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纨绔(旌墨)

秦归晚早晨起来，发现又是一个乌云蔽日的天气，忍不住微微叹息。
“秦姑娘，世子爷派人给你送东西了。”崔大娘眉开眼笑地拿着信和角弓进来了。
她惊喜交加，上前接过东西，打开信，看完飞快打马去找沈安菱。
“菱儿，菱儿，开门。”
这段时间，她没事来这里看沈安菱，和她已经算是好友了。
沈安菱正在给自己绣红盖头，见秦归晚来了，忙放下东西，笑道：“秦姐姐，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来看我？”
秦归晚严肃道：“菱儿，边疆马上要打起来了。”
“世子爷建议我带着你先走，我在这里还有事没处理完，暂时不能走，我今日安排一下，你先走。”
沈安菱摇头拒绝，秦归晚心急如焚，“大楚的兵马都在江南，一时半会没办法放弃百姓来这里支援。”
“可东羌的边疆部落随时可以集结在一起，如果打起来，边疆根本挡不住。”
“况且，东羌还有二十万可用兵马能随时调动，我们大楚没有。”
“附近唯一能过来支援的南漳王，也不过只有七千私兵而已。”
沈安菱紧紧攫着秦归晚的脸，“秦姐姐，我明白你的好意，你担心身边人，想趁着大乱之前把我们一个一个都送走。”
“你上次根本就是在骗二哥，说什么乱起来后你会带着我们走，可你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对吗？”
秦归晚被噎住，沈安菱又继续，“因为你觉得这里是你的家，你想在这里等着顾世子，守着你父亲的坟。”
“哪怕和箕城死在一起，你也不会离开。”
她扭头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屋子，面色坚定。
“秦姐姐，我和你想的一样，这里是我和路大哥的家，是我们的新房，他不回来娶我，我哪也不去。”
秦归晚无奈又头疼，她算是明白了，为何都说沈安菱一根筋。
她最终没能说服沈安菱，也没能说服柳四娘。
柳四娘直言自己答应许邵在这里等他，怎么能随便离开？
众人都不愿意走，秦归晚只得暗暗祈祷，希望有奇迹发生，希望边疆不要大乱。
可她的祈祷并不管用，八月的最后一天，巴库营寨毫无预兆地被东羌侵袭。
这场边境之战，还是爆发了！
第212章 打赢
两国议和后，留在边疆的将士都是约定的六万人，两国相差无几。
大楚这些日子一直在加强防备，对方好似只是为了试探，来人不多，营寨折损并不大。
众人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得到消息，东羌连夜召集了边境几个草原部落的兵马，承诺攻下的城邑允许他们随意掠杀。
宇文延调了十五万兵马前往边境，如无意外，一个月内便能全部到达。
东羌准备等着草原部落陆续到齐后，便正式发起总战。
此事传回箕城，顿时如冷水入油锅，炸了。
酒肆茶寮里都在谈论这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大楚人拍桌怒骂宇文延无耻，去年登基时，根基不稳，一再放低姿态来求大楚议和，自愿奉上各种条件，现在大楚有难，他就趁机侵略。
堂堂大汗，背信负义！
蛮夷就是蛮夷！从上到下，全是寡廉鲜耻的东西！
骂完，又各种担忧。
两国打仗多年，不管谁输谁赢，打得如何昏天黑地，从不会拿对方的妇孺和孩童祭旗。
可东羌边境的草原部落不是，他们趁乱来大楚烧杀抢夺，最爱捉老弱妇孺祭旗。
还仗着自己兵马强悍，个个不服管，若不是老大汗手里的二十万兵马一直威慑着，早已自立。
这些草原部落最快的五日可赶到边疆，慢的也就十天左右。
大楚正值内乱，东羌放出这群疯狗一样的部落，又同时调重兵前来，这一仗，胜算太小。
城内的东羌人瞬间成了过街老鼠，他们陆续关闭店铺，趁着两国边境尚未关闭，皆拖家带口返回了东羌。
不少大楚百姓担心箕城会失守，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去其他地方躲避。
在东羌边境做生意的大楚百姓，担心自己会被草原部落捉去祭旗，开始仓皇返回大楚。
城门每日乌泱泱地挤满各种进出城之人，人多混乱，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各种叫骂推搡声，城门将闭时，有些人为了争抢最后一个出城的名额，相互谩骂殴打。
守城将领只得不断加派人手来维持秩序。
短短五日，箕城再无往日繁华，城内粮价开始猛涨，街上的偷盗抢砸之事频繁发生。
傍晚出门，商铺已经关闭许多，满街银龙烛火的场面再也不见。
行路之人皆是神色匆匆，缩着脖子到家后，把门从里面闩上两层才放心。
崔大娘一再劝秦归晚早点离开，秦归晚坚决不走。崔大娘无奈，只能寸步不离守着她，每日让侍卫去打听外面的消息。
秦归晚白日就在院内练箭，还跟着崔大娘学了几个简单的剑法动作。
今日一早，天幕阴沉，乌云层层密布。
秦归晚起床后刚用完早饭，便听到侍卫急促敲门。
崔大娘打开门，侍卫道：“两个时辰前，草原部落的第一批兵马到了边疆，来了一万人。”
“据说是草原最大的一个部落里特别挑选出来的勇士，个个骁勇善战。”
“双方边境已经彻底关闭。”
秦归晚和崔大娘面面相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忧心忡忡四个字。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隔一日，侍卫再来报，草原部落又赶来了一万人的兵马，还有三万在路上，很快到达。
秦归晚呼吸发窒。
第三日，总算有个好消息，南漳王的七千私兵到了，人数虽比不上草原部落，多少鼓舞了士气。
孟老将军每日和众人商量作战计划，看看如何守到朝廷从江南分兵过来增援。
伴随着各种消息的传来，城内气氛诡谲，各种流言蜚语开始四起。
有人说如果边疆现在强制要求朝廷调兵，令江必然会全部决堤，百姓流离失所不说，大楚的江南粮仓也将不复存在，晋王会一路直取京都。
所以，朝廷管不来边疆了，准备让边疆自生自灭，丢的城，大不了处理完江南之事再抢回来。
还有人说，朝廷已经派人和东羌谈判了，割让给东羌四城，两国继续保持和平。
伴随着各种谣言，百姓脸上的恐慌与日俱增。
顾濯缨写信哀求秦归晚早点离开。
他在信上说，东羌的草原部落整整召集来五万多兵马。
若是东羌重兵全部赶到，边疆依旧无兵支援的话，二十万的兵力悬殊，这场仗太难打了。
他很担心，一旦保不住箕城，士气低沉下去后，会节节败退。
秦归晚去找柳四娘，劝她立马关了酒楼离开。
柳四娘沉思许久，不知为何，忽然松口答应了。
秦归晚喜出望外，趁机又去游说沈安菱，沈安菱果断拒绝。
“路大哥在哪我就在哪，他们退守前肯定要先疏散箕城百姓，届时我再走也不迟。”
秦归晚说不动她，只能劝她搬来和自己一起住，多少有个照应。
沈安菱犹豫许久，勉强答应了。
二人送走了柳四娘，回到家，沉默对坐，皆无心说话。
大战来得猝不及防，当夜，大雨如注，东羌的挛鞮将军带领七万精兵顺着巴库大漠的东边进入，正式进攻大楚。
大楚早已做好迎战准备，双方在大漠边缘交界处展开厮杀。
交战一昼夜，下午，大雨骤停，泥土的潮腥和血腥搅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浓郁得刺鼻。
水雾让天地蒙上一层白纱，东羌的飞狼旗被砍掉了一半，狼狈不堪地和脚下的黄泥混合在一起，地上死尸遍地。
夜战结束，大楚险胜，东羌兵马暂时撤退。
有将士兴奋高喊：“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第一场正式交锋便获胜，众人士气大增。
顾濯缨双目布满红丝，盔甲和脸上溅满了鲜血，他单手持剑，勒马到孟盼面前。
血水顺着剑身不断往下滴，马蹄溅起阵阵黄泥，在黑色的盔甲上格外明显。
“东羌不会甘心的，他们很快会卷土重来。”
孟盼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英气的双眉紧蹙，抬头看了眼远处，低喃道：“下次想打赢没这么容易。”
顾濯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雨雾白茫中，老将军提着带血的长刀，一身萧杀之气，左臂鲜血直流，副将指了指他的左臂，老将军低头看了一眼，并未作声。
这次能获胜，完全是孟将军提前十几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孟将军五十了，在这场大战中，左臂受了伤。
顾濯缨隐有担心。
经历了一场恶战，顾濯缨回到营寨浑身疲惫。
他取下头盔扔在了椅子上，路绥帮他卸盔甲，随口问道：“世子爷，秦姑娘有没有离开箕城？”
没了盔甲，顾濯缨顿感身轻如燕，他抬起右臂摇了摇，酸疼的不由吸气。
“没有，崔大娘劝不动，我写信她不听。”
“属下给菱儿写信，她也不愿意走，非要等属下回去。”路绥也跟着抱怨，“你说她们都是怎么想的？”
“两个弱女子，在城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早点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好吗？”
“不光她们俩，还有很多将士的家眷都在箕城没离开。”顾濯缨低声道，“她们的丈夫和家都在这里，走了能去哪里？”
路绥脱下自己的盔甲，露出里面的锦衣，发现衣袖被磨破了一块，他不由皱了皱眉。
这衣裳是沈安菱在闻州送他的。
“世子爷，你说，我们能撑到大楚的援军到来吗？”
“我不知道。”顾濯缨低喃。
路绥闭了口，不再说话。
第213章 退守
消息今早传回箕城，全城欢呼。
百姓奔走相告。
东羌来势汹汹，孟老将军上来就打了一个漂亮仗，真是大快人心。
徘徊在箕城上空的低迷被一扫而空。
茶寮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一整日都在讲昨日的战场情况。
一阵添油加醋，把孟老将军说得如战神降临。
下面的百姓听得连声叫好，喝彩不断。
沈安菱激动得想去庙里烧香，秦归晚不放心，要陪她同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人潮涌动，大部分人都在求佛祖保佑大楚能连连获胜，守住边疆，江南的水患和反贼能早日处理。
有人给孟老将军供奉了一块长生牌。
二人也挤上去给孟老将军的长生牌奉上了香。
这种欢畅只持续了两天。
东羌草原部落的五万兵马终于全部集齐，挛鞮将军带人开始发动第二次猛攻。
他这次选择兵分两路，同时攻击巴库营寨和箕城营寨。
东羌大将綦毋金琒带领五万草原部落勇士突袭了巴库营寨。
他们身骑高头大马，个个体格彪悍，手持长刀，势如破竹，巴库营寨的七千兵马苦守两天不敌，只得退守箕城营寨。
不过临走前炸毁了整个营寨。
草原部落奔着掠夺而来，发现满地狼藉，上面无半分可用之物，顿时怒火中烧，开始疯狂围攻箕城营寨。
这场大战持续了五天六夜，孟老将军坚持死守，东羌虽然占了五万兵马的优势，却始终没能踏进箕城营寨半步。
大家还未松口气，孟老将军猝亡了。
孟老将军上次和东羌交锋时，左臂受了伤，伤口一直反复发炎，但他隐瞒未说。
巴库营寨的失守导致士气颓靡，他为了鼓舞众人，每日佯装无事，夜以继昼指挥作战。
他以为自己身体健硕，这点小事不会有什么影响。
却不想，在城墙上指挥作战时，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倒下，再也没起来。
副将韩苍暂时接管了孟老将军的职位，孟盼被提拔为副将。
韩苍十八岁开始追随孟老将军，如今已有二十年，也算威名赫赫，但是到底比不上孟老将军的威望。
消息一出，整个箕城哭声震天。
巴库营寨没了，孟老将军没了，若是箕城营寨再失守，下一个就是箕城了。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粮价还在一路高涨，即便如此，依旧紧缺，因为已无商队再往这里运粮。
出城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城内的富贵人家，十户有七户已闭门离开。
医馆和药铺也在不断涨价，留下的百姓叫苦连天。
商铺关了接近五成，街上很少能看到东羌人，偶尔有东羌人出来，也是帷帽遮脸，买完东西匆匆回去。
乞丐们乞讨越加艰难，整日缩着脖子躲在桥底下和破庙里各种哀叹。
雨丝斜斜落在地上，润湿了青石板，秋意萧索，箕城一片荒凉。
崔大娘担心有人趁乱抢劫，基本不让秦归晚和沈安菱出门。
自从大战开始后，秦归晚在小院里每晚失眠，现在得知孟老将军没了，她更是寝食难安。
今晚，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披上外衣起来，走到桌案边，提笔想给顾濯缨写信。
铺好纸筏，压上镇尺，磨好墨汁，她攥着狼毫，大脑一片茫然。
她不知要写什么。
安慰他吗？他比谁都想让孟老将军安然无恙活着。
儿女情长？这个时候，她说不出口，也无心情说。
她放下笔，苦笑。
她是何其渺小。
在数十万的东羌铁骑面前，没有一招制敌的本事，也没有让孟老将军死而复生的仙法，更没办法凭空变出几十万援军。
她留在这里，只是让顾濯缨知道，她还在。
若是他退守箕城，她一直在后方等着他，陪他共进退。
沈安菱同样一夜未眠，点着灯，茫然地望着摇曳的烛火发怔。
她从小养在深闺，学习的都是女德女训。
她不懂，明明已经议和了，为何会这样？
没打仗前的箕城繁华喧嚷，边疆百姓难得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出门便是满街商贩的叫喊声，两国百姓可以自由出入边境，说说笑笑做生意，为何有人那么热衷于残忍的战争。
至高无上的权势当真那么重要吗？
孟老将军之死让东羌士气大增，围攻越加疯狂。
东羌的一个部落带头人在营寨外叫骂，若是攻破营寨，他要把孟盼的娘子军全抢回去当军妓。
此话一出，大楚这边全部杀红了眼。
孟盼持弓站在营寨瞭望台上，一箭射穿了放话之人的脖子。
血战再次加剧。
疾风暴雨狂起，苍穹上看不到秋阳，白日天昏地暗，厮杀声被风声吞噬。
秦归晚坐了一夜，熬到天色微曦，困意上来，刚想去榻上小憩一会，便听到崔大娘在院内惊喊。
“秦姑娘，沈姑娘，不好了，箕城营寨被破了。”
沈安菱光着脚，披头散发就跑了出来，“什么？”
“怎么这么快？”秦归晚打开门急声问道。
哪怕有五万兵力的悬殊，营寨也不该这么快被攻破。
“对方夜间运去一种巨型投石炮，不到半个时辰就直接砸坏了营寨的一面墙。”
崔大娘解释道：“营寨的墙塌了以后，东羌人全部涌了进去，我们的人死伤无数。”
“韩将军当机立断烧了营寨内的所有粮草，立马带兵退回这里了。”
“守城头领已经带兵去城外接应他们了，知府现在正对全城百姓征粮。”
秦归晚不寒而栗。
能半个时辰砸坏一面墙的东西，得有多可怕。
她在东羌这么多年，居然从未听过此物。
沈安菱听不懂什么叫投石炮，但是她看秦归晚面无血色，再听到死伤无数这个词，心里很是惶恐。
“崔大娘，世子爷和路大哥不会有事吧？”
崔大娘摇头，同样心绪不宁，“我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世子爷和路随从如何，只能等人全部进城后才知道。”
“很多百姓都想去看看自己家人，官差不让大家靠近城门，听闻他们回来要驻扎在西城杨坊那边，大家都去杨坊两边的街道等着了。”
秦归晚绞紧手里的帕子，跼蹐不安。
“我也想去杨坊。”
沈安菱忙去拿裹头的面纱，“秦姐姐，我和你一起。”
第214章 回来
崔大娘带上侍卫，护着二人乘坐马车去了西城。
杨坊街道两边已经挤了不少百姓，嘈嘈杂杂乱成一团。
今日的天并不好，灰蒙蒙的，人群拥挤，沈安菱紧紧挽着秦归晚的胳膊，崔大娘和侍卫努力护着二人。
前方传来女童的哭闹声，秦归晚侧首，只见旁边站着一个抱女童的年轻妇人。
女童周岁上下，哭得面色涨红。
妇人穿得极为朴素，孩子却穿了一身华丽的绸缎衣裳，头扎两个羊角辫，绑了红绦绳。许是怕冷到孩子，还给孩子披了件喜庆的红色披风，带上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