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来了,快扶她起来,给她喂药。”
 思绪被打断,曹太医小心翼翼端着一碗药进来。
 沈晏之回神,只见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忙起来了,扶起秦归晚后,杜氏亲自上前喂药。
 她口唇紧闭,杜氏不敢大口喂,只能一点一点顺着口缝灌入。
 沈晏之僵硬着脖子看向了屋外。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会疯,会失控。
 会上前抢走药碗,将她揽在怀中给她喂药。
 心尖上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不敢做。
 贺妙心扭头发现沈晏之看着屋外出神,一副完全不在意秦归晚死活的模样。
 心里一喜,上前小声道:“表哥,你今晚哪也不许去,必须在这里看着秦姐姐。”
 妻子生死不明,作为丈夫,于情于理都该守着。
 沈晏之回头看向贺妙心。
 这张脸分明生的黛眉樱口,杏脸桃腮,却总让他想到书上描述的地狱女鬼。
 扭曲、恐怖、恶心。
 “我明白。妙心,你别累坏了身子,先回去休息吧。”
 贺妙心摇头,“没亲眼看着秦姐姐度过难关,我哪也不去。”
 不管死活,总得知道结果才能安心离开。
 杜氏屏气凝神,总算喂完了药,放下碗,长长舒了一口气。
 “曹太医,这药多久能生效?”
 曹太医上前把脉,皓腕依旧凉如玄冰。
 “快则一炷香,慢则一个时辰。”
 “老朽再施针辅助,可帮助快速清醒。”
 “只要能恢复意识,秦夫人便挺过了这一关。”
 烛火摇晃更漏残。
 时间点滴而过,金针闪着寒光。
 杜氏双手合十,低声念佛,保佑她早点清醒,又隔一会摸一次秦归晚手腕温度。
 贺妙心一动不动盯着秦归晚,心里不停默念,早死早投胎。
 沈晏之偶尔不经意间扫过床上人一眼。
 足足半个时辰,秦归晚才乍然发出一声闷咳,继而开始呢喃呓语。
 杜氏欣喜若狂,“她有意识了!”
 曹太医急忙上前诊脉,拧眉半响,笑道:“熬过来了。”
 杜氏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悬在心里的石头可算放下了。
 丫鬟扶着她坐下,她用力对天合十,“感谢老天爷保佑。”
 贺妙心捂着嘴,喜极而泣,“秦姐姐可算捡回一条命。”
 曹太医也跟着欣慰,抖了一下后背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也出了一身黏腻的薄汗。
 秦归晚还在呓语不断。
 杜氏好奇,上前听了一耳,待到听清所言之字后,当即神色复杂。
第50章 冰冷
 见杜氏面色奇怪,贺妙心好奇问:“婶娘,怎么了?”
 “归晚一直在喊青枝。”她一脸欲言又止。
 青枝被抬到府医屋里后,一个丫鬟负责照看,刚才那丫鬟来汇报说,青枝应该撑不过今晚了。
 沈晏之慢悠悠道:“青枝是她的贴身丫鬟,跟了她快十年。”
 “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只有这么一个丫鬟,梦里担心属正常,婶娘不必放在心上。”
 杜氏当机立断出声:“曹太医,能否劳烦您去看看青枝?”
 若秦归晚醒来后知道跟了十年的丫鬟没了,估计又要犯心疾。
 好不容易救回来,绝不能再受刺激死了。
 “医者父母心,从不分患疾之人贵贱。”曹太医果断拿起医箱,“带老朽去看看。”
 杜氏感激行礼,让仆妇带着曹太医去一趟府医那里。
 秦归晚在梦中,一遍一遍梦到青枝替她挡那一脚,鲜血蔓延到地上和天上,眼前一切全被染成了血红色。
 她崩溃大哭,疯狂呼喊青枝的名字。
 身体温度渐渐恢复,人虽还在昏厥,呓语却开始成声。
 “青枝……青枝……”她眉头紧锁,声音似哭似啼。
 杜氏听得心惊肉跳,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今日说什么也该拦住老祖母的。
 这秦归晚,简直是活祖宗,打不得骂不得,动辄昏死病死,拖累整个沈家。
 帕子都快被绞烂了,才等来仆妇仓皇来报:青枝只剩一口气,已然不行了。
 曹太医说,大公子要了两钱天山雪莲,他刚才只煎了一钱。
 若想救青枝,需把剩下一钱煎了给青枝服用,还要配合人参、灵芝等药共服。
 杜氏扭头望向沈晏之。
 沈晏之低垂眼睛,风轻云淡出声:“此等小事,全凭婶娘当家做主。”
 杜氏咬牙跺脚:“还等什么,快去告诉曹太医,只要能救青枝,剩下的天山雪莲用了便用了。”
 “还有其他的药,只要仓库里有的,尽管去拿去用。”
 仆妇应声退下,杜氏整颗心不停滴血。
 一个东羌贱婢,卖了也就二十两银子而已。
 哪值这么多药钱?
 她真不该踢那一脚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曹太医从青枝那里回来,说青枝已经无事。
 只是身上伤需要养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余下的诊治,有府医即可。
 许是听到了有人提青枝两个字,躺在床榻上的秦归晚双目紧闭,开始小声啜泣。
 杜氏上前不停温声安慰。
 “归晚,曹太医说了,青枝没事了。”
 “你放心吧。”
 她重复说了几次,床榻上的人才渐渐止住啜泣,眉头缓缓舒开。
 见秦归晚气息逐渐平稳,曹太医为其把了脉,说她的脉搏和呼吸已恢复正常。
 不过心疾导致的昏厥,可能要到明日才能彻底清醒。
 临走时,他从箱中拿出一盒涂手伤的药膏交给杜氏,这才告辞离开。
 杜氏再三感谢,塞给曹太医一张银票,又让管家亲自送他回去。
 送走人,杜氏用力抚了抚心口。
 这一天过得真是糟心。
 以后说什么也不动秦归晚和她的丫鬟了。
 贺妙心眨了眨眼,垂睫若有所思。
 原来,秦归晚的软肋是青枝。
 折腾到现在,已是丙夜。
 为了秦归晚的身子,今日临时为郁秀院烧了地龙,这会屋里燥热到焦心。
 杜氏今日被沈从蓝锤了一顿,这会已身心俱疲,和沈晏之商量,让沈晏之守在这里,她先回去休息,若有事,可随时让丫鬟去找她。
 沈晏之颔首应下,让贺妙心也早点歇息,忙到现在,他看着心疼。
 贺妙心推脱几句便和杜氏一起离开了。
 回去后,辗转难眠,实在不快。
 秦归晚真是命大,折腾成这样也没死。
 郁秀院屋内寂静无声,残烛恍惚晦暗。
 杜氏安排的两个留守丫鬟,一直交手站在榻侧。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悄悄抬眼。
 发现坐在圈椅上的清雅郎君,修长手指轻托额头,眼底乌青,似乎有些困乏和不耐。
 “大公子,您若累了,可去侧屋休息,奴婢们在这里看着。”
 沈晏之捏了捏眉心,抬眸扫了眼两个丫鬟,懒散出声。
 “不必。我看你们疲劳不堪,去外屋小憩吧,这里有我。”
 两个丫鬟站得早已苦不堪言,知他再不喜秦氏,也不会看着其死在眼前,并未推辞,行礼后退下了。
 人终于全部离开,刚才还困乏的黑眸顿时溢满慌乱和焦心。
 他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跪坐在榻边,双目红如滴血,颤抖着伸出双手。
 顿了许久,轻轻拿起裹着纱布的玉手贴在自己额上。
 两行清泪无声滚落。
 万箭穿心啊!
 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他的晚晚,让她再次差点丧命。
 十月的夜风寒冽呼啸。
 透过细小的门缝吹进沈晏之心中,冰冷发麻。
 翌日早,天晴得诡异。
 万里无云,冬阳明媚。
 秦归晚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未看清四周景物,就惊喊道:“青枝,青枝!”
 一个圆脸小丫鬟上前。
 “主子,青枝姑娘没事,只是受伤严重,正在耳房休息。”
 杜氏担心她醒来要找青枝,一早命人将青枝抬到了郁秀院耳房。
 秦归晚挣扎起身,“我要去看她。”
 没亲眼看到青枝安然无恙,谁的话她都不信
 手刚碰到床榻,她疼的嘶了一声。
 圆脸小丫鬟急声道:“主子,你的手还有伤,不可用力。”
 说话间,又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掀开帘子进来。
 “主子,太医说你要多卧榻休息,切莫随意下床。”
 秦归晚不管不顾,“我要去看青枝。”
 两个丫鬟见她失心疯般,只好齐齐搀她起身,给她更衣。
 秦归晚等不及,随意拢上披风,披头散发就往耳房去。
 青枝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气息浅弱,两颊青紫肿胀如馒头。
 秦归晚奔到榻前,看清青枝的脸后,瞬间泪水盈满眼眶。
 丫鬟怕她激动之下再犯心疾,不停劝慰:
 “主子,你不必担心,青枝姑娘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暂时昏迷,外伤很快就能养好。”
 秦归晚长吸一口气,仰头止住泪。
 “我明白。”
 青枝拿命保护她,她要好好活着,养好身体,只要等到母亲来信,立马带青枝离开这个狼窝。
 她收起眼泪,稳住情绪,认真询问了青枝的情况。
 得知青枝确实无碍后,这才回到正屋,让丫鬟给她洗漱端饭。
 用完饭,丫鬟拿出昨日曹太医留下的药膏为她涂十指。
 这药膏不知是何物所制,涂上疼到刺骨。
 丫鬟见她身子抖得厉害,询问是否继续,若是实在难以坚持,可以换府医调配的温和药膏。
 她摇头拒绝。
 太医给的一定是好东西,她必须早点让双手恢复,为离开沈家做准备。
 上完药缠好纱布,她已疼到额头挂汗。
 杜氏进来便看到她苍白着脸躺在榻上,又是心疼又是道歉,直言昨天误会了。
 还说罪魁祸首的李嬷嬷被抓走后,昨晚在刑部牢房已畏罪自杀。
 秦归晚无心和她打口舌官司,知道多说无益。
 所谓的自杀,不过是沈家想快速将此事了结而已。
 她有气无力地倚在床榻软枕上。
 “婶娘和祖母只是被小人蒙蔽,不怪你们。”
 “既然凶手已死,此事已成过往,我们都莫要再提了。”
 杜氏对秦归晚这种识大体懂事的态度还算满意。
 一个东羌女在这里无依无靠,又不得沈晏之喜欢,每日苟且偷生,想到沈群山所说,深觉自己确实没必要为难她。
 加上经此一事,她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便叮嘱秦归晚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多养一个不碍事的闲人而已,沈家负担得起。
 她前脚刚走,贺妙心后脚就来了。
 秦归晚气闷心烦,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贺妙心先是窥了窥秦归晚神情。
 发现她好像并未对昨日之事怀恨在心,似乎已经忘却。
 她不由怀疑自己,昨日看到的那抹冷笑和鄙夷,只是错觉。
 关切询问几句后,顺势提到了沈晏之。
 “昨晚,我让表哥好好守着你,谁知,没等你醒来,他一早就借着上值的理由走了。”
 “秦姐姐,这事是表哥不对,你放心,待他回来,我定会好好说说他。”
 秦归晚淡淡道:“哦。”
 一肚子话都被噎住。
 贺妙心紧紧盯住秦归晚的双眸,企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秦姐姐,表哥对你如此不上心,你不难过吗?”
 秦归晚无悲无喜,“习惯了。”
 贺妙心忽生鄙夷。
 自愿跟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到大楚。
 明知受了污蔑和委屈也不敢吱声,保住了命就佯装什么都没发生,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半句。
 这种自甘下贱的蛮夷,怎配和她平起平坐?
 多活着一天,她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表哥在东羌也是这般待你的吗?”
 秦归晚不想听这无休止的试探,更不想去回忆自己和沈晏之的感情。
 心疾发作不定时,没规律,有时发作一天便结束了,有时断断续续发作好几日。
 她不知自己这次是哪种情况。
 只觉得再聊下去,心疾会立马持续发作。
 她捂着心口佯装不适。
 见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贺妙心不再多说,千叮万嘱丫鬟好好照顾她,而后慢悠悠离开了。
第51章 探望
 长公主今日特地穿了东珠为扣的华丽锦服,身佩翡翠白玉。
 满身珠宝在冬阳下璀璨夺目,端是雍容华贵到不可直视。
 顾濯缨焦心到一夜未眠,听闻长公主要去沈府,爬起来就往外跑。
 刚好在府外遇到一身华服,正要上马车的长公主。
 他放慢脚步上前,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
 “母亲这是要去哪里?”
 长公主淡淡看他一眼,“你无需知道。”
 扔下话,上了马车,一声令下,车夫高扬马鞭,四匹雪白骏马飞驰远去。
 顾濯缨站在原地,噎的半天没回神。
 路绥颔首称赞,“姜还是老的辣。”
 顾濯缨没好气道:“滚吧!以后别跟着我了。”
 “世子爷,若不是属下的父亲当初败在了长公主手里,属下如今已继承父业,成了马面山的大当家,哪能给你当十年随从。”
 路绥扬了扬眉,双手环胸。
 “我们江湖人从来都说一不二,待属下履行完诺言,无需你多言,自会主动离开。”
 他绷直唇角,又补上一句,“还有五年就到期了。”
 顾濯缨觉得这个家待不下去了。
 父亲和沈晏之深夜偷偷见面,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母亲对他阴阳怪气。
 贴身随从是山匪少爷出身,一身匪气。动辄怂恿他去抢友妻,否则就出言嘲笑。
 他哪有半点定国公世子爷的威风?
 越想越气,抬脚去了五军营。
 提前上任,去军营找人打架去。
 听闻长公主要来,沈老祖母惊得手里的琉璃茶盏差点打碎。
 “她来做什么?”
 来报的奴仆咽了一口口水,回:“长公主说五小姐在她府里落水受了惊吓,是她待客不周。”
 “听闻五小姐回府后一直高烧不断,她今日刚好有时间,故而专门来探望。”
 “顾府的奴仆说长公主用完早膳就出发了,带了不少名贵礼物,估摸着这会快到了。”
 沈老祖母急忙起身。
 “快通知府里人,都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迎接。”
 这哪是来探望菱儿,简直是给沈家添乱的。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杜氏惶惶不安。
 昨日刚出了冤枉秦归晚之事,今日长公主就来了。
 也不知道顾濯缨是否告诉了她此事,若是她知道沈家污蔑磋磨一个弱女子,少不了又要对沈府冷嘲热骂。
 这位祖宗是出了名的泼辣难惹。
 心情舒畅时还好,稍有不快,便出言讽刺,不管是谁,毫不留情。
 当今皇后都曾被这位祖宗指着鼻子骂过。
 担心完这个,她又火速指挥沈安菁换件素色清雅的衣裳,一会见到长公主,好好表现。
 原本就不平静的沈府,乱成一团。
 管家将奴仆聚到一起,一再叮嘱,谁敢在长公主面前出错丢人,事后立马杖一百发卖,绝不留情。
 奴仆们战战兢兢应下。
 在沈府一众人的紧张慌乱中,一辆四马并驾,外裹金线丝绸,翡翠串珠为帘子的奢华马车,缓缓停在了沈府门外。
 沈老祖母满头银丝高挽,精神抖擞上前,带着众人行礼后,道:“长公主大驾光临,老身实感羞愧。”
 “菱姐儿自己出乖露丑,闹出了笑话,怎可劳长公主尊驾,亲自来看她?”
 长公主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沈老夫人说笑了,贵府五小姐是在本宫府里出的事,于情于理,本宫都该来看看她。”
 她的贴身丫鬟指挥同来的侍卫,将带来的礼物搬下来。
 一侧的杜氏暗暗啧舌
 十个镶满珍珠和猫眼宝石的金丝楠木匣子光芒四射,每个都有一尺大小,即便没打开,也能想象到其中之物的贵重。
 光是这十个匣子本身,便价值不菲。
 顾府的穷奢极侈,果然非一般望族能比。
 沈老祖母寒暄说长公主亲自驾临已是大恩,不该带东西的。
 长公主微微一笑,淡淡说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她的一点心意而已。
 一群人拥簇着长公主去了沈安菱屋里。
 因沈安菱对外宣称高烧,沈老祖母不让长公主靠太近,说是怕过了病气。
 沈安菱早已听从母亲安排,佯装受惊,唇上涂了白色粉膏,病恹恹地躺在榻上。
 听到动静,挣扎着下榻拜见长公主,长公主示意她不必起来。
 沈安菱做客那日并没机会离长公主太近。
 今日靠近才发觉,即便隔着帘纱,她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威严华贵,也压得人喘息艰难。
 她忽然庆幸,自己名声尽毁,再不用被母亲逼着想法嫁入顾家了。
 沈安菁则偷偷窥视长公主的浑身珠宝,一颗心激动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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