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纨绔(旌墨)

什么爵位不爵位，没有高位权势傍身，要一个虚名有何用？
还不如拿在手里的银子实在。
只是，这话他并不敢告诉沈群山。
杜氏欣慰沈成安终于开了窍，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贺妙心半路遇到满面春风的杜氏，打完招呼，扭头就冷笑不止。
她在等。
等到月底，沈成安去拿印子钱的利息时，她要让沈成安人赃并获！
届时，杜氏发现自己唯一的儿子前途尽毁，堕入深渊，表情一定很精彩。
为了等这一刻，她变得异常乖巧。
白日除了老老实实去照顾沈老祖母，就是躲在秋棠院不出门。
第102章 寻人
眼见着快到月底，丘宁山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
大理寺调查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份后，火速赶到黑衣人曾经的所住之地后，那边已被全部烧光。
线索中断，案子开始停滞不前。
雨涛院遭遇了一次走水，好在，下人们及时扑灭了。
沈晏之并未受重伤，但是左手手背被严重烧伤。
纵火者是一个府里的老仆，无亲无故，被抓住时当场咬舌自尽了。
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沈府再一次加强了防备。
眼见着即将到年底，沈群山作为太仆寺卿，事务繁忙，加上每日出门都要一再小心，他几乎焦头烂额。
沈晏之在翰林书院，同样忙到不遑暇食。
翰林院事务本就繁多，他如今身处旋涡，随时有性命危险，平时行事更是如履如临。
尽管如此，不管多累，他还是坚持每晚去郁秀院。
只是有时去的晚，秦归晚已入睡。
今日他来得早，秦归晚还未休息。
见他过来，嗔道：“我昨日说了，你手上有伤，白日又要忙于公务，没必要每天往我这边跑。”
“这样下去，你的身子怎么吃得消。”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火速找出药膏，给沈晏之的左手细细上起了药。
“烧烫伤一定要好好养护，随时上药，否则，留疤会很麻烦。”
她垂着浓黑的眼睫，微微蹙着秀眉，认真且温柔。
尽管柔软的指腹很小心，还是不慎碰到水泡。
水泡炸开，黄水溢出，一瞬间，有疼痛顺着手背，丝丝缕缕传入身体，筋脉开始不受控地乱跳。
秦归晚自责道：“是我太不小心了。”
沈晏之定定望着她，忽然用力将她揉进自己怀中，干哑着嗓子道：“晚晚。”
秦归晚发现，沈晏之自从左手被烧伤后，变得很奇怪。
每日来看她的时候，抱着她，恨不得把她嵌进骨子里。
可他又不愿多说什么，低喃完她的名字后，开始久久不语。
今日也不例外。
秦归晚习惯了，不动不挣扎，乖乖趴在他的心口。
少顷，低声问：“你能给我一缕头发吗？”
沈晏之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晚晚，只要你想要，哪怕是我的心都可以挖给你。”
秦归晚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我不要你的心，只要一缕头发而已。”
她仰起头，潋滟的双眸笑意盈盈望着他。
“别问我要做什么，你只需要给我即可。”
沈晏之毫不犹豫点头，取下自己的发冠，找剪刀剪下一缕头发递给了她。
秦归晚雀跃着接下，用红绳捆好，藏在了梳妆匣里，神神秘秘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而后，她把沈晏之按在梳妆镜前，认真给他挽起了头发。
屋内落针可闻，只有豆大的灯火在摇曳。
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在镜中，朦朦胧胧，衣角相交。
郎情妾意，耳鬓厮磨，不过如此。
这一刻，沈晏之望着镜子痴了。
“晚晚，你以后会一直为我挽发吗？”
秦归晚帮他带好发冠，弯下身，双手交叠搭在他的右肩，将下巴枕上去，歪头望着他，距离近得几乎呼吸相缠。
“我们也算是少年夫妻，一路走到现在不易。”
“以后要携手共度余生，我自然要为你挽一辈子青丝。”
似有烟火在脑海中炸开，沈晏之眼尾猩红。
“晚晚，我不想再等了，明年二月，我就重新娶你好吗？”
秦归晚惊诧，直起身，疑惑望着他。
“时间如此仓促，你的复仇能完成吗？”
“能。”
若他用自己的半条命去博，就能加速完成。
“好。”秦归晚眉眼弯弯，巧笑嫣然。
“夫君，我相信你。”
此刻，抱惜苑。
这几日，所有人都在营营逐逐，谨慎行事，唯有沈从蓝最清闲自在。
他娶了青枝后，觉得有些事，好像比吃点心、玩小瓦狗还有趣。
例如，这会，青枝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他还想继续。
青枝气急败坏。
对上他明亮单纯的黑眸，又怒不起来，只得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好言相劝。
“二公子，我是妾，不能每日住在你的抱惜苑，时间长了，别人会对我说三道四。”
“我现在必须回自己的屋子，你早点休息，别闹腾了。”
因她是良妾，现在有了自己的院子和丫鬟。
沈从蓝委屈巴巴，“青枝，我想抱着你一起睡。”
青枝狠了狠心，“不行！”
沈从蓝伤心欲绝，青枝软声诱哄，说明日给他做好吃的，还陪他一起捏泥人，给他讲故事。
许诺了一堆东西，沈从蓝终于不情不愿同意。
她出了屋，叮嘱小厮照看好沈从蓝，这才带着丫鬟离开。
沈从蓝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眠。
他还是想让青枝陪着他一起睡。
他想，既然青枝不能陪他住在抱惜苑，那他就去住青枝的屋子。
下了决心后，他立马摸黑起来，准备去找青枝。
快起身，忽然想到，小厮从不让他晚上离开抱惜苑。
他无声穿好衣裳，蹑手蹑脚走到后窗，打开窗跳了出去。
顺路前行，走了一会，顿住了。
他从未在夜间出来过，刚才跑出来又没敢挑灯，这会站在空旷安静的小径上，完全不知道往哪里走？
他更不记得，青枝的院子在哪里。
他喊了两声青枝，无人回应，黑夜把声音无限放大，而后突兀地回响到他耳边。
他小心翼翼环视四周，一圈山石树木漆黑凶猛如恶兽，全部在虎视眈眈盯着他。
寒风吹来，呜咽如泣，冰冷刺骨。
他吓得瑟瑟发抖，握着拳头一股脑往前跑。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想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沈成安今日心情大好，一早就传消息给贺妙心，让她出来相会。
这会，他正在山洞里云里雾里。
他的贴身随从守在老远处帮他盯梢。
沈从蓝慌乱中跑到后花园附近，看到前面的大树下站着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吓得毛骨悚然，转身就跑。
那随从并未看清来人是谁，愣了一瞬，发现对方要跑，顿时惊恐失色。
若来人把这事传出去，沈成安知道他看守不力，会第一个弄死他。
随从顾不得其他，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飞扑上去，从后面狠狠砸在了那人脑袋上。
那人被砸中后脑勺，当场鲜血喷涌，闷哼一声，软绵绵倒了下去。
第103章 觉醒
随从哆嗦着上前摸了一下那人鼻息，发现对方已经气息全无。
再借着微弱的夜色看清此人面孔后，当即跌坐在地上，魂飞胆裂。
沈府的主子们，遇到急事需要深夜出来，都会带着侍卫和随从。
他方才以为来人是个府里小厮，情急之下出手伤了人。
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沈从蓝。
他跟着沈成安几年，虽手脚不干净，但从未干过杀人的勾当，何况打死的还是府里主子。
被沈成安知道的话，必将把他秘密处死。
正惊慌失措时，余光瞥到旁边的水井，求生欲让他混乱的大脑中涌出一个荒唐又大胆的想法。
把沈从蓝的尸身扔进去，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沈从蓝本就痴傻，深夜跑出来，跌进水井淹死，谁也追查不到他头上。
尽管双腿还在不受控地疯狂打颤，他还是咬牙爬了起来。
必须在沈成安发现前处理好一切！
沈从蓝身材威猛，死了后身子极沉，拽起来很是吃力。
他双手抄在沈从蓝的双臂之下，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拖动。
快拖到井边时，实在精疲力尽，只得放下沈从蓝的尸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沈从蓝的脑袋再次撞到地上，鲜血从头下缓缓溢出。
他刚才被石头砸中，一口气没提上，当即背了过去。
朦胧中，感觉自己在被人拽着往前拖，还未等他清醒，那人又把他扔在了地上。
伴随着后脑勺的疯狂剧痛和眩晕，痴傻前的记忆和这四年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涌了上来。
“大哥，今日夫子表扬了我，说我的琴艺又有进步了……”
“顾兄，不如我们比比，看看谁先打马到桃林……”
“从蓝，母亲吃斋念佛十几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上天对我如此不公，要让你大哥被俘虏……让我临死前都不能再见他一面……”
“从蓝，答应父亲，等父亲走后，你要撑起整个沈家，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赎回你大哥……”
“二公子，老夫人担心您的身子，让您无论如何吃点东西……”
“从蓝啊，今日是你父亲的忌日，你要跟着祖母一起去上香，你怎么还在这玩泥巴……哎……造孽！”
“从蓝，别哭了。到底怎么了，慢慢告诉大哥。”
“谢谢二郎，我先收下，等我病好了，开心了，再把这个还给你。”
“二公子，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妾，你以后不可以再喊我青枝姐姐，要喊我青枝，明白吗？”
各种各样的画面和声音如潮水般疯狂漫上来，几乎要冲爆了他的整个脑袋。
涛澜汹涌平息之后，失去的记忆和神智终于全部恢复。
他缓缓张开眼，无声望着浓黑的苍穹，眸底凛若冰霜，深不见底。
随从总算缓过了这口气。
准备一气呵成，直接将尸身扔下井。
刚走上前，发现沈从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双眸泛着寒气，旋即魂不附体，股间一阵温热，连滚带爬就要跑。
“鬼啊~”
话还没喊出口，沈从蓝一个挺身起来，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巴，面无表情将他拖到井边，果断利索地扔了进去。
“噗通”一声闷响，水井里溅起一阵水花和涟漪。
刺骨的冰水漫进口鼻，棉衣瞬间湿沉。
随从本想张嘴呼救，开口灌了一肚子水，挣扎几下，很快沉了下去。
水井如一张漆黑的巨嘴，依旧静静矗在那里。
沈从蓝蹲下来，用帕子认真擦起地上的血迹。
他痴傻后，经常弄脏双手，下人们常年给他备着帕子在袖口中。
弄干净一切，他收起帕子，将刚才砸他的石头扔进井里。
而后火速爬上了随从最开始所在的那棵大树，躲进了树冠中。
沈成安惬意地从山洞出来，找了一圈没看到随从，又不敢放声大喊。
想着对方应是怕冷，找地方躲了起来，忍不住低骂一句：“这狗奴才！明日找到他绝不轻饶！”
沈从蓝望着树下渐渐远去的沈成安，又远远看了一眼从山洞离去的女子身影，眸光渐沉。
许久后，后花园彻底恢复了静穆。
沈从蓝跳下来，快步回了自己屋子。
抱惜苑的两个贴身小厮在外屋睡得正香，听到屋内一声巨响，猛然惊醒，翻身就往里面跑。
只见沈从蓝捂着脑袋，正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两个小厮唬了一跳，一个飞快去找府医、通知沈晏之，一个赶紧上前查看情况。
沈从蓝被扶着坐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厮哄了许久，这才弄清楚，原来是沈从蓝梦到有鬼怪来抓他，吓得滚下了床。
不慎磕在了床脚上，碰伤了后脑勺。
沈晏之刚从郁秀院回到自己屋内，听闻沈从蓝受了伤，比府医赶来得还要快。
见沈从蓝满头是血，哭得面红眼肿，当即心疼不已。
像哄孩子一样不停温声哄他。
府医一路小跑赶来，给沈从蓝检查包扎后，确认并无性命之忧。
沈晏之还是不放心，直接留在了抱惜苑。
他屏退两个小厮，坐在榻边，轻拍沈从蓝后背，低声给他讲起了两个人小时候的故事。
沈从蓝瞪眼看着沈晏之。
“大哥，故事里的哥哥为什么这么疼自己的弟弟？”
沈晏之揉了揉他的脑袋，微微一笑，伸手帮他掖好了被角。
“因为弟弟和哥哥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是哥哥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所以，哥哥很小就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好弟弟。”
当初，母亲固执地认为，是因为她怀了沈从蓝不能伺候父亲，才让妾室有机可乘的。
她为此迁怒于沈从蓝，自小就对他不管不问。
一心礼佛后，住在佛堂久了，更是走火入魔一般，每日只想吃斋念佛，对他们兄弟二人关心甚少。
那个受宠的妾室被送走后，父亲和母亲离了心，又忙于公务，同样无暇陪伴关心他们。
他忽然发现，他有双亲，却没双亲的眷怀。
偌大的沈府，无人全身心疼他、爱他。
他不想沈从蓝和他一样，于是，看着小小的沈从蓝，他决定，当一个世上最好的大哥。
往事浮上心头，满目疮痍。
他倏然顿住，低垂下眼皮。
“可是哥哥很失败，最终还是没保护好弟弟，害得弟弟被坏人欺负，变成了孩童。”
这是他从小护在羽翼下的弟弟。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沈从蓝长大后的样子，潇洒翩翩，亦或者英姿勃发。
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变成一个连睡觉都会从床上跌下来的痴儿。
“谁说你失败了？”
清晰低沉的声音，还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晏之错愕抬首，脊背僵直，眸光猛震。
榻上人脸上的纯真无邪已经褪得一干二净，漆黑如墨的眸子似乎在燃烧着熊熊烈火，灼亮逼人。
“在我心中，你是世上最好的大哥。”
第104章 当年
趁着当前这个机会，沈从蓝把沈晏之被俘后，到他失忆前的那段回忆，低声叙述了一遍。
当时，沈晏之被俘的消息传到沈家，沈母当场就昏死病倒了。
沈父立马进宫去求见皇上。
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他很惋惜此事的发生，但是出于大局考虑，不可能为了一个臣子而动用国库银子。
沈父也明白此理。
他恳求景崇帝允许他自己筹钱赎人。
景崇帝当即同意，并允诺，只要他能筹够银子，可派一支御林军护送他去边疆赎人。
沈父开始为此事到处奔波。
翰林院院首也出面帮忙。
只因沈晏之被俘，是出门处理翰林院的公务所致。
沈晏之中了探花，成为翰林编修后，负责史书纂修。
前朝史书有一段缺失，翰林院想尽办法也没补齐，一直在寻相关文书和知情人。
听闻边疆小城有个老者知道缺失的那段记载。
但那老者已病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只能在清醒时，隐约说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词，边疆的官吏去了几次，都没听懂这些词的意思。
翰林院不愿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想找人去边疆，弄清楚老者所述之事。
沈晏之身强力壮，且有拳脚功夫在身，又熟悉史书，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接下这件事后，为了不耽误时间，并未乘坐马车，而是带着侍卫，火速骑马去了边疆。
到了地方，在那住了半个月，赶在老者病逝前，通过老者清醒时含糊不清地讲述，总算弄清楚了缺失的史料。
完成一切后，他提前把东西飞鸽传书送回翰林院，自己带着侍卫，准备打马返回京都。
刚出城没多久，遇到了来偷袭的东羌军队，这才意外被俘。
翰林院首不希望沈晏之这样的栋梁之材被毁掉，带动翰林院的人筹了不少银子。
当年，沈群山、沈家宗族、文夫子、翰林院首、外祖等，几乎全部出面了。
顾濯缨说动长公主出了不少银子后，又把他的私银全部拿了出来。
还出面把京都所有纨绔喊到一起，让他们也全部出钱。
可是，所有的加在一起，也只有赎金的四成。
当时沈父愁的寝食难安，双鬓每日都会生出几缕白发，生生苍老了十几岁。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沈母的病忽然加重，开始不断呕血。
太医诊断说是忧虑过度，心脾两虚所致。
就这样，两天不到，沈母就走了。
说到这里，沈从蓝停住，哽了许久，这才低声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