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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而拿着好处的这群官员,程子安就是鄙夷他们。
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成日尽挖空心思钻营, 骨头比羽毛都轻,没卵子没勇气没出息, 只想着捞好处, 一人得道,家族从此抖了起来。
抖起来也有好处,他们养得膘肥体壮, 生怕荣华富贵没了, 再也飞不起来, 几近一盘散沙。
狗披官皮, 只敢对底层百姓汪汪叫。
圣上的脸色, 比外面雨蒙蒙的天气还要阴沉。
覃万丰的势力大到,居然连他的儿子都要忌惮!
再这样下去,难道要将周氏的天下,双手奉上不成?
王相等人觑着圣上一只手撑在案几上,身子微微前倾,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前方,仿佛要吃人的模样,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漕帮,覃万丰完了!
圣上斥退其他人,单独留下程子安说话:“覃万丰不得不除!”
程子安听圣上声音如寒冰,一开口就充满了杀意,惟余一声叹息。
只除掉覃万丰有何用,漕帮就是一块大肥肉,没了他,还有千千万万的人盯着。
圣上岂能不清楚,继续道:“漕帮也要除掉!他们这些年,霸占着河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实在是罪该万死!”
无论是漕帮还是其他帮派,为了独霸一方,杀人放火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这时候的官府去了何处?
他们如何能壮大到了如今的势力?
说到底,都是官府的错,是官府纵容了他们。官匪一家,诚不欺我。
杀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程子安沉吟了下,道:“圣上,大周的出行,共有两条路,一条是陆路,一条是水路。大周的水道算得上畅通,造船等本领,足以称霸天下。”
圣上对大周的船颇为自得,他唔了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椅子里做好,颔首示意程子安继续说下去。
程子安:“水路则是走河道,河上行走的船,有民船与官船两种,河道上到处都是闸口,官船能畅通无阻,无需缴纳一个大钱。
民船与官船就不同了,臣坐过民船,官府随便在某条河道一拦,民船就得乖乖缴纳“买路钱”。这些“买路钱”,圣上定清楚,乃是官府在规定的闸口外,自作主张的摊派征收。”
圣上刚缓和了些的心情,瞬间又不悦起来,沉声道:“这些狗官,大周难道缺了他们的俸禄?!”
程子安道:“圣上,这里面的情形很复杂,等下臣会详细向圣上禀报。”
圣上摆了摆手,道:“你继续说。”
程子安应是,道:“民船为了赶路,不能坏了口碑,只能捏着鼻子掏钱。若想多添几条船,船东家就必须与官员打好关系,定时上贡。否则的话,官府随便寻一个借口,就能将其逼得买卖做不下去。臣来自明州府,明州府海河众多,船运因此也比较繁荣。臣的舅家在明州府做胥吏,二舅舅在告老之前,乃是明州府的捕头,臣自小听他说了许多官司,某个船家积攒了多年的家财,一夕之间都没了之事,数不胜数。圣上可让刑部大理寺送来卷宗,涉及到船家的官司有多少。”
能送到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司,皆都涉及到了命案,需得两部复核。
抹去于自己不利的人证物证,卷宗天衣无缝,刑部大理寺的复核,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圣上的粗气声都粗了,程子安心道这才开始而已,继续道:“另一方面,车马比不上行船平坦,运送重的货物,还是得靠船运。”
说到这里,程子安见缝插针,将自己的小心思加了进去:“无论骡车马车驴车牛车,官道修筑得再平坦,稍微快一些,就颠簸得很。主要缘由,乃是车驾的车轮,与地面碰触没有缓冲,好比是石头与石头,硬碰硬。要是换成细软的棉与石头相碰,情形就不一样了。车驾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是有工匠能钻研琢磨,将车轮改软,或在车身与车轮之间,添加能收缩自如的物件,有了缓冲之后,车马行驶起来就平稳了。”
圣上想起自己的御驾出行,也在里面颠得左右摇晃,就是出宫去祭天的短短一段路,也被晃得眼花目眩。
“你说得对,车马要是能改善,陆路好走了,不全然依赖水道,漕帮只会被瓦解。”
程子安心里呵呵,道:“这些都得靠工匠去想法子了。工部自行选了有本事的工匠之后,这些年的河道河工,一直做得很好。唉,章尚书身子骨不好,臣不知他能再撑几时。臣恐章尚书告老之后,工部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一朝再变回从前。工部的尚书,臣请圣上定要慎重考量啊!”
圣上没好气地斜睨他:“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继任工部尚书之事。说吧,你看好了由谁继任?”
虽然会有把持朝纲之嫌,工匠实在是太重要,程子安毫不避讳地道:“臣如今对工部的官员不太熟悉,要听从章尚书的意见后,方能下决定。”
圣上不耐烦地道:“那就待章尚书致仕,听他如何建议再说。你快将先前未说完之事,悉数道来!”
程子安顺道解决了一件事,心情很是畅快,沿着漕帮的事说了下去。
“既然得靠船运,有需求就会有发展,就算现在打散漕帮,臣敢断定,不出几年,漕帮会再死灰复燃。”
圣上怒道:“他们敢!朕灭他九族!”
帝王在私下,自称都很随意,在上朝等正式场合才会自称“朕”。
程子安见圣上大动肝火,垂首不语。
圣上长长呼出口气,沉声道:“决不允许漕帮东山再起,河道之事,我以前听你说过海道,一直在考虑。如今看来,不得不早日开辟出来了。”
程子安暗喜,不要钱恭维拍马屁:“圣上英明,真正深谋远虑,考虑周全,臣差点就将海道的事情忘了!”
海道之事明明就是程子安以前提出,他如今倒装蒜起来,圣上脸颊抽搐着,最终露出丝笑,道:“你去拟定个章程出来,海道也不能由着他们乱来,要服从朝廷的管辖。”
程子安道:“是,臣大致想了些,海道与河道一样,船要码头停靠,靠海之处,先要修筑码头,这件事,绝不能放给当地的官服,要交由工部章尚书去办。”
圣上重重喘息一声,道:“官员雁过拔毛,修码头有利可图,他们又要眼红了。不过,户部没银子,哪来的钱修码头?”
程子安不紧不慢地道:“臣以为,可以让民间的商家去承修。比如某地的码头修建,由某个富商最终夺得,由朝廷定下船停靠码头的费用几何,交由富商去收取。在码头上,给富商一块地,由他修造铺子,库房。为了杜绝只有他一家独占码头,坐地起价,库房,铺子必须赁出去一半。有了竞争,当地的码头才不会被做死。收取停靠费,也有年限,到时候得具体看,修建一个码头需要多少银两,再定收回的年限,与停靠费。”
圣上手指敲着案桌,神情看上去颇为欣慰:“这个法子好!既然要让富商去承修,你为何又提出要工部参与进去?”
程子安道:“臣也有私心,工部的工匠参与进去,一是作监督,码头属于大周,利国利民,不能让富商胡乱对付,修成豆腐一样,只用几年就成了渣。二是民间有本事的匠人不知几何,工部的工匠能从他们身上学到本事,造福大周。”
圣上笑了起来,道:“你所言极是,就照着你的法子去办。”
笑着笑着,圣上的眉头又逐渐拧紧,道:“漕帮的覃万丰,不得不防。要是他借机生乱,着实是个大麻烦。”
程子安道:“圣上,只凭着覃万丰,起不了波澜。他敢造次,大周的各路兵,臣亲眼见过,他们杀起人来,还不在话下。漕帮有的是银子,这可是大肥差,他们会争抢着上阵。”
圣上领过兵,对兵将见不得光的那些手腕门清,他咳了下,道:“总得杀上几个,让他们见到血,也就安分了。”
程子安道:“漕帮的人遍布天下,干脏活苦活,为了养家糊口的,占据了至少九成。这九成的人中,有多少会冒着丧命的危险,与官兵干仗?丢了河道上的差使,可以去寻海海上的差使,如此一来,漕帮的人,大多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圣上点头,道:“就怕漕帮底下的那些人,见开了海道,转头又朝着海道而去。他们有船,有经验,说不定海道还没开始,又被他们给霸占了。”
程子安微笑道:“河海不同,走海道的海商们,也绝非弱者,双方对上,还指不定谁赢谁输。臣不怕漕帮的人改去抢占海道,反倒害怕他们不去。”
要是海道被行海船的海商们占据,等于又再来了个“漕帮”。要是双方抢夺,问题就大致解决了。
程子安叹了口气,道:“还是得官府作为啊!官员要是不管束,或者偏颇向某一方,法子再好,办得走了样,最后肯定不会成。圣上,臣以为,既然新出了海道,随之应当有律法颁布,进行管束。”
圣上对漕帮厌恶得紧,恐这件事办砸了,威胁到自己的江山,狠戾地道:“要是官员敢伸手,杀无赦!到时将王相段尚书他么一并叫来,商议律法细则!”
有杀无赦在先,律法的细则,程子安就无需担心轻重了。
程子安鼻子几近发酸,官员真因贪赃枉法被砍头的事情,比见鬼都难。
新出具的律法,程子安誓要将其弄成大周律法的新版本。
官绅犯法,与民同罪,废掉官员拿品级,缴纳钱财抵罪的恶臭律令!
这是难得的好开头,程子安几近想哭,连最锋利,将圣上的心肺戳得稀巴烂的厘账结果都忘了。
圣上自己没忘,问道:“你先前曾说的情形复杂之事,如何复杂了,你且说来听听。”
程子安忙克制住心头的翻滚,道:“圣上,官府的官员乱收“买道钱”,他们并未全贪腐掉,一部分拿来填补了赋税的缺口。吏部对官员的考核,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赋税。赋税做不了太多的假,官员为了升迁,会想方设法筹措。哪怕是富裕的州府,一样面临着此种情形。”
圣上皱眉,道:“为何会这般?”
程子安静静道:“因为大周的赋税,已经收取到了十年以后。”
圣上瞳孔猛缩,脸色瞬间灰白。
大周国库现在捉襟见肘,还是已经将十年以后的赋税都提前支取的结果。
拔苗助长,寅吃卯粮都无法形容,大周财赋的糟糕境地。
程子安将圣上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并不觉着同情,只感到一阵阵痛快。
有因就有果,这一切都是他活该!
皇室宗亲要锦衣玉食,官绅要锦衣玉食。
大周全天下的底层,就算是累死累活,都供奉不了那么多的锦衣玉食。
粮食亩产低,填饱肚皮都难。赚钱的行当,都把控在权贵手中。
牛马们的命,在权贵眼里不值钱,在圣上的眼里,也差不多如此。
唯一的区别是,无论肥瘦,天下所有的牛马,皆属于周氏。
牛马已经先被预支掉了十年的寿命,漏洞继续如雪团般滚下去,圣上敢不敢见到,牛马反正活不下去,会撂挑子不干,冲垮周氏皇朝的那天?
周氏本是镇守一方的武将,前朝末年,因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天下战乱不断,周氏趁机起兵,夺得了天下。
史书上对王朝更迭的记录,如周氏这般的屡见不鲜。
程子安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情绪,缓缓道:“大周的财赋状况,其实也并非无解。”
圣上双手猛地撑在椅子扶手上,太过急迫用力,手上的青筋都快暴开,急声道:“何解?”
程子安抬眼看向圣上,平静地道:“臣随后会将官员们手上的田产与铺子账目呈上来,圣上看后,应当会更清楚,大周为何会会走到今日的境地。臣建言,士庶一体,同纳钱粮。修改律令,官绅的子孙后代,不再因祖上的功绩,享受各种优待。官绅犯法,与民同罪。完善律法解释,令出必行,以法制天下!”
圣上脑子嗡嗡响,各种声音再回旋叫嚣。
这是比漕帮还危险之事!
大周如今的天下,也几近摇摇欲坠!
小叶紫檀做成的御椅,厚重宽大,圣上保养得当,不胖不瘦的身躯全落在上面,御椅巍然不动。
圣上却撑不住了,跌坐在椅子里,手颤巍巍抬起,半晌后,又垂落下去。
“此事留待再议。漕帮的事情交由你,海道河道,都由你统领。政事堂那边,我会交待下去,他们会协助你.....”
圣上哑着的嗓音,陡然拔高,盛怒到嘴角歪斜,面目狰狞嘶声道:“谁敢拦着,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纵容他们太久,纵容他们太久,他们要将朕的天下,都吃干榨净,吃干榨净!”
作者有话说:

寒冷的风在夹道里回旋, 呜呜咽咽,程子安耳边就不由自主回荡起圣上的悲愤。
吃干榨净周氏江山......
程子安念叨了声,讥讽一笑。
周氏的江山, 也是吃干榨净了牛马的辛勤劳作。
真是不要脸得很!
民众的认知, 生产力的发展,制度等等, 都是循序渐进发展, 相辅相成。
程子安做不到振臂高呼, 让天下人人均田,共富裕。
均田其实也富裕不了,因为粮食产量在那里。就是他搬来一座后世的种子库都无计可施。
南橘北枳,种子也是同样的道理,后世的粮食丰收, 是生化农等学科,共同进步的结果。
程子安很是无奈,在有生之年,只努力争取百姓不用承担如此重的负担, 他们能不被官老爷们榨干最后一滴血,命贱如蝼蚁, 还要低他们数等。
圣上心疼周氏的江山家财, 就是他的契机。
政事堂内,王相与何相在值房里吃茶,没一阵明相也推门而入, 见到何相在, 他们两人不对付, 毫不掩饰地拉下脸, 嘲讽地道:“何相怎地在这里, 不去户部找你的程尚书?”
何相撇嘴,道:“我来王相值房,与你何干?我的程尚书,明相这句话说得真是可笑,亏你还是读书人,比我这个粗人武将都不如!程尚书是户部尚书,他何时成了我的尚书?难道明相是将政事堂底下的官员,都当成自己的了?”
明相自从二皇子被圣上责令关在府里后,一直就心烦意乱,贪图痛快说错了话。
何相与他斗嘴,向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谁知他的嘴皮子,竟然如此利索了!
明相幽幽斜撇了眼何相。哼了声,将座椅拉得离何相远了些坐了。
王相只呵呵,只当没有听见,提壶给明相倒了盏茶,道:“明相来可是有事?”
明相瞄了眼何相,这时也顾不上了,忧心忡忡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如实说了。程尚书先前在御书房中之言,着实令人震惊。说句大不敬的话,漕帮的由来,比大周都要早,得追溯到前前前朝去。王朝覆灭,漕帮仍旧在那里。我看圣上的意思,已经被程尚书蛊惑说动了心思,准备动漕帮了。”
何相立刻道:“蛊惑!明相,你的话是良言,程尚书的话就是蛊惑,这人与人的脸皮,着实不能比!”
明相气得胡子乱颤,骂道:“何老儿,你休得在这里胡搅蛮缠,听不懂就闭嘴,别丢人现眼了!”
何相蹭地一下站起身,身子前倾,冲着明相噼里啪啦一通淬道:“姓明的,你才是懂个逑!你自诩读书人,是经天纬地之才,你且说说看,出仕为官以来,你究竟做了甚惊天动地的功绩?我是没读过书,但我领过兵,在边境打过仗!”
明相被何相的口水喷了一脸,他下意识后仰躲避,抬手抹脸,楞在了那里。
自从出仕为官以来,上峰或者圣上交待的差使,他能遵照吩咐办得漂亮。
与朝堂上下九成九的官员一样,就是遵旨办事而已,可以称作平庸。
在未出现程子安之前,明相算得上是为官为政都说得过去,眼下两相对比,他就被衬得不能看了。
王相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烦躁不已地拔高声音道:“你们别吵了!”
两人见王相发火,悻悻地停了下来,何相坐回去,尤不平地道:“我好生生地同你吃茶,是他跑来挑衅,可怪不得我!”
明相欲回击,王相沉声道:“够了,你们都一大把年纪,成日吵个不停,还嫌朝堂上吵得不够?”
朝堂上经常争吵不休,遇到脾气上来了,互相厮打都屡屡发生。
明相斜了眼何相,坐直了身子,重申了先前的话。
何相本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掸着衣袍没有吱声。
王相眉头拧起,道:“此事的确要紧,圣上留下了程尚书说话,你我也无从得知究竟商议得如何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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