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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如宾第六年(芋孚)


这趟只带了韶书没带霁徇,放他在家里待着。母亲说霁徇太小了,就别带去参加丧事了。
二十八下午,抵达临郡离邯辅郡最近的一个县,祁长晏的表伯父便是住在这个县里。
到了丁宅后先去上了柱香,然后才稍事休息。
丁宅女眷这会儿空着的绝大部分都来了,平宁公主在这,她们自然得好好招待着。
在丁宅这边待到下午太阳快西落了,从丁宅出来,回镇国公母亲名下的一处宅邸歇息。
这几天都在这边落脚。
韶书扭着头左右看了看,看过,当夜回房只剩母女俩时,忍不住问:“阿娘,这是哪?”
“这是祖父的母亲在这边县里的宅邸,也就是韶书曾祖母的宅邸。”
“曾祖母在哪?”
进来时韶书没有看到人啊,韶书不解。
嬿央摸摸她的头发,“曾祖母去的早,现在已经不在了。”
她也没有见过,听祁长晏说他的祖母身体不大好,所以才早早去了。
他的祖父她也没有见过,也是在她和祁家定亲前便已去了。
“那我去祭拜过吗?”韶书对此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也不怪她,这几年清明每年都是在外地,曾经还小时拜过的事,她已经记得很模糊了。
“拜过的,那时你还有点小。”
就她虚三岁那年清明去过,往前太小没有带去,往后因为次年清明她身体不舒服,也没带她过去。
韶书点点头,点完头母女俩歇下。次日,一早起来用过膳,再次前往丁宅。
下葬是在早上,所以得早早过来。
这天嬿央穿的很素,给韶书也穿得很素。
进了丁宅,先去祭拜,祭拜过后便在一边等着时辰。
韶书悄悄看了看。
这个场景她是有点熟悉的,不是太皇太后丧仪那次的熟悉,而是太公下葬那次的熟悉。
皇宫里那次的丧仪比这里要壮阔许多。
韶书看着看着,见着那些哭得哀恸的人,渐渐的神情也有些哀伤。悄悄往阿娘身边靠了靠,小手抓紧阿娘的手,小声唤了一句阿娘。
嬿央摸摸她的小脸,无声安抚她。
随后,时辰到,前往下葬的地方。
下葬过后,一直到回来后神情才松上一些。到底是有人去逝,嬿央的心情总归是有点沉重的。
回来后在丁宅待了一会儿,嬿央便随着母亲回祖母这边的宅邸了。回去的日子这时也已经定好,那就是明天。丧仪已过,就不在这边多待了。
回到宅邸,平宁公主把韶书和昔姐搂在跟前,摸摸两人的额头。
韶书乖乖喊一句祖母。
平宁公主:“在这边还待不待的惯?”
韶书:“还好。”
昔姐也说:“还好。”
平宁公主心想这便好。
心里也放心些了,到底怕两个孩子被刚刚的场面吓着。
轻柔说着,“那去玩去吧,明天我们回家。”
“好~”
玩到傍晚,用过晚饭这天歇的很早。歇得早是为了明天的早起做准备,明日早早便要出发回邯辅。
韶书躺到床上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在嬿央怀里打了个滚。
嬿央拍拍,“别玩了,睡觉。”
“阿娘,睡不着。”
“闭上眼过会儿就睡了。”
“现在不睡,当心明天起不来。”嬿央轻声又说。
“起得来的,阿娘。”韶书笃定的说,又滚了一下。
嬿央笑哼,同时搂了女儿,拍一拍还是让她快睡。
韶书咯咯乐,在阿娘怀里叽叽咕咕说话,不过说着说着慢慢也睡了,蜷在嬿央身边睡得很熟。
嬿央也睡了,这一睡让她第二天成了府里起得最晚的一个。因为她在梦中想起了祁长晏第三次回来的情形,也就是太皇太后逝世那次他回来奔丧的情形。
太皇太后是夜里走得。
前一晚,在太皇太后寿命将终时,宫里连夜有人来国公府递消息。
随后,她被母亲紧急喊着带着孩子们一起进宫,去见太皇太后最后几面。
到了宫里时,这边已经来了一大群人。天子也在,正站在太皇太后床前。
她随着母亲一起给天子行礼。
天子摆了下手,又上前一步,走到床前,“皇祖母,平宁带着儿孙来看您了。”
太皇太后说了声到跟前来,让她看看。
平宁公主赶紧上前,祁勐随之也上前,接着是她和大嫂领着孩子们也走过去,尽量让太皇太后能看到每一个人。
太皇太后抓了抓平宁公主的手。
抓住了,又一一从祁勐看过去,最后落到霁安身上。
落到霁安身上时,说了句,“怎的长晏没来?”
她此时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忘记了祁长晏远在九稽,但她还未意识到。
平宁公主:“皇祖母,长晏在九稽,孙女这就给长晏去信,让他回来看您。”
“嗯。”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让他快些。”
说到这句时,手上的力气渐渐松了,平宁公主鼻子一酸,抓紧皇祖母的手。
“好,我一定催他快些,皇祖母您等等,等着长晏回来看您。”
“您一定要等啊。”
“好。”
这一句后太皇太后好像有点乏了,表示要睡觉,都退下吧。
平宁公主不放心,“我留在这陪着您吧?”
太皇太后:“担心哀家啊?”
平宁公主:“不是,孙女就是想陪陪你。”
“用不着陪,去睡吧。”
可这夜平宁公主还是未走,嬿央等人也被留在了宫里,没有回去。
翌日,太皇太后清早照常醒了。
平宁公主松一口气,这天一直陪在皇祖母身边。
太皇太后这天又召了些人进宫看了看,看过,夜里歇时倒是精神奕奕。
所以倒是谁也没料到,这天深夜,这位老人忽然就走了,谁也没有惊动的走了。
这天天再亮时,迎来的是从发现起就一直持续着的哭恸声音。
同样的,天子因国丧罢朝。
这天夜里,祁长晏收到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即刻赶赴京城。
赶赴京城途中,从南下的船只那得到了太皇太后已逝的消息。
他的神情僵了僵,随即命人极速赶回京里。
不几日,赶到京中。
进到皇宫时祁长晏先去面见皇帝舅舅,见过皇帝舅舅后,第一时间去祭拜太皇太后。
这时已是停灵的第五日,再过两天,太皇太后便会葬去皇陵。
这天祁长晏在太皇太后棺椁前守了一夜,守到天亮,才回国公府歇了歇。
嬿央也是这时才看到他。
不意外,昨天夜里已经得到了他回来的消息。不过这几天守夜实在是累,昨日不是她们守,便先在家里歇了歇。
此时看到他,知道他昨夜彻夜守着,便只道一句:“去歇歇罢。”
祁长晏点头,他是有些累。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是到了下午才醒。
醒来听到霁安的声音,“阿娘,爹爹还没醒吗?”
嬿央:“没有。”
“那爹爹要睡到什么时候?”
“阿娘也不知道,不过总归是要睡够了才会起。”
“我进去看一看,好不好?”这句就是韶书说得了。
韶书对于祁长晏已经有好几次印象了,想看看爹爹。
嬿央:“别把爹爹吵醒了。”
“阿娘,我不吵。”
嬿央还是没让她进去,转而是说:“阿娘领你去找昔姐玩。”
韶书转移注意力了,道好。
祁长晏紧接着听到的便是一大两小出去的动静,但他没有起来。他静静听着直到母女几个的声音都完全听不见了,也仍然躺着。
他又闭了会儿眼,闭了会儿睡不着了,这才起来。
祁长晏去了父亲那一趟,母亲听说又去了宫中,并不在府里。
从父亲那回来,回了东院。此时嬿央已经回来了,所以他一进门便迎来霁安跑过来的小身影,还有韶书犹豫一下后,也跟着跑来的步伐。
“爹爹!”
“嗯。”祁长晏顺手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霁安仰头,“爹爹去了哪?我刚刚回来都没有看见你。”
“去了祖父那一趟。”
这样啊,霁安点点头。
霁安点头时,嬿央看着祁长晏问一声,“饿不饿?让嬷嬷去厨房拿膳?”
祁长晏的确有一点饿,点头。
嬿央吩咐嬷嬷去拿膳,不一会儿,吃食端过来,祁长晏坐下用饭。
韶书站在一边,看爹爹用着用着,也有点想尝一尝,凑过去,“爹爹,我。”
“什么?”
“我吃。”韶书踮脚想爬上来。
祁长晏以为她是想爬到凳子上,抱着她到了凳子上。
但其实韶书是想爬到他腿上坐着,所以不由得翻了个身,又从凳子里朝他这爬。
祁长晏:“……”
垂眸看了一会儿,半晌,伸手。
伸手不知是想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还是想让韶书乖乖又坐回去,但不等他抱到韶书,韶书已经先腾了空,是被嬿央抱了。
嬿央抱着女儿拍拍,“让爹爹好好吃饭,韶书别闹。”
“那阿娘,我吃。”
“现在吃了晚膳还用得下?”
“用得下。”
嬿央点着她笑一笑。
但却顺着韶书坐下了,不过并不是坐在祁长晏身侧,而是和他隔了一个位置坐着。
坐下时她是压根没意识到这一个空位的,只坐下了就让韶书坐在她怀里,喂了她一块豆干。
祁长晏无声中扫了一眼两人中的空位,这一眼没什么特别意味。
是啊,没什么特别,只是平淡的一眼罢了。
稍后吃完撤了膳,夜里一家子入宫再次祭拜。
这夜祁长晏也留下来守了夜,小孩子们不用守,则被嬿央带着回了国公府。
不过,过了这天的第二天嬿央是必须要守的,这天是停灵的第七天,明天太皇太后便要下葬,这夜绝大多数人都得在这守着。
守了一夜,清早各个去重新换一身丧服,顺带去接孩子们进宫,给太皇太后送葬。
霁安和韶书也得着丧服,两人也已经习惯了,除了第一天穿时低头摸了摸,这时已经轻车熟路伸手让嬷嬷帮他们穿衣裳。
穿好,嬿央蹲下帮两人收拾整齐,顺带说:“过会儿我们便随祖母进宫。”
“进宫后不可吵闹,知不知道?”
“知道,阿娘。”
“好,那走吧。”
一个半时辰后,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延绵不绝。一路从皇宫到皇陵,沿途所经处是数不尽飘洒的纸钱和白幡。
下葬良辰至时,天子亲自出声唤合陵,太皇太后凤陵归位。
太皇太后的丧事办罢,祁长晏也该回九稽了,后天他就得回去。
嬿央对这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这回回来的时间已经算长。次日,她帮他准备了包裹。
祁长晏看了看她准备包裹的动作,以及这时偶尔,韶书玩闹似的往包裹里也放东西的动作。
她准备的包裹只有一个,不过他和她到如今好像都已经察觉不出这一个包裹代表的意味了,好像谁都没再想过她去不去九稽的事。
祁长晏还是都已经上了南下的船了,回到船舱好像忽然觉得身边太安静,才意识到这回又是他一个人去九稽的事。
意识到时,神情一停。
随即无不冷淡的想,他竟然还能意识到这事?此事不是早已是平常。
他一个人走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嬿央则是事后回家一趟时,母亲问她,“长晏又走了?”
“对,母亲。”
“没提让你一起去?”
“为娘看着,长晏还要在那边待挺久。”
嬿央对这几句的反应是神情变得有点顿又有点哑,随即的确是哑了声,答不出来。

阿娘, 他没有提过让她一起去。从第一次回来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提过。
心里念着这个从来没有,好像更哑了。
这几年她一直以为去不去都是无所谓的, 日子平淡也无所谓,反正无波无澜,他和她就算一直分隔两地,可到底谁也没少块肉,孩子们也都平平安安, 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原本……原本她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但现在阿娘忽然提了, 才发现心里好像也是想过许多遍的, 只是一直以来都被她刻意压着, 刻意忘了。
林母看女儿忽然不说话了,已经知道答案。
“没提?”
嬿央笑一笑,“……嗯。”
林母心里叹了口气,又点点她,“你啊,还笑?”
嬿央笑容未消,不笑她要怎么办呢?和阿娘抱怨?她不会, 也不想因此惹得阿娘担心。
“阿娘, 不说这个了。他忙,这回回来也主要是为了太皇太后的丧事, 哪里想得起这样的小事。”
是啊,小事,嬿央把它定义成小事, 一件这么些年下来他和她或许早已无心去顾及的事。
林母叹气,叹过气, 忽然听到外面咳了一声。
是嬿央的祖父咳了,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太久,竟然觉得有点累了。
嬿央趁机便说:“阿娘,我出去看看祖父。”
“还有韶书和霁安,别已经玩疯了。”
“去吧,去吧。”林母不拦她。
嬿央快步出去看看。
不过才走两步倒是听母亲忽而又出声,“对了,今晚要不要在家吃饭?还是傍晚前回国公府去?”
嬿央今天在这待的已经够久了,原本不该再留下用晚饭的。
可脚步忽然一滞,再答母亲时她说得是:“阿娘,我在家用饭,今日晚点再回去。”
“和公主说了?”
“说了。”事实是没有说的。
“那好,我让厨房多备点你和孩子们爱吃的东西。”
“好。”
嬿央继续去院子里看孩子。
而林母,则是在女儿走后有点发愁。刚刚女儿那一瞬间的异样她怎么没发现呢?到底是她生的。
她觉得女儿和女婿可能出了点问题……可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说不清也不好说。
女儿在国公府受了冷遇了?不像。还是,还是她的丈夫已经不再欢喜她?
这个……这个是林母最不想看见的,也是此时最发愁的。因为好像只有这一个理由能解释为何女婿一直不提让女儿一起去九稽的事,只把她们母女几个放在京里。
不再欢喜,林母叹气。
又想,别是女婿在九稽那边后宅里已经有了人。要是那样,她女儿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叹气时,听到外面小外孙女的笑声。勉强松了松心神,心想行吧,好歹女儿有女有儿,女婿就算真的有了人,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女儿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只是,林母到底还是有点失落的。从前还以为女儿遇到的是个难得的良人,女儿的后半辈子她可以完全放心了,可现在……对方的情况到底摆在那,长得英俊无二,身世又好,如今夫妻两长期分隔,果然出了问题。
女婿不提就不提吧,林母心里做好最差的准备。
所以待夜里用过晚膳时,她拉着女儿又说了几句悄悄话,“长晏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你啊,也提前有个准备。”
“以后你只管掌着你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有就是,和你婆婆处的好些。”
到时就算女婿院里又进了人,女儿的影响到底也不是太大。
嬿央张了张嘴,觉得母亲这些话有些突然。但细想,母亲终究是为了她好,同时,也隐约明白了母亲担心的是什么。
对此……对此她也无法笃定。
当下也只是先安慰母亲,“女儿明白的,您也别担心,女儿还能真把日子过憋屈了?”
林母拍拍她的手,“你知道便好。”
“那回吧,再晚你到国公府的时辰就有点太晚了。”
“好。”
嬿央又道:“母亲你莫送了,就这么些距离出不了事。”
“嗯,我看着你们出去,不送。”
回到国公府,时辰还不算晚。
不过平宁公主看到还是问了句,“今日是在家里用过晚膳回的?”
嬿央:“是,母亲。您可用过了?”
平宁公主:“我也早用过了。”
“还给韶书和霁安留了碗牛乳,原还以为你们会回来吃饭,没想到这时才回,不过也不打紧,牛乳温着,这会儿吃也行。”
“母亲费心了。”
平宁公主摆摆手,又道了句不过是留点东西的事。
这几句话很正常,但嬿央还是听出了点母亲没说出的不悦,是有点在怪她没有按时回来的意思,她说得是下午就回。
这是她未按约,所以她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心里从阿娘问过后就一直都有的异样也直到陪着儿女在母亲这边待了好一会儿了,又回院里了,才在神情上稍稍显现。
稍稍显现的结果是她有点出神。
韶书好像察觉了,抓抓她的小手,糯声糯气喊阿娘。
“嗯?”嬿央回神看看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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