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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河边草)


“啊,真扫兴,怎么还是普通的炒面面包。”
“看你们埋头往食堂猛跑,我还以为夜蛾老师终于听了我的建议,让他们进点春季限定草莓轻奶油卷之类的好东西。”
五条悟,我曾在家族聚会上见过的,六眼的继承人。
童年时目中无人的冷酷变为自由的随性,比起来路不明的同学,食堂的新菜品显然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让担心身份暴露,被吓得够呛的我偷偷舒出一口气来。
而他身后不远处,除了我熟悉的硝子,还有一位黑发少年。他面容清秀,表情温和,双手插兜,注视急火火的同伴时,细长的眼里装满无奈:
“悟,在便利店吃了很多还没有腻么?”
“突然跑这么快,好像吓到学妹了。”
五条扭头瞥了他一眼,语气不依不饶,反驳说:
“哈?装什么成熟,你不也很好奇新菜品么?不然干嘛跟我一起跑了。”
“而且还比我慢了半步!你这短跑失败者!”
两个年轻术士你来我往,幼稚鬼的对话让硝子忍不住嫌弃:“你倆饿死鬼投胎么?”
她默默翻出白眼,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笑着邀请我和灰原一同进餐,话题也自然而然转到参观学校的经历上。
五条悟、夏油杰,和硝子同一年级的学生,高专有名的特级二人组,也是灰原嘴里要玩摇滚的音乐教室成员。今天三人一起上完文化课,中午便聚在一起吃饭。
听到灰原和直哉起冲突的部分,硝子轻轻皱起眉头:
“啊,小肚鸡肠的男人。我也遇到过几次这种事,不想让人碰钢琴直说就好,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
“可真那么在乎就把它带宿舍,然后把这个地方腾出来,给悟他们放架子鼓不好么?”
作为数量稀少的反转术士,不似需要外出祓除诅咒的广大师生,硝子大部分时间留在学校,为各位术士提供治疗。因此对在校学生活动的了解比寻常人多上一些。
就她个人观察,比起将钢琴捐给学校,直哉更像是找个地方寄存它。只要看到有人使用钢琴,他便会露出不快的表情。
对此观点夏油杰深有同感,他摇了摇脑袋应声说
“不行哦,他只要那间教室,二楼靠着樱花树的位置。”
“我之前也跟夜蛾老师提过这件事,但是被拒绝了。说直哉至少弹得很不错,我们摇滚拿出实际成果之前,都不许再浪费经费。悟,想要架子鼓你得要好好练习才行。”
明明是咒术师的学校,但在社团组建上却意外采用了普通学校的管理办法,尊贵的五条少爷也要为了兴趣拿出些努力。
对苦口婆心的劝说不以为然。
“这可不是练不练习的问题。我之前看到他出任务回来,把自己锁在教室里和钢琴说话。”
五条悟单手撑住脸颊,含着手里的汤匙,望着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嘲笑:
“真是个怪人、啊不、怪小孩啊。”
作者有话说:
怪小孩呢
第七十五章 番外
◎沉默的继母◎
禅院直哉在清洗自己的手掌。
年轻的他有一双漂亮的手。修长而白皙, 纹理细腻,比起蛮横的武士,更多的让人联想到斯文的钢琴家。
结束任务后, 在从战场返回高专的路上,他会洗很多次手。
第一次在处理完咒灵尸首的五分钟内,最后一次在触碰“泉鸟”前。
少年会按照往日习惯, 垂眸站在最靠近窗户的位置, 耐心地揉搓手指, 在水流滑过皮肤的时候,让紧绷的思维肆意发散。
冰凉的静谧中,他想到最多的永远是自己的继母——
天内泉鸟。
在他两岁时,由父亲接进家门的纤细少女。
她是天元大人的大小姐, 继承优秀术式和古老血脉, 却不因此显得骄纵。相反性格温柔可亲, 会平等地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
重重光环映照之下, 就那连苍白的面容与羸弱的身体, 都如风雨中垂首的茯苓花般惹人怜爱,成了让人倾心的优点。
她曾是众人眼中的尊贵的小姐, 当之无愧的禅院未来主母。
可她却离开了他三次。
第一次, 在甚尔造成的混乱中。
那时候, 他还年幼,对她存在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坚信对方只是意气用事,因而被怀才不遇的男人当成了发泄的道具, 于是苦苦寻找。
第二次, 在滨松钢琴大赛的会议室里。
他为了她央求父亲, 不惜做出以术士身份参赛的出格行为。
但那女人却用他换取了从禅院脱离的机会, 舍弃拥有的一切,成为卖艺的表演者,而他也彻底认清了她虚伪又不切实际的本质——
天内家的背叛者、禅院家的污点,不识抬举的愚蠢女人,装模作样的骗子。
他不断跌落,从优秀的继承人成了其他两家口中被抛弃的小孩,被关进家中府邸,被勒令除了必要聚会不得外出。
她却风光无限。因能力出众,频频接受各种媒体报道。
那些报道像风无孔不入,如飞虫嗡鸣不止,就算他捂住耳朵,也会钻进他的心里。
什么比起精致的和果子,更喜欢恶作剧似的零食;比起倾听他人的想法,更喜欢为难朋友,在恋人身边絮絮叨叨聊些废话……什么比起鲜花珠宝,更想拉着手看一场烟花,
她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泉鸟了。家族自觉受了蒙蔽,开始销毁她残留的事物,或焚烧或拆解。
那时候他恨得要命,于是刮花了她珍爱的钢琴,将它扔到仓库最角落。
都是假的。
他想,这是惩罚,这个骗子应该被男人抛弃,破破烂烂躺在垃圾堆里才是,然后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训练之中。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切,活下来的只有女仆常子。
她处在结界边缘,在接受咒火的直接冲击前便被失控的术式带回了天元本家。
然而火焰的余威将常子的外表化为乌有,她的精神状态也跟着完全崩溃,就算立刻带往禅院家,接受治疗,也说不出事情的起因经过。
人们只能从常子疯狂的呓语中推测出她的身份。
那女人捂着脸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时而泪流忏悔,痛苦地不断重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带回小姐,没想到夫人会杀了她……我不是故意的。”
时而放声大笑,欢呼雀跃地庆祝道:
“她活该!谁叫她爱上了别人!!”
“我们说好,撒谎的人要吞一根针!所以我堵住了大门!就算她在里面哭泣、就算哀求,我也没有解除咒具!”
“我杀了她,小姐,小姐,我的泉鸟小姐。”
他本想听常子描述继母死亡时不甘,想要听她诉说悔意,知晓留给自己的一言半语。却从对方不断诉说悲恋的嘴里,听到了泉鸟隐藏的过去。
并非天内家族口中拥有卓绝天赋,知书达理、美丽且惹人怜爱的大家小姐。
而是童年时落魄地生活在别馆,被母亲殴打、被女仆猥亵,仅能偷偷在夜里和狗说话的寂寞小姑娘。
所以母亲登门拜访时才悄悄瑟缩身体,流露怯意,所以才那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只要给予承诺,就会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他早就知道了,她是个无耻的骗子,会为了赢得他人的可怜美化自己的行为,掩饰自己的内心。但唯独对这个谎言,他说不出话来。
死的是个肮脏可鄙,自幼年便出卖自己获取方便,长大也无情操纵他人情感的烂女人。
其价值不比一只野猫来得重要,也并不值得他特地哀悼留念。
他当如常子一般大声叫好,为此感到快意,让所有一切随她死亡划上句号。
可脑子一片空白。
【她死掉了】
唯有这个念头如此清晰。
“别用那张嘴叫她的名字。”
他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等到再次回神之际,自己正站在洗漱间,于一片漆黑中慢慢清洗双手。
终于安静了,他想。
他在刚刚除去了最后一个知情人,在她死后,禅院家的污点又少了一个。
长久以来的憎恨失去了发泄的出口,因而消失无踪,但预想的解脱却迟迟未到。
只有空虚和迷茫在深夜笼罩将他笼罩,徘徊不去。他在凌晨时分昏昏睡去。
梦的内容由碎片构成,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深刻,叫人感到无法忍受。
她的幻影在宁静的午后抚摸他的额发,在烟花绽放的天台拥抱他的肩膀,在滢滢夜灯下亲吻他的额头说:“约好了,你要快点长大,带我去外面的世界哦。”
“我其实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是觉得很辛苦……”
那些话语,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醒来后,他一个人来到破损的钢琴边。
少年在沉默的夜里思考,将记忆拼凑成型,慢慢摸索过去所忽视的细节。最终,想说的话有很多,可能挤出来的却只有几句抱怨:
“说什么喜欢跟我在一起,喜欢听我说话。”
“我们其实根本没有真心聊过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生气争吵时的逼问,让她哭着袒露了一次“真心”,其他时候都是她耐心接纳他训练后积累的压力。
他也没有试图理解。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比起无法言语的继母,他反倒更像一个哑巴,对于压在她身上的重担,熟视无睹、装聋作哑。
于是她再也不愿回头看他了。
千百次憎恨,憎恨她漠然的眼睛,憎恨她决绝的背影。
他只是一味指责她不愿真心去爱自己,然后一直掩耳盗铃不愿意承认答案——
他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骗子。
而她再也不能回头看他了,到头来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烦恼。
那个被她拼死保护的孩子,除了娟秀的眼尾,其他地方一点也不像她。要是觉醒十影法术,反倒会动摇他作为继承人的地位。
他衷心希望那个小孩因为照顾不周死掉。或者大价钱转手给他抚养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对方在女人死后我行我素,却迟迟不肯放手。
于是留下的只有这架钢琴。
它扰乱他的心神,像苍白的鬼魂沉默同他注视。他却偏偏鬼使神差地修复了它,并把它一起带到了东京。
然后一眼选中了音乐教室二楼的位置。窗边有颗漂亮的樱花树,入学是春天,不久就会开出粉白的花朵。
她很喜欢在练琴的结束后凝望摇曳的花枝。
他就把钢琴放在了那里。
回忆就此结束。
继母死后,禅院直哉开始对着钢琴说话。
等到流水冲去所有痕迹,便轻柔抚过琴键,以平静的语气描述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而钢琴一如她本人沉默,再也不会给予任何回答。
作者有话说:
我本来打算写漂亮男孩的,但是越考究直哉的性格,越觉得他就是做不了男主呢……
毕竟在看直哉的时候,必然会看到点甚尔的相关。
对比之下,我没法拒绝大胸人夫纯爱故事,也有了这篇文。
都写到这里了,有没有人给我点长评看看,期待地看向我的富婆们:

以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如上字眼, 灰原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望向一旁的五条悟,神情中充满担忧:
“虽说人各有烦恼,但我听夜蛾老师说要禅院君要和水咲同学一起搭档, 这样真的好么?”
“如果非要俩倆成对的话,我和七海商量下能不能我来和禅院君一起……”
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五条悟不禁挑起眉头, 发出一声戏谑:
“哇, 搭档, 怕是会被他当成侍女使唤吧。”
银发少年扶住下巴,笑着注视着我,俊秀的脸上挂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口中的感叹让我心跳瞬间骤停——
“真可怜。好不容易才自由,又要像妈妈一样照顾他了么?”
为什么会提到妈妈?
我跟五条悟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发生在御三家的聚会上。那时五条悟年仅七岁, 冰冷的视线一扫而过, 理应对我毫无印象。
还是说我的通缉令也曾传到过他手上么?
百年前, 两位家主曾因御前比试同归于尽。此后, 五条家和禅院家两家关系交恶, 势如水火,会把我这种丑闻当作乐子毫不奇怪。
明明有面纱隔绝, 但在那双仿佛洞悉世间真相的眼睛前,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没事的, 就算认出来,五条也不会站在禅院那里。
以及为由, 我努力安抚躁动不安的内心。
但一想会面对成长为少年的直哉,我还是忍不住捏紧勺子, 无意识地拔高语调。
“妈、妈妈?”
这惶恐的姿态引来他人注意。
“悟, 你说的太夸张了。”
黑发少年垂下狐狸似细长的眼睛, 幽幽发出一声叹气, 对五条悟的恶作剧行径表示谴责:
“别紧张,学妹。”
以平稳的语气向我解释最近情况。
“最近确实很缺人,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结界均有暴动,我和悟也是处理了一个黄泉里逃出的咒灵才回来的。所以为了安全考虑,老师会保证学生两人配合。”
“但这里是学校,又不是什么宗族大家庭。和禅院同学最多只是些任务交流,并不需要特别惯着他。”
正如夏油杰所说的,作为搭档,他和五条悟相处融洽,关系十分平等。
在饭前的自我介绍里,我得知少年名为夏油杰。明面上,我和他一样,是“咒操术”的使用者,来自和咒术界无关的普通家庭。
这份相似性则无形中提高了他的好感。对话时,夏油杰会带着亲切的笑容施以援手:
“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学长说。”
一旁的硝子随之附和:“也可以和我说。”
“不过现在是吃饭时候,就不要想那么糟心的男人了。怎样,饭菜还合口味么?猪排很不错吧,你和小狗都很开心的样子。”
说着,她好奇地看向我的脚底。
就像是孩童对着夜灯聚拢双手,自娱自乐地摆出各种手势,操控倒影在天花板上出演动物戏剧。我的影子末端同样端坐着一只漆黑的小狗。
扁平的小怪物以地面作为入口与我保持联系。
它会长大嘴巴吞掉我偷偷塞给它西芹,也会在五条悟说话时,不满地呲出一口尖牙。如今留意到硝子的视线,小狗慢悠悠晃了晃尾巴。
提及心爱的小狗,紧张的心情瞬间消失大半。
虽然身为咒灵,可狗从小开始就很喜欢吃人类的食物。
每次相聚,它都会俯下身子凑在篮前东嗅西嗅,为喂食兴奋不已。
但约定在身,“可以”前它都会坐在原地耐心等待,唯有开花的尾巴泄露出它的迫不及待。关系亲密到一定程度后,它甚至会在我低落沮丧的时候,主动用鼻子将最喜欢的肉类推到我的面前。
在我看来,狗狗那种大快朵颐的豪迈吃相非常可爱。我喜欢看他吃东西,并时常幻想和一起享用美味的未来。
这个愿望在复生后得以实现。
新鲜的大块猪排裹上面粉与蛋液,表面被炸至金黄,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小口咬下后,牙齿划开鲜嫩多汁的肉排,鲜美的味道便在味蕾起舞。
“很好吃!”
“生病后就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每天除了点滴,一些利于消化的食物,就是父母寻来的,呕吐物一样的土方。”
“明明做好了接受现实,到死也是这种状态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还能再尝到食物的味道,好像做梦一样……”
萦绕在舌尖的苦味终于散去,胃部不再痉挛。那之后,即便是平凡的家常料理,也好吃得可以让人幸福得眯起眼睛。
就算这些完全是我的真情实感,但哪里有人一把年纪,还会因为食物好吃就露出要哭了的表情呢?
我接受的教育并不允许我在外人面前失态,况且在场的都是比我“小”的学生,我忍不住垂下脑袋,用手掌去遮掩自己的嘴唇:
“对不起,我吃相不太好么?”
夏油杰安静地听完了我的抱怨,眸光微微闪烁:
“没什么,呕吐物一样……的确会觉得办法呢。”
说着,他将餐盘上的碟子向我推了一推:
“我昨晚失眠,现在吃不了太油的。要尝尝我的天妇罗么?”
见状,五条悟也搜热闹似的把随餐附送的小食递到我身边,吆喝道:
“来,这个是我不喜欢吃的红萝卜沙拉。这个更健康,我拿它跟你换天妇罗。”
青筋在眼角乱跳,夏油杰伸手用力敲向那颗银毛脑袋。
“拿回去!”
他们俩人又吵了起来。
其间,金发绿眼的混血儿,七海建人去取在黑水村内破损的咒具,也姗姗来迟加入聚餐。可等到吵吵闹闹的一餐结束,我都没在食堂看到禅院直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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