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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时三十)


好吧。她又问:“太后娘娘醒了吗?”
“太后娘娘刚歇下,还未起来。”
皇帝与太子各有政务要忙,皇宫里的人虽多,可个个拘谨慎微,不像家里的丫鬟胆大。善善也不想惊扰太后休息,好在她一个人也能玩的快活。太后娘娘方给了她一盒琉璃珠子,各个剔透明亮, 她玩得忘乎所以。
小厨房里端出一盘刚出炉的点心, 并有方从冰鉴里端出来的水果。殿中静悄悄的,只有琉璃珠碰撞声间或响起。
宫女们各司其职, 偷偷好奇地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昨夜温家小姐擅闯皇上寝宫却没被赶出来,消息如风,眨眼传遍整个皇宫。除了心知肚明的, 如今整个皇宫的人都在嘀咕,这个玉雪可爱、有点笨拙的五岁小姑娘也不知有何非凡之处, 竟能如此得皇帝宠爱。
毕竟连当今太子都不敢乱爬帝王床榻。
一颗琉璃珠子从小桌子滚落,在光滑的石砖上骨碌碌滚了出去,一直撞到门槛才停下。善善连忙爬下软榻,追着珠子去拣。
她直起腰,屋檐下有一个鸟窝,雏鸟从里面探出脑袋,发出啾啾的稚嫩鸣叫。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仰着脑袋站在底下看。
没一会儿,有一只稍大些的雀鸟扑棱着翅膀归巢,将寻得的食物反刍给幼鸟。雏鸟叽叽喳喳大张着嫩黄色的尖喙,啾啾叫得更加急切。
“温小姐。”宫女拿来她的鞋子:“穿上鞋吧。”
善善乖乖抬起脚,又问了一遍:“我娘亲有来接我吗?”
“温娘子还未进宫呢。”
哎呀。但善善这会儿又想她了。
她想的不得了。她还从来没有一日和娘亲分开过,她每天都有数不完的话要说给娘亲听,这会儿更是憋了一肚子,咕噜咕噜的几乎要冒出来。
“我娘今天会来接我吗?”善善巴巴地说:“我有点想回家了。”
太后宫中的大宫女微微一愣,忙让人将点心端过来,哄道:“温小姐是觉得无趣?不如奴婢们陪您玩捉迷藏?”
善善却摇了摇头。
她推开点心,又看向屋檐下的鸟窝。鸟妈妈与几只雏鸟挤在一起,正低头用尖喙梳理幼鸟稀疏的绒毛。
善善又想到石头,还有她的小马。
不知道石头哥哥有没有找到她的马,不知道小云回家了没有。虽然受的伤疼得她哇哇大哭,但太医的药很好用,今日她就不疼了。她一点也没怪白马,这会儿想起来,只担心它昨日突然发狂,也不知有没有事。
先是娘亲,后是小马,再然后,家里的一草一木都出现在了她的小脑袋里。
今日本来还要上学堂,她连先前的功课都没做完呢。
善善下定决心:“我想回家了。”
“这……”
“我娘不来接我回家,那我自己回去好了。”她想到就做:“我认得回家的路,出皇宫后往左走就是我家啦。”
“……”
善善兴冲冲走了几步,又慢慢停了下来,小脸上满是迟疑:“出宫往哪里走?”
宫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温小姐别着急,皇上会送您回家的。”
“那皇上叔叔现在在哪儿?”
宫女们相顾无言。窥探帝踪可是重罪。
还是大宫女带头劝道:“太后娘娘还歇着,您若想回家,不等太后娘娘醒来与娘娘道别吗?”
善善犹豫,果然被劝住。
她还没走出太后宫殿,就被宫女们带了出去。只是这会儿端出再好吃的点心也无法令她安心坐住,她心不在焉地玩着琉璃珠子,时不时便要转头问一句:“太后娘娘醒了吗?”
宫女俱都摇头。
太后早年亏空身体,这些年来虽有仔细调养,但身子依旧不好,一觉往往要睡许久。善善等了许久,渐渐有些不耐烦,她本来也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心魂都飘到了天外去。
她一动,整殿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只见她跳下软榻,弯腰穿好鞋子,揣上琉璃珠子,晃晃悠悠地往殿外走。
宫女忙问:“温小姐去何处?”
“我去找皇上叔叔。”
“您不与太后娘娘道别了?”
善善:“等太后娘娘醒了,我再回来找她。”
眼见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悠悠、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太后宫殿,众人才回过神,大宫女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备辇。”
御书房。
烈日灼炎,带刀侍卫神色肃穆地守在门前。远远见一群宫人抬着坐辇过来。
后宫空置,无一妃嫔,文武百官进宫面圣皆要在东华门前停轿,未有破例。太后身体不好,有事向来是命人来传唤,自郑贵妃离宫后,宫中便再无人以辇代步。
待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坐在上面的竟只是一个小姑娘。她的脸颊鼓鼓,怀中还抱着一盘香甜的糕点,碎渣子掉了一路,吃得不亦乐乎。
侍卫们站如松柏,眼角余光不停瞥去。
坐辇在御书房前停下,善善的点心也刚好吃完,她乖乖让宫女擦干净小脸小手,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迈开腿往御书房冲。
“站住!”侍卫把她拦下:“御书房重地,未经传唤,不得擅闯。”
善善收回小脚,欢快地打招呼:“叔叔,我是来找皇上的。”
“皇上不在御书房。”
“他去哪儿了?”
“……不知。”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
善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先去了皇帝寝宫,皇帝并不在那里,这才寻来御书房,没想到又扑了个空。皇宫那么大,想找个人也不容易,她一路上问过来,可无一人能告诉她皇上究竟去了哪儿。
善善又想起家中。她的家虽然没有皇宫那么大,可是找人却方便,当她问起娘亲在何处,每个丫鬟都会帮她指明方向。
善善转过身看了一眼天色,找人耽搁许久,如今时候也不早,算一算,太后娘娘应当也已经醒了。
侍卫俯视着她头顶上的发旋,脑子里还盘旋着今日一早听到的传闻,出神间,小姑娘转过头来,期待地问:“那我可以进去等吗?”
侍卫:“……不行。”
“为什么?”
“未经传唤,不得入内。”
善善想了想,又问:“那皇上回来以后,你能去太后娘娘那儿告诉我一声吗?”
“不行。”
“为什么?”
侍卫有千般万般的话想说,对着她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小不点,又不知该从何解释,只能与她面对着面,大眼瞪小眼。
好在两人没僵持多久,一个太监听到外面的动静,闻声走了出来。侍卫喊了一声李公公,善善也认得他,昨夜在皇帝身边见过。李公公是二总管太监,对善善的身份心知肚明,这会儿便做主将她带了进去。
“温小姐在此处稍等,皇上很快就回来了。”
善善乖乖点头。
李公公又让人给她端上茶点。
虽然刚在太后娘娘那儿吃过,可方才吃的是甜糕,这会儿是酥饼,并不相同。善善抿嘴偷笑,美滋滋地伸出了手。
御书房里静的落针可闻,庄严肃穆。她吃了几块点心,便觉得坐着有些无聊。
御书房里是万万不会有孩童的玩具,书架上更是她读不懂的天书,善善啃着点心哒哒遛了一圈,什么有趣的东西都没见着。
不过没关系。
她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一把太后娘娘给她的琉璃珠。
琉璃珠子哗啦啦四散在地上,石板光可鉴人,珠子剔透璀璨,如同倒映的星河。珠子啪嗒碰撞,另一颗咕噜咕噜滚了出去,似流星一般去势汹汹。
善善站起来,一路小跑着去追,不知是她用的力气太大,还是石板太过光滑,珠子滚的比她跑的还快,一路冲进了云帘垂泄的桌案里。善善也脑袋一顶,撅着屁股爬了进去。
珠子撞到了一根桌腿,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她捡起珠子,正要往后退回去,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善善眼睛一亮,紧接着又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脚步声陆陆续续传来,有好几个人。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但她也知道,他们这是在忙着正事。
娘亲忙的时候,她也不能打扰的。
善善想了想,于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等皇上叔叔忙完了,她再出去找人。
琉璃珠刚到手,也新鲜的很,她玩的正起劲,趴在地上,小脚在身后翘的高高的,忘乎所以地玩了起来。
边谌带着几个官员走进御书房,回来便听李公公说起善善过来寻他。
他快步走进去,扫了一圈,殿内空旷却没有小姑娘的身影。政事正商讨到一半,他并未放在心上,只当做小姑娘已等不及自行离开,继续听其他人汇报汇报。
皇帝在桌案前坐下,“继续说。”
“啪嗒。”
“是。”郑大人上前一步,微微作揖,接着道:“世家子弟在京中横行无忌,屡禁不止,更有猖狂者,目无法纪,草菅人命。高国公年事已高,御下无方,臣以为……”
郑大人说了几句,便发觉殿中总有细微异响。他下意识停顿,于是其他人也听得清楚。
“啪嗒。”
郑大人满头雾水,又接着道:“臣……”
“啪嗒。”
众人茫然地四顾张望,寻找着可疑之处。
皇帝也微微皱起眉:“什么声音?”
忽地,一颗珠子骨碌碌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滚过,轻轻地撞到一只靴子。
边谌似有所觉,不解地低下头看。
只见自己脚边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他微微一怔,一时没想到此物为何出现在御书房。下一瞬,桌案边倾泄的云帘后冒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地上胡乱摸寻几下,抓住那颗珠子后,又“嗖”地缩了回去。
“……啪嗒。”
边谌:“……”

皇帝面色有异, 几位大人话还没说完,但也停了下来。
殿内寂静,那不知从何生出的异响就愈发明显, 就在众人困惑之际,端坐的帝王忽然弯下腰,从桌下抱出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童。
那女童面容可爱,头上扎着两个花苞似的小揪揪,见到皇帝也不见怯, 眼睛笑成了弯弯月牙, 亲亲热热地贴了上去, 用自己柔嫩的脸颊去蹭皇帝的脸。
几位大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又连忙低下头去, 唯恐御前失仪。
尽管如此,耳朵却竖的高高的,不动声色去偷听上方的动静。
边谌把小姑娘抱到膝盖上,目光触及小姑娘身上变得脏兮兮的衣裙,眼皮重重跳了跳:“你怎么在这儿?”
善善在地上滚了一圈,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她抓着皇帝的衣服坐稳, 松手时留下了两个脏兮兮的小手印:“我来找您的呀。”
“找朕?”
边谌抬首:“李全?”
李公公战战兢兢上前:“回皇上, 温小姐说是有事找您,外面日头晒, 奴才便做主,让温小姐进殿中来。”
底下大人互相对视一眼。
哪个温?
边谌这才想起,方是太监提起过此事。只是他以为善善已经等不及先离去, 没想到藏到了这么个角落里。
“皇上叔叔,我想回家了。”
“回家?”边谌:“你在宫中待的不好?”
善善摇头:“不是, 我想我娘了。”
“……”
“我都一天没见到我娘了,今天我午睡时还梦到了她。皇上叔叔,我下回再来陪你玩吧。”
“……”
郑大人方才没仔细看清小姑娘的长相,听到此处,没忍住悄悄朝上方看去。他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帝王瞥来的冷肃目光,连忙弯下了腰。
这这这……这该如何解释才好?
他方才的事都还没说完。
郑大人拱手:“臣……”
“都退下,其余事下回再议。”皇帝打断。
几位大人连忙行礼跪安。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郑大人走的慢些,他耳朵灵敏,还听见身后传来积威深重的皇帝哄孩子的话语。待踏出御书房大门,冷汗爬了满背。
走远后,他迫不及待与同僚打听:“哪位公主嫁过姓温的人家?”
众人纷纷摇头。
有一位大人欲言又止:“那个孩子生的有些面熟……”
若是分开瞧,一个威严,一个稚嫩,一时瞧不出相似之处,偏偏方才两张脸凑在一起,乍一眼看去,就好像窥得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隐秘。
几人面面相觑,稍一联想起今日皇帝将他们叫进宫中所商讨之事的始末,顿时如鸟兽四散,不敢再提。
“你再留一天,今晚朕带你去摘星台,那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你不想看看?”
善善当然想,她为难地绞着手指头:“那我今晚就见不到我娘了吗?”
索性殿中都是心腹,边谌低头用下巴蹭怀里小姑娘毛绒绒的脑袋:“你昨日不是还主动来找朕?”
善善心说:那怎么能一样?
皇上叔叔只是她的好朋友,但她是娘亲的宝贝善善,是天下第一最喜欢娘亲的人了!
但她对着皇帝又说不出口,好像一说出来就会伤了皇帝的心,就只能犹豫地摇摇头,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只左右为难的小狗。
边谌抚着她下巴处已经结痂了的伤口,道:“太医说了,你的伤还要再养几天才好。”
“我回家也能好的。”
“你伤的那么严重,你娘昨日还哭了。”
善善睁大了眼睛,惊疑地看着他。她昨日可没瞧见娘亲的眼泪。
但皇帝金口玉言,不会说假话,他还道:“你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她心中已是自责,若是再让她看见,不知还要偷偷哭几回。你的伤好了,朕亲自送你回去,如何?”
善善犹豫不决。
一边是想见娘亲,一边又是娘亲的眼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边谌单手抱着她,从笔架取下一只毛笔,放进她的手里:“你有什么想与她说的话,写在信上,朕找人替你去送。”
善善这才重重点下头。
她趴到御案上,手掌在宣纸上留下一个脏兮兮的小手印,刚写下一个字,忽然整个人悬空,被抱了起来。
“皇上叔叔?”善善茫然。
边谌头疼地灰头土脸的小女儿:“来人,备水。”
高老夫人进宫没多久,忽然在宫中晕倒,被人抬着出宫。这个消息很快传到无数人的耳朵里。
很快,他们又得知高源断了一条腿的事情。
高家向来盛气凌人,行事也没遮遮掩掩,有消息灵通的,也很快将闹市惊马,温家母女被抓,高家前去报复又无功而返几件事联系起来。高家在京城横行已久,还是头一回栽那么大的跟头,更何况做高家绊脚石的不是哪个世家贵族,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商户。
那高源是高家人的心头肉,忽然断了腿,也断了仕途,以高家人脾性,岂会善罢甘休?
便是温家母女有太后娘娘撑腰又如何,那高家是国公,高老夫人可与太后是姐妹!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满京城的目光同时落到了温家身上。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觉得,这温家已是大难临头了。
高老夫人在家中悠悠转醒,恍惚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她的几个儿媳皆侍候在床边,一见动静,立刻围上前来。
“大夫,大夫,老夫人醒了!”
“娘,你觉得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坦?”
高老夫人一抬手,离得最近的儿媳立刻上前来扶她。府中的大夫也很快赶来,刚要替她诊脉,却被一把拂开。
“高源呢?”高老夫人紧攥着被褥,瞪着浑浊的眼睛看向众人:“他人在何处?!”
“源儿今日又被痛醒了好几回,大夫方去看过,吃过药,他已经歇下了。”说话的是大娘子,高源正是她的儿子,此时她眼圈通红,咬牙愤愤道:“源儿何曾吃过那么大的苦头,那作孽的人却还在逍遥自在,老妇人今日去宫中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可有说些什么,是不是要为源儿出头……”
大娘子的话说到一半,高老夫人却好似见到了什么可怖之事一般,忽而挣扎着从床榻爬起,旁边几人连忙去扶。
高老夫人紧攥着二娘子的手,用了十二成的力气,抓得二娘子脸色发白。
她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吼出:“把高源送走!”
“什么?”众人愣住
“把他送走,送出京城,送的远远的,立刻就动身,越快越好!”高老夫人道:“这辈子都不准再回京城!”
“老夫人?!”大娘子眼泪未干,一时整个人都惊在原地,怎么也无法接受:“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便是源儿断了腿,也还是高家的子嗣,也不能……”
“蠢妇,你知道什么!”高老夫人恨声道:“你可知道他得罪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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