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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时三十)


“谁?”
“比如那位陈公子。”
那是皇上的化名,善善点头:“他昨天就来了。”
沈云归:“……”
他咬牙切齿:“他来干什么?你娘就没赶他走?”
“他送了我一匹马。”善善遇着谁都想要炫耀自己的小马,这会儿起了话头,更是兴高采烈地想拉他去后院马厩看马。
沈云归却听得面色大变:“马?他送你马,你娘没说什么?”
“我娘同意了呀。”
他的面色变了又变。
“你娘同意了?以前她什么都不肯收,那陈公子送的,她就收了?”他凝重道:“你娘今日不在家,难道也是与那人出门去了?”
善善还是摇头。
温宜青与边谌从未在她面前露出什么亲密举止,在她看来,皇上叔叔就与面前的沈叔叔一样,都是想做她的后爹爹,但看上去都没什么机会。
“对了,沈叔叔。”善善想起一事:“你知道哪儿可以做牌子吗?我想要给我的马做个牌子,以后别人一瞧,都知道是我的马了。”
“……”
沈云归睨了他一眼,施施然站起身。
他手执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善善的脑袋,才道:“你若不计较成本,京城有一家铺子手艺精湛,能将你说的马牌做的最好,只是生意紧俏,得排到明年去。”
善善当然想要最好的,但等不及到明年,面上也露出失望。
沈云归又说:“不过也巧,我与那家铺子的掌柜有几分交情,我帮你提一提,不出七日,马牌就能到你的手中。”
善善喜不自胜:“真的吗?!”
他勾起唇角,又很快收敛,折扇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正色道:“只是我也有条件,若那位陈公子再来你家,或是你娘出门去见他,你就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只这个小忙,如何?”
善善哪有什么不同意的,忙不迭应了下来。
沈云归便给她写了那家铺子的地址,她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小金鱼钱袋里。
夜里,善善躺在床上,等娘亲等得昏昏欲睡,夜深时,才听到动静。温宜青放轻了动作,轻轻推门进来,拆下头上的簪钗首饰。
她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娘……”
还没有等到回应,她就抵挡不了睡意,歪头沉入了甜甜的睡梦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温宜青照旧日日晚归,问便是她忙着开新铺子。
善善没有放在心上,晨间她还能见到娘亲,只是住在隔壁的皇上叔叔也忽然变得忙碌,只有极少的时间会出现,往往善善与他说不了几句话,就被他催着回家。
学业与白马占据了她大部分精力,余下时间也还有其他朋友,她的小脑袋里装不下太多事,只是偶尔疑惑一会儿,很快又抛到脑后。
最近一些日子,她忙着与同班的小朋友一起打扫校舍。
这是学监给的处罚,长达一月,虽然学监没有罚她,但同学们是为自己出头,善善义不容辞地为他们分担一二。她从来没干过活,其他小孩亦是笨拙地抱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笤帚,个个忙得灰头土脸。
反而是高源,他悠哉地躺在一边,自有跟班献殷勤。
善善几次与他碰见,都感受到他的目光阴恻恻地落到自己身上。
石头很快扫完一片空地上的落叶,他注意到高源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大步上前,瘦长的身形挡住善善。
“别怕。”
善善用力点头。
学堂里禁止学生打架,也许是因为刚被罚过,高源盯了几日,最后什么也没做。
上学回家的路上都有石头陪着,石头防了几日,见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才放下了心。
善善数着日子。
几日前她得空去给自己的白马定做了马牌,与那边约好了取货的日子,正正好好这日学堂也不上课。
她一大早就起来了。
最近几日她总是见不到娘亲,话也没有机会说几句,今日一见到,善善便迫不及待地说了马牌的事。
“今日取货?”温宜青面露难色:“可今日我已经与其他人约好……”
善善眨了眨眼:“娘,你不陪我去吗?”
温宜青迟疑。
她心中摇摆不定,可是垂眸一看见小姑娘白嫩嫩的脸上挂满了失落,心一下子偏到了她身上。
“算了。”她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便陪你去吧。”
善善欢呼一声,踮起脚搂着娘亲的脖子啵啵亲了两口,便乐哒哒地跑去收拾自己的小背包。
趁这会儿的功夫,温宜青飞快出门托人知会一声,很快回来牵起自己的小女儿。
石头也跟了上来。
善善牵着自己的马,歪头看他:“石头哥哥,你今天不去文将军那学武吗?”
“嗯。”
“好呀。”善善美滋滋地说:“等我们给小云拿了马牌回来,我带你去吃点心。”
小云就是白马的新名字。
没找到娘亲帮忙,善善就自己翻书取名字。她翻的是自己最喜欢的话本,威风神气的孙大圣有个筋斗云,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她脸蛋红红,很不好意思地借了名讳,拿来给自己的白马取名字。
到铺子里,掌柜认出她,很快将定做好的马牌拿出来。满京城还是头一个给自己的马定制牌子的。整个马牌玉质,正面刻了白马的名字,背面则是一行字“温善专马,闲人勿骑”,牌身还雕刻了繁复精美的纹样,技工手艺精湛,善善接过来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掌柜笑眯眯地说:“小姐可还满意?”
善善实在满意的不得了!
见状,温宜清从怀里掏出银子,给马牌结清了尾款。
一出铺子大门,善善便迫不及待地给小云挂上马牌,长长的绳子绕过它的脖颈,玉牌缀在它的胸前,底下还挂着石头编的五彩络子。
白马甩了甩脑袋,适应了脖子上的新东西后,又低下头来,湿漉漉的鼻子在小主人脸上蹭了蹭,马蹄在原地踢踏,显然十分欢喜。
善善被蹭的“咯咯”笑,亲亲热热地搂着它的脖子:“小云,以后别人都会认得你是我的马啦!”
温宜青笑道:“去给你买宝芝斋的点心?”
善善摇头。
她对自己的马可上心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每天都要喂它,梳毛,与它说话,若白马是个小不点,她还恨不得能搂着它一起睡觉。
除了取马牌,她今日还要带着自己的白马去修剪马蹄,更换蹄铁。
温宜青便全都由她。
善善提早找人打听过京城里哪个修蹄师手艺最好,她牵着马到时,小棚前排的队伍长长。
善善牵着马排在最后面,她左右看了看,四周有不少马,棕的黑的,可每一匹都没有自己的马漂亮。她忍不住笑出来,又很快抿起嘴巴,脸颊上两个梨涡深深。
旁边是个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里面传出来,炉子里火烧的正旺,将四面八方都烧的滚烫。善善抹了一把汗,又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前头的马排了许久的队,尾巴也在烦躁地甩来甩去。
附近还有不少摊子,不远处便有一个大汉带着一车苹果在卖,温宜青看到,买了一篮子苹果过来。
善善挑出一个最好看的,喂到白马嘴边。
白马“卡擦”咬下,惬意地眯起眼睛,苹果的甜香逸散在四周,惹得其它大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温宜青看见不远处还有卖吃食的,低头见两个孩子都热的满头大汗,想着出门已久,便去再给他们买点心。
她前脚刚走,就有一群商队也牵着马过来给马更换蹄铁,乌泱泱一群人挤进来,善善带着马让开一些,还是有些人行为粗鲁,磕磕撞撞。
白马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跌跌撞撞走过,带着满身酒气,路过时还撞了石头一下。
石头皱了皱眉,把善善护到里面,看那个络腮胡大汉走路摇摇晃晃,踩中地上的石子还摔了一跤,双手胡乱抓着旁边的白马站了起来。
白马温顺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搀扶。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只听白马忽然凄厉地仰头嘶鸣一声,善善还没回过神,它忽然高高扬起半身,暴躁地冲撞开旁边人马,一时乱做一团,四周马嘶不止,马声骂声事物坍倒声一齐响起,白马却没停下,闷头冲入了闹市之中。
善善还牵着马绳,猝不及防,小小的身体整个被它拉了出去,她扑通摔到地上,马绳缠在她的手上,巨力拖着她在地上滑行,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棉布娃娃。
“娘——”
温宜青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脸色巨变,抛下手中东西跑了过来:“善善!”
石头眼疾手快,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伸手割断了马绳。
失去了马绳牵制,善善总算停了下来。石头将她扶起,夏衫单薄,已经在刚才的滑行里被粗糙的地面刮破,她的手脚关节处皆磨出了血,下巴还被粗糙的沙砾擦破。善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觉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
她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巨变里反应过来,茫然地抓着手中的半截马绳,眼泪汪汪地看着远处。人群纷乱向两边避开,白马疾驰而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善善!”温宜青狼狈扑到她的面前,看到她身上伤势,一时碰也不敢碰,慌张地给她擦掉脸上的血:“你没事吧?疼吗?别怕,娘在这呢。”
善善疼的哇哇大哭,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脑袋里还懵懵的,下意识还在喊:“我的马……”
石头飞快说:“我去追!”
温宜青连忙喊:“等等……”
可石头说完就跑,她来不及把人叫住,男孩儿已经像一条滑溜溜的鲤鱼入池,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石头没有跑多远, 远远就看见有一个路人制住了忽然发狂的白马。
那个路人长相平凡,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穿着一身黑衣, 身手非凡。远远地,他回头看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石头的错觉,好像那个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
两人的目光对上,石头愣了一下, 连忙跑过去。
小云整匹马还在暴躁不安的乱动, 就算是见到熟悉的人, 它也没有冷静下来, 马蹄在青石板上踢踏, 几次想要跑走,但却被路人牢牢制住。
它浑身雪白,如雪山尖的一捧新雪,偏偏后臀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有鲜血汩汩淌出,滴答落到地上。
石头慢慢走近,目光紧紧盯着这名路人, 飞快地说:“这是我家的马。”
路人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将马绳交给他,又问:“公……小姐可有出什么事?”
石头点了点头, 又很快摇头。
路人的脸色却更加凝重,“温娘子呢?”
“……”
石头不动了,灰眸警惕地看着他。
暗卫知道唐突, 但方才发生的事□□关重大,眼前这个异族小孩救人的动作比他还快。他什么也没说, 丢给石头一块腰牌,自己则飞快地回去将此事禀报。
石头满头雾水。
他低头一看,手中的腰牌上刻着一个“陈”字,意识到这是什么,方才那是何人,顿时如烫手山芋一般。
还不等他想明白为何那人要将这块腰牌交给自己,忽然,一队官兵腰挎长刀,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他面前。
“站住!”领头官差道:“就是这匹马当街闹事?!”
不等石头说什么,他又挥手示意身后的官差:“带走!”
“等等!”
石头举起手中的腰牌,另一手紧攥着马绳,他抿起唇,挡在白马前面,说:“这是我家的马。”
看到腰牌,领头官差的脸色微变:“你是陈家的小孩,这是陈家的马?”
京城有一个陈家最出名,便是出了侍卫统领陈玄的陈家,这腰牌便是他的令牌。
官差们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个个出身普通,自然也不敢与陈家作对。只是律法自有章程,官差好言道:“小兄弟,这匹马当街发狂,虽然没有百姓伤亡,可也不是说就这么算了。我们总得把马带回到衙门里,等大人定夺后,再按律处置。便是陈大人,也要奉公守法,你也别为难我们。”
“……”
石头回头看了白马一眼,小云低下头,黑亮的眼眸湿漉漉地看着他。他犹豫了好半天,才说:“那要多久?”
官差迟疑:“这也说不准。”
他犹豫再三,才松开手,将马绳交了过去。
白马被几个官差强硬地牵走,它回头看石头,喉咙里发出希律律的叫声,湿润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与主人像极了。石头不敢看它。
他慢腾腾往回走,沿街两旁的百姓刚受过惊,不少摊子被冲撞,满地狼藉。他想起离开前善善哇哇大哭的模样,心头发紧,脚步也变快,匆忙跑回那间铁匠铺。
铺子前还有许多匹马在等着修蹄换铁,那个醉醺醺的络腮胡大汉已不见踪影,石头找了一圈,却没找到熟悉二人的踪迹。
连地上的血污也被踩踏过,与泥泞混在一处,快要看不出来。
他与路人比划:“你们有见到一个小女孩吗?她是我妹妹,大概这么高,刚受了伤……”
“你是说刚才那匹白马的主人吧?”有人说:“刚才来了一队官兵,将她们给抓走了。”
“……抓走了?!”
温宜青搂着小女儿,心疼地用沾湿的软帕为她擦去伤口上的沙砾,尽管她努力放轻了动作,可善善还是被疼的一抽一抽的。
善善早就哭累了,肉嘟嘟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她恹恹地趴在娘亲的怀里,目光触及到对面囚牢里面容可怖的犯人,顿时飞快地收了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怯怯地缩进娘亲的怀里:“娘,我害怕……”
温宜青低声哄她,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手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看着小女儿的模样,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家里的小姑娘是个娇气包,平日里磕磕碰碰一下都要掉眼泪,何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会儿身上的衣裳染了血,她都来不及带小女儿去医馆包扎,便被官兵抓来了这里。
马匹忽然发狂,作为主人自然是要被问责。只是小女儿受了伤,她先后借了长公主等数人的名号,想请个大夫来医治,官差却一点都没松口,不由分说将二人关入了监牢。
再说白马又向来温顺听话,还是那人送来的,忽然发狂也是怪事。
“娘,我想回家。”善善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石头哥哥去找小云了,他回来要是找不到我们,肯定会着急的。”
“很快。”温宜青镇定地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
善善乖乖应了一声,靠在她的肩上。
监牢里阴冷潮湿,即使是夏日,却好像是连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意,不知何处有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在寂静中,水声犹如催命计时,令人遍体生寒。
像是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又好像是只有一会儿,忽然听“吱呀”一声,狱卒推开监牢的大门,在她们前面停了下来。
“出来吧。”
温宜青连忙抱着女儿站了起来。
她们跟着狱卒往外走,出了门,外面是明亮的天光。温宜青一时有些不适应,她闭了闭眼,也未经过衙门审判,在官差的带领下径直走了出去。
一辆马车停在衙门门口,温宜青快步走过去,先将善善递了过去。
边谌熟练地伸出手,刚碰到人,便听小姑娘一声惊呼:“疼!”他指尖一颤,手也停在半空。
皇帝沉下脸,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手脚的伤,将人抱了进来。
“皇上叔叔,怎么是你?”善善眼睛亮晶晶的,惊喜地看着他。
善善本来委屈极了。
她今日本是高高兴兴出门,谁知马丢了,自己还受了伤,进了大牢,可这会儿见到皇上叔叔,又好像有一只大手将她所有的委屈难过都抚平了。
她欢喜地往皇帝身上扑:“皇上叔叔,是你把我和我娘救出来的吗?”
边谌也将她的模样全都看清楚。小姑娘从来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从未如此狼狈过,身上衣裙满是脏污,连白嫩可爱的脸蛋也破了口,眼圈红通通的,可怜极了。
边谌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从暗卫那里得知此事后,怒火便已经在心中狂野灼烧。
温宜青也上了马车,坐稳后,边谌冷声吩咐道:“回去。”
马车缓缓驶动。
善善躺在皇帝的怀里,仰头问他:“我们回家吗?”
“回宫。”
温宜青张了张口,思绪万千,但她看着小女儿惨兮兮的模样,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垂下眼,轻轻点下了头。
石头一路找到了衙门。
他拿着暗卫给的令牌,和门前的官兵打听刚被抓进来的母女,连大门都没进去,就得知人已经被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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