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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程子安一头扎进了散发着灰尘气的账目中,浑然不觉外面的热闹。
过年时的天气不大好,总是阴沉沉。库房里都是卷轴账目卷宗,点灯时要尤为注意。
这时,一盏拳头大的肥猫灯轻轻放在了程子安的案桌上,豆大的火光,在肥猫的肚皮里晃动。
程子安沉下脸,想都不想就骂道:“快些拿出去,强调了无数次,库房里不许乱用明火!”
“噗!”
灯飞快被吹灭了,青烟徐徐上升,程子安这才抬起头,朝面前看去,四皇子正手足无措,一脸窘迫站在那里。
“程尚书,里面只有一点烛火,很快就会熄灭,难以引起火灾。”
四皇子指了指肥猫灯:“程尚书平时忙碌,元宵节马上到了,这盏灯是我亲手所做,送给程尚书,添点喜庆。”
这些时日看四皇子的表现,他也没回答程子安的问题,程子安以为他放弃了,谁知他还是贼心不死。
程子安拿起灯欣赏,赞道:“四皇子手真是灵巧,灯笼做得不错,多谢四皇子。”
四皇子高兴地道:“我还做了好些大灯笼,程尚书若是喜欢,我让人送到程尚书府上去。”
程子安拿着灯盏,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道:“我府上用不了那么多灯笼,四皇子,你所做灯笼要是足多的话,不若给库房辛苦做事的众人,一人送去一盏,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四皇子怔住,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长揖到底,欢快地道:“我这就去让人拿!”
程子安放下灯笼,淡笑不语。
公鸭嗓还真是聪明,一点即通!
作者有话说:

四皇子给厘账的每个官员都送了一盏灯笼, 在元宵节满城的灯火中不够打眼,至少聪明人足够看到。
毕竟四皇子在户部学习,朝堂上下的官员过节吃酒时, 还要分出大半心思盯着户部库房。
既然要看, 程子安就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
另一方面,四皇子走上朝堂, 正如他所言那般, 他走上朝堂, 就已经被推到了漩涡中央,无论他如何想,世人都会认为他要争,已经由不得他。
四皇子也不是认命之人,操着公鸭嗓急得抓耳挠腮, 到处找助力。
圣上不缺儿子,皇子的身份就不大值钱,尤其非嫡非长非最宠爱的幼子,尴尬得很, 甚至比不过彭虞这种纨绔。
紧赶慢赶,在正月十五这日, 程子安与大家一起紧赶慢赶, 大致厘清了这些年的账目。
程子安将圣上想要的田产铺子户帖等账目收好,在一入夜时,满城繁华。莫柱子等人都去前去了看灯焰火, 他则关在书房里, 窗外的焰火声丝丝钻进屋, 烛台的灯光氤氲, 照着他伏案的身影。
程子安在依据户帖, 绘制京城百官关系图,图后,随之附上的,是官员们的铺子田亩等财产。
根据户部的赋税以及户帖田亩等所做出的统计,算不上十成十精准,有些铺子属于某个大商户,大商户向权贵上贡,给干股,定时奉上分红盈利。
程子安能通过户帖。联姻等分析出大商户背后的权贵,但他无法准确掌握,大商户究竟向权贵上贡几何。
田产这些就简单了,记录得清楚明白。
京城从喧嚣逐渐变得安宁,月亮沉入了西边,天际变得漆黑,再逐渐成墨蓝,深蓝,深灰。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门轻声吱呀,极轻的脚步声朝灶房方向走去。
没一会,稍许重了些的脚步声朝净房而来,净房开向走廊的门被推开,木桶喀嚓放在地上。
程子安这是也放下了笔,举起手臂活动着身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少爷,水已经打好了。”
莫柱子走进书房,打量着程子安熬出了血丝的眼睛,关心地道:“少爷可累?”
程子安揉着胳膊,沉着嗓子道:“累。柱子,你去将水兑凉,我要醒醒神。”
莫柱子急了,道:“少爷,天冷得很,怎能用凉水,仔细生了病。”
程子安笑道:“快去吧,等下上朝堂还要打仗,可不能昏昏沉沉。”
莫柱子这才去了,程子安随后去了净房,呼噜噜用凉水拼命搓脸。彻夜没睡变得混沌的脑子,被冰凉的水激发,随后走出屋,迎着晨曦清新、寒冷的风,程子安嘶了声,打了几个寒噤,彻底清醒了。
今朝是开衙的首日,朝廷有大朝会。程子安进宫时,大殿上已经有官员到来,袖手捧着笏板,半眯着眼睛,也不知是昨夜玩乐太久未曾睡醒,还是在养精蓄锐等着稍后在朝堂上发力,敬献惊世谏言名垂千古。
随着官员陆续到来,空旷的大殿被逐渐填满,王相明相何相陆续走到了最前面,二皇子仍在府中反省,他们三人同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比肩而立。
紧随相爷们,乃是六部尚书,御史中丞等,在他们身后,则立着品级稍低的官员,层级分明。
很快,许侍中出现在了大殿左侧,殿内瞬间肃静,圣上走上了御座,底下官员手持笏板见礼。
圣上抬手,众人起身肃立。随后,圣上讲了几句关于对新一年的期盼,大周海晏河清的场面话,开始了朝臣的禀奏。
章尚书出列禀奏了重修贡院之事,话刚落音,御史台的陈御史跳了出来,义正言辞道:“章尚书,贡院乃是为国科举取士之地,岂能未经朝议,先斩后奏置办了木材砖石,真真是儿戏,圣上,臣弹劾章尚书无视规矩,不敬天地圣上,妄图破坏我大周的文脉,里面定有惊天大阴谋,请圣上明察!”
以前的陈御史生了长病去世了,此陈御史乃是御史台新进的御史,程子安听到熟悉的攻击言辞,不禁感慨万分。
御史台向来是闻风而奏,说白了就是听风就是雨。但这听风,却是有选择而听。
比如关于官员贪腐,他们随便弹劾一个官员,让圣上明察,绝不会弹劾有误。
但御史台的官员不敢,免得把自己也饶了进去。程子安回忆着御史台官员的家产账目状况,嘴角上扬,浮起淡淡的讥讽之色。
这些不过是今日的开胃菜罢了,程子安默不作声站着,眼睑低垂歇息养神。
章尚书照着程子安教他的话,无事陈御史的叫嚣,躬身肃立等着圣上发话。
在大年初二,朝臣官员在吃酒筵席时,程子安就已经向圣上回禀过此事,早已得了圣上的允许。
圣上眼里闪过厌恶,道:“此事已经奏由朕知晓,朕已经同意了,无需再提。”
陈御史老脸一愣,急道:“圣上,此前从未有风声,要重修贡院。贡院已经近两百年,钦天监还未看过良辰吉日,要是出了事......”
圣上陡然拔高声音,道:“此事已了,可还有其他的事?”
他一个帝王,修个行宫要被朝臣们出言指责也就罢了,连修贡院,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花个不到两千两的银子,一个小小的御史就敢出言顶撞,着实可恶!
陈御史涨红着脸,愤愤不平退了回去。大皇子的脸色变幻不停,他回过头,恨恨盯了眼章尚书。
圣上高坐御座,将底下的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大皇子的动作,圣上亦未错过,脸色亦沉了下去。
混账东西,几千两银子也看得上眼,自己手底下的臣子都拉拢不了,御下一团糟,还有脸心生不满!
王相见状出列,回禀了春耕之事,以及各州府递上来的折子。
圣上听罢,心情更不好了。
各州府的折子,大多都是报忧,春耕时节青黄不接,还有州府缺种子,等着朝廷赈济。
圣上将眼神看向了程子安,道:“户部先拨付钱粮,不能耽误了春耕。”
程子安听到户部,赶紧睁眼,出列爽快地应了:“回圣上,春耕要紧,户部会先要考虑百姓的耕种问题,先行支付钱粮赈济。关于户部的账目,臣已经同户部的几个官员一起厘清,臣将送到御前,请圣上一阅。”
朝堂上所有的目光,顿时一并向程子安看去。
在以前,户部尚书需要要钱要粮时,先行会叫穷,再历经数次来往,勉强能挤出些钱粮。
程子安居然一口答应了赈济,难道程子安在户部厘账,真理出了闲钱?
一听有了钱,兵部的高尚书立刻不客气了,道:“拖欠各路兵的粮草,不知程尚书何时能发放?”
程子安一口回绝道:“没钱。”
高尚书被噎得伸长了脖子,怒道:“程尚书,你这是什么意思,各路兵拖欠的粮草,难道程尚书打算不给了?”
程子安不紧不慢地道:“高尚书,户部真没钱,我先前说了,要先考虑百姓的耕种问题。百姓没种子下地,朝廷向谁收取赋税?”
这下高尚书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了,也只能将满腹的怨气硬生生吞下去。
百姓交不出赋税,难道去向官绅摊派?
大朝会上,你一言我一语,毫无逻辑,互相攻击,抓对方言语漏洞的辩驳,压根不适合议事。
圣上点了程子安等人御书房议事,起身离去,许侍中宣布退朝。
四皇子默默跟在了程子安身后,何相走在程子安身边,眼珠子拼命往后乜斜,看得程子安既想笑,又无语。
何相凑上前,低声问道:“听说四皇子给户部都送了灯笼呢。”
传闻还真是夸张,这么快就走了样,程子安笑道:“四皇子又不是开灯笼作坊的,哪有那么多灯笼送,就送了在过年旬休时节,还在当差盘账的几人。”
何相哦了声,犹疑地打量着程子安,看上去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既然何相不说,程子安也绝不问,任由他在那里纠结。
何相见程子安不问,自己反倒忍不住了,道:“四皇子......他送灯笼,二皇子过年都没出现。底下到处都在议论,说是二皇子在与四皇子的争斗中落败,失了宠,因为你出手帮了四皇子。”
程子安哈了声,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传闻,不由得懊恼,他怎地就忘了,聪明人会想太多,阴谋跟贪官一样,遍地都是。
他祖宗的,这些大聪明。硬生生将他与四皇子凑做了堆!
程子安深深呼气,缓了缓心情,道:“何相,你就别跟着他们起哄了。今朝还有好多事要做,楚王会进宫来,商议合议细节,户部还要尽快将钱粮拨付下去,不能耽误了百姓春耕。工部那边,除了修贡院,河道河工要巡视,修葺填补,哪一样都是要事!”
何相毕竟武将出身,他还是比较偏向于各路兵,道:“各路兵的粮草,真挤不出来了?”
程子安先前就已经打算,精简强兵之事,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先给何相了一个提醒,道:“何相,各路兵的粮草,已经拖欠了不少。但何相可知晓,大周的国库,已经糟糕到什么地步?”
何相愣住,道:“我并不清楚,程尚书不若仔细说说。”
程子安叹了口气,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待到闲暇时再说吧。”
何相跟着唉声,袖手望着眼前的承庆殿,闭嘴不再多言。
进了御书房,众人见礼后分别落座,圣上道:“等下南召一行会进宫,程尚书你负责合议细节之事。”
程子安应是,四皇子端坐不动,大皇子三皇子见王相他们并未出声,便也不发一言。
很快,楚王一行进宫,互相见礼之后,程子安拿出了先拟定好的文书,交到了楚王与他的随从手上,几个相爷,皇子们手上,也各自给了一份。
文书是程子安按照以前的合同拟定,分为几大类,大类下面有小类别,简单明了,精准且完善。
楚王捧着堪比一本书厚的文书,翻开看着上面工整的蝇头小楷,止不住地叹服。
大周人才辈出,就这份合议,放眼全南召,包括他自己在内,决计做不出来。
圣上前些时日拿到了这份文书,当时他看得爱不释手,震动不已。恐流传出去,他扣留在了御前,让许侍中挑选亲信,写字工整的御前伺候之人抄写了几本。
如今见到众人的反应,心里藏不住的高兴,大朝会时积下的气,一下就散去了。
程子安很快做出合议的合同文书,一是得靠前世时的积累,二是上次闻绪编撰工匠书时,他从中学到了不少,前世的经验,得到了巩固,这次做文书,几乎是驾轻就熟。
工匠书属于学习的书籍,不能误人子弟,必须精准。先理出大致的框架,比如做风车,份位车身,车尾等几大步,分好之后,再往里面填充细节步骤。
程子安就算在忙,合议也必须由他自己亲自撰写,不然他不放心。
同楚王在桑家园子见过面之后,他就开始着手,趁着晚上睡前的一段闲暇功夫,先列出范围,按照布匹面料,珠宝等分门别类,一项项填充进去。
御书房里一片安静,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声音。过了许久,楚王合上纸,起身恭敬拱手,道:“圣上,这份合议的条约细节太多,本王一时难以看完,须得带回驿馆细度,待三日之后再进宫。”
圣上舍不得楚王将合议带走,不过楚王的话却让人无法回绝,一本书厚的合议,他要是一口应了,反倒要怀疑他是在敷衍,压根就不想守约。
待楚王一行告退,圣上立刻道:“你们手上的,都交上来吧。”
许侍中忙上前收取,大皇子怪叫道:“阿爹,我才读了不到一半,后面的还没看完呢,要是有错漏之处,南召肯定不会吱声,若是稀里糊涂签了,岂不是大周的损失?”
三皇子难得附议道:“阿爹,不读完如何能知晓,大周究竟与南召签订的合议细节,难道这些细节,不能对外声张?”
四皇子等人不做声,将文书交到了许侍中手上。
圣上不客气地道:“王相他们都已经看完了,你们只看了一半,是你们蠢!与南召的合议,赋税往来,是户部的差使,你们管不着。快还回来!”
大皇子与二皇子被骂了一顿,不敢出言顶撞,只敢暗自埋怨程子安。
都怪程子安,处处挣表现,悄无声息弄出了一本书厚的合议,好似朝堂上下,就他一个聪明人!
接下来,程子安取了各州府报灾折子,细看之后,道:“这次户部的赈济银,是从漕运处挤了出来,先用于春耕的种子。春耕的种子,以两个相邻的州府,互相调剂为上,庄稼人都知道,一片土地,不能连续耕种,会伤地。种子也是如此,往年留取的种子粮食,连续耕种之后,收成会逐年减少,更换之后,则会好上一些。眼下到了春耕时,选取饱满,未曾长虫蚁的种子,若是老天作美,收成就大致无碍了。”
漕运银?
众人皆忽略了程子安后面关于粮食种子的话,只听到了漕运银几个字。
漕运帮凶狠擅斗,大周的各路运河,几乎都被他们把持住,要是不给他们银子,他们则会停了运船,到时如何运送漕粮?
漕运帮的大东家覃万丰,身家丰厚,与世家大族,官员频繁联姻,底下兄弟众多,几乎是一呼百应。
在年节时,通往京城的运河就尤其忙碌,覃万丰的船拉着节礼年礼,停靠在码头,苦力一涌而上,扛着箱笼下船,再由马车送往京城各府。
覃万丰住在燕州府,他极少进京。二皇子以前管着户部差使,他只在二皇子刚上任时,进京过一次。
二皇子乳母的儿子,娶了覃万丰排行十八的庶女。
历任户部尚书,从未有人敢动漕运。
王相等人皆未做声,圣上神色若有所思,看不出息怒。
何相担忧地道:“漕帮一旦停船,河道就动弹不得,程尚书,漕运银,如何都动不得啊!”
三皇子讥讽地道:“我还以为,程尚书忙了这段时日,国库盘出了银子来,原来是要动漕运银子!”
大皇子瞠目结舌盯着程子安,尖声道:“你真是大胆,难道想要弄得大周上下大乱?”
四皇子听过漕帮的厉害,他此时一脸紧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坐了回去。
程子安面带着微笑,说出来的话却如一道惊雷,砸在众人头上:“大皇子这话是何意?难道漕帮要造反了?!”
作者有话说:

前怕狼后怕虎, 究其根本,还是怕影响到自身的利益。
覃万丰的礼太过丰厚,在漕运这块得到好处的人太多。漕运帮的鼎鼎大名, 前世不学无术的程子安都听过, 用前世的词语来形容,就是垄断的路霸。
从没有民能真正与官斗, 哪怕是朝代末年的百姓起事, 如朱元璋等人, 他起初是栖身之地都没了,逼到了绝路才去投奔早就做好了起事打算的郭子兴,由此发迹建立了大明。
大周现在的情况,天下尚算太平,远比元朝末年的情形好许多。覃万丰身家丰厚, 儿孙成群,他并非如陈胜朱元璋等光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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