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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时三十)


“不就是一个商户?再厉害,高家还会怕了她不成?”
那岂是一小小商户?
那个商户出身的小姑娘,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子嗣!
高源对人家的马动手脚,那是意图行刺皇储,别说是断了一条腿,若皇上要追究,只怕是整个高家都要大祸临头!
更别说她今日在太后娘娘那儿见到,只凭太后娘娘对那个孩子的宠爱亲近,皇上如何会不追究?
高老夫人厉声下了严令,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一时竟谁也不敢为高源求情。老夫人贵为国公夫人,平日里虽对底下子孙多有纵容,可在京城风光了那么久,关键时候也知道取舍。
她也不管大娘子如何哭求,就算高源刚受了重伤,此时出城只会让他伤势更重,也还是让人立刻将他送出了京城。
然后忙叫人备下礼,自己拖着病体,在满京城明里暗里的眼目之下,放低了姿态,亲自登门去温家赔礼道歉。

善善在宫中待了许多日。
她原本还有每天都在想念娘亲, 可边谌哄了她两句,她就乖乖待了下来,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写在信上, 大字写了厚厚一封,拜托皇帝送到宫外去。第二日,她还能收到娘亲给她的回信。
她只是一些皮肉伤,太医研制的金疮药效果极好,没几日褐色的血痂掉落, 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她在宫中待得如鱼得水, 还有了自己的戏班子。
等温宜青进宫来接她时, 就见御花园中多了一个戏台子, 一个头戴凤翅紫金冠的孙悟空在上面翻着跟斗, 宫廷乐师在幕后吹拉弹唱。戏台子之下,正中央视野最好的位置,善善翘着小脚斜斜躺在一方软榻上,旁边还有一个宫女剥开葡萄喂到她的嘴边,她陶醉地跟着拍手晃脚,好不快活。
“善善。”
娘亲一来,善善就顾不上什么孙悟空了。
她张开双手乐陶陶地扑了过来, “娘!”
“娘, 我等了好几天,你总算来看我了。”善善喜气洋洋地问:“你要接我回家了吗?”
温宜青弯腰将她抱起, 小姑娘亲亲热热地贴了上来,黏黏糊糊地在她脖颈处蹭来蹭去。她被蹭得发痒,忍俊不禁道:“石头与我念叨了许多回, 再不接你回家,便是他要自己进宫来找你了。”
善善连忙说:“我也想他的。”
她写信的时候当然没有忘记问候自己最好的朋友, 宫外送回来的信里也夹着石头写的。他平日里话少,信却写的很长,说他每天替她喂马,小云的马牌也重新打好,还问她何时回家,学堂里的同窗们每天都来问他,还帮她留了功课。
善善却在宫中待得有些乐不思蜀。她身上有伤,太后娘娘便疼她疼得不得了,每日有数不尽的美味点心与有趣玩具呈到她面前,御膳房的厨子也只听她一声吩咐,皇帝与太子空闲时也会陪她来玩,她的小枕头就放在皇帝的龙床上,御书房里也多了几本民间话本,连宫女们都已经会讲大闹天宫的故事了。
短短几日没见,她的小肚子圆了一圈,脸颊上也多了一层软肉。
这会儿要说回家,善善还有些舍不得:“我要先去和大家说一声。”
道别起来也费一番功夫。
她每日在宫中乱逛,几日下来认识了不少人,这会儿一一道别过去,连御膳房的厨子们都没忘记,走之前还揣了一包热腾腾的板栗——她早上想吃街边的炒板栗,御厨们才刚炒好。
太后已留她好几日,这会儿也没有不舍,只让人将她的东西打包好。善善向来是个自来熟的小姑娘,这会儿更已经将皇宫当做自己的第三个家,还熟练地与她道:“太后奶奶,等下回学堂放假的时候我再来看您。”
温宜青侧目。不知她何时改了称呼。
太后笑眯眯应下,看小姑娘牵着娘亲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回头与自己道别。
等看不见人了,她侧头问身边的大宫女:“学堂还有几日放假?”
“回娘娘,下回学堂放假便是在七日之后了。”
“还七日……太子呢?”
“太子殿下今日出了宫,还未回来。”
太后轻轻叹出一口气,便不问了。
黄昏,在宫门落钥之前,善善带着一车礼物出了宫。
侍卫统领陈玄亲自把人送出宫门,宫门口的侍卫没有检查,因而谁也不知马车里还坐了一个皇帝。
善善坐在皇帝怀里,掰着手指头认真的数,“我已经有一二三四……好多天没见到小云了,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
马车里的空间狭窄,坐上三个人便已经挤得满当当,随着马车行驶颠簸摇晃,不经意便会碰到身边人。
边谌面色如常:“先前我答应过善善,会亲自送她回家。”
温宜青坐得端庄笔直,浅浅应了一声。
京城主街上的热闹从车帘之外传进来,与之还有沿街小食的香气,善善本还在掰着手指头嘀嘀咕咕,鼻尖忽然闻到香气,慢慢整个人都趴到了小窗边。
她刚吃过御厨们做的炒板栗,肚子里还装得满当当,这会儿只是闻闻味道。熟悉的街景在眼前摇摇晃晃闪过,善善有好几天没见,这会儿还有些稀罕。
忽然,她看见一间铺子,连忙喊道:“停,停车!”
车夫“吁——”了一声,拉紧缰绳。
温宜青问:“怎么了?”
“娘,我看见珍宝斋了。”善善从皇帝怀抱里挣出来,就要爬下马车:“我要去找沈叔叔。”
温宜青顿了顿:“找他做什么?”
“之前我给小云做马牌,是沈叔叔给我介绍的铺子。”善善认真地说:“我还没和他道谢呢。”
“……下回不行吗?”
“我就去和他说一句话,不耽误的。”
说罢,善善便朝车夫伸手,让他帮自己抱下马车,迈开小腿跑向了不远处的铺子里。
温宜青想叫住她,只犹豫半晌,人就已经跑进了珍宝斋里。她想了想,只让下仆跟去,没有亲自去。
珍宝斋里。
善善一迈进铺子,便看见了丧着一张俊脸站在柜台后面的沈大掌柜,她打了一声招呼,沈云归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又懒洋洋地收回了视线。
“沈叔叔?”善善歪头。
“听见了。”沈云归应:“我又不是聋子。”
善善踮起脚,努力从柜台后面露出脑袋:“沈叔叔,你今天不高兴吗?”
沈云归轻哼了一声。
岂止是今天不高兴,他已是意志消沉了许多日。
自打那日在温宅门前吃了个闭门羹,他就连日打不起精神,也不像平日那般一天三回的去温家铺子露脸,只恨不得当只千年王八,把脑袋缩进自己的龟壳里。
但这些日子,温家的消息在京城里传的风风火火,就是他闭上耳朵都听得见。
先是闹市惊马,后来每一日京城都有大消息。高国公府的老夫人低声下气地登一个商户的门,道歉的礼拉了好几车,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数个身居要职的高家人忽然被调职,面上无半点缘由,高家竟一声也不敢吭,连带着京城街头都没了高家子侄的身影。国公府向来乖张放肆,忽然夹着尾巴做人,饶是在京城土生土长见惯了风云变幻的人都看得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的生意与高家毫无联系,就算国公府倒了也牵扯不到他。倒是温家筹备多日的新铺子在这几日开张了,温家某个小姑娘在学堂请了好长一个假。
想到此处,沈云归桃花眼眯起,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姑娘。
善善疑惑地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慢吞吞地眨了眨,小手扒着柜台,站得摇摇晃晃。就像旁边货柜上摆了一排的不倒翁。
……啧,一点也不像。
那个王八蛋怎么偏偏生个女儿?!
他与温宜青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也知道温宜青年幼时长得什么模样。现在仔细一瞧,小姑娘五官上与她亲娘长得不像的部分,横看竖看都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沈云归愈看愈不顺眼,他别扭开口:“你这几日不在家,去了哪里?”
“我住到别人家了。”
“住到谁家?”
“就是……”
没等善善说完,他又道:“算了,不必告诉我。”
善善乖乖闭了口。
她站的累了,脚后跟扑通落回地上,仰着脑袋说:“沈叔叔,你今天看起来真奇怪。”
沈云归心说:怪他吗?
怪她爹去!
也得亏此时站在面前不是某个谁,不然他堂堂沈氏商号的东家只怕要头一回有违笑脸迎客,做出撩起袖子赶人的事。
“对了,沈叔叔,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今天晚上,唔……”皇帝的身份不能随便与人说,善善及时改口:“……陈叔叔,要来我家做客了。”
沈云归胸口闷痛,扶着柜台咬牙切齿:“他去你家……关我何事?你来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善善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不是你叫我来告诉你的吗?”
“我什么时候……”
他想起来了。
事情还要说到好久之前,他拿一个马牌与面前的小姑娘做了交换,让她偷偷给自己通风报信,好在某个居心叵测的陈姓公子登门时及时阻拦。
善善虽然忘性大,但把和别人的约定记得牢牢的,今日知道皇上叔叔要来家中做客,都不用找人转告,自己路过珍宝斋,便亲自过来告诉他了。
沈云归:“……”
沈云归掐了一把她肉乎乎的小脸蛋,而后从柜台里掏出一个锦盒丢到她的怀里,没好气地道:“走走走,回家去……小店关门了!”

直到抱着锦盒回到马车, 善善还有些懵懵的。
“今天沈叔叔真奇怪。”她对娘亲说:“他平常见到我,总要我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今天连话也不愿意和我说, 就把我赶出来了。”
“是吗?”温宜青轻声应:“那就算了。”
但善善还有点忧愁:“沈叔叔是不是不爱和我玩了?”
她的朋友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沈叔叔就是一个。沈叔叔见到她总是在笑,自打出生以来,善善还是头一回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模样。
她又猜测:“他是不是做生意赔钱了?”
“……别乱想。”
温宜青心知肚明。
在那日她与沈云归说明之后, 虽日日有琐事烦身, 但难得没有再见到沈云归的身影。连铺子里需要两家走动交接的时候, 他也是一反往常打发了一个管事出面。大抵就是放弃了的意思。
平常沈家公子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姑娘, 不过是爱屋及乌, 既然歇了心思,日后除了生意往来,应当也不会再走动。
温宜青垂下眼眸,盯着裙摆上的绣纹,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善善年纪小,忘性大,过个几年再长大一些, 她便会将年幼时遇到的人和事都给忘了。
边谌的目光在她身上浅浅停留了片刻, 又很快移开。
马车穿过长长的街巷,在温宅门前停下。
善善好些日子没回家, 马车刚挺稳,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石头哥哥——小云——奶娘——我回来啦!”
温家众人闻讯而出。
石头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善善还没站稳, 他就如一道风吹到了面前,又急急地止住, 灰色的眸子明亮,先将善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上回分别之时,小姑娘哇哇大哭,身上满是血迹。如今一看,半点痕迹都没留下,还胖了一圈,显然这段时日过得很不错。
他抿着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脸:“善善,你回来了。”
“学堂里其他人听说你受伤休养,让我带了很多东西给你。”
善善高兴地道:“我也给你们带了礼物!”全是宫里得来的宝贝。
多日不见,丫鬟下人各有许多话要说,纷纷挤上前来,把石头也挤到了旁边,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她走了进去。
温宜青慢她几步,身后还跟着一个微服来做客的皇帝。石头看了一眼,默默地帮下人一起去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
善善一一与众人打过招呼,又听奶娘哭了一通,然后才抽出空,去后院马厩看了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白马。
白马被马夫照料的很好,如今正乖顺地吃着草料。好些日子没见,善善还怕它忘了自己,从旁边拿起一根胡萝卜,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它。
她心里还有些害怕着呢。
她至今还不知道那日小云为何忽然发狂,大家一句也没有与她说过,可疼痛却是实打实的,如今一见白马,马上就想起了那日的场景。善善打了一个哆嗦,但紧接着,她很快就看到了马屁股上的一道伤。
行凶的歹徒下手极狠,只怕它不发狂,匕首扎在它身上的时候没有留手,鲜血直流。虽然大夫来看过,可到底没皮肉伤好得快。
那一道伤疤浮在它白雪般的马身上,就好像是完美的白玉瓶身上多了一道裂缝。
善善一看到,顿时就什么都想清楚,什么都不怕了。她靠近几步,白马一动不动,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心疼地抚摸着它的伤疤:“小云,你痛不痛?”
白马不会说话,只把脑袋凑过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舔了一口。
她那天都疼哭了,小云一定也很疼!
善善心疼极了,将一筐胡萝卜都喂到了它的嘴巴里,然后坐在它旁边嘀嘀咕咕给它说自己这段日子的过的如何——她在信中给娘亲说了,给石头说了,可马又不识字。
一直说到暮色四合,石头才一路找来,找她去用晚膳。
“今日小姐说要去接您回家,小姐一出门,奴婢便叫厨房着手准备,做的全是您爱吃的菜。”奶娘殷勤地往善善的小碗里夹菜,堆高得冒尖尖,“善姐儿这些日子受了苦,多吃点,可得好好补回来。”
“她这些日子还胖了一圈,连衣裳都有些紧了。”温宜青无奈。
陈奶娘不赞同地说:“奴婢可听说,善姐儿那日流了许多血,身子可正虚的很,她本就身子骨弱,若这会儿不好生养回来,日后恐怕是要留下病根,那可就得吃一辈子的苦头。”
温宜青:“……”
她瞥了一眼脸色红润的小女儿,怎么也瞧不出体虚的样子。
身旁人低低闷笑一声,而后她的碗中也多了一块鸡肉。
她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
石头纳闷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再看向善善。见善善正专心吃饭,毫无所觉,他挠了挠脑袋,又低下头去扒饭。
晚膳正用到一半时,下人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主子,沈公子来了。”
“沈叔叔来了?!”善善抬起头,也不等众人回神,立刻惊喜地道:“快,让他进来!”
她还想问一问,沈叔叔若是做生意赔钱了,需不需要她借银子。太后娘娘给了她好多东西,都可值钱了!
沈云归来过温家数次,熟的不能再熟,前脚下人刚传报,后脚人便已经摇着折扇走入了众人的视野。
他一踏进来,看清屋中那一家三口同坐一桌共进晚膳,先发出一声轻哼,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
再看这满桌好菜,一张大圆桌都快放不下,他单独来过温家那么多次,可从没有过这种好待遇。
沈云归眼刀嗖嗖地往某个人身上刮,“看来我是来的不巧,你们正有一个贵客在招待。”
边谌对他微微颔首,点头示意。
“你怎么来了?”温宜青惊诧。
“最近我家厨子有事告假,我本是想去食味楼凑活一顿,可是今日食味楼客满,泰丰楼在城西离得远,其他几家要么不合口味,要么已经吃腻,我顺路经过这儿,想到善善,就来找她了。”
善善“咦”了一声,“找我?”
“你上回和我说了你的马,那会儿走得急没见着,回去后我越想越是稀罕,便想来找你看看。”
善善闻言一喜。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宝贝小马,这会儿听沈云归这样一说,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道:“沈叔叔,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不着急。”沈云归熟练地在圆桌前坐下,道:“我还邀请了一个熟人。温娘子,不介意再多一双碗筷吧?”
温宜青下意识觉得他来意不善。
“你邀请了谁?”
“一个熟人,他说要去取些东西,算算应当快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下人又急匆匆来传报。
“主子,小贺大人来了。”
温宜青一惊,连边谌也意想不到,眉宇微微皱起。
唯独善善又惊又喜:“贺先生也想看看我的马吗?”
沈云归:“我在路上碰到小贺大人,善善几日没去学堂,小贺大人还问起我来,可惜我也说不出一二。既然善善已经回家,有什么话倒不如让他亲自问本人方便,正好,我还有些想念你们家厨子做的酒糟鸡,便特地邀请小贺大人一起过来蹭这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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