿着花圃转圈,他当然不会蠢得跑出去,程家的事情,要在程家院子内解决。
“动不动就揍人,这种好谁爱要,谁拿去!”程子安跳着脚,不时偷瞄拿着棍子立在廊檐下的程箴,趁机将心中的话,斟酌着喊出了口。
程箴神色怔怔,程子安的话,如同棒喝,让他一时间茫然且无助。
长辈教训子女乃是天经地义,千百年来就是如此。程箴自认为,一切都是为了程子安。
可他拒绝这种好,认为是对他的逼迫。
谁都不喜被逼迫,程箴暗自吸了口气,将棍子一丢,平静地道:“你过来。”
程子安小心思转得飞快,见好就收,脚步逐渐放慢。
崔素娘喘着气,上前揪住了他,掏出帕子,心疼地抹去他额头上的汗水,苦口婆心道:“快过去跟你阿爹认个错,别犟,仔细伤了父母的心。”
程子安暗自嘀咕,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一认错,就白抗争了。他慢吞吞走上前,离得不远不近站着。
程箴尽量心平气和问道:“我让你写大字,你做得可对?”
程子安答道:“我十篇大字都写好了,你又没说要如何写。”
程箴不怒反笑,道:“这般说来,还是我有错了。你都是为了我在读书,为了我在写大字了。”
程子安暗戳戳想那可不是,不过,这句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程箴问:“你不好好读书,待长大以后,你想做甚?”
做个吃喝玩乐的纨绔。
如此远大的志向,程子安只能深藏心底。
程箴见程子安虽没吱声,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转得倒灵活,心知他指不定又在憋着什么坏水。
天时不早,已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崔素娘生怕程子安会饿着,哪怕晚吃一会,就是了不得的事情。
程箴无奈,只能道:“先用饭,用完之后,将十篇大字补上。”
见到程子安抬起了头,程箴忙补充道:“十篇大字,必须写在描好的线里面!”
程子安脸一下垮了,放假都不得安生,真是讨厌!
程箴斜了他几眼,道:“后日就是端午节,要是你能乖乖写功课,到时候带你进城去玩耍,看晒龙舟。”
有了进城玩的饼,程子安瞬间来了精神,打蛇随棍上提要求:“我还要去舅舅家中玩耍。”
程箴哼了声,勉强道:“正值夏收时节,衙门里忙着收夏粮,你舅舅他们忙得很,你去了只能添乱,顶多只能住一晚。”
一晚就一晚,程子安满足了,继续讲价:“放假的时候,最多写二十篇大字。”
程箴皱起眉,狐疑地打量着程子安,道:“先生布置了三十篇大字,你还差.......你可是不记得先生布置的功课?”
程子安嘴瞬间张得老大。
不是吧,程箴连学堂布置了什么功课都知道?
程箴先前隐忍着的怒火,再次被程子安激发,咬牙骂道:“好你个混账,连先生布置的功课都不清楚,你压根就没将学习放在心上。”
程子安见机不对要开溜,程箴腿长手长,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他的后颈衣领,“敢跑!完不成功课,今晚就别吃饭,别睡觉了!”

程子安过了两辈子最辛苦的两天。
除了吃饭睡觉入厕之外,就是读书写功课。哪怕是入厕的时候,程箴都拿着棍子守在外面,稍微呆久点,他手上的棍子敲得啪啪响:“你可是掉进茅厕了?”
程子安哭唧唧,坏处数不胜数。好处就是程箴记得学堂布置的功课,这两天他被逼着全部写完了。
无债一身轻,程子安跟出狱一样,终于能重见天日,开始玩耍。
早上天不亮,程子安就被崔素娘叫了起来洗漱,秦婶熬了一锅药汤,将他从头到脚都洗刷得干干净净。崔素娘再拿了雄黄酒,点在他的额头耳根后,腰间上挂了驱虫的香包。
程家的大门上,挂满了艾草菖蒲。庆川已经洒扫完院子,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与程子安一样,腰间挂着香包。
急匆匆吃了早饭,天刚蒙蒙亮。老张套好了牛车与驴车,程箴带着崔素娘与程子安坐上驴车,秦婶与云朵庆川一起坐牛车,锁上大门,全部出发去了府城看热闹。
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进城的车马排起了长队,程子安伸出脖子,看得很是起劲。
车马分牛车驴车马车,程家的驴车牛车都有车厢车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马车豪华,却比人与货挤在一起,牛拉的板车强。
马车进城很快,城门守卒一看车上的徽标,便恭敬挥手放行。到了牛拉的板车时,守卒的神情就变了,明显的不耐烦,远远就吆喝训斥:“下来下来,城里人多,不许驾车进去,冲撞了贵人,你们可惹得起?”
驾着牛车的车夫,将车停下了,与车上的人说了几句。车上的百姓搬着箩筐纷纷下了车,车夫将牛车赶到城门边的棚子边,花上两个大钱,将牛寄存在棚子里。
百姓挑着箩筐,对着查看的守卒点头哈腰,无比恭敬。守卒连眼皮都未掀,很是傲慢放了行。
终于到了程家的两架车,守卒随意瞄了两眼,一言不发挥了挥手。
老张打驴前行,进了城门洞,眼前的光线明明暗暗,程子安趴在窗棂上,不禁笑了。
阶级真是分明啊!
开好车的并不一定是好人,但绝对是最好的通行证。
程子安回头对程箴道:“阿爹,我们家也去买匹马吧。”
程箴瞪他,道:“你养得起吗?少与人攀比。”
程子安懒洋洋嗷了声,他前世有马,知道买一匹马贵,养马更贵。
打马观花,斗鸡走狗,纨绔的标配。
打驴观花,实在是弱爆了!
进了城之后,街头巷尾到处人潮涌动。龙舟赛在清河举行,通往河边的路,早早开始拥堵。
货郎挑着担子趁机叫卖,卖吃食,新鲜果子的百姓,甚至还有卖猫狗的小贩,在人群中灵活穿梭。
老张熟门熟路赶着车穿过街巷,到了崔家住的巷子。巷子安宁中不乏热闹,隔着两条巷子就是大街,杂货铺,食铺,布庄等铺子鳞次栉比。
一进巷子口,大街的喧嚣就被隔绝在了外面,变得安宁静谧。伸出院墙的榆树绿意盎然,太阳透过榆树叶,洒下一地细碎的光。
崔文崔武两家隔着一道院墙,比邻而居。两人已等在门口,看到车辆前来,崔文在前,崔武在后,两人脸上堆满了笑,急急上前打起了车帘。
程箴与崔素娘下车,彼此笑着见礼。崔武长臂一伸,程子安还没回过神,就被他夹在了腋下,耳畔是他声若洪钟的笑声在震动:“跟漂亮小姑娘似的,外甥肖舅,看来这长相是随了我!”
崔文一巴掌拍到他的手臂上,笑骂道:“还不赶紧放开!要是长得像你,子安就该哭了。”
崔武嘿嘿放开了程子安,抬手拨了拨他头顶歪掉的包包头,道:“走,进屋去坐着说话。”
新收的小麦,磨出的面粉吃起来尤其清香,崔素娘特意给两兄弟各带了一布袋,加上给嫂子侄儿侄女们的头花小玩意,装了一大匣子。
程箴一边指挥老张与庆川将礼物搬下来,一边问道:“二哥今日没去巡逻?”
崔武道:“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就告了一会假,回来带你们去青河边。那边人多得很,你们自己难以挤进去。”
崔文望了眼天色,道:“又不是外人,咱们就不歇息了,得赶紧些去,等会人更多。”
程箴道也是,崔武要赶着去当值,扯着嗓子朝屋内吼了声:“走了,赶紧出来!”
程子安听得骇然而笑,崔武生得威武雄壮,嗓子比体格还要厉害。
三兄妹五官其实长得有五成相似,崔文斯文,一眼看去就能猜出他们是兄妹。崔武却因为气势等原因,看上去就像是外人了。
崔武吼了没一会,两间院子陆续响起了脚步声。崔文妻子许氏与崔武妻子方氏,带着儿女们一起走了出来,加上婆子丫鬟,很是浩浩荡荡。
大家彼此团团见礼,程子安光是认人头都大了。
崔文两儿一女,大儿子崔耀祖已经十五岁,在衙门当了捕快,已经在议亲,在河边当值没在。二儿子崔耀宗十三岁,他不喜读书,如今跟在崔文身边学做书吏。小女儿崔玉今年六岁,生得玉雪可爱,小姑娘爱美,正在换牙时期,上前见礼之后就紧紧抿着嘴,再不肯多说一句。
崔武只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崔耀光也是十三岁,在城里的私塾读书。女儿崔荷九岁,她年纪大些比较懂事,拉着崔玉道:“等下人多,妹妹可别乱跑。”
崔家离清河赛龙舟处不算远,走路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崔文崔武程箴走在前,崔素娘与许氏方氏带着儿女们,在婆子丫鬟小厮的拥簇下,朝清河边走去。
崔耀光被崔武吩咐照看程子安,他虽不耐烦与小屁孩玩,到底还是听话,见程子安边走边东张西望,赶紧伸手护着他,道:“子安你小心些,别被人撞到了。”
程子安嘴上答好,却依旧被街头的热闹吸引了过去。
倒不是这里的街有多繁华,他纯粹是好奇。眼前是真正古色古香的街,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到了大周。
那股好奇,很快就变成了深深的惆怅与孤寂。
他真到了大周啊!
一路上,程子安都安安静静。越到清河边越拥挤,崔武穿着衙门的差服,腰间挎着大刀,他一路吆喝着,前面的人群见是官差,自发让开了一条道。
程子安随着大家走上前,在一个视线尚算好的角落站定。
最佳观龙舟的位置,建了一座高台,沿着高台两边,搭着一座座的帐篷,与其他百姓隔开。小厮丫鬟守在帐篷外,听候差遣。
河里停着的龙舟蓄势待发,只等知府下令,龙舟赛便正式开始。
又是一阵扰攘,程子安顺眼看去,见一个穿着官服的威严中年男子,与身边一个微胖的老翁说着话,朝着搭建的高台走去。
落后他们一步,跟着几个穿着官服与锦衣华服的男人。程子安虽不认识,看到崔武挎刀护在他们左右,猜到先前的官员估计就是明州知府了。
在这群人的最后,程子安总算看到了个熟人。
辛寄年嘴唇的肿胀已消,穿着一身大红的府绸衣衫,昂首挺胸,身上的趾高气扬与得意噗噗直往外冒。
到了离高台最近的帐篷边,辛寄年没进去,与穿着华服的男人说了几句话,站在了帐篷外,几个小厮丫鬟上前,打伞的打伞,扇扇的扇扇。
辛寄年不经意又傲慢地朝周围打量,他似乎看到了角落的程子安,嘴角不屑下瞥。
很快,辛寄年就将眼神移开了,抬手朝远处一指,对身边的小厮吩咐了几句什么。
小厮劝说了几句,见辛寄年恼了扬手要打,连忙躬身应是,朝他所指处走了过去。
程子安顺眼看去,方大牛蹲在路边,面前摆着草编的蛐蛐虫子,努力叫卖。
方寅跟在他身边,手上拿着一个半旧的荷包,在帮着他收钱。

节庆时人多,与往年的节庆一样,方大牛提前编了蛐蛐虫子来卖,赚几个大钱贴补家用。
方寅算学好,方大牛带他来,帮着算账收钱,顺道看赛龙舟。
周围摆满了摊,卖梨条儿,姜糖,鲜果蜜饯,新奇玩意的数不胜数。大家争相叫卖,孩童们被吸引住,不时吵着要买。
有疼爱孩子的家长,为了图个祥和喜气,哪怕平时舍不得,这时也会掏出几个大钱,买些哄孩童高兴。
方大牛编的蛐蛐虫子,两只只要一个大钱。他的生意很好,带来的一箩筐,已经卖得七七八八。
小厮走到方大牛面前,脚踢了踢地上的蛐蛐,很是傲慢地道:“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的?”
方大牛见小厮穿着鲜亮的绸衫,高台帐篷处,还有与他穿着一样衣衫之人,猜到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厮。
方大牛左右张望,他们都好好的在摆摊。小厮偏生来找他茬,方大牛不知何处得罪了人,但他不敢争辩,心疼蛐蛐被踢坏,一手忙朝身前拨弄,一边紧张地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小厮得意哼了声,脚狠狠踩在一只蛐蛐上,用力拧了拧,恶声恶气道:“赶紧滚!”
编蛐蛐虫子也不易,方大牛白日要忙着种地,在夜里得些空,撑着劳累的身体编上几只。
灯油贵,方大牛与妻子在夜里都摸黑做事。方寅上学之后,为了他读书,咬牙给他点上一盏。
方大牛借着油灯豆大的光,熬了无数个夜编了出来。方寅看到小厮脚下踩烂的蛐蛐,顿时心疼得眼都红了。
饶是方大牛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此刻也难过不已,垂下脑袋慌忙将蛐蛐虫子收起来,生怕再被毁掉。
有那看不过眼的小贩,帮腔道:“赵知府先前过去,都没拦着我们在这里摆摊,你又是哪个大官人,凭什么要赶人走?”
“是啊,赵知府都没赶,你难道比知府的官还要大?”
“瞧他那样,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还不如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呢!”
“嘘,你小声些,没看到他身上的穿着打扮,那是辛家的下人,比你我这些穷人可厉害多了。”
“先前陪着赵知府过去的,不就是辛老太爷?”
小厮听得脸色不停变幻,闹大了,辛家为了脸面,辛寄年会没事,他这个下人得倒大霉。
辛寄年吩咐的差使已办好,大过节的,就不与这些穷酸计较了。
高台上,知府下令龙舟赛开始,顿时鼓声如雷动。龙舟上的汉子们,口中嗬嗬吆喝,喊声震天,龙舟如离弦之箭而去。
百姓跟着被吸引了过去,小贩们也忍不住站起身,垫着脚尖观看,一时将眼前的纷争抛到了脑后。
小厮悻悻哼了声,瞧见辛寄年伸长脖子在等着,便欲转身去回话。
这时,一道哇哇赞叹的声音传来:“这个真好看,方大叔,这个虫怎么卖?”
小厮低头看去,见是辛寄年府学的同学程子安蹲在地上,左右手上各抓着两只蛐蛐,双眼放光。
方大牛忐忑不安朝小厮看来,忙道:“程少爷喜欢,不要钱,你拿去玩吧。”
方寅像是难堪,又像是害怕,缩在一旁默不作声。
程子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拒绝道:“不行不行,阿爹叮嘱我了,说是不许跟人讨要东西,再喜欢也不行。方大叔,这些虫子我都喜欢,都卖给我吧。我有钱。”
说完有钱,程子安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崔耀光。
崔耀光无语至极,慢吞吞掏出荷包打开,忍痛数钱。
程子安身无分文,崔素娘给他的零用,他从来在手上捂不热,早就花得一干二净。
先前程子安对他说,借用一下他的钱,等到过年发了压岁钱后,保证给他两成利,加倍奉还。
崔耀光倒不贪程子安的两成利,要是被崔武知道他小气,肯定会让他好看。
这边崔耀光将钱数出了花,那边辛寄年看到程子安,顿时在小厮丫鬟的簇拥下,蹬蹬走了过来。
辛寄年打量着程子安手上的蛐蛐儿,不屑撇嘴,嘲讽道:“程子安,你阿爹可是举人,这么些臭虫你也看得上?”
程子安笑嘻嘻道:“这个好玩呀,我可喜欢了,打算全部买回去,拿来打仗玩。”
辛寄年哈哈笑道:“打仗要用剑,就这些草编的虫子,哪就好玩了?”
程子安也不生气,依然笑着道:“我就喜欢玩虫子打仗。”
辛寄年重重哼了声,眼珠子一转,昂起下巴傲慢一指,道:“这些我都买了!”
程子安立刻急了,抢过崔耀光手上的荷包,争着道:“不行,这些是我先要买的,你不能跟我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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